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力,那些混迹朝堂数十年的官场老臣都不如你……”
萧凡笑道:“老大人谬赞了,下官当时危在旦夕,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老大人见谅。”
刘三吾冷冷道:“老夫并非赞你,老夫的意思是说,你萧凡是个聪明人,像你这样的人,若心术刚正,用之朝堂政事,将是我大明之福,社稷之幸。可是,若你误入歧途,心怀邪念,则我大明江山社稷危矣!你凭借聪明机智破了死局,黄子澄参你却弄了个灰头土脸,而老夫,更是被你的聪明害得清名扫地,不得不致仕还乡,萧凡,你成功了,可是你的成功,却是踏着老夫和黄子澄的声名一步步踩上去的,时至今日,你有否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
萧凡缓缓摇头,神情一片坚毅:“老大人,恕下官无礼,下官对自己的所为,从不后悔,更不会感到羞耻,如果上天让我重新再做一次选择,我仍然会那么做。”
“你……”刘三吾两眼暴睁,怒火万丈的盯着萧凡,道:“老夫活了近八十岁,一世清名被你朝夕之间施诡计所毁,难道老夫的名声活该被你踩在脚下吗?萧凡,你心术不正,实乃我大明之奸佞,祸患也!”
萧凡目注刘三吾,看着他激动的神色,心中渐渐泛起几分同情。
“老大人,一人之声名,比诸百人之性命,孰轻孰重?”萧凡冷不丁开口问道。
“当然是名声更重!舍生取义才是君子应该奉行的正道!”
“老大人的意思是说,为了你一个人的名声,纵然死上百人千人也无所谓,他们都是该死的,因为只有他们的死,才能衬托出你一个人的‘义’,对吗?”
刘三吾老脸一窒,“这……应该,应该是这个道理……吧?”
萧凡叹了口气,目光深沉的看着他,道:“丁丑科案,被锦衣卫缉捕入狱者多达百人,他们身后还有父母妻儿,这些人加起来何止上千?若老大人坚持不改榜单,你倒是可以死得慷慨激昂,但是你有没有替那些无辜入狱者想一想?有没有替他们的父母妻儿想一想?天子一怒,血流千里,这千人的性命必无幸理,老大人,他们都是该死的吗?”
刘三吾低下头,神情若有所思。
“老大人,你可以认为我是奸臣,我对个人的名声不在乎……”
萧凡笑容有种讥诮味道:“……同样的,我对你的名声更不在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略施小计救了上千人的性命,唯一付出的代价,就是老大人你的个人名声,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你问我有没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我告诉你,我非但没感到羞耻,反而觉得很光荣,哪怕天下人都不认同我,都唾骂我,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自己行的是善举,是真正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诸戒定慧及yin怒痴,俱是梵行,众生国土,同一法性,地狱天宫,皆为净土。昔地藏王菩萨曾发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老大人,欲修正果,并非一定要在菩提树下,能度众生的地方,便能成佛。”
萧凡端起桌上酒壶,给刘三吾斟满了酒,笑道:“下官今日请老大人过来,并非向你解释什么,说实话,你高不高兴,你恨不恨我,对我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今日请你来,敬的是你满腹的学问,和你耿直的为人,也敬咱们共同患难一场,但我并不敬你那酸腐的脾气,更不敬你那顽固迂腐的所谓‘气节’,下官略备这杯薄酒,希望老大人放下恩怨,心情畅快的上路回乡,从此在家中含饴弄孙,安度晚年,既处江湖之远,便不必再忧庙堂之高了。”
萧凡一番平淡的话说完,刘三吾终于有些动容了,他抬眼看着一脸淡然的萧凡,浑浊的老眼射出两道精光,似乎想一眼看穿这个年轻人。
“萧凡,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这是你的志向吗?所以……你其实并非奸佞之辈,你行奸佞手段,为的,却是入地狱,度众生,对吗?”刘三吾深深的看着萧凡,这一刻,他似乎有点理解他了,满腔的怨气,仿佛也随之烟消云散。
萧凡哈哈大笑:“老大人莫抬举我,我可担当不起,入地狱,度众生,我的思想境界还没这么高,您老人家回乡以后不如日夜念佛,祈祷我别被人害了,也尽量少害别人,那样更实际一些。”
刘三吾终于也笑了,这一刻,他如同在菩提树下骤闻天籁,顷刻间顿悟,于是,他放下了。
“老夫相信这世上没人敢害你,而且你是个好人,你也不会主动害别人。”
萧凡嘿嘿一笑,眨眼道:“那可不一定,老大人也许又走眼了呢。”
一老一小于雅间内相视一笑,恩怨尽泯。
宾主尽欢之后,萧凡施礼先走了。
刘三吾看着萧凡挺拔的背影,捋着长长的胡须微微笑了起来。
年近八十岁,今日却被这弱冠小子上了一课,人家小伙子都可以不计个人的名声,甘愿做一个人人唾骂的奸臣,却在默默行着善举,自己一介风烛残年的老朽,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年轻人的胸襟气度吗?
侠之大者,罔私名而救大众,义无返顾,这才是真正的儒侠。
或许……大明朝堂有了萧凡,并不是件坏事。
刘三吾的眼神已渐渐变成了赞赏和钦佩。
这时,楼下的店伙计一脸笑容走进了雅间。
“这位客官,酒菜可还满意?”店伙计点头哈腰笑道。
刘三吾点了点头:“马马虎虎吧。”
店伙计笑得更殷勤了:“承您老惠顾,一共是四两三钱银子,多谢了。”
刘三吾捋着胡须的手情不自禁一颤,硬生生拔了一缕胡子下来,疼得龇牙咧嘴。
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刘三吾愕然道:“什么意思?你找老夫要钱?”
店伙计笑道:“瞧您老说的,酒菜您吃了,不给钱怎么行?”
刘三吾神色万变,吃吃道:“不……不是萧凡请老夫吗?就是刚下去的那个年轻人……”
店伙计皮笑肉不笑道:“那位年轻的客官说了,您老坚持付帐,他就不跟您抢了,承惠,一共四两三钱……”
刘三吾呆了半晌,终于勃然大怒:“萧凡,萧凡!老夫算看清你了!你确实不是个好东西!无赖!泼皮!奸贼!”
“老人家骂得真是酣畅淋漓,快意恩仇,承惠,一共四两三钱……”
“怎么这么贵?这一桌子才几个菜?你们这酒楼欺我不成?”
“这位老人家,楼下还有一桌呢,一位老道士吃了一整桌,还喝了一坛女儿红,全部算到您头上了,对了,还有,年轻客官走的时候还打包带走了两只酱蹄膀……”
“……也算到老夫头上了,对吧?”刘三吾气得簌簌发抖。
“老人家真是聪明睿智,看透世情……”
“…………”
“你说说,你说说,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啊?”刘三吾痛心疾首。
店伙计笑容渐渐僵硬:“老人家慈眉善目,一脸正气,肯定不会像那位年轻客官一样无耻的,对吧?”
“那当然!老夫岂是那等宵小之辈!多少钱?”
“承惠,一共四两三钱……”
“……老夫没带银子。”刘三吾语带哭音。
“…………”
以下不算字数
本来还有一段情节要写的,算了算字数,估计得要小两千字,太晚了,干脆明天吧。朝争到这一章,暂告一段,明日开始又跟郡主啊,燕王啊,老朱啊等等纠缠不清了。
对了,还有件事,明天可能会晚一点,字数可能会少一点。
因为明天又要相亲,体谅一下老,素了两年了,不容易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深夜刺杀
萧凡和太虚走出会宾楼的时候。两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满足。
太虚吃得红光满面,而萧凡,则好象去了一桩久积心底心事。
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很难受,萧凡不敢说自己是好人,但他至少不能算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别人对他有误解他不在乎,可刘三吾年近八十,没几年活头了,萧凡不希望他带着对自己的怨恨进棺材,对一个心性耿直的老年人来说太残忍了。
今日一泯恩仇,正遂其愿也。
萧凡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太虚斜眼乜着他,神情很不屑的撇嘴道:“白吃白喝临走还带俩酱蹄膀,把人家老头儿一个人晾在那儿,你这人太无耻了。”
“这怎么是无耻呢?我耗了一晚上口水跟他上课,让他懂得了人生的道理,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一言之师,受用终生,刘老大人应该感激我才是,吃他一顿饭实在是对他很客气了……”萧凡振振有辞。
“白吃白喝到你这种理所当然境界的。你是贫道生平仅见。”太虚无限感慨。
萧凡斜眼瞧着他,哼道:“别说得跟没事人儿似的,你不也白吃人家了吗?这会儿装什么大义凛然?”
太虚挠了挠头:“也对呀,呵呵,说来奇怪,贫道自己花银子买的东西,怎么吃都不觉得香,可白吃人家的,吃起来那叫一个痛快酣畅,无量寿佛……这怎么回事呀?”
“你就是贱的!”
“……徒儿啊,琢磨一下,你朝中那么多大臣同僚,明天咱们吃谁去?”
萧凡语气无限苍凉:“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呐!……明天吃黄观去。”
“太好了!”太虚雀跃不已。
“…………”
一对无耻师徒在漆黑的夜色中往家里走去,他们手里每人还拎着一个油纸包,包里的酱蹄膀正冒着丝丝热气,嗯,萧画眉一定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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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暮春的江南夜晚渗着丝丝寒意。
萧凡与太虚二人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二人一边走一边斗着嘴,显得分外……师徒情深?
走过府东大街,拐过弯便是一条狭长而漆黑的巷子,巷子口冷幽的正对着大街,像恶魔张开了大嘴,择人而嗜。
萧凡走到巷子口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神情有些畏惧,此刻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股冰凉的寒意,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师父……”
“怎么了?”
“咱们换条路回家吧。别走这巷子……”
“为什么呀?这条巷子路更近,大晚上的干嘛要绕远路?”太虚不乐意了。
“因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咱俩今晚会倒霉……”
太虚哈哈大笑:“莫非你看出咱俩今晚有凶兆?连贫道的嘴上功夫都学会了,不简单……”
萧凡畏惧的探头看了看幽深的巷子,担忧道:“师父,这巷子真有点邪门儿,咱们还是绕远路吧……”
太虚不由分说,拉了萧凡就往巷子走去,嘴里念叨道:“你怕个屁啊!贫道早算出你一生享尽荣华,命数极贵,连个黑巷子都不敢进,老天真是瞎眼了……”
“那师父你走前面……”
二人推搡着一前一后进了黑巷子。
刚走进去,惊人的变故发生了。
黑暗中幽光一闪而过,疾速射来,然后便听得太虚一声闷哼。
“啊——谁在暗算道爷?”太虚惊怒大叫道。
萧凡走在太虚身后,闻言顿时一惊,急忙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道爷中招了,快退!”
萧凡毫不犹豫的扭头便往巷子外跑,太虚跟在萧凡身后,不停的催促:“快跑快跑!今日果然有凶兆……”
萧凡跑在前面,嘴里怒声大叫道:“我早跟你说过绕远路。你非不听,师父,劫数啊,劫数啊……”
“劫个屁……啊——”
“师父你又怎么了?”
“道爷屁股中箭了,好歹毒好下流的箭!”太虚又惊又怒的悲呼。
一股凌厉逼人的杀气,突然之间在小巷内充斥,蔓延。
太虚身中两箭,幸好没有伤在要害,二人狼狈逃到巷子口,却见狭窄的巷口处,五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正手执钢刀,守在巷口,冷冷的目光紧紧盯着二人,如同野兽盯住了猎物一般,那么的阴冷,森然。
萧凡扶着一瘸一拐的太虚,正惊惶逃到巷口,见到这五名刺客,萧凡心中悚然一惊,立马止住了脚步。
前路被堵,后路莫测,毫无察觉间,二人已身陷绝境。
萧凡浑身不由发起抖来。
是谁?谁要杀自己?我的存在挡了什么人的道?黄子澄?黄观?还是……燕王朱棣?
顾不得细想推敲,五名刺客正站在巷口,与萧凡和太虚二人相隔数步,遥遥对峙。
一股阴沉压抑的气息在四周萦绕,空无一人的巷口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亡味道。
两方一动不动,五名刺客仿佛笃定了猎物即将到手。面对萧凡二人时,反而不急不徐,缓缓分散成一个半圆的阵势,结结实实将二人堵在巷口。
阴沉的死亡气息如同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扼住了二人的脖子。五名刺客身形不动,但他们穿着的劲装已高高鼓起膨胀,似乎运足了全身的力气,开始准备进攻了。
萧凡浑身颤抖,脸色变得惨白。他只是个普通人,很少经历真正的杀戮场面,穿越者又怎样?你再厉害,终究不是万人敌,刺客随手一刀就能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师父……”萧凡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刺客们的动作,嘴里颤声唤道。
“什么?”太虚大腿处中了一箭,屁股也中了一箭,此刻脸色因失血而显得发白,神态很是颓靡。
“你不是说过,我命中有王侯之相,一生贵不可言吗?”萧凡颤抖着问道。
“对……”太虚非常虚弱的回道。
萧凡带着哭音道:“徒儿忘记问你了,你算的是我这辈子的命,还是下辈子的命?”
太虚呛咳着虚弱的道:“废话!当然是这辈子……”
“那你现在有什么说法没有?猴儿没当成,咱俩倒要被人当猪宰了……师父啊,你到底会不会算命呀?现在有人收过路费。咱俩过不去啦……”
前方被堵,身后更不知有多少敌人在黑暗的巷子里等着他们,进不得退不得,敌人既然选在此时此地刺杀他,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今晚能不能活着逃出去,只有老天知道。
太虚推开萧凡搀扶的手,然后手指掐算了几下,冷笑道:“贫道早就算出命中该有一劫,此劫凶险异常,必见血光。没想到应在今晚……”
萧凡无语:“…………”
这时候了还在装神弄鬼,摊上这么一位极品师父,今晚逃生无望了……
二人对话的当口,五名刺客已悄然的小心翼翼的逼近,眼中闪烁着阴冷残酷的光芒,腾挪的身躯跃跃欲试,保持着高度的戒备之态。
萧凡暗暗攥紧了拳头,生死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