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惺作态——我又怎么忍心逼他去杀救命恩人?”
她手链了笑容,深深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女眼中,“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良久的沉默。
季馨平平的声音一如从前,“奴婢是王上亲选给公主的侍女,只要服侍好主子,奴婢别无他求。”
“好一个别无他求!”
宝锦几乎动怒,却终于忍住了,她幽幽道:“你可知道,你这一来,使我又喜又忧……”
“喜的是,又多了个盟友,行事的把握又大了些。”
“忧的是,出此变故,某些大事……又要从长计议了。”
她在“某些大事”上加了重音,一横心,孤注一掷地以“大事”试探季馨。
……
久到她以为对面之人不会再开口,季馨终于打断了寂静——
“殿下的心思,奴婢也算是洞若观火……”
她轻声叹道:“可是这火,也不是好玩的,一旦亮的过早,可是会引火烧身的……所以奴婢为您着想,让世子家的家务事提前闹了些许。”
这声音虽小,传入宝锦耳中,却是如焦雷一般,带着惊怖不安的意味。
“你是在故意拖延我和云时?!”
宝锦眼中光芒大盛,犀利冷冽。
第一百九十二章同心
面对这雷霆之怒,季馨丝毫不曾畏惧,直视宝锦道,目光清明平和,道:“只希望殿下您能平心静气,世子那边也能给您不少助力,这么些时候也忍下来了,何必要急于求成?”
宝锦不语,目光跟她对峙许久,这才微微一笑,眉眼中那道冷意却丝毫不退,“缓些也未尝不可……”
季馨心中大定,她之所以不顾一切的起用辰楼在蜀地的暗子,就是为了阻止宝锦和云时地急动,她心中暗忖道:只要再等些时日,一旦主上清醒过来,任凭什么样的阴谋诡计,也不在话下了……
宝锦轻轻一叹,黑嗔嗔眼眸望定了她,轻描淡写道:“可是你这般故作神秘,不肯以真身份示人,我却要怎么信你?”
季馨见她戒心如此之足,暗叹一声,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她见宝锦面上仍是不肯放松,咬了咬牙,终于道:“我不过是一介奴婢……”
“这话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且换个新鲜的说辞吧。”
宝锦微微一笑,丝毫不为所动。
季馨的声音沉静如昔,在皎洁月华中缓缓浸润,却如重雷一般捶在宝锦心头——
“而我的主子,就是您的亲姐姐,锦渊陛下。”
什么?!
宝锦的手一颤,茶水也泼了半盏,她浑然不觉,几乎跳了起来,抓住季馨的衣袖,急声道:“你是我姐姐……”
她随即断然摇头,“可我在宫中却从没见过你。”
季馨淡然一笑,不着痕迹的把衣料从她的手中扯下,“我奉陛下之命,一直负责辰楼在北疆的事务。”
辰楼……?!
宝锦眼眸幽闪,随即明悟道:“原来姐姐果真能操控辰楼上下!”
她咀嚼着话中之意,“北疆……你在那里潜伏了多久?”
“六年……我一直在玉染公主身边。”
宝锦抬眼,目光更见冷冽,“我知道干你们这行地,最忌讳的就是暴露身份,可你居然眼睁睁看着玉染死去?!”
她声音中带着烈烈怨怼之意,眼中冰焰升起,射向这沉静如水地女子。
季馨也不躲闪,凝视着她,唇角一弯,居然,笑了。
“我当然只能眼睁睁看她死去——国破家亡,良人竟是狼心狗肺之徒,她哀莫大于心死,强留她又有什么意思?!”
暗夜中,季馨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激越清昂,她柳眉一挑,竟凭空升起飒然金风——
“我眼睁睁看她死去,就是为了代替她被掳入京,做这些你正在做的事!”
这声音幽暗清漠,却有金石决断之风,传入宝锦耳中,惊得她双目圆睁,愕然不能自己,“你原本打算自己入宫?”
“是……”
季馨又叹了一声,“却没料到,城破之前,冷不防杀出你这么个人物,一手把我要做的揽了过去,我也只能继续善尽我侍女的职守,陪你入宫走这一遭了。”
宝锦听得心驰神往,望着她的眼神不由和缓许多,“我并不知道这些隐情,先前多有得罪……”
她口风一顿,微微一笑,又道:“可如今敌我难辨,你又要怎么证明你所说实情?”
季馨知道今日定要去她疑心,于是款款振衣而起,“殿下也算是元氏唯一的骨血了,辰楼上下一向有所怠慢,如今我等欲一齐参见,希望殿下能多加教诲。”
这是要请她见过京城所有成员的意思了,宝锦想起先前辰楼若即若离的赞助,心中了然,口中却是谦道:“哪里,我年少轻狂,这些日委屈京城的兄弟姐妹了,这边才想要赔罪呢!”
两人端茶相视而笑,这般客套,却是替代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对了……”
宝锦啜了茶水,好似漫不经心道:“那位辰楼也在吧?倒是好久没见她了,我有很多武学问题要问呢!”
季馨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是皱眉道:“她如今仍是缠绵病榻,不能见客。”
宝锦想起先前在离宫荒野上那怪诞的冷笑举止,又想起回京这么多日,此人都避而不见,只觉得实在诡异非常,试探着问道:“她和我姐姐……很熟吗?”
季馨目光一凝,随即斟酌道:“是很熟……”
他应着宝锦的目光,意味深长道:“她俩好的似一个人一般。”
第一百九十三章抉择
一个人……
宝锦咀嚼着话意,有些茫然道:“算来我与姐姐也算亲近,却丝毫不知他与这位楼主竟有如此渊源。”
季馨微微一笑,眼中有流光一闪而过,“这些不过是小事,如今知道却也为时不晚。”
宝锦颔首,又道:“楼主可有什么吩咐吗?”
季馨一愣,不知怎地,胸中涌出一阵悲凉——昏迷许久的人,还能有什么吩咐?!
她眸光一暗,随即却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奴婢大胆,这就直说了——楼主希望殿下戒急用忍,勿要误人误己。”
说完,也不顾宝锦的探询目光,盈盈福身道:“天色已晚,殿下还是早些就寝……”
随即就要辞了出去,脚步略微比平时凌乱,好似胸中情绪激动,再也忍不住。
宝锦见她几步过后便恢复了平日地沉静安详,知道多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她一人处于静室之中,把这些言语又细细咀嚼了一遍,又想起先前那些疑点,心中百念纷杂,一时竟有些恍惚。
此时中夜微凉,窗外的银豪月光照得纱帘上光影潋滟,凉风脉脉而入,吹起她鬓发重重,耳边恍惚竟有姐姐地笑嗔低语。“且慢些,若是急了摔着了,可怎么好……”
这是幼时,两人追逐嬉戏的话语,如今却宛如还在,宝锦忽然打了个激灵,喃喃道:“这么些时候都等了。缓些时日,也没什么要紧。”
她主意一定,随即却想到了云时那边——他那句低沉醇厚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却也仿佛拂过耳边。
她微微皱眉,随即,挑亮了灯芯,蘸了米浆在纸上写了四字,随即密密封好。
“宫中一晤。”
云时入宫之时。心中仍有惊诧,想起方才那张纸笺上草草写就的一句,心下惊疑不定,匆匆入宫觐见,却浑然不觉所佩紫绶都有些歪斜,皇帝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卿神思不属,倒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魂?”
云时身子一颤,有些尴尬地谢罪:“臣君前失仪……万死。”
皇帝深深望了他一眼,回忆方才所见。云时呆呆的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不由轻笑道:“倒是想起哪家的姑娘?”
云时低下头,面色却不由的一白,他咬了咬牙,竭力让声音听起来也像是玩笑,“也许是天上仙女呢……”
两人对视而笑,心中却各有计较。
“阿时,”
皇帝亲热而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愿出门走一趟吗?”
云时闻言瞳孔一凝——这是试探。还是……?!
他深吸一口气,俯身低眉,一副君前奏对的格式。“万岁意在蜀地?”
皇帝微笑着点头,“那位世子据说弑杀亲父,人伦尽失,闹得沸反盈天的。”
云时听他这语气,不由的微微皱眉,“万岁上次与这位世子相谈甚欢,这次怎么……”
皇帝剑眉一挑,嗤笑道:“此一时,彼一时,那世子李桓还处于下风。我支持他与蜀王相持。也是想让朝廷得这渔翁之利。可没曾想,一夜之间。风雨突变,这位世子竟没了擎肘,若真等他把蜀地掌握齐全,朝廷可就更难有作为了。”
云时听着他如此坦白这帝王心术,心中一颤,口中却道:“万岁料想独到,臣实在佩服……”
“这也没什么独到的,只是些权术心计……”
皇帝深深望了他一眼,叹道:“朕这些想头,只在你面前提起——我们兄弟也没什么好隐瞒地,你也不必害怕,只要你不自外于朕,自外于朝廷,这些手段永远也不会落到你的头上。”
他地眼睛真挚豁达,这样的话,光明正大的说出了口,眼神坦荡而威严,看向云时。
云时一听惶恐,随即双腿跪地,“臣若有二心,天地不容……”
他说的慷慨激昂,心中却泛起汹涌地怒意——
你已经对我父亲用了那样阴毒的手段,还想装什么好人么?!
皇帝见他诚惶诚恐,连忙亲手扶起,“朕只是顺势说到,你也不必如此害怕……”
他咳嗽一声,又回到了主题上,“如何,有兴趣走一趟吗?”
云时沉吟着,正要回答,下一瞬,却觉得袖子上一片滚烫,定睛一看,竟是奉茶的小太监手中一抖,将一盏热茶都泼到了他身上。
那小太监脸色一白,几乎要哭了出来,只有云时在他身侧,却见他使了个微妙的眼色给自己。
皇帝冷哼一声,早有侍从将小太监拖了下去,加以严惩。
云时连忙告罪起身,皇帝唤人去拿自己的一套新便服给他,云时惶恐地连忙婉拒,到了侧殿自去更衣。
侧殿里很是昏暗,他脱下朝服,却不拭干,只见一双雪白柔荑顺手接了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
他不悦地瞪了宝锦一眼,“有什么话,不能等我觐见完毕才说?!你这样贸然进来,真是危险!”
宝锦微微一笑,一边用雪白巾子将袖口熨平,一边道:“等你回答了皇帝,就大事休矣!”
她眼眸一转,问道:“你是要拒绝皇帝,是吗?”
“当然,我离开京城,万岁会对我不放心,而我也放心不下宫中的二姐和婴华——更何况,我们马上就要起事,正好趁着京中兵力削弱——”
宝锦看着他,沉静地摇了摇头,“你错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前夫
她的声音轻若微尘,在他耳边低回,却似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
“你错了……等会皇帝再问你时,你一定要答应他,去蜀地代天子问罪。”
“你说什么?”
云时一愣,一时如坠云雾。
宝锦黑嗔嗔的眸子望了他一眼,随即似笑非笑道:“皇帝希望你替朝廷出使,去质问蜀王之死,这事说难不难,却因是外藩,一旦招惹上,就是个旷时日久的兵戎局面。”
云时点头赞同,“所以我才不愿去——一旦拖久了,京城这边便再也顾不上,到时候皇帝布置从容,随时便可要我的性命!”
宝锦想起方才皇帝从容豁达的神情,心中却有些狐疑——皇帝对云时态度平和,并不似已经识穿他计划,有所忌惮的模样——难道是云时心虚所致?
她话到嘴边,却又想起姐姐的惨死,无穷恨意又袭上心头——此人惯会演戏,世上之人皆不过他掌心的棋子,七情六欲,又岂会轻露?!
她抬起头,黑幽幽的眼眸越发阴沉,“他既然已对你有所猜忌,又暗中杖死了当年的知情者,又怎会毫无准备?你留在京中,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下,真能天衣无缝吗?”
见云时默然,手掌却是紧握,她心中一痛,一种说不清的柔情混合着内疚,让她放缓了声调,“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俩都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早一日清算,九泉下的至亲才能安息,可越是大事在即,我们越是要沉住气,不能急躁。我那侍女劝我要戒急用忍。我静下心来想想,她说的确实有理。”
“可是我一旦走开,我那些台面下的力量若是被他各个击破……”
云时仍有些忧虑。
宝锦瞥了他一眼,绽出一丝轻笑,混合着少女的狡黠和自信,一时皎美如天上星辰——
“京里不有我吗——况且,你到蜀地也不是白去的,却是要替我们带回数万援军!”
云时也不是笨人,一听这话。瞬间明悟,眼中光芒大定——
“数万援军?难道那位石子也是你——!”
宝锦笑容转为怅然微悲,“他对姐姐一往情深,瞧在死去的姐姐份上,也为了他自己的基业,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只是目前,他也在收拢他父亲的烂摊子,一时绝不能受朝廷干扰!”
她替云时系上最后的玄色丝绦,最后叮嘱道:“答应皇帝吧。你去蜀地,既能拖延时间,更能让我们如虎添翼,到时候,江南、京城、蜀地三边同时起事,即刻便能改天换地!”
她的声音在云时耳边回荡,轻微。然而如九天之上的金声玉音,他心中一震,终于应下。
更衣过后,云时没有穿朝服,只着一身素色便服,腰悬紫金玉带,不急不徐地走进正殿,正是白衣翩翩,一身的杀伐之气都隐没不见,仿佛只是儒雅沉静的世家青年。
他来到皇帝座下,双膝跪下,眼神望着漫地金砖,郑重其事地禀道:“微臣不才,愿为万岁解这藓疥之患。臣立刻出发,定要让那蜀地小儿知道朝廷的威仪!”
皇帝只觉得他这一句忠诚已极,坚决非常,心中也是一热,连忙双手扶起,“果然还是朕的御弟,只有你能解朕心头之忧!”当下两人又商议一阵,云时告辞离去,准备远行。
宝锦垂首站在廊下,听两人商议已毕,终于舒了一口气,随即,却又觉得怅然若失——即将开始的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