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者惊得目瞪口呆,想起那“凤凰女”的称谓,又联想起了一事——“听说方家国丈曾经把娘娘赞为‘吾家凤凰儿’……”
“也就是说,这都是皇后……!!”
“我可什么都没说……”
说着扫了一眼四周,匆匆离去,只剩下野火燎原一般的谣言,映得人心越发惶惶。
……
京城之中,几个阁臣被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吓得面白如纸,坐立不安。
“皇上是天命所系,定能逢凶化吉……”
有人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老生常谈。
李赢性子最为偏激,当下冷笑一声道:“事情已经出了四天,不管吉凶,都已经定了,还奢谈什么天命!”
他扫了一眼几位同僚,不管不顾道:“皇后娘娘真的瞒得密不透风,把我等当傻子了!”
众人面色怏怏,尴尬之中却也含着愠怒——不管怎么说,皇后如此行事,也实在是自作主张了。
此时街外一阵喧哗——刘荀家中清贫,这一次在他家中聚会,房屋狭小,街上叫卖声也听得清楚,实在有些难堪。
街上有顽童在唱着新的歌谣,其他人倒不怎的,李赢年轻,耳聪目明,一听之下,居然就跟着念了出来——
“凤凰女,凤凰女,啄尽王孙始归巢……”
众人把这粗陋俚歌咀嚼了两遍,顿时面色大变。
第一百六十章截杀
“这是什么人在妖言惑众?”
有人又惊又怒道。
“这歌谣倒真是蹊跷……”
刘荀捻着美髯沉吟道。
李赢年少气盛,闻言不禁冷笑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方氏的跋扈骄横,在庶民之中也久见恶名。”
他停了一停,环视众人一眼,又道:“离宫那边的传言还不止如此呢,什么叫啄尽王孙?万岁即使有什么子嗣,皇后娘娘也不会容下这胎儿的。”
众人面面相觑,刘荀低斥了一声:“谨言。”随即也不再言语,良久,他才低声道:“无论如何,国不可一日无君,离宫那边,由娘娘一人料理,也难免会思虑不慎。”
他看着下首正襟危坐的同僚们,“各位,你们谁愿去离宫跑一趟?”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却是要监督皇后的意思了,众人一听这任务,心中不禁不寒…………虽然大多数人不喜她跋扈善权,真要正面对上,却仍是一件棘手而危险的事。
于是大家皆是眼观鼻口观心,厅中顿时静了下来。
许久,直到众人的脖子有些酸痛,李赢浓眉一皱,正要请缨之时,最末一席有人轻轻说道:“我去好了。”
众人抬头一看,居然是新近入阁的户部尚书宋麒。
只见他端坐椅中,气度不凡,缓缓站起,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刘荀跟前,深深一揖道:“麟虽不才,也愿学触龙巧谏,娘娘性情刚直,但也明晓事理,此事必定安然。”
他坦荡迎上几人的目光,风骨之佳,连李赢也暗自称许。“既如此,便辛苦你跑一趟了。”
刘荀仍是语出含糊,却是默许了他的行动。
夜间的荒野上荆棘丛生,螟蛉子的叫声显得四周越发幽静。皇帝的周全酸痛,却强撑着起身,拿起身边的竹筒,朝着林间而去。
宝锦烧得有些迷糊,忽冷忽热的,一时清醒,一时又说起了胡话,她背上那道伤也丝毫不见收口,仍是狰狞翻起皮肉。
眼前的情景一变再变,一时是帝阙繁华,父女三人舟行御湖,欢声阵阵,一时又是姐妹分离,天各一方,再回首竟又是玉碎宫倾,血染无边……
许多的人和事,如走马灯一般从眼前飞过,姐姐清华寂寥的微笑,带着暖意的眼宠溺着看自己;李莘温文殷勤的笑容,却渐渐拉远,变为客套生疏,最后归为与那妖艳女子相拥,奚落和得意的眼神,如蛇一般缠绕着自己;再然后,是云时清贵挺拔,一身玄光甲胄,在马上向自己伸出手……另一只手,打横里杀出,把自己生生攥了过去,全身都因这劲道而发颤,抬眼看,竟是那般冷峻俊逸……
她面上烧得嫣红,嘴里也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皇帝快步走了回来,忍住自己的头晕,把手中竹筒里小半截水灌入她的口中,自己就着底下的几滴,尽力吮了一口,也就罢了。
宝锦感觉到唇齿间的清凉,有些清醒地睁开眼,见他面目憔悴,嘴唇也有些不正常的泛白,心中莫名一酸。
“我们没水没食的,会不会死在这……”
“不会,离宫别苑数百里,虽然广无人烟,却也不是无路可走,再坚持一两日,就能走出这里。”
皇帝的声音有些嘶哑疲惫,却仍是沉稳有力。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不远处有马匹轻嘶,凝神听了一阵,越见清晰,不禁惊喜交加,宝锦笑道:“天无绝人之路……”
皇帝也舒了一口气,他正要起身看个究竟,眼角余光却见一道森白光芒朝着这边飞来…“小心!!”
只见一支铁箭怒飞,朝着宝锦的心口疾射而来。
他一把推开她,却不料另一支又到,竟是冲着他的咽喉来的!
第161…165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戏中
间不容发之际,他肩膀一侧,箭头插着他的外袍险险而过,发出一种淡淡的腥臭。
箭上有毒!
他此时悚然一惊,有些昏沉的头脑竟灵活了许多,身形一展,又陆续闪过几支铁箭。
惊险的几瞬,他单手抱住宝锦,眼角余光瞥过那箭翎,顿时眸中一沉…………
竟是军中精锐所用的重铁箭!
他心下咯噔一声,升起不祥的预感,但此时也无心分神去想什么,箭矢急来,飕飕之声在耳边回荡出激越节奏。
此时荒月初照,昏黄中,只见不远处的影影绰绰有几骑停驻,鞍上无人,一旁的高大蓬草中却发出簌簌的响动。
敌方就在那里!
皇帝伏身横卧,扣了一块山石朝那边射出,,看准人影晃动后毫不犹豫地弹指连射,只听叮当之声,有正中甲胄被弹开的,但其余几下,却是正中面部,几声惨叫参差,随即戛然而止。
蒿草随风轻晃,远近都寂静无声,皇帝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深知,只要自己露出任何要害,下一刻,那仅存的刺客就会发出致命一击。
这么剧烈的颠簸,宝锦终于有些清醒,她恍惚着睁开眼,轻吟一声正要开口,皇帝及时捂住她的嘴,凑到耳边道:“噤声。”
但刺客已然听声辨位,冷箭又起,射在身前巨石上,火星四溅。
皇帝竭力将神色迷蒙的宝锦按下伏低,听着耳边连射之声,心中不禁大怒。
此时宝锦也知情况险恶,她略一沉吟,也在皇帝耳边悄声道:“装死,诱他过来。皇帝暗道:对方要取我俩的性命,必定要拿首级回去覆命,如此也不愁他不过来。
于是微微颔首,片刻之后,只见一支箭矢正中了什么,随即一声男子的闷哼,女子也哭叫一声,随即,荒野陷入了沉寂。
许久都没有动静,刺客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在专心致志地等待着猎物的反应。
夜风带来阵阵凉爽,蒿草间蚊虫低鸣着,刺客巍然不动。
过了半个时辰,蒿草间终于有了动静,一人着黑衣皮甲,以全身警戒的姿态,慢慢来到了两人跟前。
血流在地上,不多,但是半凝固的黑色,皇帝扑倒在地,胸前直插着一支箭,而一旁的女子俯卧躺倒,看不见眉目。
刺客瞥了一眼皇帝的玄色龙袍,阴恻恻一笑,随即便不感兴趣地将目光移开,他看向生死不知的宝锦,眼中浮现了微妙而强烈的恐惧…
主上先前就有吩咐,要演得逼真,可以伤到此女,若是她真有个万一,只怕……
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快步上前扶起她,正要俯身看个究竟,只听身后风声乍起。
电光火石的,他来不及闪避,尖利的箭头生生戳进了他的右背,顿时血花飞溅。
他不管不顾,状若疯虎一般伸手抓向宝锦,背后皇帝又至,狠狠地钳住他的脖项,五指如刀,将他的咽喉并颈骨折断。
刺客的头歪向一边,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他整个人如妖鬼一般,仍是作势伸手去抓宝锦…………
“你这贱人……休想活着离开……”
声音之中带着赤裸裸的怨恨,显得他眉目都在扭曲。
宝锦勉强退开,刺客终于倒地,皇帝伸手一探,发觉他已毙命,这才松了口气。
他一松懈下来,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幸亏宝锦及时伸手将他搀住,这才没有跌倒。
“你的烧仍没有退……”
宝锦低声道,自己也觉得支撑不住,于是坐倒在地,任由宫裙染上泥土。
“不妨事,以前在军中之时,多凶险的伤病,睡一觉就好了……”
皇帝微微喘息着,想起方才的一幕,眼中幽光一现,“从现在起,你要跟紧我身边,不能离开半步。”
宝锦微微惊愕,随即想起刺客的疯狂,心中为之一寒,只听皇帝喃喃道:“这样的精铁弓箭,还带着铸造编记,只有禁军之中才有竟是皇帝亲卫?!
宝锦心中惊诧,却听皇帝又叹:“你听这刺客方才所说,不觉得有些古怪吗?”
宝锦心中急转…………他对我极为仇视,又是宫中之人,难道是……
她双目一亮,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皇后”二字到了唇边,不知怎的,看了皇帝却说不出来。
“不管是谁主使,总之,宫中有人不想我们活着回去……”
皇帝的声音异常低沉,却挟着暴风雨的雷霆之势。
第一百六十二章圈套
宋麟星夜赶来,沿途换马不换人,如此颠簸一天一夜后,终于到了离宫。
这里本是皇帝消夏狩猎之地,往日里满是欢声猎号,如今却死寂好似鬼蜮。
他朝服肃穆,由侍人引领进入内院时,只见沿途宫人都目光闪烁,却是鸦雀无声,空气紧绷得有些诡异。
宋麟一派自若,对皇后叩拜后,就直截说了自己的来意,“听闻万岁行踪不明,臣等忧心如焚,恨不能以身相代……”
皇后微微颔首,瞥了一眼这个素来低调的臣子,见他并无怒愤之色,知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面色这才稍微和缓了些,“这几天禁军齐出,到处去找,却仍是渺无影踪。”
她面色灰暗,头上亮可鉴人的发髻也呈现出枯槁的颜色,眉宇之间虽竭力振作,却仍难免沮丧,“他到底去了哪里……”
声音到此已经哽住了,宋麟也随之垂泪道:“娘娘切莫伤怀,离宫这里地广人稀,再仔细搜寻,必能找到万岁。”
皇后拭了珠泪,又叹道:“京城的各位大人,想必又要怪我隐瞒不说了吧?”
宋麟大大方方道:“朝中各位同僚也是思君心切,有时候口不择言,难免有所偏差,娘娘慈心慧质,也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
皇后闻言面色更霁,却听宋麟有些迟疑道:“只是如今众口铄金,京城小儿都在唱什么凤凰儿,其中对娘娘多有诋毁之语。”
“什么凤凰
皇后这次是真的愕然了,她耳目众多,但此次却专心于皇帝的失踪。其中语涉悖乱,也没人敢跟她主动提起。
宋麟将歌谣和猜疑都一一说了,看皇后面色铁青。于是娓娓说道:“京城之中流传甚广,不知怎的。也不见有人出面阻止。”
“大约各位大人都在看笑话,没人有心思来管吧……”
皇后轻描淡写,言语森冷已极。
宋麟见火候到了,于是若有若无地又说了一句,“据说这歌谣最初是从正南大街上传看的。看这辞气也不象是草民胡编乱造……”
“正南街……”
皇后咀嚼着这个地名,露出一抹冷笑道:“这不是首辅大人地住处吗,他为人平易,最爱住在市井之侧。”
她随即扫了一眼宋麟,声音清漠,“你对这事倒是很上心,连地方都查了个清楚……”
宋麒微微躬身,“臣乃是京城人士,对这些大街小巷自幼就很熟悉。三教九流也认识一些,娘娘若是不信,尽管去打听核对……”
皇后听他近乎负气的言语。倒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我自会去查实……”
宋麟点一点头。随即告退。其间并无疾言厉色。
“这人瞧着倒是温文和善,跟那群瞪眼睛吹胡子的大臣们可不一样。”
琳儿在旁说道。
皇后微微点头。“他是前朝地降臣,虽然精于民政,却很难得到重用,他当然跟刘荀李赢一帮人有所隔阂。”
她停了一停,又喃喃道:“他说的如此肯定,难道真是刘荀家中传出地谶歌?”
“也许……是他可以诋毁上官。”
皇后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玉如意,“一切,要等找到皇帝,回京之后再做打算。”
休息了片刻,宋麟倒是不顾旅途劳顿,开始在书阁中搜寻一些地方志和水经地脉注。
他面对皇后的质问,振振有词道:“只有知道了水脉流向,才能大概推测出万岁会漂流到哪里,到时候只要在附近搜寻……”
皇后听着觉得可行,于是一番钻研后,宋麟终于在羊皮地图上画了个红圈,于是一干人等忙不迭去探。
宋麟望着一群人忙乱的身影,微微一笑,在袖中握住一枚信物,强抑住心中激动…………
“那两位云家的娘娘虽然在京中造势,真正让它们风靡全城地,却是辰楼下属的茶馆青楼……这个黑锅,皇后是背定了。”
他随即想到仍在离散中的宝锦,心中微微一黯,随即说服自己道:“我听从旧主,也没什么不对,况且主上让我把地点透露给朝廷的人,他们马上也可以得救了。”
但想起那倔强的重眸,他心中仍是不消愧疚。
“宝锦殿下,你别怪我……也别怪主上,这一次用禁军嫁祸,将让帝后之间彻底失和,互相猜忌和残杀,为了这个,不免要委屈你几天了!”热的阳光将人照得浑身不自在,皇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身材仍不失精悍,他一手挽着宝锦,另一手用树枝扫过地面,驱除蛇虫之类。
“我们究竟在了哪里……”
宝锦吃力地开口道。
皇帝凝视着日影,在心中计算后,肯定道:“离我们的驻地已经不远了……”
宝锦的面色苍白得可怕,眼眸也不若晨星般闪亮,染上了一层迷离恍惚…………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