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张红桥扔在了厢房里,萧凡又命人雇了两个伶俐机灵的小丫鬟侍侯她,便将张红桥置之不理。
北平是个凶险之地,萧凡还没蠢到在朱棣的眼皮子底下沉迷声色,身为朝廷钦差,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随着萧凡进北平,钦差行辕外的燕王府亲军也多了起来,他们打着保护钦差的旗号,实际上却是严密监视萧凡的一举一动,戒台寺外也多了许多摊贩,卖水果的,卖脂粉的,还有不少穿着普通百姓服色的人在寺外走来走去,嘴里跟小贩砍着价,眼神却不住的往寺里瞟。
这些伎俩当然瞒不住萧凡身边的锦衣卫亲军,锦衣卫的老本行就是盯人,跟踪,监视,他们才是干这些事的老祖宗,在亲军们的眼里看来,燕王府的侍卫干这些事太不专业,处处露了马脚,简直是贻笑大方。
当亲军将此事禀报了萧凡之后,萧凡哂然一笑,淡淡的吩咐由他们去。
以后数天,萧凡大明大亮的穿着官服,打出钦差的仪仗,分别往北平城外几个边军大营探视,打的却是代天子犒军的旗号。
这块牌子太大,朱棣也不便反对,只好派人秘密传下军令,北平燕军任何人不得与钦差过多交谈,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大营将士的人数,粮草的囤积地和数量等等敏感的军事话题。
得了密令的北平将士们尽皆哑口不言,无论萧凡在军中如何亲切谦逊,也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燕军让萧凡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萧凡也不以为忤,这个结果原本在意料之中,若是他们真的竹筒倒豆子一般问什么就说什么,那才叫有鬼。
仪仗出城又回城,没有人发现,三千仪仗亲军里,不知不觉少了百多人,全是在仪仗通过人潮最拥挤的街市时,百多名亲军悄悄隐没在看热闹的百姓中,换上了百姓的便装,然后低调悠闲的慢慢踱出了城门,各自四散消失在城外的村庄,农田和草丛中。
萧凡坐在车驾内,透过马车的后窗看到锦衣卫属下悄悄融入了百姓中,萧凡放下帘子,嘴角勾出一抹莫测的笑容,——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网已经撒出去了,能不能捞到大鱼,就要看属下的本事了,萧凡对他们很有信心。
傍晚时分,戒台寺来了一位挑着瓜果蔬菜的贩子,贩子戴着斗笠,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就这样当着燕王府侍卫们的面,大摇大摆将担子挑进了戒台寺的后厨。
入了后厨,贩子不敢耽搁,急忙扔下担子便快步往寺后的钦差行辕走去。
行辕的侧门,早有萧凡的亲军等候,见贩子来了,朝他点点头,也不说话,挥手便将他领进了侧门,带到了萧凡面前。
“小人王贵,给萧指挥使磕头了。”贩子揭下了斗笠,纳头便拜。
萧凡皱着眉,道:“王贵?陈家商号的王贵?”
王贵抬起头,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弓着身子道:“萧大人好记性,小人能被您这样的贵人记住,实在是小人祖坟冒了青烟。”
萧凡顿时沉下脸,冷冷道:“本官记性好,但是,王贵,你的记性好象很不好啊你难道忘记我说过的话吗?你在北平开米行,揽了燕军军粮的买卖,你便只管老老实实做你的生意,千万不要跟本官见面来往,本官需要你时,自会派人找你。你把本官的话当耳旁风吗?”
王贵见萧凡神色不善,急忙又扑通跪下,惶恐道:“大人息怒小人来的时候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况且小人本来也不想来打扰大人您,可陈掌柜说事情重大,一定要小人来向您当面禀报,请大人您定夺……”
萧凡神色顿时变得凝重:“陈莺儿让你来见我?出了什么事?”
王贵禀道:“大人,上个月小人尚在南方时,燕王便派人给小人传了令,说从这个月开始,燕军需要大批的粮食,以往每月只需供粮一千多石,但这回燕王却需要一万石,而且以后每月均照此数采办,陈掌柜觉得事出蹊跷,于是急命小人火速赶来北平向大人禀报。”
萧凡眉头深深皱起,道:“一千多石变一万石?每月都需要一万石?”
“正是。”
无意识的敲着桌子,萧凡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
朱棣现在已准备囤粮了
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已开始为谋反做最后的准备,粮草若囤积足够,只待燕军操练好,他便要反了
情势越来越严峻了
萧凡蹙眉道:“燕王囤粮有几处地方?”
王贵道:“整个北平府一共有十几处,比如宣府,承平,保定,蓟州等等,各地驻军都有专门的粮草库房,以供军士。”
“你们平日给燕军送粮草是怎么交接的?”
“小人只需将粮草送到北平的西郊大营外,便有燕军的粮草官接收,然后他们再派人将粮草分发北平府各处驻军……”
“所有燕军吃的粮草都是由你供应的吗?”
王贵笑道:“那怎么可能呢?燕军那么多人,小人不可能独自揽了这买卖……不过小人与燕军来往一年多,渐渐取得了燕王的信任,而且小人的粮食价钱也比别人低了不少,所以现在燕军吃的粮草有近七成是小人供应的……”
“还有三成由谁供应?”
“那都是各地燕军的将领自行向当地粮商采办的,不过大部分粮草必须由北平的西郊大营运给他们。”
萧凡心头愈发沉重,十几处囤粮之所,看来用火烧是肯定不行了,顶多烧一两处,根本伤不了朱棣的元气,当初想断朱棣的粮道,所以才派王贵将供应燕军粮草的买卖揽在手里,陈莺儿也出了大力,刻意压低了粮价供应燕军,这才让朱棣放松了戒意,逐渐将大部分的粮草采办都交给王贵。
如今看来,燕军的粮道并不是那么好断的,天下不止王贵一个粮商,王贵不供粮,多的是粮商哭着喊着把燕军的采办权接过来,萧凡原本打算下一步想个法子将北平周遭的大粮商都吓跑赶走,以此间接帮助王贵在北平形成垄断,这样朱棣就不得不依靠王贵供粮,这等于是掐住了朱棣的脖子。
可惜时间太短了,朱棣的节奏太快了,很多事情根本来不及做。
萧凡心头有一种深深的失落,难道一年多以前苦心埋下的棋子,转眼间便成了一步废棋?
萧凡不甘心,很不甘心
他祸害别人从未失败过,损招儿一个接一个,不能在朱棣这里破了记录,这对他来说是耻辱。
沉默良久,萧凡忽然问道:“你知道燕军将士吃的粮草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王贵笑道:“大人您这话可算问对人了,小人与燕军打了一年多的交道,虽从未准小人进过他们大营,但小人与西郊大营的粮草官厮混得挺熟,有一回他喝多了告诉小人行军粮的做法……”
萧凡眼中渐渐放出光亮,饶有兴致道:“行军粮是怎么做的?”
“一般都是由后方的粮草辎重每半个月送一回粮草,其中以大米为主,掺杂少许野菜麸麦,没有战事时,每百户为两锅,就地扎营造饭,若有战事或行军,则给将士们发配干粮,干粮是将大米麸麦磨成粉,再加些作料,反复蒸煮晒干后,搓成丸状放进将士的行囊,随时可以拿出来吃,据粮草官说,这种做法已传沿了几百上千年,兵书上说过,这玩意儿叫‘兵粮丸’……”
“兵粮丸……”萧凡喃喃自语,神情若有所思,一双眼睛却亮了许多。
“他们吃的盐也是在这兵粮丸里吗?”
王贵点头笑道:“不错,兵贵神速,没时间埋锅造饭,只能吃硬巴巴的干粮,不过若无战事时,他们吃的盐却并非直接放进锅里,而是事前将一条棉布放入盐水中反复煮熬几次,布条吸收了盐分,造饭时只需撕下棉布一角扔进锅里,这锅饭就有盐味儿了……”
萧凡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不说不知道,这回倒真长了见识。
王贵自然早就清楚萧凡和朱棣之间有着深怨,见萧凡问得如此仔细,不由明白了几分,凑上前嘿嘿笑道:“大人是不是想在燕王的粮草上动动脑筋?”
萧凡拍了拍王贵的肩,一本正经道:“嗯,本官刚刚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我打算派你潜进燕军大营,把他们吸收盐分的棉布条全部偷出来,然后换成用过的月经带……”
王贵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又跪到了地上,面色惨白道:“大人饶命小人虽然平日吃喝嫖赌,但小人罪不至死啊”
萧凡哈哈笑道:“行了,本官吓唬你的,就你这身手,还没进燕军大营就会被别人射成筛子……”
转了转眼珠,一个挺阴损的主意渐渐在心中成形。
一步棋既然落了子,就不能废掉,或许这个王贵会有大用……
“你先别走,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萧凡头也不回便往行辕右侧的厢房走去。
哐
萧凡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了太虚的房门。
太虚被吓得一脸煞白,捂住心脏一副即将撒手人寰的模样,又惊又怒的瞪着萧凡。
萧凡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小心道:“师父,我吓到你了?”
太虚咬着牙,一字一句迸道:“你说呢?”
萧凡扭头看了看房门,犹疑道:“要不……我现在出去,再斯斯文文的敲门进来?”
太虚颓然道:“不必了,贫道早就掐指算过,你是我的劫数啊……”
翻了翻白眼,太虚哼道:“你来干嘛?”
萧凡神色忽然一变,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笑道:“师父……有药吗?”
太虚楞了一下,接着黯然叹息:“一棵好白菜,终于还是让你拱了”
萧凡愕然:“师父,你在说什么?”
太虚鄙视道:“你还说你不会碰她,都应付得要吃药了,装什么正人君子呢?呸”
萧凡张大了嘴:“…………”
太虚一副酸溜溜的模样,又重重哼了几声,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描着青花的小瓷瓶儿递给萧凡,道:“拿去每日一粒,温水服下,可保房事久战不倒,夜夜征伐到天明小王八蛋,没那本事干嘛讨这么多媳妇儿?”
萧凡接过瓷瓶儿,呆楞了半晌,便赶紧将瓷瓶儿往自己怀里一塞,然后义正严词道:“师父,你看错我了我绝对不是那种人,那位红桥姑娘我真没碰过她……我要的是另外一种药。”
“什么药?”
“有没有那种粉末状的,掺在食物里面无色无味的慢性药,吃了能让人渐渐提不起精神,四肢乏力,但大夫又查不出什么毛病的药……”
太虚想了想,顿时大怒:“这是分明是江湖采花贼用来祸害良家女子的东西,你要这种药做什么?当着这么大的官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搞这么重的口味失德败行啊”
萧凡擦汗道:“师父,你误会了,我的口味一直很清淡……”
太虚大义凛然喝道:“你这叫清淡?我们武当是名门正派,你要的那种药是邪门歪道的东西,身为武当弟子,德性品行如此低下,你难道要害得武当身败名裂吗?”
萧凡冷汗潸潸:“师父,我真没那意思……”
“说……看上哪家姑娘了?贫道半夜帮你偷来就得了,干嘛非得用药?人给你,肚兜儿留给我,成不成?”
萧凡:“…………”
第一百九十七章 恶魔之花
智者见智,yin者见yin。
同一个事物,萧凡和太虚的观点完全不同,本是一件关乎国运的事情,太虚却非要把萧凡划入yin贼的圈子,这个事实让萧凡很郁闷。
到底是因为太虚本就是个yin人,还是因为他萧凡在别人眼里看来是个yin贼?
“师父,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萧凡忍不住问道,这一刻他忽然对别人怎么评价他产生了好奇。
太虚斜睨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两个单音节,慢条斯理道:“你是个混帐。”
“可我长得很英俊呀……”萧凡有点不甘心。
“那你顶多也就是个长得很英俊的混帐。”
萧凡想了想,觉得这个评价很不客观。
这是个辨证的问题,混帐眼里看谁都是混帐。
“好吧,不管我是什么,师父,我刚刚说的那种药,你到底有没有?”
太虚神情警惕道:“你要这种药想干什么?”
“最近精神空虚,想磕几颗药打发一下寂寞,我这么说你信不信?”
“不信”
“那你就别问那么多废话,赶紧把药方给我,这是朝廷机密,说了你也不懂。”萧凡有些不耐烦了。
太虚翻了翻白眼,悠悠道:“你说的那种药呢,贫道确实有,但此药得来不易,炼制颇费周章,贫道是不会轻易给你的……”
萧凡嗤笑道:“什么得来不易,个人的力量能与国家的力量相比吗?在你看来千辛万难的事情,我一道命令下去,千万人为我所驱使,找个药而已,太简单了,别罗嗦,快把药方和炼制方法告诉我”
“那也不行这种药不是好东西,传出去会害死人,说不定会害了天下人,贫道不能给你……”太虚一惯油滑的老脸竟非常罕有的浮现坚决之色。
“不就是个药方吗?你这老家伙怎么这么小气?给你银子成不成?”
太虚哼道:“不成此物乃是邪物,用之必祸害天下,贫道不能造这个孽”
萧凡俊脸微沉盯着他:“你真不给?”
“不给”
萧凡阴沉着脸很认真的道:“你不怕我揍你吗?”
太虚轻蔑的大笑:“你有那本事吗?”
萧凡犹豫了一下,又认真的道:“……你不怕师伯揍你吗?”
太虚笑声一顿,神色立马凝重起来:“你什么意思?”
萧凡从身后掏出了弹弓,瞄准了厢房对面张三丰的卧房,装丸,上弦……
太虚面色顿时惨白,惊怒交加道:“孽徒……”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张三丰卧房的木格窗户被强力的弹弓打出了一个大洞,木屑尘土飞扬中,只听卧房内一声惨叫:“啊——谁敢暗算贫道?”
太虚惊恐的睁大了眼,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拍了拍太虚的肩,萧凡一指天上,惊奇叫道:“师父,嫦娥在裸奔”
太虚下意识抬头,一把弹弓顿时塞到了他的腰带间。
正在此时,手捂额头怒气冲云霄的张三丰从房里冲了出来,第一眼便看见太虚腰间别着的弹弓……
萧凡顺势起哄:“哇师父,你打得真准……”
张三丰须发俱张,一双眼睛早已通红,沉默了一下,张三丰忽然仰天长笑,松松垮垮的道袍像个气球似的鼓涨起来。
“师弟不错,这些年胆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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