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有什么麻烦?”郡主愕然道。
“郡主,你难道没读过《女训》《女诫》?”
“读过呀,怎么了?”
陈莺儿严肃地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咱们女人家只能从一而终。身体的任何一处都须清清白白,不能被除了夫君以外的男子碰到,否则就污了清白,同样的,咱们女子也不能碰到夫君以外的男子的身体,否则也是污了自己的清白,郡主,你却碰到了那个萧凡的……的那里,这……可叫我如何说才好呢……”
江都郡主原本笑靥如花的俏面,顿时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血色飞快从稚嫩的脸上褪去,身躯摇摇欲坠。
“我……我……莺儿,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呀?我……不是故意碰他那里的……”郡主说着豆大的眼泪扑簌落下,一张梨花带雨的绝色面容分外惹人怜惜。
陈莺儿心中一喜,这郡主自小长在深宫,与外人接触极少,心思单纯之极,自己若将此事“无意”间泄露出去,届时满城风雨,不论事情的本质如何,姓萧的污了郡主的清白名声却是事实,那个时候不管皇帝和太孙多宠信他,为了皇室的清誉。恐怕也不得不杀他了,这岂不是一个绝好的报复机会?
陈莺儿美目中厉芒闪过,转头却见哭得伤心凄惨的郡主,这一刻她又怔忪起来。
能杀萧凡,固然报了仇怨,可是……郡主怎么办?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声名若受辱,将来她这辈子岂不是毁了么?
想到自己这一生已是孤独终老,无枝可依,郡主是个心思单纯且善良的姑娘,难道要害得她重蹈自己的覆辙么?
陈莺儿想报复萧凡。做梦都想,可她不想害别人,她还没到被仇恨刺激得丧心病狂的程度。
天赐良机……可惜了!
陈莺儿眼神黯淡下来,神情颇有些失望,可她并不后悔,一念之间,救了一个无辜女子的名声,胜造七级浮屠。
“莺儿,你说……我,我该怎么办呀?再过两个月,皇祖父可能就会下旨,把我嫁给长兴侯耿炳文的儿子耿璿,如今我的清白已污,尚有何面目嫁给……耿璿?”郡主悲急交加,再次掩面哭了起来。
“长兴侯的儿子?”陈莺儿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长兴侯耿炳文当年跟随皇祖父打天下,现如今开国的功臣宿老有的被株连杀戮,有的病死,当年的从龙名将,活着的只剩耿炳文了,皇祖父对他甚是信任,所以才将我嫁予他的儿子耿璿,以安功臣之心,现在……我声名受辱,如何能再嫁他?”
郡主满面泪痕,惶然无助的看着陈莺儿,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陈莺儿看着可怜无助的郡主,不由有些好笑,到底是心思单纯,一句有违妇德便将她吓成这副模样,看着看着,陈莺儿脑中灵光一闪,一个报复的计划在心中悄然成形。
陈莺儿抿了抿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轻细的道:“郡主,你见过耿璿吗?”
郡主摇头:“我很少出宫,耿璿更不可能进宫见我,亲事是皇祖父定下的。我从未见过他。”
“那郡主见过萧凡,你觉得他怎样?”
郡主的俏脸唰的一下红了,讷讷道:“萧凡……他,我……我也不知道,只知他长得……颇为英俊,而且彬彬有礼,很儒雅的样子……”
陈莺儿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微带酸味的调侃道:“看来郡主对那萧凡颇有好感了……”
郡主俏脸愈发红了,然后她又幽幽叹了口气,道:“有好感有什么用?皇祖父要我嫁的人又不是他……”
陈莺儿抿嘴笑了:“郡主,有些事情,其实自己争取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郡主瞪大了眼睛:“莺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声名受污皆因萧凡而起,难道他就不该负点儿责任吗?”
郡主大吃一惊,愕然道:“你……你是说,是说……”
陈莺儿悠悠道:“你坦坦荡荡将这件麻烦事儿告诉他,然后问他怎么办,他若是个真男人,伟丈夫,必然会想办法向天子求恳,请天子取消你与耿璿的婚约,将你娶回家,负起男人的责任,他若不愿负这个责任,你就用女子的声名逼他,用郡主的尊贵身份压他,用尽一切法子逼他就范,若他仍然不肯负责,那就证明他是个彻底的小人,不配做男人,这样的人品德低下,不宜成为良人之选,郡主就绝了这番心思,将这事彻底烂在肚里,谁也不告诉,安安心心的嫁给耿璿,也可以算是了无遗憾了。”
郡主闻言满脸震惊之色,陈莺儿的主意太过骇人听闻,对从小就是乖乖女的郡主来说,这个提议简直是不可思议,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这种厚脸皮的事?主动跑到一个男人面前,逼他对自己负责……天呐!这……这怎么可能?自己是堂堂郡主,还要不要脸了?
“不!这绝对不行!”郡主下意识的大叫起来。
陈莺儿眼波儿一转,目光中带着几分嘲弄道:“郡主,脸面就这么重要么?相比你一生的幸福来说,孰轻孰重?”
“我……”郡主俏脸泛白,一双纤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又松开,然后再攥紧……
沉默良久。
“……皇祖父他,他不会答应的,我与耿璿的婚约早在四年前便定下了,怎么可能轻易更改?”郡主弱弱的提出反对,但说话的底气已明显颓靡了很多。
陈莺儿叹了口气,俏脸浮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悠悠道:“我们女人当然要矜持一些的,只要他肯答应负责,剩下的,那就是他们男人的事儿了,萧凡深得帝宠,想必他肯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对不对?”
郡主眼睛一亮,被人催眠了似的傻傻点头:“……对。”
…………
…………
郡主上了马车走了,俏脸带着深深的矛盾,挣扎,彷徨和对未来的小小期待,小小欣喜,心思复杂的走了。
陈莺儿坐在堂内,伸出纤细的玉手,端起茶几上早已变凉的茶水,漫口吟哦:“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捋红杏蕊……萧凡,当初为了一个小乞女,你放弃了我,如今你有没有胆量为了小乞女再次放弃郡主?身处庙堂之高,步步皆是凶险危机,放弃郡主可不像你当初放弃我这般轻松了……”
茶已凉透,陈莺儿举杯一口饮尽,冰凉的茶水流过她的喉咙,一直冷到心里,冰寒的感觉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第九十九章 经筵闹剧
香艳的麻烦正在酝酿之中。
麻烦事件的男主角萧凡同志浑然不觉。他还在昏昏噩噩的混日子。
锦衣卫的前期资金危机被他一手化解,京师以及南直隶地区的摊子铺展开了,然后锦衣卫忠实的执行了朱元璋的命令,抓了一大批收受藩王贿赂的京中大臣,又杀了一大批,给天下的臣民来了一出精彩的登场亮相,顿时将朝堂中的大臣们震得心神俱惊。
那批收受贿赂的大臣们菜市枭首的第二天,户部尚书郁新亲自登临锦衣卫镇抚司衙门,非常客气友好的拜访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李景隆和锦衣卫同知萧凡,向二位表达了他对锦衣卫的好感和尊敬,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数十名户部衙门的差役,差役们押着十几辆银车,银车的箱子里装满了沉甸甸的现银。
郁新一副累得快虚脱的语气,很诚恳的向二位特务头子表示,之前户部银库紧张,陛下拨给锦衣卫的八万两银子实在拿不出来,但我郁新不敢违旨,更不愿看到人人翘首以盼的锦衣卫重建工作因缺银而停滞,于是郁尚书一咬牙一跺脚,差点将户部上下官员的内裤都当了。这才凑齐了陛下吩咐拨付的八万两银子,给锦衣卫恭恭敬敬的送来了……
李景隆和萧凡对郁新这种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的高尚品德表示了肯定,二位非常有默契,皮笑肉不笑的告诉郁新,原本锦衣卫已经计划好了,打算下午去郁尚书府里坐一坐,搜一搜,顺便把他请进诏狱喝杯茶,问问他是不是私吞了国库的银子,不过幸好郁尚书如此识相的亲自把银子送过来了,这就证明郁尚书是清白的,廉洁的,我们锦衣卫向来是讲道理的文明执法机构,从不乱冤枉人,既然你已证明了你的清白,恭喜你,郁尚书,回家睡个安稳觉吧,我们这就把安排进你家潜伏的密探撤了……
郁新面色苍白打着摆子,一脸庆幸后怕的踉踉跄跄离开了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萧凡同情的看着郁新哆哆嗦嗦的背影,唏嘘感慨道:“早送来不就没事了么,现在亲自送上门不但没承到咱们的情,还被咱们恐吓一番,这又是何必呢……”
李景隆朝郁新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浓痰,恶声道:“他就是贱的!”
下午朱允炆差人将萧凡请到了东宫议事。
东宫位于春坊东侧,历朝便是太子所居之所。
进了东宫,宦官将萧凡领到了西侧花园的偏殿。刚一进门,萧凡便看见朱允炆正笑吟吟的瞧着他,萧凡刚待施礼,却见朱允炆身后站着黄子澄,黄子澄一看到萧凡,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哼了一声,然后把头一扭,一副很不屑的模样。
萧凡暗怒,这老家伙受的教训看来还不够深刻,找个机会得再狠狠整他一次。
“萧凡,你过来,我给你看篇文章,呵呵,写得很好,我深以为然……”朱允炆说着取过书案上的一叠文稿递给萧凡。
萧凡闻言头皮直发麻,面有难色道:“殿下,臣的文采……不怎么高明,你要我看文章,我可发表不了看法……”
黄子澄怒哼道:“不学无术!连篇文章都看不懂,你怎么考上秀才的?”
萧凡急忙谦虚道:“侥幸,侥幸。呵呵,学生考秀才可谓是历经艰难,这一点太孙殿下知道得最清楚,是吧?太孙殿下……”
朱允炆瞪了他一眼,然后心虚的干咳道:“好了好了,别扯闲篇,萧侍读你来看看这篇文章吧,看完再说说你的看法。”
萧凡接过文稿,见上面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洋洋洒洒的足有十几页,萧凡心中暗暗叹气,谁这么无聊呀,有什么事不能说简单点儿么?非弄得跟王大娘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
不过文章的标题很醒目,大大的四个黑字:“削藩十策”。
萧凡吃了一惊,愕然望向朱允炆,削藩这事儿可是很敏感的,谁敢堂而皇之的把它写在纸上?朱允炆脑子坏掉了?居然还敢把它拿在东宫大明大亮的讨论?这年头的人都是傻大胆么,就不怕朱元璋知道了不高兴?
朱允炆似是看出萧凡心中所想,淡笑道:“无妨的,削藩之事,我已与皇祖父商量过,皇祖父如今也拿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便许我与心腹之臣商量商量,若拿出的法子可行,可向皇祖父禀之。”
萧凡眼皮一跳,历史,终于还是有了微小的改变,前世的史书里。朱元璋可是听不得“削藩”二字的,而且直到他临终闭眼,他还固执的相信朱允炆会坐稳江山,他的皇子们会忠诚的为新皇戍守边境封地,大明国祚千秋万世……
而现在,朱元璋已经开始在削藩与不削藩之间犹豫了,让朱允炆与心腹大臣讨论削藩,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大明的历史,貌似在原来的轨道上偏离了一点点,未来将会走向何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但愿朱允炆这位原本失败的建文皇帝能够顺顺利利的当下去。
“萧侍读,快说说,你对这篇文章有何看法?”朱允炆打断了萧凡漫无边际的思绪。
“好!写得好!”萧凡急忙脱口赞道。
朱允炆眼睛一亮,黄子澄却面有得色,故作矜持的捋着胡须。
“快说说,怎么个好法儿?”朱允炆急切的催促道。
萧凡夸赞道:“……字写得好!”
“啊?”朱允炆和黄子澄一齐变色。
“字……字写得好?”朱允炆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
萧凡很笃定的点头:“对!字写得太好了!殿下若不介意,我想把它拿回家,当字帖好好临摹,学习……”
说完萧凡很不经意的瞟了黄子澄一眼,老家伙,知道是你写的。偏不让你得意!
“除了字写得好呢?你对文章的立论如何看?”朱允炆急道。
萧凡沉吟了一下,然后很深沉的道:“文章的立论嘛……我个人的看法,写这篇文章的人肯定是个……”
朱允炆立马竖起了耳朵,神情颇有些紧张的盯着萧凡。
黄子澄则故作镇定的捋着胡须,急待听到赞扬却又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是个什么?”朱允炆急得直跺脚。
萧凡吊足了胃口,这才慢吞吞的道:“……是个智障人士,属于需要社会关爱的那一类人,此类智障人士还有个性格特点,那就是脾气不好,喜欢发火……”
“放屁!放狗屁!你才智障呢!不学无术的黄口小儿,你知道个屁!”黄子澄完全不复刚才的镇定模样。顿时急了,跳脚破口大骂,挽着袖子一副要冲上来动手揍人的凶恶嘴脸。
朱允炆瞧了瞧大动肝火的黄子澄,又瞧了瞧满脸无辜状的萧凡,神色怪异的扭曲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喷笑出来。
黄子澄见朱允炆发笑,老脸愈发挂不住,梗着脖子跳脚大吼道:“竖子安敢欺吾!老夫跟你拼了!”
“啊!黄先生息怒,殿下,快帮我拦着他呀……我说的是智障人士脾气不好,黄先生发什么火呀……”
…………
…………
费了好一番口舌,朱允炆终于拦住了处于暴走状态的黄子澄。
解释一番后,萧凡一副恍然惶恐的模样惊呼道:“啊!原来这篇文章是黄先生写的!恕罪恕罪!学生委实不知呀,学生收回刚才的评价,这篇文章实在是字字珠玑,妙手天成,发人深省,天下无双……”
“你少虚情假意!今**必须给老夫说个明白,老夫的削藩十策怎么就智障了?不说清楚老夫必不与你干休!”黄子澄仍气得浑身直发抖。
“这……不太妥吧?学生批评老师,那可是欺师灭祖,会被浸猪笼的……”萧凡一脸为难。
“放屁!浸猪笼的是通奸的狗男女,跟批评老师有什么关系?不学无术!”
“既然黄先生坚持要学生评价,那学生就不客气了……”萧凡神色恢复了正经。
'5'“你说!看你那张破嘴能说出花儿来!”
'1'萧凡扭过头对朱允炆正色道:“殿下,若按黄先生的削藩十策行事的话,臣可以保证,四年之内必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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