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
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出列,一脸悲苦交加的模样:“大雪山仙子入世,可是咱们大唐的头等大事。若是一个不慎,得罪了山上的那一位,那可是要遭百姓唾弃的啊!”
老者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右列排的那人一眼。
能够位列文臣之的,自然是当今相国东方远行了。他看上去六十几岁的年纪,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已经近乎全白,岁月的痕迹,却抹不掉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的坚毅。分明的五官配上一缕垂下的胡须,看起来有几分出尘的味道,不难想象此人年轻时必定也是一名美男子。黑色的锦袍下,腰杆挺的笔直,予人顽强不屈的印象。
但是此时,东方远行双眼微阖,似是在打瞌睡一般,对周遭的声音听而不闻,仿佛外面无论吵成什么样,都不会惊扰了他的美梦。
“胡大人说的有道理,微臣附议!”
又有一人出列,满脸愤愤道:“本朝开朝至今,从未有‘外使’这一说法!枉自修改祖宗定下的规矩,于理不合啊!不说文武百官怎么看,单是枉开官路这一条,有了先河,怕是今后会蔚然成风,请皇上三思!”
“微臣以为,推陈出新乃是好事。律法官职皆乃人定,若是既定的官职不能满足当下所需,再令新职也未尝不可!”
“再令新职固然不是不可行,但是尉迟大人别忘了,是谁占据了这个职位。”另一人出列,与前者针锋相对道。“那唐安据说只是一介书童而已,让一个下人担此要务,接待闻名天下的慕大师爱徒,说出去岂非笑话!这般升迁,实在是难以服众!”
“那依陈大人之见,又该推举谁好?”
“钟弄弦钟公子,乃是名门之后,通晓琴棋书画,省得诸子百家。依在下之见,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够了!”
皇位上,一个平淡至极的声音传来,让堂下争论不休的诸位大臣立刻闭上了嘴。
秦天深深叹了口气,年轻的脸庞无喜无悲。他轻轻一叹:“朕只不过定一个外使,有那么难么?”
“皇上!祖宗之法不可废啊!”
“皇上,唐安人微言轻,实在是难当大任!”
“请皇上三思!”
一听秦天开口,大臣们顿时又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地喋喋不休起来。
“都给朕闭嘴!”
秦天“嘭”地一声拍在扶手上,豁然起身,撕去了柔和的外衣,面目狰狞地大声喝道。
“你们那些小心思,以为朕不知道么?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给自己任人唯亲找一个堂皇的借口!一帮鼠目寸光的东西!”
众人见皇上骤然暴怒,一个个顿时噤若寒蝉。
“你们以为,朕就这么想找个外人来做这差事?你们以为,朕不知道慕仙子是什么身份?朕,什么都知道!”秦天大声说着,指着方才大出风头的老家伙道:“陈天锡,你身为礼部尚书,叫的最大声的就是你!你以为这差事非你鸿胪寺莫属了是不是?拿这么份厚礼去给钟家卖个人情,当朕看不出来么!”
陈天锡脸色惨白,顿时跪伏在地,道:“皇上息怒!微臣断无此意!”
“好!就算你没有这个意思,可是你看看鸿胪寺都干了些什么!”秦天怒道,“上次兰庭国三皇子来朝贡,鸿胪寺连晚膳都没准备,害的人家来找朕诉苦!你们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呐!你说以为皇宫准备了晚膳,那朕倒要问问你,朕日理万机,难不成天天要陪着这些番邦小国的使臣吃饭游玩么!”
陈天锡面如死灰,道:“微臣…罪该万死!”
“哼!”秦天瞪了他一眼,凌厉地目光扫向众人。群臣自问心虚,没有一个胆敢和他对视。
“唐安此人,朕不仅有所耳闻,而且还打过交道。有才学、有胆识不说,短短时间便破了飞雪悦兰阁的悬案,这等智慧,谁敢说一个不字!王义安、梁伟,朕看当日你二人也在飞雪悦兰阁。你二人倒是国之栋梁,怎么不见你们给朕抓到那凶手!”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赶忙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唐安乃是一招奇兵,用得好,则无往而不利。他没有沾染朝廷的习气,若是让你们捡去这个美差,不知道要亏国库多少银子!”
秦天又回到座位上,道:“更何况…如今汴京城并不太平。听说那西域魔教的妖女混迹在城里,还和唐安有不死不休的矛盾。朕把唐安安插在慕仙子的身边,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借慕仙子除掉那妖女。”
“皇上,这般做法,岂非让人笑话我大唐无人?”一个国字脸的武将出列道,乃是负责皇城安全的万杰。
这般说法,看似站在大唐的角度考虑问题,实际上却是暗指飞天门办事不利,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抓到人。
秦天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是想说…飞天门无能么?”
万杰一脸惊恐,道:“微臣绝无此意!”
“有没有此意,你心里清楚的很!”秦天再变脸道,“维护汴京的安稳,难道只是飞天门的职责,而不是你羽林军的职责么?若是如此,留你何用!”
万杰大惊,跪地道:“请皇上恕罪!”
“各位,朕希望你们明白一点:飞天门,是给朕办事的!若是京城除了什么乱子,朕第一个要查办的,是你羽林军都统和汴京府府尹,而不是飞天门!”
又是一人跪地,显然便是那汴京府尹了。众人难得见秦天这般发怒,一时间都不敢作声。一些人暗喜皇上天威日盛,此乃国之幸事;还有人则感叹一朝得罪群臣,皇上毕竟还是太过年轻啊…
秦天挥挥手,道:“关于朕说让唐安做这接待使的事,众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中不甘,却都不敢在皇上气头上做这出头鸟。
见众人不说话,六王爷秦越站了出来,道:“臣附议!”
秦越的地位,在场诸人是知道的。这位看似闲散的六王爷,实际上手里掌握的力量,足以让任何人心惊。
见主子出列,六王爷一党众人纷纷出列表示赞同。众人忧色更浓,情不自禁地看向位列群臣之那昏昏欲睡的身影。
好半晌,东方远行打了个哈欠,施施然地走了出去。众人见相国大人终于肯表态了,不由得均是面露喜色。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东方远行深深看了秦天一眼,然后吐出三个字。
“臣…附议!”
两大重臣都已经表了态,这些跟随在后面的小鱼小虾自然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能纷纷附议。
“既是如此,便都散了吧。”
秦天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看不出任何喜悲。待到众人散尽,年轻的面庞上才露出一丝疲色,用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一群蠢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公子弄弦
贵为皇都,汴京的繁华长久不衰。79阅能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人,要么有蛇道儿,要么有鼠道儿。但不管什么道儿,聪明人都知道一点:跟随者规则制定者屁股后面,永远不会少了好处。
汴京钟家,无疑就是这样一支跺一跺脚都会让京城抖上一抖的巨无霸。
作为自开朝便延续至今的老牌家族,钟家的底蕴,许多人根本难易度量。不说明面上在朝廷里担任要职的王公大臣,仅是弟子门生抑或受过钟家好处或提携的人,便是一股无法估量的力量。
钟家后院,紫竹林。
悠扬的琴声袅袅,让人心神皆醉。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柔软的音符居然是从一个男人的手里弹奏出来的。
十几丈高的紫竹下,一个男子盘膝而坐。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衣,乌黑的头发如同流云一般,一张足以让任何女人嫉妒的脸庞,足以用“妖艳”来形容。
此时他闭着双眼,全神贯注地融入到了琴音的世界,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打扰他抚弄琴弦一般。虽然看似羸弱,但谁若小看这个男人,必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钟家有子名弄弦。
除了抚了一手好琴之外,钟弄弦的思绪就如同他或诡异多变或气势磅礴的琴音一样,既缜密细致,又无法捉摸。他做的每一件事,不到最后事成之时,永远没有人能看透。
女子醉心于他的“美貌”,男子则拜服于他的智慧。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钟弄弦”三个字所代表的,是高山仰止的意思。更有好事之人给他冠以“智公子”的美名,将他和蓝家的“小诸葛”相提并论。也许在他们看来,除了蓝海棠之外,京城年青一代他已是少有敌手。
可惜的是,蓝海棠是女儿身,纵然再有本事也很难封侯拜相。相比之下,钟弄弦未来的道路,就要比蓝海棠宽广许多。
所以,年青一代里的京城第一人,钟弄弦当之无愧。
“铮!”
一个因为略微走音,让钟弄弦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于比自己身体更为熟悉的琴弦,他是不会抚错的。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踏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此时此刻的心境破坏殆尽。
“你知道,我弹琴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一个同样一袭白衣的美貌女子匆匆走进竹林,在钟弄弦身旁单膝跪地,道:“碧焰该死,请主上恕罪!”
钟弄弦没有睁开眼睛,轻轻叹息道:“哎——本公子再心狠,也不会舍得责怪我的小碧焰啊。”
“嘻嘻,谢谢主上!”碧焰如花般的俏脸扬起一抹喜色,撒娇似的缠绕着他的胳膊:“主上,宫里有消息传来。大雪山慕仙子入世行走,即将来到汴京。”
“哦?”钟弄弦嘴角带着一抹好奇,“坊间早已将大雪山传的神乎其神,倒真是让人好奇地紧。只是不知道…这位慕姑娘不好好在大雪山上做她的仙子,到汴京城来做什么?”
让主上迷惑,让碧焰俏脸闪过一丝惭愧,俯道:“属下必定尽快查明!”
“不必了。”钟弄弦轻轻挑起碧焰的下巴,“能窝在雪山之巅十三年不动,她这一动,必定是有所图。若是这么容易被查出来,也枉他们背负盛名这么久了。”
碧焰道:“听说早朝之上,各位大人因为接待的差事大吵了一架。礼部的陈大人推选主上,可是…皇上却执意要安排给一个叫唐安的家伙。据说这家伙只不过是程府的一届书童而已,不知道皇上为何这般器重。”
“我教过你,不要小瞧任何人。表面上他只是个书童,可是暗地里呢?”钟弄弦连带沉思,道:“对皇上的安排,东方相国没有反应么?”
“东方相国没说什么,但是他那一党倒是表现的很激动。不止陈大人,还有大学士王大人、羽林军万杰都不赞同,不过皇上却表现的很强势,压下了不同的声音。最后东方相国无奈附议。”
“万家…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啊。看来近些年的春风得意,让他们的自信膨胀到了极点。”钟弄弦道,“至于东方相国…你怎么知道他很无奈?”
碧焰一愣,道:“能和大雪山拉上关系,这般好差事却没能握在自己手里,难道他不会感到懊恼么?”
“任何事情,都要分两面来看。”钟弄弦嘴角带着一丝从容的笑意,“先皇驾崩前说过,对大雪山,‘皇位之下,尽可与之’。以大雪山在民众间的影响力,称之为仙人也不为过。所以有一点你说的对,谁若是能得到大雪山的支持,怕是连皇上也要对他礼敬三分。可是…又有哪个帝王愿意对自己的臣子恭恭敬敬的呢?”
碧焰眼睛一亮,道:“所以…皇上要把这个人控制在自己手里!”
钟弄弦微微一笑,道:“可是东方相国,怕是就不会这么想了。一向不染尘世的大雪山一旦公开站在皇上这边,皇室在百姓间的威信将直线上升。待到年轻的皇上羽翼丰满,相国大人…可就危险了啊!”
功高盖主的权臣,向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皇上现在不动相国大人,只因为他的力量还不足以一击致命,仅此而已。
碧焰想了想,不解道。“那…他为何还要附议呢?”
“第一,你方才说过,皇上表现的很强势,因为他知道大雪山这三字对于他的重要性。第二,皇上背后毕竟还站着六王爷、飞天门以及连你我都不知道的力量,如今还不到彻底和皇室撕破脸皮的时候。”
经钟弄弦如同妖孽般剥茧抽丝的分析,碧焰迷惑的双眸逐渐通明。看向钟弄弦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崇拜和迷醉。
“不过…皇上就算得到了这个差事,却也未必会笑到最后。”钟弄弦道,“若是有人从中作梗,引得大雪山对皇室有所反感,那皇上非但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会在威望上大打折扣。”
“东方相国…他竟是打的这般主意!”碧焰暗道一声老狐狸,难怪答应的如此从容。
“这种引火烧身的事,东方相国是不会亲自出手的。”钟弄弦道,“出手破坏这事的人,也并不好找。第一,要才智卓绝,方能见招拆招;第二,要身份显赫,方能顶住皇室的压力;第三,要有和东方相国绑在一条船上的决心。”
碧焰皱眉道:“这个人…会是谁呢?”
钟弄弦笑意更浓,指了指自己鼻子,道:“除了我,你还能想到谁?”
“主上?”碧焰捂着小口,眼睛转的飞快,似乎在权衡这么做的利弊。
“若我所料不差,东方相国的人应该快要到了。”钟弄弦道,“不过本公子热闹还没看够,这么早便要逼我站队,会不会太心急了一些?要知道,能被皇上推到台面上来,那个唐安…恐怕也是成了精的人物。”
“就算再了千年狐仙,也决计不会是主上的对手!”
只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便能将每个人的心思和算计都猜个不离十,钟弄弦的智慧,让碧焰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现在…属下不想少爷再想这些烦心事。”碧焰咬着下唇,双眸似是要滴出水来,一双玉臂如同水蛇般缠绕到钟弄弦的脖子上,鼻息逐渐粗重起来,呢喃道:“属下…现在只想要主上宠我…”
“主上!”
又是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打破了竹林中的旖旎场面。一个模样和碧焰有几分相似的少女同样穿着一袭白衣,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