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一转头,“雷震,派几个人跟着他,也好有个照应,顺便也盯着他,别让他干出什么傻事,交待清楚,有了消息就立刻回来,不准再深入,知道吗?”
林笑棠向萧山令道了谢,跟着雷震向外走。走到门口,他又站住了脚步,扭头对萧山令一笑,“萧司令,有个事提醒您一下!鬼子每个大队甚至是中队都配有狙击手,您那身军装实在是太显眼了,您最好换一身。”
萧山令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那瘦弱而坚定的背影,又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军装,“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
第四章 冬夜里的交际花
下午两点多钟,林笑棠带着两个人,悄悄的离开了挹江门码头。走的时候,江北已经有零星的船只靠岸,虽然不多,但却给码头上的军民带来了无限的希望。但据江北的船工说,日本鬼子的舰艇已经开始在江面上出没,这给接下来的撤退行动无疑增加了困难。
雷震派给林笑棠的两个人,一个是个姓权的老兵,河北邯郸人,参加过北平保卫战等大小数十场战役,据说经验丰富,更兼有一只及其灵敏的“狗鼻子”,能在几十米开外嗅到日本鬼子的味道,人称“啸天犬”;另一个叫做何冲,贵州兴义人,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深造,上尉军衔,一口流利的日语,是教导总队的后起之秀。
看得出,老权对于这个任务并不情愿,自打和林笑棠一见面,他便哭丧着脸,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估计是对林笑棠有些不满。而那个何冲,则面无表情,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丝毫的犹豫,旁人也看不出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三人都换上了一身便装,藏好随身的武器弹药。临出发的时候,何冲站到林笑棠的面前,语调冰冷的说:“我官阶最高,这次行动由我来带队,到了之后,办完你的事,立刻返回,明白吗?”
林笑棠斜眼看看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
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雪花,虽然不算很大,但却掩盖了空气中那浓浓的硝烟味和血腥气息。林笑棠深吸一口气,走在最前边,不经意间看到何冲,却见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老权此时倒轻松了许多,一双眼睛警惕的四处搜索着,硕大通红的鼻子不停的抽动着。
到处都是废墟,几乎看不到原先街道的轨迹,废墟中不时出现倒卧的尸体,看服色绝大部分是老百姓,年龄有老有幼,鲜血在灰暗色的瓦砾中格外醒目,还有个女人,被剥光了衣服,肚子被划破,肠子伴着已经变成暗黑色的血迹流了一地。
没想到,出发时精神抖擞的何冲确是个没上过战场的雏儿,见识到战场的血腥之后,他马上有些撑不住了,脸色苍白、双腿打颤不说,一路上竟是吐了好几次,先前的傲气和耻高气扬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路上总算平安无事,仗着老权那过人的机警和名副其实的鼻子,林笑棠三人躲过了几批日本人的部队,不过看来,日本人的兵力确实有些捉襟见肘,很多区域都没有安排人员驻守。南京城内的枪声也稀疏了很多,国军的抵抗已经微乎其微了,这一点,三个人都感觉到了。
潜入泰和桥之后,林笑棠三人搜寻了好一会儿,才算找到原先的住处,林笑棠让老权和何冲在外围观察动静,独自一人开始搜寻废墟下的亲人。
但,谈何容易。林笑棠将手掌挖出了血,也没找到大哥大嫂的一点踪迹。最后,老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帮着一起寻找,总算在几块石板下面找到林笑棠大哥的遗体。
而眼前的大哥,双眼紧闭,早已经没了气息。
林笑棠将大哥的遗体紧紧抱住,双肩耸动,他不敢放声大哭,只能将脸埋在大哥的胸前不停的啜泣。
老权和何冲相对看看,想要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值得在一旁默默的陪着林笑棠。
林笑棠从大哥紧紧握着的右手中发现一块月牙形的玉牌,那是大哥和大嫂的定情信物。
很久之前,他曾听大哥隐约提起过,大嫂是大家闺秀,因为爱上了大哥这个穷小子,但家人反对,所以就从家里逃出来和大哥私奔到了南京。两人感情深厚,虽然日子过的清贫,但带着林笑棠一家三口过的倒是其乐融融。这块玉佩是大嫂送给大哥的,大哥一直带在身上,还说过,等林笑棠结婚的时候,就将这块玉佩送给他的媳妇。
玉牌依然晶莹剔透,但大哥大嫂却……。
林笑棠将玉牌郑重的挂在脖子上,帮大哥将身上的泥土都清理干净,转回身又去挖,但挖了半晌,除了找到大嫂的几件平日里穿的衣服以及为她腹中怀着的骨肉准备的小衣服,什么也没找到。
无奈,他只得大嫂的衣物放进大哥的怀中,亲手将大哥掩埋。
看着大哥渐渐被泥土淹没,林笑棠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只想放声大哭,但此时,他连这都做不到。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三人收拾停当正想离开,却冷不防一个黑影钻了出来,那黑影显然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人,尖叫了一声扭头就跑,原来是个女人。林笑棠等人刚要拦住她,却看见路上一道灯光闪过,三人赶忙隐蔽。
那黑影不偏不倚的跑上大路,被那道灯光一照,吓得“啊”了一声,跌坐在道路的中央。
来的是一辆日本的九七式军用侧三轮摩托车,驾驶摩托车的是一个带着皮帽子和风镜的日本兵,而侧方的车斗里则坐着一个年轻的日本军官。
两人被意外出现的猎物吸引住,下了车,借着车灯看清了面前女人的相貌,顿时爆发出一阵淫笑。
两人拽着那女人就往路边拖,那女人挥动着手脚,不断的反抗,却没有叫喊。
林笑棠顾不上和老权、何冲打招呼,看看四下无人,一跃身从隐身处跳了出来。在夜色的掩护下,蹑手蹑脚的来到两名日本人的身后,手上的匕首划出两条亮闪闪的弧线,瞬间就割破了两人的咽喉。
老权和何冲随即冲出来,三人合力将摩托车和两具尸体挪到路边,老权回过身来扶那个女人的时候,却不禁“咦”了一声。
不可否认,这个女人虽然穿了一身破旧的棉袄,脸上也涂了些许煤灰,但仍然掩饰不住那张精致、娇俏的脸庞。尤其是在受过刚才的那番惊吓之后,一张俏脸梨花带雨,满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更增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意味。
何冲第一眼看到那女人,嘴巴就张的老大,一张原本白净的面皮顷刻间间变得通红。
老权看到何冲的表情,噗嗤一笑,凑到林笑棠的身边而与几句。
正在翻查那日本军官公文包的林笑棠只是答应了一声,“是吗?”
老权嘿嘿一笑,“红遍秦淮两岸的青萍馆头牌楚玉颜,南京城谁不认识啊,早前我跟着长官去过,只不过连门都没进去,在外边站岗,喝了一晚上西北风!”
这些显然不能引起林笑棠的兴趣,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手中刚刚翻出的那叠文件上。
这些文件是日军第三师团下达给下辖鹰森联队的,相关命令估计早已下达到作战部队,这些是具体的行动计划,而被他们杀死的日本军官,应该是奉命传送文件的师团指挥部参谋西野乡。
命令中写的很清楚,再一次重申了日军目前兵力的不足,以及力图尽快控制南京的意图。所以,对一线作战部队的要求是,不收容任何战俘,同时要严格控制消息的散播,所有屠杀都要在秘密状态下进行,严禁军官和士兵接受外国记者的采访和照相。
何冲曾留学日本,精通日语,他一目十行的看着文件,看到文件背后附带的一页信笺,他忍不住惊呼出来,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鹰森联队手中有几百名国军俘虏,而这些国军全部是我们教导总队的兄弟!”何冲一字一句的说道,“这道命令,就是他们的催命符,日本人准备今晚动手将他们全部杀掉!”
老权倒吸了一口凉气,林笑棠则无动于衷,只是用手中还沾着鲜血的匕首,用力的削着一块木头,脑中想到只是大哥的样子,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
“简单!”林笑棠将反手将匕首扎在身旁日本军官的尸体上,这个动作让何冲没来由的身子一抖,老权倒没什么反应,而那个女人则显现出一丝好奇的意味。“你和老权带着人,还有这份文件先回挹江门,我去鹰森联队打探一下,摸摸情况,如果情况允许就下手救人,如果不成,我就回去报告。”
“那怎么行?”何冲差点站起来,“这次是我带队!”
“行了”林笑棠摆摆手,“这次的事情是因我而起,你们两个没必要冒险,再说,军装和身份都是现成的,我的日语也不错,应该没什么危险。”
何冲指着日本军官的尸体,“如果万一那边认识他呢?”
林笑棠双手一摊,“那就算我倒霉了!”
何冲看了看身旁的楚玉颜,将胸脯一挺,“我是主官,都听我的命令。”
林笑棠一笑,“随你的便,只要别托我后腿就成。”
两人麻利的换上了日本兵的衣服,本来何冲是一门心思穿军官制服的,但无奈那个军官个头太大,何冲的身材不合适,只能由林笑棠来扮演了,好在两人的日语都不错,混进敌营足可以以假乱真。
现在他们只祈求鹰森联队里并没有西野乡的熟人。
坐在角落里的楚玉颜静静的看着老权帮着两个人穿戴好一切,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是国军?”
林笑棠指指老权和何冲,“他们是,我不是!”
“你们要让他带我去哪里?我不想和他单独相处!”女人用一种怀疑的口吻问道,语气中透着对老权的极度不信任。
林笑棠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
“去哪里,去能活命的地方”,老权忽然用一种很冷淡的口气说道:“楚小姐,你就别端着架子了。平时那些达官贵人们哄着你、捧着你,为你一掷千金。到头来,还不是我们这些你平时连正眼都懒得看的大头兵救了你吗?”
“你,你认得我?”女人似乎有些意外。
林笑棠按住有些气鼓鼓的老权,笑着说:“这个时候,就不要计较了,就算是个乞丐,那也是我们的同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日本人糟蹋。“
林笑棠顿了顿,看看老权和何冲,继续说道:“我听说楚小姐的聊天时间都是以大洋和金条来计算的,只希望你看在我们仗义出手的份上,就别再向我们这些穷鬼要钱了!”
老权嘿嘿怪笑起来,何冲的神色却有些异样。
楚玉颜的眼睛立刻瞪圆了,纤纤玉指攥在一起,捏的指关节有些发白,她盯着林笑棠,“我记住你了!”
第五章 绝地营救
浓浓的夜色中只有九七式摩托车的灯光直射前方,林笑棠和何冲沿着刚才押送队伍的方向追了下去。
路上遇到几队日军的小股部队,林笑棠在向他们打听鹰森联队的驻地时,从侧面得知了南京目前的状况,由于群龙无首,国军的很多抵抗都是自发的,没有一点组织可言,所以很快便被日本人相继扑灭。
而日军的五万进攻部队在攻城的过程中已经损失了几千人,进入到南京这个大城市之后,由于面对的巷战的范围很大,日军的战线拉的很长,目前各个部队也陷入到混乱当中,这也是日军没有继续向北推进,进攻挹江门一带的原因。今晚,日军各部都在进行整顿集中,一方面是集结所属部队,另一方面就是开始有计划的屠杀战俘。据说,日军手中有近两万人的国军战俘。
林笑棠的心沉甸甸的,两万人,整整两万国军精锐,他们将要面临的是日本人血淋淋的屠刀。而他和何冲所要去营救的,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早上到现在,不过短短十二个小时,林笑棠却已经历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折磨和煎熬,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蜕变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铁血战士,这种转变,即使是他自己也感到难以接受。
以前的生活已经被残酷的现实画上了句号。将来所要面对的,林笑棠不清楚也不敢去想。
“先过了今晚再说吧!”林笑棠暗自想道。
不远处出现了一片光亮,这在仿佛是死城一般的城市里格外显眼。何冲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林笑棠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冷静下来,虽然他也很惊诧于自己的平静。
鹰森联队的驻地就在这里,这里原本是徐家庙的所在,原本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相传是明初开国大将徐达的家庙所在,周围全是集市,也是南京城一处热闹的所在。现在,只有一片废墟上的几十顶深色的军用帐篷。
虽然是联队指挥部,但兵力并不多,林笑棠暗自查了一下帐篷的数目,大概可供两百多名士兵使用。显然,鹰森联队还没有完成集结。
刚到营地门口,林笑棠两人就发现了那几百名国军战俘,他们被圈坐在营地的左侧,有几十名日本士兵看守,两辆卡车一前一后将他们围在中间,车顶各架一挺机枪。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处,似乎是一个很深的大坑。
通报以后,林笑棠两人被领到了营地西南角的一座帐篷外,林笑棠冲何冲点点头,何冲就站在帐篷外等候。
这是一间独立的帐篷,较之其他士兵用的帐篷足足大了一倍,但帐篷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行军床,一张折叠桌,挂着一盏电灯,行军床上放着军装、武装皮带和枪套,床边靠着一柄细长的武士刀。
一名日本军官背对着门口,好像正在刮胡子。
“报告,师团指挥部西野乡觐见鹰森大佐阁下。”
帐篷外的柴油发电机的噪音着实太大了,日本军官似乎没听到,依旧专心致志的刮着胡子,林笑棠只好抬高声调又喊了一遍。
军官这才觉察到,他透过面前雾气朦胧的镜子看了一眼,拿起毛巾将脸擦干净,这才转过身来。
鹰森并没有穿军装,只穿了衬衣和一件深绿色的军用羊绒背心,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身形健硕。他走到灯光下,这才看清楚林笑棠,不由一愣,但很快恢复如常。
鹰森的细微表情落在林笑棠眼中,他不由暗暗加了小心。
“辛苦了,西野君!”
林笑棠打开公文包,将几份文件交给鹰森,“师团长阁下吩咐将这些文件务必亲手交到大佐手中,请审阅!”
鹰森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就放在行军桌上,转身走到行军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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