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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儿,贺国光扫视了一眼众人,有些伤感又充满自豪的说道:“这八、九个月是我一生中最充实、最快乐的岁月。虽然非常的艰辛,可是在大家的努力下,眼看着龙口街一天天发展兴旺起来。如今不要说这方圆百十里,就是整个吉林甚至整个关东谁不知道咱龙口街。”
再次停顿了一下,贺国光将话锋一转:“虽然我也很舍不得离开龙口街,可是我知道冯老弟是要干大事的人,只有更广阔的天地才能任他驰骋。龙口街虽然是吉林、关街进入长白山区的必经之路,但美中不足的是,此地的地势还是狭小了些,随着大量外来人口的涌入,龙口街里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空地了。如今连南北圩门外边都新建了不少住宅,新开张了不少的饭馆、客栈和各式各样的商铺。义勇军要想有大发展必须走出去……”
看着贺国光那又黑又瘦,却又充满神采的脸庞,黄德贵心中暗想:不容易啊!要说也够难为贺大哥和三哥的。别说打仗的巨大耗费,光是义勇军数千口子穿衣吃饭、连带发军饷每个月就得多少银两?没有他们在龙口街的艰苦努力,义勇军绝对是寸步难行!”
会议在众人的热烈讨论中直到深夜才结束,最后他们作出了如下决定:由于朝廷规定的到任期限比较紧迫,待特种大队一分队到达后,贺国光立即启程赴任;周天宇继续负责兵工厂、军事学校和技术学校的搬迁准备,并安排好兵工厂的保卫工作;在郑偃武自己的一再要求下,最终确定由他留守龙口街,继续在后勤补给方面给义勇军以支持;抽调最精锐的力量对那个浦敬易进行监视跟踪,争取“放长线钓大鱼”。
第四十八章 关山度若飞
1895年4月17日,正在为龙口街的后续安排和兵工厂、军事学校及技术学校的搬迁事宜忙个不停的冯华,突然接到了一份儿军机处发来的电报:皇上谕旨,鉴于辽东战事已停,召“临榆”镇总兵冯华即日来京觐见。
皇上的命令当然不能不去,除了邢亮有些担心这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外,其余的人都非常乐观:冯华这次去京师肯定还会再次得到皇上的封赏。
虽然关于冯华去不去京师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怂嵌艘约八母鎏硎涛劳猓褂泻亓夂凸ǚ肌C话旆ǎ热缓亓庖ィ枪ǚ甲匀灰驳酶拧9ǚ妓淙挥械愣岵坏美肟狭粒睦镆不故羌肴サ摹K淙灰蛭P拇蟾绾凸ǚ嫉陌踩约耙胄陌娜朔挚欢味奔洌狭炼哉庋陌才判睦镉械愣宦猓俏舜缶肿畔胨⒚挥刑岢鲆煲槔矗皇翘岢霭踩N拦ぷ鞅匦氪蠓燃忧浚刂执蠖右抵卸苑牖热私腥瘫;ぁ?br /》
4月18日一大早,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的冯华由义勇军总部塔山铺启程出发。第一站的目的地是到营口向钦差大人刘坤一及吴大澂等人辞行。
作为东北最重要商埠的营口,在中日开战后港口的进出口业务全部停止,无数的船只全都挤在了港内。自二月初以来,营口作为辽河战役敌我双方争夺的战略要地风声日紧,一时间人心惶惶,市面萧条之极。停战协定生效后,营口港立刻恢复了原来的活力,随着营口港的开冻通航,大小船只抓紧时间往外运送堆积在港口区的那些大豆、豆饼。而港口的复苏,带动着市面也跟着热闹了起来,通往港口的几条大路更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之极。
在钦差大臣的行辕门口,冯华与刘坤一、吴大澂及宋庆几人一一分手作别。虽然在中午的送行宴会上刘坤一已经对冯华此次进京需要注意的事情进行了详细的嘱咐,但是此时他还是再一次叮嘱道:“子夏,此次京师面圣一定要慎言慎行。朝廷内的关系势力极为复杂,一招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到京后你要多听听翁同龢翁大人的意见。”
刘坤一的话声刚落,吴大澂接口道“是呀!翁大人德高望重、处世谨慎,且与我是莫逆之交,是值得信赖依靠之人。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到京师后交给他,他自会照应于你。”
冯华虽然知道刘坤一等人之所以这样照应自己,有进行拉拢和增强己方派系势力的意图,但是看到他们如此情真意切的对自己进行反复嘱托,仍然禁不住大为感动。当下他一抱拳,向着几人深深揖了一躬,然后朗声说道:“冯华多谢列位大人的爱护之恩,此次入京定然谨依吩咐处处小心。”
由于中日停战协定的签署,从营口至天津的海路已经通航,但是由于辽东半岛依然为日方所控制,为了保证安全,冯华等人还是决定走陆路:走锦州经蓟辽走廊至山海关,然后再从山海关乘火车到天津,最后前往京师。
关外的春天姗姗来迟,但在贺菱儿的眼里已是满目春光了。
大凌河已经化冻,浑浊的春水泛着大大小小的漩涡,翻滚着向下游淌去;两岸水边的细柳在滔滔滚滚的水流中,倾斜着,挣扎着,来回地摇晃;浊水冲刷着堤岸,不时地可以听到大块大块的泥土坍塌到水里的“扑通”声。大凌河皇家牧场那被积雪严严实实盖了一冬天的大地已经慢慢露出黄黑色的地皮,冬眠的草根苏醒了,渐渐地顶开覆在地面上的枯枝败叶,现出了一片片生命的嫩绿色。
随着锦州的渐近,城内那座十八丈高的辽代古塔已经映入眼帘,一群暮鸦围绕着那八角十三级的古塔盘旋翩翩,据说这“古塔昏鸦”可是锦州城著名的一景。一行十余人中属贺菱最开心,与冯大哥一起去京城这件事本身就让她欢欣雀跃,况且马上就要看见分别半年的父亲,更是让贺菱兴奋不已,唯一遗憾的是这次看不到母亲。
贺国光是两天前赶到锦州的,为了怕耽误行程他此次并没有带家眷,想等一切都安顿好后再将贺菱的母亲接来。虽说是刚刚上任诸事繁多,但是爱女和心目中东床快婿的到达还是让他高兴不已,安顿好随行人员后,贺国光与冯华、李九杲把酒话旧,秉烛夜谈。除了谈一些龙口街的发展和战场上的轶事,议论最多的是锦榆地区的情况和冯华进京面圣的事。与那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在贺国光看来进京面圣是相当荣耀的事情,席间也是免不了的千叮咛万嘱咐,最后还拿出一沓银票塞到了冯华手中。
冯华百般推辞:“贺大哥,我不是跟你见外,我们带有盘缠的。”
“兄弟,大哥比你清楚,此行去京师开销会很大。不单单只是朝见皇上,对那些军机大臣和各部要员也决不能失了礼数,万万不可再推辞!”贺国光说得很郑重其事。
李九杲知道贺国光说的是实情,在一旁说道:“贺大哥说的是,穷家富路,多带上点儿有备无患嘛!”
看到冯华收起了银票,贺国光又取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檀香木匣:“把这个也带上,会有用处的。”
冯华不解:“大哥这……”
贺国光略带神秘的说:“兄弟,这件东西对你此行也会很有用处,具体做什么,我已经跟菱儿交待了,到京师后她自会告诉你。”
这一次连李九杲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过看到贺国光没有说明,冯华他们也未再追问,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聊了起来……
辞别贺国光,冯华等人一路上晓行夜宿,过连山堡、宁远州,来到六股河畔的中后所城。此处已是临榆镇总兵衙门辖地,由于他们是乔装上路,进城后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住进一家小旅馆。
李九杲照例先是察看一番周围有没有可疑情况,再安排好暗哨,才回到屋里。冯华歉疚地说道:“四弟,这一趟可辛苦你了。”
李九杲正色地说道:“大哥,你说哪里去了,别说总指挥部已经决定了大哥的安全由我负责,就是没有这项决议,我也要保护大哥平安地回来。”
又一次感受到了兄弟加战友的情谊,冯华的心中洋溢着一股暖暖的温情。经过近一年的同生死,共患难,冯华早已经把李九杲当作亲兄弟看待。为了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当下他分析道:“四弟,据我分析咱们这次去北京,风险应该不大。朝廷刚刚更改了电报密码,咱们出行又极为秘密,日本人怕是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知晓。不过,从北京回来时就得格外注意了。”
李九杲当然不会被冯华说动,执著地说:“不管怎样,小心无大错。”
冯华知道他的脾气,转了话题:“九杲,明天早一点儿启程,争取当天赶到山海关。”
李九杲知道大哥想在天津多耽搁一天,点点头说:“我已经吩咐店家多给马匹添些草料,让他们明晨早一点儿开饭。”
第二天,天色刚刚微明,冯华等人就匆匆的上了路。在高岭驿吃过午饭,一路疾行,天下第一关已遥遥在望。众人扬鞭驱马,及至关下,夕阳的余晖在那歇山重檐双层箭楼的屋脊上留下了最后一抹金黄。暮色中,万里长城在山脊上逶迤蜿蜒,消失在黛色的群山之中。雄伟壮观的景色让龚芳等几个没有看见过长城的姑娘、小伙儿几乎忘掉了旅途的劳累。
铁路虽然在1894年的时候就已经修到了中后所,但是受中日战争的影响,目前只有天津至山海关一段可以通行。冯华他们美美地睡了一宿觉,于次日凌晨登上了从山海关开往天津的火轮车。由于当时有钱坐得起火车、或者是敢于坐火车的人还是不多的,因此在冯华他们这节车厢里,算上他们一行八个人,也不过只有十四名旅客。除了看似是一家人的一男一女和两个小孩外,还有两名行商打扮的旅客,不过这样到是非常有利于安全警卫工作。
一行几个人,除了冯华可以说是谁也没有见过火车,至于坐火车,更是连冯华也没有坐过这样的火车。火车头是三对动轮的蒸汽机车,没有导轮和从轮,拖着七节木质旅客车厢,车窗极小,车厢内设有一圈木椅。虽然大家都听冯华讲起过火车,可是包括李九杲在内的每一个人第一次坐上火车,都是兴高采烈的。随着汽笛一声长鸣,火车咣当咣当地开动并逐渐加速,车窗外的远山近树都很快被甩到了身后边。此时除了冯华,所有的人都不禁为这样的车速惊叹不已。
其实当时火车的车速只有每小时25公里,即使是这样,受冯华现代工业思想影响最深的李九杲、贺菱和龚芳等人此刻对科学技术和工业化都有了更深一层的领会。
贺菱高兴地说:“冯大哥,这回我可是真的找到‘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感觉了。”
龚芳打趣地说:“冯大哥现在可不是万里赴戎机,而是万里赴军机啊!”
贺菱和龚芳这两个小丫头不但精神特别好,而且颇有现代女孩子的特点,只要是没有事情的时候,总喜欢叽叽喳喳的。这不,刚闲下来没两分钟,她们又缠着冯华讲解入关后的风土民情。
初次坐火车的兴奋劲儿过去后,除去值班的两名卫士,其他人都昏昏欲睡,李九杲更是第一次放心酣睡起来。不过随着距离故乡越来越近,冯华的心情却越发的难以平静下来。
有道是近乡情更怯,冯华不只是情怯,更多的是茫然和惆怅。熟悉的地名,却不是那个自己熟悉的城市,想到日夜盼望远方游子归来的二老双亲,他禁不住鼻子一酸。在此之前,他偶尔也和邢亮、周天宇说到父母家人及亲朋好友,但每个人都是一提即止,有意无意的回避着这个话题。然而此时,单独踏上归乡之程的冯华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对父母亲人的思念,压抑了很久的感情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喷薄而出,不知不觉间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离家数月归心似箭的感觉,冯华有过许多次,每当出差或旅游归来,心中有的都是兴奋和激动。想着母亲那热切的目光和絮絮叨叨的话语;想着与父亲喝上两盅醇酒,一起品尝着母亲亲手做出的可口饭菜,述说着自己外出的见闻,全家人都沉浸在团聚的温馨之中。如今,家乡的一切都已经是物是人非。他摇摇头,“物是人非”这个词怕是用得不准确,应该叫“百年一梦”吧?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从心中升起:或许在这个世界里能够寻找到自己的曾祖父或是高祖父?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一笑。
看着冯华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摇头,一会儿伤感,一会儿又莫名的浮现出一丝笑容的怪异表现,让刚刚醒过盹儿的贺菱既感到迷惑不解,又有些担心起来:冯大哥这是怎么了?
想到这儿,贺菱轻轻地喊了一声坐在她旁边的冯华:“冯大哥,你没什么事吧?”
贺菱轻柔的话语把冯华从遐想之中唤了回来,看着贺菱又关切又疑惑的神情,自知刚才失态的冯华笑了笑,摇摇头对贺菱说道:“我没事,你再多睡会儿吧!”
抬眼向车窗外望去,只见铁路两边一望无际的平原此时已露出了春的绿色,在明朗的天空下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充满生机。心中的酸楚已经一扫而光,冯华的神态很快又恢复到了原来的那种豁达和自信。
那时坐火车可不比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从山海关到天津需要十几个小时,到达天津老龙头车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如果不是火车在逐渐减速,连冯华也不知道火车已经驶进了当年中国北方最大的经济、军事重镇——天津。车窗外黑黝黝一片,没有一丝光亮;车厢内悬挂着的那盏昏暗的油灯,随着机车制动刹车而在剧烈地摇晃着。车行一路没有列车员报站名,冯华也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判断出到达目的地了。
一百多年前的天津老龙头车站的站台还比不上现在的一个小车站站台,石条铺砌的简单而又狭窄的站台上,几盏“气死风”油灯和票房窗户里射出的点点光亮给暗夜中的旅客指示着出站的方向。
冯华、李九杲等人在夜色中走出了这个修建于1886年的老龙头火车站。离开票房那油灯的微弱光线,站外的广场或者说是那片开阔地漆黑一团,几盏燃油的路灯孤零零的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