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几名特种大队战士的护送下,一行两辆马车缓缓驰出了金州南门。头一辆车上坐着的就是周天宇、陈五阳和柔克义三人,而后一辆马车则拉着一件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估计这就是他们今天要看的东西。而与此同时,方伯梁与李佳白也离开了南金书院,向着位于金州西街的义勇军总部行去。
南关岭正扼守在辽东半岛的最窄处,是辽南第一高峰。它距离金州其实并不远,出金州南门再行十几里地就到了。细雨如丝,照样无声无息地下着,远山近岭、古树苍松都被柔柔的秋雨浸润得更加苍翠欲滴。
周天宇他们并没有上到南关岭的最高处,马车只在南关岭炮台就停了下来。看到义勇军战士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小心翼翼地搬进炮台后面的营房,柔克义终于忍不住了:“周大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柔先生不要着急,你马上就可以看到它了。”周天宇走进屋,先指挥战士们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上前与陈五阳一起打开了那件神秘的物品。
当东西完全展示在柔克义眼前时,他禁不住大失所望,这件东西只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异常简陋的方匣子。仿佛没有看到柔克义脸上的失望,周天宇对陈五阳说道:“马上进行调试,稍后即开始与总部联络。”
经过一连串让柔克义越看越糊涂的所谓“调试”,陈五阳对周天宇说道:“师傅,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开始吗?”
随着周天宇轻轻的两下点头,一阵清脆的嘀哒声响了起来。嘀哒声持续了大约两分多钟,陈五阳对周天宇说道:“已经联络上了总部,接下来做什么?”
直到此刻,周天宇才扭过头对柔克义解释道:“柔先生,你所看到的东西叫无线电收发报机,它的工作原理就是利用电磁波的辐射和传播,进行无线电通信。此地距离金州大约有七、八公里,我们利用这个设备,可以很轻松的就与义勇军总部取得联系,当然如果能有更精密的机器设备,它的通讯距离还可以大幅增加。柔先生,你不想对李先生说点儿什么吗?”
周天宇的这番话,直如一道晴空霹雳震得柔克义目瞪口呆。尽管他对电磁波是以何种方式进行传播的并不十分清楚,但如果真的能如周天宇所说可以进行无线通讯,那它将开创人类通讯的新纪元。柔克义就这么呆呆地站着,满脑子都是无线电通讯将会给未来的世界带来什么影响,直到周天宇再三催促他才恍恍忽忽地说了一句“问问李先生出生在哪?”
电波很快发了出去,亦很快有了回电“纽约”。柔克义真的激动了,这绝对是一个划时代的发明,它所带来的价值将无可估量。而此时,在义勇军总部里的李佳白亦如柔克义一般同样激动。关于用电磁波进行无线电通讯的原理,他以前曾有所了解,并且还知道就在今年5月份,于彼德堡召开的俄国物理化学会的物理分会上,俄国人波波夫还当众展示了他发明的无线电接收机,但当时只不过是利用无线电接收机对电磁波的存在进行演示而已。这件事虽然在物理学界影响不小,但绝大部分人都如李佳白一样并未太将其放在心上,毕竟无线电通讯还只是一种理论。然而如今,当一份儿通过无线电传递过来的电报就放在自己眼前时,李佳白惊呆了,一项如此伟大的发明竟在自己眼前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在回金州的路上,周天宇听着柔克义连声不断的赞叹声,不由得脸色微红。自己如今是不是可以算得上有史以来最大的骗子了,通讯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就这么轻易地被自己窃取了。无线电通讯的基本原理,对于工科出身且喜欢搞些发明创造的周天宇来说是再也简单不过了,他上中学时还曾自己做过一个简单的二极管无线电收发报机。尽管以义勇军目前所掌握的材料设备,还无法造出一个具有太大实用功能的无线电收发报机,但利用“无名洞”中所存的诸如三极管之类的配件,再加上义勇军本身就拥有两台现成的无线电收发报机,组装一个收发距离并不远、只是用来向美国人进行演示的简易装置却并不十分困难。
连续的惊奇,令柔克义和李佳白都非常兴奋,二人均有一种不虚此行的感觉。不论义勇军是出于什么目的,只对美国情有独钟,就凭周天宇把如此机密的发明单独展示给他们,足以说明义勇军与美利坚合众国合作的巨大诚意。再说为了合众国的在华利益,展望义勇军未来在中国的强大影响,以及无线电通讯成功的石破天惊,都使得美利坚合众国没有理由拒绝与义勇军进行深层次、多方位的合作,或许这就是合众国得以在这个东方古老帝国寻求自己大国地位的最佳良机……
第三十九章 虎瘦雄心在
收复新竹和连克中沥三镇的消息,犹如巨石投入深潭,迅速泛起了一波从新竹渐次扩展到台湾全岛的巨大漪涟。连日来,不只是新竹、中沥、杨梅镇和大湖口的军民兴高采烈庆祝胜利,苗栗、彰化、台湾府、云林、嘉义、台南府也是一片欢声笑语。就是已经沦于敌手的台北、基隆等地,百姓们也在暗地里传递着痛歼倭贼的喜讯。这场及时的胜利不但重新凝聚起了台湾军民因唐景崧等人内渡、台湾战事一败再败而渐渐丧失的抗战决心,而且极大地增强了他们守土抗倭,取得最后胜利的信心与斗志。
一个多月的连续征战,以及近卫师团第一旅团的全军覆灭,使得侵台日军的兵力也陷入了严重不足的窘迫地步。日军此次武力攻台,先后投入了近卫师团14600余人、总督府直属部队6800余人以及驻扎澎湖的比志岛支队3500余人,共计25000余人的兵力。然而自6月27日攻台行动正式开始以来,日军在历次战斗中已累计伤亡近10000人,其中仅新竹-中坜一战就损失精锐战力6000余人。由于日军剩余的部队不仅要分守台北、基隆、沪尾以及苏澳等战略要地,而且还要应付台北、基隆、桃园、南雅等地义军的不断骚扰与袭击,因此倭寇短时间内已无力继续南侵,只能盘踞在台北地区固守待援。一时间,自基隆、台北陷落以来的紧张局面终于暂时稳定了下来,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一股股潜流却依然在暗自涌动,一场更大、更猛烈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
刘永福眉头紧锁地站在书房的桌案旁,两份儿分别从新竹和台湾府发来的电报就摆放在他的眼前。由于刘永福一直都未开口说话,刘成良以及刘永福的两名心腹文案罗绮章、吴桐林也只好静静地默立在一旁。
似乎是感觉到了书房中气氛的压抑,刘永福忽然抬起头对三人说道:“你们三个已经知道了这两份儿电报的内容,现在都说说各自的想法?”
望着异常瘦削、须发已经花白的父亲,刘成良心中一阵隐痛:为了守台抗倭的大义,父亲当真是披肝沥胆操碎了心,只不过一年功夫就苍老到如此地步。强压下心中的酸楚,刘成良闷声说道:“父帅,我看此次会议在北埔召开不甚妥当,最好还是把主动权掌握在咱们自己手中。尽管志愿军在新竹-中坜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极大地振奋了民心士气,可谁知道这个钦差邢大人会不会也如唐景崧那厮一般心胸狭隘。非但不领父帅你的好意,反而事事猜忌、处处掣肘,以至于影响了台湾的抗倭大计!”
当初刘永福为了改进台湾的防务体系,曾特意从安平赶到台北面见唐景崧,并提出将黑旗军移驻台北,并自请协助唐景崧指挥全台防务。本来刘永福的这番建议是从全局利益考虑的一片赤诚之语,谁料却引起了唐景崧的猜忌之心,委婉地以“台南地方实为扼要,非有威望大员不足以资镇慑;兄可安心于台南,毋庸牵挂台北之事”予以拒绝。后来,唐景崧为进一步排挤刘永福,更是将其派往了台南所属的恒春驻守。直到日军从澳底登陆,台南镇总兵万国本辞职离台后,刘永福才得以回到台南,并兼署台南镇印务。
刘成良的担忧引起了吴桐林的共鸣,他上前一步补充道:“义勇军确实威名赫赫、战力惊人,但只凭这一场胜利似乎还不足以承担起台湾抗倭的领导之责。桐林以为,不论是资历还是威望,整个台湾都无出渊帅其右者;能担此大任的人非渊帅莫属。再说……”
吴桐林说到此处忽然一顿,看了一眼刘永福后才接着说下去:“再说,渊帅是台湾民主国的大将军,此次会商全台军政事宜的绅民大会怎么也应该与咱们商议后再进行。我看邢钦差与丘大人如此举动也是别有用心,否则为何要‘先斩后奏’将大会安排在新竹附近的北埔举行?黎大人发电报征询渊帅的意见,怕也是有这方面的顾虑吧!”
吴桐林和自己儿子的意思,刘永福心中非常明白,由于有唐景崧的前车之鉴,他们都希望自己和黑旗军能在未来的台湾民主国中拥有更多的领导权。此次绅民大会,实际上就是一次台湾民主国的重组大会,它将直接影响到各方势力今后的在台利益。因而此次绅民大会在哪里召开便显得至关重,在谁的控制范围内举行,哪一方就会对获得相当明显的优势,就会在未来的台湾民主国中拥有更多的发言权和更大的利益。
至于说“别有用心”,又有谁没有?就拿黎景嵩来说,此次发电报表面上是征询自己的意见,实际上无非是希望利用黑旗军的声望反对绅民大会在北埔举行而已。黎景嵩这个人骨气还是有的,可私心却未免重了一些。当初倭贼南侵,新竹的形势已经异常危急,他却还推三阻四不愿黑旗军就此进入台中。这一次义勇军入台,受到冲击最大的恐怕就是黎景嵩了。如果绅民大会在北埔举行,志愿军与丘逢甲将毫无悬念地取得台湾民主国的军政领导权。而新竹又与台中近在咫尺,黎景嵩这个台湾府知府还有什么权力可言!
想到这儿,刘永福又将目光投向了罗绮章:“罗先生,你如何看待此事?”
罗绮章微微躬了躬身子,清癯的面容上略微有些激动之色:“渊帅,在下以为台湾形势依然严峻,各方同心协力方是当务之急,切不可再为了各自的一己私利,再陷台湾于人心涣散的危难之中。况且,邢钦差断不是一个为己谋求私利之人,如今的台湾还有多少利益可言?邢大人放着舒舒服服的旅大特区帮办大臣不做,非要到台湾这种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方争权夺利吗?渊帅,余以为只要能让台湾不沦于倭寇之手,就是听命于志愿军指挥又如何?”
“好!罗先生所言可谓深获我心。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执著于各自的权势利益。台湾如果丢了,别说没有任何利益可得,咱们都将成为民族的千古罪人。我观志愿军确实是一心为了保台而来,你们当知道这一个多月,义勇军已经从辽东运来了多少军用物资,所费何止百万之巨。如此的别有用心,吾甘愿以身受之、以心领之。”
罗绮章的一番肺腑之言,立时也激起了刘永福心中的万丈豪情,脸上重新焕发出来的神采,竟令他瘦弱的身躯一瞬间显得比往常威猛高大了许多。
若果能够北上,这一回定要让倭贼也尝尝我黑旗军的利害!刘永福这样想着,长舒了一口压抑在胸中的闷气。他不经心、不在意地随眼朝窗外望去,只见满园的凤凰木是如此明艳。那一簇簇红得耀眼的凤凰花火辣辣地挂满了枝头,如火烧着一般,仿佛霎那间也将自己的心燃烧起来,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飞到前线……
太阳已经一竿子高了,邢亮这才睁开眼睛。想到上午将要召开的“台湾民主国抵抗力量联席会议”,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是志愿军入台后的将近二十天时间里,邢亮睡的第一个囫囵觉。从志愿军在鹿港登陆到击退比志岛支队收复中坜,志愿军几乎是人不离枪,马不歇鞍,不是行军就是作战,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像邢亮、萧山这样的最高指挥官,那就更加劳累了,战士们可以抓紧时间打个盹儿,而指挥员则要利用这个时间研究敌情、作出战斗部署。甚至于在行军时,他们的脑子也在不停地思考,几个人与在辽东那时相比,都足足廋了一大圈。
新竹-中坜之战胜利结束后,部队开始进行休整,其他人都可以或多或少的得到一些休息时间,可邢亮作为志愿军的最高指挥官却更加忙碌起来,没有一件事不需要他亲历亲为。邢亮深知留给自己的平静日子是多么可贵,志愿军不但必须在鬼子卷土重来之前站稳脚跟,而且还要抓紧时间做好台湾各抵抗力量的整合工作,为下一步更艰苦的持久战做准备。
工作千头万绪,但最主要的有以下四大任务:一、尽快与台湾各界力量结成抗日统一战线;二、成立台湾民主国抵抗力量的统一最高指挥部;三、深入发动民众,宣传持久战和游击战思想;四、进一步完善战争的后勤支持。为此,邢亮率领志愿军主力一回到新竹,就马上与丘逢甲、吴汤兴等人商议,建议立即召开一个台湾民主国抵抗力量的绅民大会。
本来为了不引起刘永福、黎景嵩等人的反感,邢亮的意思是将这次会议放到位置居中的台中进行,然而这一提议却遭到了丘逢甲的坚决反对。倒不是丘逢甲自己有什么私心,而是他极为清楚台湾目前的现状。虽说台湾各界人士都不甘心让台湾沦为异邦,但每一个人的心中又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谁都不愿让自己的私利受损,这也是当初丘逢甲心灰意懒,打算返回大陆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志愿军入台后分秒必争,即刻挥师新竹前线,挽狂澜于既倒所表现出来精神与斗志,不仅使得丘逢甲重新看到了台湾的希望,而且通过这些天的仔细观察,以及与邢亮、萧山、王承斌等志愿军领导人的接触、交谈,更使得他在心中认定只有志愿军才有可能改变台湾被割让的命运。因此,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帮助志愿军取得今后保台抗倭的最高军事指挥权。
不过,尽管志愿军于台湾最危急之刻毅然入台,并取得了七战七捷的辉煌战果,声望也迅速攀升到了最高点,但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台湾各地普遍存在着极其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