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顾文宇闻言挑眉:“去找无难神尼么?”
“原来你也知道。”冷幕白眸光一闪,抬头看向他。
“不错,来的时候我有幸见过师太一面。”顾文宇微微抬高了下巴,直视他投来的视线。口中似漫不经心的道:“原来神尼与我们有着莫大的关系。”接着斜起嘴角:“想来冷公子也早知道了吧?”
车厢昏暗,隐约间只见得冷幕白面色变幻,良久后长长叹息,再不言语。
“对,我师父一定会好的。”一旁的白仙衣却是听不出他们话里的玄机。只知道无难神尼医术非凡,又听顾文宇说起过她与师父的关系,所以有了些信心。
“冷大叔……”她转头,正见冷幕白拧紧的眉头,当下将身子靠近了一些,扫了眼她她那空荡荡的左袖,温言道:“你的伤……很痛么?”她原本对冷幕白颇有怨言的,认为是他累得师父受伤,刚见面的时候着实说了很多不客气的话,但现在看到他憔悴落魄的模样,还没了一只胳膊,又想起他把衣服都盖在自己师父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冒着大雨奔波,心里的怨气便消散不少,甚至有些感动。
冷幕白呆望她了片刻才移开目光,轻轻摇头:“不痛了。”
“还是应该多注意一些……”白仙衣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外面传来车夫略微颤抖的声音:“顾公子,前面有人拦道。”接着马车剧烈地摇晃,明显慢了下来。
“怎么办?”白仙衣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顿时紧张起来。
冷幕白悄悄地将车帘挑开一条缝,神色却是舒缓不少。外面只有两个穿着蓑衣的大汉,看样子也只是普通的华山弟子。
顾文宇看了他一眼,也凑到了车帘前,看清外界的情况后禁不住发出冷笑,对车夫道:“不要紧,你尽管靠过去。”说罢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前面的马车停下。”外面那两人此时已到了马车的近前。等马车停下来,他们刚要说话,却只听得一阵风声,便有千万条乌黑的影子冲面门砸下来。练武之人反应迅捷,尽管没有准备,武器袭来之时仍下意识地做了躲避的动作,无奈偷袭之人武功高他们太多,哪容得他们逃脱,黑芒由劈变扫,只听“咔嚓”脆响,一人的头颅达当场碎裂,脑浆迸流红白四溅。
另一人也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黑芒点中,接着便步入同伴的后尘了。说起来他们早知道要追查的人掉入了悬崖,之所以检查马车不过是依照掌门吩咐行事罢了,根本没想到会有敌人藏在车里,没有戒备下竟连是什么人杀得他们都不知道,着实做了个糊涂鬼。
顾文宇下车将尸体提到道旁,转身对吓呆了的车夫喝道:“快赶车。”谁知他话音未落,只听得不远处传来“呜”第一声呼哨。
“糟糕。”顾文宇面色大变,未料到竟然还有其他敌人在场。现在追上去已是来不及,正待上车离开这里,却见冷幕白从车上跳了下来,对他淡淡地说道:“这是华山派的联络讯号,想来已有不少人冲这里来了。”
顾文宇叹了口气:“那就尽快离开这里。”你下车做什么?当然,这一句没有说出口,他隐隐觉得冷幕白有些不妥。
果然,冷幕白快步走到道旁,拾起了尸身上配戴的长剑:“你们先走吧。”
“难道你要留在这里?”顾文宇倒抽口气,吃惊地看他。
冷幕白郑重地点头:“不错,他们找的是我,信号传出必定倾尽全力拦截,咱们在一起是冲不出去的。”
“你受这么重的伤,还……”顾文宇甚至认为他疯了。没了一条手臂还要逞能,留下对敌岂不是死路一条?
白仙衣也不顾大雨跳下马车。拉住冷幕白的衣服:“一起走吧冷大叔。我师父要是醒过来,你却有个好歹,她也会伤心的。”几人站在雨里,衣衫完全透了,可却似乎没人察觉到这点。
“你师父……”冷幕白身子颤了颤,抬眼看向马车的车帘,眼神深邃,似乎穿透了厚重的车帘,脸上温和的微笑出现又立即消失,正色道:“你们上车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可顾文宇却不肯听他的,反而上前一步,叹气道:“我怎能看着你送死?要不我也留下吧,至少我还……”在他看来此时离开与临阵逃脱没有分别,年少冲动的他即便对眼前之人多有诽责却仍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送死。而他也不认为自己的武功会比冷幕白差。
“还什么?华山派那些人未必能留下我这条命呐!我冷三好歹也算号人物,岂能躲在别人背后苟且残喘?”冷幕白冷冷一笑,手中长剑挽了朵剑花:“我和马逢辰有大恨深仇,你算什么?我要报仇,难道还要你这黄毛小子插手吗?”见对方还是伫立不动,轻声地道:“你是聪明人,现在的形势还看不清楚吗?”
顾文宇闻言不语,低头思索片刻,伸手便将紧紧拉着冷幕白衣角的女孩扯到怀里:“我明白了。”顿了一顿,又添了句:“多保重,冷大哥。”这次见面以来,他第一次对冷幕白用上过去的称呼。
“大哥?”冷幕白眼波晃动,低叹一声:“只凭你对她做的那些事,我就担不起。”
顾文宇脸上浮现出苦色,也叹了口气,二话不说,扯着流泪的白仙衣上了马车。
等马车离去后,冷幕白朝虚空挥了几剑,直到勉强适应了现在的状态才作罢。远处的雨幕中传来阵阵的脚步声,敌人近了。他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扬起了头,任雨水冲刷着面颊,目光空幻迷离,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却是细微不可闻……
第一百零五章 英雄珍重(三十二)全
大雨滂沱,官道上杀声震天,剑光闪动。
冷幕白双目中散发出的摄人光芒,全身散发出一股戾气。他毫无花巧地挥剑,招式大开大合,只攻不守,剑光划过闪烁夺目,霎时便有数人的头颅飞起,鲜血连同雨水一起飞溅下来。
四外正有大批的敌人源源不断地赶过来,他环目一扫,眉毛陡竖,只因为马逢辰已经到了不远处,但不知为什么并不上前,只是远远地观望着,他踢开身前一人,扬声大笑道:“马掌门,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马逢辰慢慢走上前来,斜扫了地上的尸体,眉头紧皱,畏然长叹:“冷公子剑法精妙,深得令师乔大侠的精髓,只可惜……”他眸光一闪,冷声道:“眼下便只剩下你一人而已,还是尽早将东西交给我吧,何必在临死之前还要牵扯他人的性命呢?”说着挥了挥手,冷幕白周围的华山弟子停止了攻击,纷纷退到后方,将此地牢牢的围了起来。马逢辰没有见到方拓,以为她已然丧命,既然只有冷幕白一个人,那便没有必要让自己的弟子作多余的牺牲了。
冷幕白的压力为之一轻,暗暗吐出口气,紧接着提剑傲立并斜睨对方:“东西在我这里。不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语气骤变:“你若有胆,尽管自己来取吧!杀!”一声杀字简短而有力。他身形纵起,手中长剑在雨中闪过白色的弧形,温柔地劈了下来,速度竟是说不出的慢。
马逢辰似知道他会这般反应,身后宝剑早已出鞘,见他攻来不敢怠慢,迎身而上。两人的剑在空中相遇,身形瞬间分开,落下地面后都忍不住后退以化解力道,脚下溅起一路的水花。冷幕白后退当中,仍收割了数人的性命。
“杀!”又一声“杀”字,冷幕白身形刚停便又疾冲上来。手中长剑刺开雨幕,直指马逢辰但咽喉。
马逢辰一惊,陷陷地避开,两人斗在一起,金铁声不绝。冷幕白身形飘忽,忽东忽西,招式不但迅捷异常而且匪夷所思,常常从令人难以想象的角度刺来,诡异到了极点。马逢辰越打越是吃惊,心中凉气直冒,他没想到短短一天之内,冷幕白竟会剑法大成,与落崖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但他毕竟是一派掌门,惊讶后便恢复了常态。他对敌经验何等的丰富,也渐渐摸清了些冷幕白剑法的套路,不再像之前那般慌乱了。不到片刻,就在冷幕白的身上留下数道伤口。
“碰!”两剑相交,两人重新分开。冷幕白轻咳,吐出一口淤血。哈哈大笑,“杀!”第三个杀字出口。一道闪电裂空而至,随后雷声炸响,那个“杀”字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意味。他高高跃起,这时第二道闪电又划破长空,天地在刹那间亮如白昼,他身悬半空居高临下,宛如杀神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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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厢内摇晃颠簸,雨夜湿寒,白仙衣大病初愈难以适应,禁不住将身子往角落挪了挪,却又碰触到硬物。“咦?”她从身后抄出一个油纸包。展开来,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写满字的纸张。
“我看看。”顾文宇伸手取过一张,借着烛光看清里面的内容不禁一愣,说道:“这是冷大哥留下的。”
听他这么说,白仙衣却是面露忧虑:“冷大叔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武功不错,应该能支持很长时间的。离县城不远了,我到地方便带捕快赶过去……”顾文宇说到这里继续不下了,藏在阴影中的脸上神色复杂。
白仙衣也是低头不语,他们都清楚,等捕快感到的时候,只怕冷幕白早已丧命了。顾文宇的话也只能骗骗自己人而已。
车厢内,再无人说话了。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晃了一下,两人没有防备,一下子被甩在车板上。
“又什么人来了?”顾文宇心头一跳,连忙窜到车边,顺帘缝望去,不禁倒抽口气。这辆马车竟被一群人马团团围住了。这伙人披着蓑衣,跨马挂刀,斗笠下的眸子更是犀利异常,杀气外露,显然都是高手。
他与白仙衣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紧张和不安,这时听外面的人道:“里面的朋友可否现身一见?”
顾文宇冲白仙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出车,然后用冷硬异常地语气朗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拦住我的马车?不怕官府追究吗?”借着便提着武器跳下马车。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官家身份能吓住这些人,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咦?”却听一声轻咦,有位骑士分众而出,策马到了近前,手中金色的刀鞘指着他,吃惊地问:“怎会是你?”
顾文宇看清来人也是一愣:“余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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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冷幕白的身子疾疾后退,躲避开马逢辰的宝剑,而他手中的剑光在后退途中舒展开来,变幻万千的剑势比雨水还要柔和,却是异常毒辣,白色光华瞬间没入两个偷袭的华山弟子身上,同时身子一扭,抬腿将受伤惨叫的两人踢到场中,正好断了马逢辰的攻势。
马逢辰未料到他竟用出这种无赖招式,立时大怒,斥道:“卑鄙!”
冷幕白却早不在乎这些了,这般作为正好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调整旗鼓,再次迎身而上,但他毕竟内力不如对方深厚,还缺了一只胳膊,没过多久身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过多的血液流失让他面色苍白头脑发昏,已经难以支撑。脚下一个啷呛,他跌倒了。
马逢辰怎会放过这次机会,泛着寒光的宝剑直取他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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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文杰听了顾文宇的叙述,微眯起眼睛,慢慢地扔出一句:“就他一个人么?”
“不错。”顾文宇难堪地低下头,对方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轻叹一声,余文杰收敛起眸中的寒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清楚了,幕白这么安排,确实是最稳妥的。你们赶快离开此地吧,我们去带他回来。”停顿一下,又嘱咐了句:“你师兄若是醒了,一定要看好她……”
顾文宇刚要说什么,余文杰却与数十人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瞬间便到了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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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笼罩着薄雾的山谷中,有个面色惨白的中年人颓废地坐在地上,他擦拭着嘴角的鲜血,用满带着欣慰赞赏地目光看着对面的持剑少年:“你果然是天生练剑的天才,小小年纪竟然领悟了一招七杀剑……”他喘了喘气,又接着说道:“你是几十年,不,百年难得一见的用剑天才,这套剑法重意而不重形,行使起来颇为古怪,虽是根据残缺的古剑谱整理而来,却也只是虚有其表,发挥不出它的半成威力,你在这种年纪竟然能领悟一招,只这一招便会让你受用不尽,若是几十年后,天下第一人除了你还能是谁?”
“那又如何?”他对面的少年却对一切不以为意,反而仰首望天,神色茫然:“天下第一人?像过去的我那样,只会练剑比武,这生命还有什么意思?我以后不打算练剑了。”
“你不愿比武,不比就是了。你可知道,你今日放弃的,可是天下用剑之人毕生的追求啊!你……”那中年人对面的人仍是不为所动,愣了一愣,面色大变痛心疾首地大呼:“你想活活气死我么?我辈辛苦习练,为的不就是这无上剑道?你不练剑还能做什么?你天生就该是用剑的啊!”说到最后咳出血来。
见中年人吐血,少年英俊的脸庞上不忍之色一闪而过,却没有上前,而是伏地跪拜,磕了几个头,随后直起身,额上流下的鲜血蒙住了眼,他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无畏且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师父,铿锵地道:“对不起了师父,徒儿冷幕白在此发誓,今生今世,再不用剑……”
头顶惊雷炸响,召回了冷幕白地思绪,而他师父那句叹息却始终在耳边回响:“你天生就该是练剑的啊。”
马逢辰的宝剑已经到了眼前,他没有作出任何闪避的动作,呆傻了般任那剑刃刺入胸口。等宝剑透体而出才似乎清醒过来,双目大睁着,那唯一剩下的手臂垂死挣扎般地舒展开。
马逢辰见自己得手,禁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气,但下一刻他面上的表情就僵凝住了,惊呼一声便要后退。在他惊恐的瞳孔里,同时映出一副诡异的笑容。
“杀!”这是今日冷幕白说的第七个“杀”字。他手中的这一剑突破了时空的限制般快到了极点,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刺了出去,等马逢辰反应过来,他的咽喉已经多了一个血洞。
看着仇人死在眼前,冷幕白是应该高兴的,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强撑要站起来,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在晃动。他环顾四周,人影瞳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