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然地开口:“契丹觊觎我大宋领土久矣,多年来凭借燕云十六州的地利,屡犯边关,不断袭掠中原。刚得到的消息,知雄州贺令图等人已经上书,言辽主少国多疑,母后专权,宠臣用事,建议趁此机会,夺回幽州。 今上也有意来年北伐,身为大宋子民,自然要为皇上分忧,保家卫国,抗击外辱。”舔了舔嘴唇,又说:“更何况,借此机会还能大展拳脚,闯出一番事业来。” 头一昂,身上涌出万丈豪气,朗声道:“上马横刀平天下,方为男儿本色。我这次绝不凭靠师伯的名头,一定要自己去争取。”“这话说得不错!”方拓面带欣慰的颔首夸赞。方才积聚在心头的火气更是一下子消散了。“师兄同意了?”顾文宇欣喜道。“你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师兄有什么立场反对?”方拓笑了笑,蓦地,想起北宋的窝囊,脸上却不由掠过一丝忧色。顾文宇有些发愣道:“有什么不对么?”“我是担心!”方拓犹豫道:“这次大宋北伐的时机不对啊!”“师兄多虑了。”顾文宇摆手笑道:“我倒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方拓抬眼,苦笑摇了摇头:“你去契丹见识过,他们可有多疑误国的现象?契丹上下,边寨关口,真的有可乘之机?这几年,大宋战乱方休,还未休养生息,而契丹风调雨顺少有战祸。轻易北伐,开始还能攻个措手不及,但时间长了,真的不乐观啊!” 她确实不熟悉北宋的历史,可清楚记得宋朝北伐或有小胜,却从未成功过。“师兄怎么如此想?”顾文宇却是笑了。“怎么?我说的不对么?”方拓呆了一下。“师兄下棋厉害,可未必就真的会打仗!”顾文宇手指敲着棋盘,显是对她的话毫不在意,口中浅笑道:“你说的那都是表面而已,其实,契丹朝堂上斗争激烈,要不然,天都教怎么会被剿灭?更何况战场上瞬息万变,输赢胜败岂能事先看出?” 少年人对未来总是充满遐想的,他也不例外。方拓见他根本就不理会自己的观点,暗自叹气,虽然无奈。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是更加担心了:“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她维诺着说道。顾文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露出笑容:“师兄担心我的安危吧?不要紧,我的武功虽及不上你,征战沙场,却是足够了!”“我知你不信,不过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方拓拧眉顾文宇见她还未放弃,撇了撇嘴,又笑道:“反正,打仗是我们男人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方拓挑高眉毛,正待说什么,却听顾文宇道:“师兄,你输了!”低下头,正见自己局面的惨状。心中一叹,转身挑动车帘看向外面,淡淡的道:“再半个月就到京城范围了吧?”“是啊!”顾文宇边收棋子边回答。“你不是有办法放出消息么?”方拓幽幽道:“通知余文杰,冷幕白一声,就说我想见他们!”“见他们?”顾文宇大吃一惊,这许多日子,从未见方拓口中谈论起过去的那帮朋友,怎么现在会做如此打算?“对!就在扬州吧!”方拓放下车帘:“好久没和朋友喝一杯了!聚一聚也好,况且,我有事求他们。”目中的神采,变成模糊一片了。※※※汴京的郊外,雪霁初晴,道旁山上的树木都干萎了。零落的枝叶被一团团的雪珠儿替代,呼啸的北风吹过,便“卟腾腾”的掉下,惊得一片寒鸦尖叫飞起来,那“呱呱呱”的叫声凄厉响亮,让人越发觉得天气寒冷了。顾文宇和方拓在一处依着山坡的坟头前停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顾文宇缓缓解开手中小包,从里面取出一些纸箔银锭,冥钱香烛,擦亮火石,将香烛点燃,同时焚化纸钱,接着跪了下去,却没有下面的动作,只是凝望墓碑上的文字发呆。许久之后,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回过神来,朝墓碑磕了响头,直起身,转头却见身后的方拓正跪在地上,眼睛却怔望前方出神,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眉毛颤抖了一下,那里,原本是立着兰若冰衣冠塚。方拓收回目光,低垂下头,眼看着纸锭焚尽,香烛已残,这才磕了头,拄着拐杖慢慢的站起来。顾文宇也跟着站起,见她的目光还凝在那空地上,微微皱眉。刚要说什么,却听得方拓轻言道:“那个坟呢?”顾文宇舔了舔嘴唇,开始解释:“当时还以为师兄你不在人世了,所以才……后来得到你的消息,我就……”“算了!”方拓摆手打断他的话,笑了下:“原本我还想祭拜一下呢!”顾文宇表情更加不自然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尘。他随口说道:“师兄,咱们是直接南下还是在这里停留几日?”“当然是……”方拓本想回答直接南下,不过话说了一半,她停下来看向顾文宇,渐渐皱眉。“你这么看我做什么?”顾文宇注意到她的目光,略微显得不自在起来。“你还是进城一趟吧!”方拓叹息道。“进城?”顾文宇有些意外。“不错!”方拓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伯父毕竟是长辈,你若同我过年,怎么可以不去同他打个招呼?”顾文宇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师兄也去么?”“我就不去了!”方拓舔舔嘴唇,还要说什么,却在眼睛扫向前方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了。顾文宇这时也看向前方,惊呼道:“师伯!” 前方道旁,一个面色方正的中年人正负手立在一棵枯树下,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师伯方俊。“见过师伯!”方拓颤抖一下,便恭身,面容正常,平缓的声音更是听不出丝毫的异样。但她身边的顾文宇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变化,身子僵硬了,呼吸也急促了。“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方俊迈着大步走上前来,斜睨了顾文宇一眼便不再理他,眼睛倒是一直在方拓身上打量。冷然道:“你们倒是有心,还知道回来扫墓。”顾文宇轻轻一笑,身子却缓缓移动,不着痕迹的隔断了他的视线:“我们正要去拜会师伯呢!”“是么?”方俊淡淡的反问了一句,接着微侧面孔,目光穿过他的肩膀,重新落到方拓身上:“冰儿你来,我有话单独同你说……”说完,便走入树林。※※※这次一见,方俊竟有些憔悴和苍老了。方拓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便连忙低下头去。方俊却一直盯着她,良久,才沉吐一口气,将目光扫到她手拄的拐杖上,自言自语般道: “我知你心中在恨我!”“我……侄女不敢!”方拓垂下眼睑,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礼貌周到。“师伯怎的在这里?也是来扫墓的么?”她轻声地问。“我得到你们到达的消息,特意赶来的!”方俊面容一变,厌恶的甩了甩手,斜眼瞪着她:“他同你撕混在一起,恐怕已将我这个师伯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料你不愿让他回来看我,所以,只得我自己厚着脸皮过来了!”“师伯多虑了!”方拓依旧低着头盯着脚面,心脏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你若真为文宇好,就赶紧离开他吧!”方俊谓然长叹:“你不要怨我铁面无情,虽然已经证实柳公子的孩子非你所害,但毕竟与你脱不开干系,如今你还想害了文宇不成?”“恕我驽钝,听不懂师伯您的意思!”方拓的声音有些冷了:“我待他如亲弟弟般,怎会害了他?”“听不懂?是不愿听吧?”方俊颤抖着眉毛:“文宇去契丹的缘由想必你也清楚了,他身受重伤险些丧命,不也是拜你所赐?这难道还不够么?”“师伯何出此言?”方拓诧异道。“哼!人言红颜祸水,这话一点不假!”方俊眯起了眼睛,眸光凌厉非常,直射向她:“若不是秦王怂恿,他会去契丹参加什么招亲大会?”“秦王?”方拓更是疑惑了,秦王与她什么关系?“伯父所言未免牵强!秦王是秦王,我是我,怎能相提并论?”“你装傻?” 方俊摆了摆手:“当初我就看出你们的关系非比寻常,你疯癫被关的时候他还曾与我吵过,若不是因为你的遭遇,他会那般针对于我?眼下我们已经势成水火了。再加上那余文杰,冷幕白等一干人,整日在江湖上叫嚣,这与你难道没有半点关系?”说着,极度轻蔑地扫她一眼,不屑道:“你找的好面首,对你可真够痴情的啊!”“师伯……” 方拓听他竟是将一切过错都推到自己的身上。她仰起头,紧盯着方俊:“师伯为何总是针对我?兰若冰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请您不要再往她身上泼脏水了!” 方拓的声音虽平稳,却蕴涵上了来不及压制的火气。心中更是涌起滔天的怨恨来,身上的气息也变了,变得冰冷。“人不自爱,才被辱之!怎么?你还要同我动手不成?”方俊脸色微变,抬高了音量:“也对,你连契丹皇宫都敢闯,我这个师伯,自问武功也不如你了,还算得什么?我当日也有些许愧疚,但仔细想来,便发现了其中的关键所在。”方俊却是没看到般,他浓眉倒立,严声道:“那日你假死以破坏文宇和仙衣的婚事,获取他人同情。再借仙衣之口言道自己身上点了证明清白的守宫砂,想来,你就是算准我在那种情况不会忍心去察看死人的身体,后来你的‘尸体’更是不见了,难道这还说明不了问题?真是好心机啊!”冷冷哼了一声,又继续说:“我自你失踪便开始怀疑,果然,你没有死。”“方大人在开玩笑吧?”方拓气极:“我为什么做那些没有用的事情?”身子有些摇晃,万没想到,当日自己出于面子的一时犹豫,仙衣对师父的一片情深,到此时完全成了别人攻击自己的借口。只因为自己未死……“谁知道,也许,你现在还是疯子!”方俊别过了头。“只因为我未死,只因为我未死……”方拓喃喃念叨数遍,强自压下心头的怨愤,胸口却剧烈的起伏起来。过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音道:“方大人,你辱我清白,我却看在姨妈的面子上不愿同你计较且百般忍让。直到方才见面,心中尚存一点尊敬,但现在……”她停顿一下,悲哀的看他一眼,却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走。“站住!”方俊闻言,面色瞬间变得铁青,口中大喝着闪身拦住她。“方大人还是小心身体吧!”方拓轻扬下巴,投向对方的目光,竟带上了怜悯的神色。她小声的道:“正如您所言,您不是我的对手!”话音未落,软剑出鞘。内息灌注剑体,龙吟声阵阵,剑气激荡中,不远处的一棵树木拦腰而断。 “你想造反么?”方俊见此情景,气得发须俱张,浑身发抖。但他此次真的感受到了那透体而入,有如实质的杀意,不由打了个冷颤。“师兄!”这时,一直守候在林外的顾文宇听到方俊的大喝,一下子冲了进来,看到这种情形,脸色大变。“我不想动手!”方拓的瞳孔收缩一下,旋即敛住心神,不屑顾及方俊的反应,便绕了过去,走到顾文宇身边,停滞了一下,接着便大步朝前走去,竟是连他也不理了。“师兄,你们发生了什么事?”顾文宇捞住她的肩膀,急声问。“文宇……”这时方俊反应过来,沉声道:“你让她走吧!”顾文宇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不过看他们的脸色就猜测出了大概,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扫过,却是犹豫都没有便站到了方拓的身边。方拓停下身子,脸色渐渐阴霾,艰涩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我自然是要同师兄过年的!”顾文宇抿住嘴唇,轻声说,转向方俊,眉目间倒带出一些隐约的不忿来。无声长叹口气,深施一礼,这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方俊盯着他看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满含痛楚地说:“文宇,你也不理解我么?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遥对方拓,再次喝道:“兰若冰,你还想媚惑他多久?难道真的打算害死他才甘休?”“方大人,我这人有股倔脾气,吃软不吃硬!你若是好言相劝,我也许会多考虑一些,但现在……”方拓有些悲哀的回望他一眼,疲惫地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紧接着,身子一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神采灼灼,冷然道:“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半点关系!”
第六十七章 故友重逢(下)
没有下雪,所以充斥于天地的风都像刀子一样厉害。连空气也似乎要凝固起来了。“消息准确么?”冷幕白压低了声音,朝身旁的兄弟问道。“第三遍了!”余文杰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拍住他的肩膀:“来的是阿拓,你紧张个什么劲?” “紧张?”冷幕白颤了下眉毛:“你没看到她当时的样子,变了一个人似的,都不敢认了!”想了想,又沉吟道:“她在心中一定怨着咱们吧!毕竟,若不是你我等人相逼,她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听说她在契丹又大开杀戒,看样子与隆云也决裂了,只怕更是不好受了!这时见面……”“遭逢大难,不变才奇怪呢!”余文杰幽幽叹息,目光转向城门,笑了一下,用下巴点了点:“你真的转性了,这一个竟处了半年那么久!”此时,扬州的城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两个绝色女子正靠在车厢上低声交谈着什么。“不知不觉,半年了……”冷幕白苦涩的瞥了下嘴角,但话说了一半便不再言语,只是怔望着前方的官道出神……云巧儿用手搓了搓冻得僵硬的脸,又捂上了失去知觉的耳朵,虽然穿了厚厚的狐裘,可今天的风这么大,根本没有多大用处。一到扬州便遭遇到这种寒冷的天气,还真是不适应。“冷了吧?”一道温和好听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转头,余文杰的夫人江紫正笑眯眯地望着她:“冷幕白竟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大冷天的还让你跟来。你还是进马车休息一下吧!”“是我自己要跟来的!我不要紧的!”云巧儿急忙解释,看了眼向远处伫立不语的两个男人,犹豫了一下才道:“余夫人,咱们在这里到底等谁?”对于驭风公子和惜花公子能冒着严寒等待的人,她实在好奇的紧。 “冷幕白竟没告诉你?”江紫奇怪的看她。还有说这么,这时双目却是一亮,高兴的笑了起来,手指前方:“你马上就知道了,他们来了!”云巧儿转头,这时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似乌云压阵,向这边飞驰而来。不久,只见远处出现了一辆马车。马蹄得得;车轮咕噜的声音也越发的清晰。而在前面驾车的,赫然是位衣着华丽的少年。低低的嘶叫中,那马车在众人近前停下,那少年冲几人挤挤眼睛,微微偏过头,朗声笑道:“师兄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