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外的大营出来,天色已经渐渐黑了,李师道正坐在车内闭目养神,忽然坐在车内的贴身侍卫猛地一睁眼,道:
“有杀气!”
果然金戈交错的声音应声而起 ,李师道猛地睁开眼,接着就听到车窗外不断传来闷哼的声音,似乎只是在一瞬间就发生了的,李师道刚想看看,贴身高手压低嗓音道:
“大帅别动,不要掀车帘。本书转载ㄧбk文学网wαр.①⑥κ.сΝ”
车外的闷哼声还有骨肉穿透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李师道怎么听都觉得这些声音只是发自自己这一边的,自己这边的喊杀声似乎只是在虚张声势。李师道一时间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人,刚想问,就被贴身高手用眼神阻止,接着,高手展开身形护在了李师道前面,李师道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了。紧紧贴住了车的后厢。一片惊呼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挡住他!”
“别让他靠近车!”
“休得……啊!”
一个重物倒在了车辕上,惊起了马的长嘶,护在李师道身前的高手耳朵一上一下翕动着,手势在无声地迅速变化,却不料前面一点动静没有,倒是外面又传来了卫士的呼喊——
“他在上面!拿弓箭来!”
高手闻言大惊,忙想改换身姿,却已经迟了,车厢顶轰然碎裂,一只脚重重地探了进来,这厮却也真的不简单,硬是在身形没有站住的情况下接了这人两脚,接着外面的人只看见车顶上的人上上下下,里面的李师道只看见两条腿和两只手令人眼花缭乱地缠绕着,直看得瞠目结舌。贴身高手突然感觉到对方一脚出空,忙忍住体内的气血翻滚,双手握住对方的腿,用力往上一送,陡然就觉得身上的压力全空了。就听到车外又是一片惊呼——
“别让他跑了!”
兵器碰撞的声音铿铿锵锵地传来。却似乎没有伤到这人分毫,只是留下了一阵轻扬的声音道:
“久闻淄青李大帅帐下高手如云,今日一见,也不过稀松平常,只有车内那个还将就。哈哈哈哈,既然来了,就留下一件礼物赠与李大帅吧!”
话音未落,破空声已经到了马车近前,合着这人是用话音来掩盖自己发暗器的声音,还好那李师道近前的高手虽然气息不匀,却刚好能够伸手接住了暗器,奇怪的是这件暗器似是算好了时间,刚好到他手里时力道流失干净。贴身高手不禁心下凛然。接过暗器一看,却是一支飞镖,上面裹着一层丝帛,解开一看,上面却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忙禀告李师道道:
“大帅,这刺客留下一封书信!”
李师道却缩在里面问道:
“人走了么?”
听到回答走了,李师道才伸头出来,问道:
“那是什么?”
贴身高手忙回答道:
“那是飞镖,书信就是裹在上面的。”
亲兵将领跑过来,“噗通”跪倒在地,道:
“小人无能,险些连累大帅,请大帅治罪!”
说罢磕头不止。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李师道心里的怒火可不是盖的,可是看着眼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景象,李师道忍住气道:
“起来吧,这刺客武功高强,也怪不得你。快快整队回府吧!”
也不问伤亡情况,就钻进开了天窗的马车里,只是这回里面一左一右坐了两个高手。因为李师道惧怕有毒,所以那封写在丝帛上的书信一直握在那贴身高手手里。一路上,李师道拼命命令行得快些儿,进了城门依然如此,直到马车驰进了节度使府里,李师道心才稍稍放了下来。等到进了厅堂,才发觉自己前胸后背都已经湿了。换过了衣物,也顾不上吃饭,就命人召李文会、林英、王再升等人来。小心翼翼地把这封信读了一遍以后,听说李师道回郓州城路上遇刺的消息的大大小小官员已经挤满了节度使府。李师道出去转了一圈,证明无事,命李文会、林英、王再升留下,其他人回去。
捧着魏夫人派人送上来给他压惊的羹汤,李师道把这封信拿了出来,几人挨个看了一遍,只见上面写着毫无章法的几句话:
“千金之子不下堂,大帅留心也!”
这似乎是劝李师道不要随便出行的,又似乎另有所指。这两句下面还有几句道:
“紫气南来,得之则生,弗得则死。李帅知之否?”
几人参了半天,也没参出各所以然来。倒是晚上回到后院,魏氏参了半天才道:
“这人是不是来提醒夫君什么的?”
李师道没好气的说:
“傻子都看出来了。卫之道这人身手十倍于他,若是想杀我他必定挡不住,不杀我又留书在此,不是想帮我的么?”
魏氏瞪了李师道一眼,道:
“妾身看来,这人必定知道一个极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能够左右淄青的生死。能够左右淄青生死的会是什么呢?”
接着仿佛悟到了什么似的,道:
“莫不是说一个很重要的人眼下在淄青不成?如果抓到这个人,或者得到这个人的帮助,咱们淄青就能战胜朝廷,平安渡过这一劫吗?那么这个人要么是在朝廷能说得上话的,要么是个奇才。南来,说明这人是从河北来的,只是河北来的有什么人能左右咱们缁青的生死,朝廷的方略呢?”
魏氏不说还好,一说,李师道就兴奋得站了起来,如同烧着了尾巴的狐狸一样转来转去,惊得魏氏担心不已,蓦地李师道停下来,道:
“从河北来的,有了!咱们在魏博的暗谍前几天送回来消息说,魏博刚刚坏了一个朝廷的间谍窝子,捉了不少朝廷奸细,审讯说朝中最近要有一个奢遮人物来魏博公干,田季安等了好久也没有逮到这人,据说这人从贝州跑了。现在想来,莫不是这人使了一招声东击西,没有去贝州,反而来我淄青了?”
魏氏也是大喜,道:
“若果真这样,那朝廷的十万大军就真的不值一提了。只是这是个什么样的奢遮人物呢,咱们淄青这么大,他跑哪里去了呢?”
李师道道:
“管他呢,逮到了就知道了。对了,对了,最近东阿那件事情是不是也和这个有关系呢?来人,来人,来人呐!”
最后李师道几乎是用吼了。受到极大惊吓之后的极大惊喜充满了他的身心,等家人跑到门外听候吩咐,李师道命令道:
“命令卫之速速到我书房来!”
不过李师道在书房等到的却是一封信件,一张大大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
“俺去也!”
再仔细看看,房间里凌乱不堪,钱财和药物都不见了,卫之显然是留书不告而去了。经历了今晚的事情,李师道深刻认识到了身边有高手的重要性,卫之的离去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了李师道头上。这卫之和李英昊他们不同,是李师道雇佣来的江湖高手,和他李师道是雇佣关系,不是附庸关系,要是想走还真没什么顾虑。李师道颓然坐在胡椅上,才想起自己在车内问这刺客来历的时候似乎说过这么一句话:
“亏他不是来刺杀本帅的。本帅身边要是有这样的高手,该要有多好啊!”
这确实是由衷的赞美,这刺客没有杀一个人,居然就能连过十数所谓高手(那事一过,李师道就在自己手下的高手前面加上“所谓”二字了),一直杀到自己车前,占据了先机后从容地和自己身边的第一高手卫之斗了十几个回合,而且做到了只伤人不杀人,潇洒来去,武功确实很深。想来是自己当时只顾着庆幸惊叹,没有考虑到一贯心高气傲的卫之的尊严,才惹得卫之一怒而去吧? 李师道想生气,却生不出气来,只是想道:
“你这混蛋,却是技不如人啊,若是这个人真是来刺杀的,本帅还有命在么?”
他本来是想让卫之去东阿看一下那二十几个死了的士兵的尸体,看看能不能凭借卫之的江湖经验看出些什么来。现在,只好安排其他人去了。
当晚, 金乡城下,李愬大营里,李愬聚集众将道:
“有赖各位将士忠勇苦战,前进道路已经打通。本帅决定全军北上,为此,明日一定要拿下金乡!”
第五卷 长缨在手 第六十九章 鸡鸣狗盗
更新时间:2009…3…5 15:23:49 本章字数:5313
深夜里的郓州大街上,不时有十人一队的淄青士兵持枪巡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叫声不时随着梆子响起。除了巡逻的士兵和更夫手中的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整个大街上几乎没有任何光亮,大街两侧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因而弯弯的月亮也就显得尤其特别的亮。
在幽暗的大街上,几个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街道悄悄地避过巡逻的士兵,避过查夜的更夫,时而隐蔽在墙角的暗影下,时而快速地冲过无人的街口,留下几道高低不齐,飘摇疏落的影子,空洞急切的细微足音。而这些细微的影音,就如同拂过水面的清风带起的波纹,倏忽就消散在朦胧的月光下。
人影一共有四道,一个敏捷,两个矫健,还有一个力不从心;一个矮小,一个高大,两个魁梧。一个高大而力不从心的是段文昌,两个魁梧而矫健的是吴赐友和王武,还有一个矮小而敏捷的,是一个小乞丐,李诵他们在高沐的住宅中发现的。
淄青严密的人口控制在战争状态下达到极致。乞丐作为一个历史名词,延续千年,唯独在淄青这些地方否认这个词语以及所指的内容存在的合理性。在淄青这些地方,每一个人都是资源,都要用起来,怎么能允许有人不去当兵也不事生产,无所事事的消耗粮食呢?要消耗也要到朝廷或者其他镇所控制的地方去消耗。所以凡有乞丐大概一率惩罚一顿后打回原籍编管。
只是李师道管得了人却管不了天,每年总有平民在天灾人祸之下抛荒逃亡,成为流民乃至乞丐。战事爆发后,李师道一发狠,所有的乞丐就都被抓了起来。相对而言身强力壮年纪尚轻的编入军队——一般而言是编入效死营,拿着简陋的兵器打头阵,充当挫伤官军锐气消耗官军箭支的角色,老弱病残则编入辎重营、工匠营,或者分到各地去生产,至于再次一点的,李师道很慈悲地没有肉体消灭,而是把他们送到了郑滑、汴宋、徐州等朝廷控制区。小乞丐就是在郓州大搜捕中幸免的一个乞丐。之所以幸免就是因为小乞丐见势不妙,钻狗洞逃进了高沐的荒废住宅里,逃过一劫,不然难逃被编为杂兵的命运,这孩子,虽然看起来瘦弱矮小,却说小不小,已经十三岁半了。
等吴赐友在高沐宅的厨房发现小乞丐的时候,小乞丐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李诵他们的到来救了小乞丐一命。李诵发现自己这一路还真是和乞丐有缘,在潼关收留了一个,在这儿又救了一个。救完后就发现这小乞丐真是个小人精,比不少自以为是的九零后可爱多了,淄青的大街小巷没有他不知道的。
小乞丐姓罗,青州人氏,没有名字,平时人们称呼都是一个“嘿”字,李诵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罗青,让他拜了吴赐友做师傅。本来收留着孩子只是为了可怜他,没想到这孩子还真顶用,当李诵提出要去某人家里时,吴赐友道:
“爷,从这儿到那儿要过两个街口,遇到四拨巡逻的,太危险了。”
一边的罗青听了个似是而非,半晌才试探着问道:
“黄老爷,您老人家们敢情要是去郭判官家里?俺认得道儿,保证能躲开巡街的。俺在郓州已经待了一两年了,没有哪条道是俺不知道、走不通的。这郭判官老娘过寿,俺还溜进去偷过吃的呢。”
李诵自然是闻言大喜。吴赐友不相信,就问了许多问题,这罗青对答如流。于是李诵安排之后,戌时一过,便吩咐段文昌带上吴赐友和王武作为护卫,在罗青带领下走街串巷,靠近了郭日户的宅子。躲在一个小巷子里,吴赐友看准了郭宅围墙边的一颗大树,便要窜出去,被罗青一把拉住,小声道:
“师父别动,上面有人!”
吴赐友运起目力看过去,树上枝叶已经落尽,光秃秃的,看不出人在哪里。罗青道:
“这颗大树上有个树洞,人就猫在树洞里呢。”
吴赐友再一看,果不其然,树杈之间真似有个黑影在动。暗叫了一声“惭愧”,问自己的小徒弟道:
“那该如何是好?”
罗青的小鼻子冻得通红的,眼神溜溜的,道:
“跟我来!”
便带着三人转了一大圈,到了一条冰得结结实实的水边,站在水沟边,罗青对三人道:
“除了走大门和翻墙,进郭宅还有两个法子,一个是钻狗洞,一个是从水道进去。段爷和师父王爷都是有身份的人,小的想自然不能从狗洞进去的,幸好现在水面结了冰,咱们就从水道进去吧!顺着这条沟往前走上几十步,就是郭宅了。俺想既然郭府前门有暗哨,后门必然也有,所以带师父和先生们从这里下去”
这个话说得真是让人舒服,虽然钻狗洞和钻水道区别不大,但是说出去差别就大了多了。段文昌和吴赐友都庆幸没让头脑发热的李诵来,不然不管让一国之君钻狗洞还是钻水道,都是千万不能传出去的事,自己掉脑袋的可能性都极大。三人商量后,决定留下王武带着罗青望哨,段文昌和吴赐友两人进去。这是因为罗青这孩子比他们三都知道利用地形,而且够机灵,王武可以保护他。问明了罗青郭府地形后,段文昌就按着吴赐友的指点扎好衣服,嘱咐王武和罗青记好暗号,两人便依次伏在冰冷的冰面上,往郭宅爬去。而罗青则和王武悄悄往前走,观察周围有没有暗探。
顺便说一句,段文昌和吴赐友两人没有带手套,只是在手上缠上了布。
眼看着两人慢慢地爬了过来,确定了安全后,罗青发出了继续前进的手势。吴赐友在前,段文昌在后,两人平安无事的进了郭宅。罗青带着王武选了个背对月光的地方蹲下,等待他们出来。
两人刚蹲好,一个人就从另一边转了过来。王武和罗青都暗叫了一声“好险”。
吴赐友和段文昌两人在朦胧纯洁的月光下,在晶莹剔透的冰面上的爬行,听着浪漫,做着却很难受,且不说寒气丝丝地演绎着无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