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斯文却完全不见踪影, 随着冰冷的话语一道森寒的目光从眼中射出,刹那间巷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怎……”顾文宇见他这个样子,嘴边的话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瞥见他的目光,更觉汗毛陡立,整个后背凉飕飕的发冷冷幕白却一把推开他,身子发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眼巷子深处的院门:“你回去同她解释吧!你真是好弟弟,好……” 后面的话,完全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却是极其细微,让人分辨不出了。说完这些话,也不看顾文宇的反应,甩甩袖子便走开了。“难道是吵架了?”顾文宇喘了几口粗气,好半天才回神,目送着冷幕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心中猜度着,叹息一声,烦闷的往回走,脚下量着步子,心中却更是疑惑了。他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平时沉稳斯文,半点脾气没有的冷幕白变成这个样子。蓦地,他意识到什么,脸上的颜色一下子全不见了……******************顾文宇数次抬起脚步想跨过门槛,却都到半截又缩了回去,徘徊好久才猛地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他深呼口气,大步迈了进去。走到堂屋前,正欲推门而入,这时,一阵琴声传来,竟是源自后面。他楞了一下便转个方向循着琴声的来源而去。走至方拓的房前,窗子门缝透出的琴声更为清晰了,顾文宇驻足细听,只觉那琴音初如山中泉水,潺潺流泻,而后涓涓细流汇成瀑布,从山谷中飞流直下,与江河融而为一,曲子节奏渐渐的加快;音调越飙越高,如狂风袭扫水面,掀起了滔天巨浪滚滚怒潮。又如雷声霹雳,带着倾盆的大雨。豪雨降下了。山洪暴发了;大地一片汪洋;高山隐没了,不知持续多久,音调再转,变得婉转了,声音透出凄切和悲苦。洪水过去了,恢复了平静的江河湖面,波浪不兴,却也一片死寂。被肆虐冲刷的山林平野,满目狼籍。蓦地,琴音变的混乱狂躁,随着一声不和谐的“铮”的刺耳声响后,铿然声绝。顾文宇一惊,连忙推门进去。只见昏暗的房内,桌上的古琴丝弦尽断,方拓握着一只手俯身在琴前,那被握着的手,五指尽破,鲜血不断流出。“师兄!”顾文宇连忙紧张的抢上前,打算察看她的伤势。谁知他刚到面前,身子便被推开了。方拓转过脸,声音冰冷:“你不会敲门么?”此时,她面色阴沉,眼神更是凌厉非常。顾文宇便是再笨也知自己闯进来的不是时候,忙道:“师兄你别恼,我下次不敢了!” 方拓紧紧盯着他,长叹口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但并不开口。顾文宇咽了咽口水,脑中回想起之前冷幕白的话,他试探着问:“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抿下下嘴唇,又道:“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要是这样,你骂我好了!”“你还记得京城里陷害我的那对寻亲父女么?”方拓挑高眉毛,轻轻问道。“师兄怎么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顾文宇脸色一变。“看样子你是记得了!听说……”方拓深深地望他,停顿一下,又说道:“听说他们到枢密使府大闹之前,你派人找过他们?”“怎,怎么可能?师兄听谁说的?”顾文宇想笑一下,但脸上的肌肉异常僵硬,始终笑不出来了。这一刻,他感到极为挫败,心中更多了几分慌乱。“我听谁说的?”方拓盯着他的眼神迷离了一阵子复转清明,接着猛地后退半步,回身抄起琴下压着的一叠纸,使足了力气砸在他的脸上,口中悲痛道:“你给我好好看看!”顾文宇躲闪不及,被打个正着,纸张虽然没有灌注内力,却也刮得脸颊生疼,他心中吃惊,慌乱着将散落在地的纸张拾起来,待看清上面的字,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欲开口解释,却只觉莫名情绪流经肺腑,苦得麻木,涩得抽搐。努力半天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我最后问一次,这是不是真的?”方拓走前一步,鼻子差点贴上他:“那对陷害我的父女真是你找来的?我身上的胎记也是你告诉他们的?”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但却有着自内心泄漏出来的颤抖。顾文宇嘴唇数度嚅动,却是无言以对,只能点头,他知道狡辩根本无用,因为那纸上将他在京城做过的事记得一清二楚。“为什么?”这次,方拓几乎是吼着说的,也再掩饰不住心中那种悲痛和凄楚。顾文宇避开她的目光,脸色更是灰败了,却只是摇头,不肯说明原因。“那对父女是你灭口的?”方拓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师兄怎会这么想?”顾文宇慌张的抬头:“我赶去时,那人已经死了!”见她还是面带怀疑,急忙道:“我可以发誓,真的不是我杀的人!”“方俊知道么?”方拓喘了口气,问道。“可能……”顾文宇咬住下唇,迟疑的说:“可能不知道,这事情我没有告诉他!”“唰!”一道寒光闪过,他只觉得颈前一凉,方拓的软剑已然出鞘,正抵在他的脖子上。方拓眸中神色晦暗,旋即又化为凌厉的杀机,剑上力道加重了一分,声色俱厉道:“你以为我在走投无路之时得到你的‘谅解’,便会心怀感激,安心做你的好妻子,将来一切都会听你的是不是?”手中软剑“嗡”的一声轻颤,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剑锋上慢慢滑落,滴落到地面。“我没想到会将你害得那么惨……”虚弱的闭上眼睛,顾文宇攥紧了手,指甲尖根根陷入掌心……****************正月初六的清晨,杭州下起了小雪。杭州的码头,显得格外冷清。顾文宇慢慢的蹬上北上的客船。心中充溢着别样的感触,数次回头张望,却始终没有发现那熟悉的身影。但他始终不甘心,直到船只启航,才苦涩的叹了口气,失望的跨入船舱。但他没有发现,自己刚刚转身,便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从江边的树木后拐了出来。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人。方拓的目光跟着客船,直到它消失在水平线之后,她蓦地转过头,朗声道:“幕白兄起得可真早啊!”“哼!”随着一声轻哼,冷幕白背负双手出现在她身后,瞥了眼江面,不冷不热的扔出一句话:“送行就送行,为什么要藏起来呢?”“我只是来看看!”方拓淡淡的道,又转向他:“幕白兄难道也是来送行的不成,亦或……”停顿一下,她压低了音量:“是来看热闹!”冷幕白听出她话中那毫不掩饰的讥讽,苦涩笑了笑,旋即又收敛,眼睛盯上她的脸:“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到了这份上,你竟还是百般迁就他!”“迁就?”方拓眼波晃动,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不是迁就,要怪,也只能怪我之前没有同他说清楚,也算自作自受!”“你倒先替他辩解起来了!难道就这么算了?”冷幕白扳起脸,冷声道:“你吃的苦,受的委屈和冤枉,就不提了?”今天他显得平静了不少。起码不似昨日那般激动了!方拓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幽幽的道:“那我还能怎么办?杀了他不成?”旋即摇摇头:“我下不了手!”毕竟,顾文宇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你体谅那小子,谁来体谅你?”冷幕白无奈的叹息一声:“你不怕他再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方拓抿起嘴,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转向远处的山峦房屋,此时,先前洋洋洒洒的雪花渐渐的稀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冰晶的雨水。这世间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个大帘子之中,远山,树木,行人,流水,都变得朦朦胧胧的,水墨画一样,有种缥缈虚幻的美感!“这景色真美啊!”她舒展下身子,继续了话题:“这一次就算是扯平了!我也再不欠他什么了!”说出这番话后,她的心情竟似一下子好起来了! 脸色顿时轻松不少。“你欠他什么?”冷幕白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奇怪的问。“我欠他一个妻子。”方拓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霎那的莫测,一字一顿的说道:“即便孤身终老,我也不会嫁给任何一个男人!”飘飞的雨水打在脸上,沁凉冰冷,却也让人分外清醒。“你……”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冷幕白喘口气,换了一种语气:“我倒觉得是他亏欠你太多啊!”眉毛颤了颤,又说道:“有时候,你可真够迂的啊!”“迂么?我有时也这么觉得!”方拓哈哈大笑,眼中却是灰暗一片。 冷幕白不知再说她什么好,只得摇头,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到她的面前。“这是什么?”方拓诧异的接过。冷幕白露出浅浅的笑容出来:“你不是让我们帮你探查花蕊夫人的下落么?都在这里了!”“多谢!”方拓感激的说。“谢什么?不是兄弟么?” 冷幕白拍了拍她的胳膊。“兄弟啊!”方拓眼中蒙上浓重的伤感,她惆怅的叹了口气:“我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说着,她低下头,万分珍重的将信封收在怀里,动作却异常缓慢。冷幕白身子震动一下,转移了话题道:“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呢!”向左右看了看,最后抬起手,指着前面的一个棚子:“咱们到那里避雨吧!否则全湿了!”说着便拉起她的胳膊,朝那棚子走去。走入棚子,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口中笑道:“文杰前两天还在信里向我抱怨,说好到他那里过年的,结果咱们几人一个不见踪影,他恼火得紧啊!哈哈!”方拓闻言,也翘起嘴角:“你带我向他解释了么?”“那是自然!” 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盯着她道:“你还怪着长风么?”“我为什么要怪他?他又没做错什么?”方拓愣了一下。“那就好!”冷幕白露出欣慰的神情:“长风要续弦了,婚期就在五月,你不准备去凑凑热闹?”“续弦?”方拓睁大眼睛:“他动作倒快!”“他老爹的主意!”冷幕白面色古怪的道:“那老头还等着抱……”说到这里,猛地意识到什么,他的话停住了。“抱孙子么?”方拓苦笑,旋即又展颜:“五月是么?我是一定会到场的!反正我也是要去京兆找仙衣的!”想了想,又问道: “对了,幕白兄能查到无难神尼的下落么?” “怎么?” 他抬眼瞥向她的双脚,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你的伤势还没好不成?”“不,我的伤已经痊愈了!”方拓摇了摇头,将心头的疑惑说给他听:“我怀疑无难神尼就是花蕊夫人!”“你怎么会这么想?”冷幕白忍不住抬高了音量。“我是觉得她对待我的态度实在特别!”方拓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说道:“即便她不是花蕊夫人,也必定与她有关!” 接着便将当日天目山发生的事和后来从理清身上套出来的话道了出来。“我敢肯定无难神尼不是花蕊夫人,前者二十年前已经成名江湖了,而花蕊夫人失踪才不过十几年!至于你说她们有关系,这倒极有可能。不过……” 他想了想,沉吟道:“最近江湖上没听说哪个武林名宿出了事,要查出她的落脚地点,恐怕要花费些时间。” 方拓略显失望的叹了口气,又继续下一个问题:“你的消息灵通,能不能查探到皇室的事?”“皇室?”冷幕白微微皱眉:“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尽量帮你!”“我想知道秦王的亲生母亲是谁!”方拓眼中有一抹灼亮的光华闪过:“还有,他和花蕊夫人到底有没有关系,否则为何这般关心我!我们可只见了两面啊!”“我还以为你们很熟悉呢!真的只过几面?”冷幕白吃惊的望她,接着一只手抚摸向下巴:“这样说来,秦王待你真是好得过份了!你若要查探自己的身世,这倒是个很好的线索!” “那就这样吧!”方拓长出口气,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那样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便要往外走。但她刚跨步,袖子就被人拽住了。奇怪的回头:“幕白兄,你还有事要交待么?”“阿拓!”冷幕白放开了手,轻声的问道:“咱们同文杰会合,一起去京兆可好?”“一起?”方拓眨眨眼,旋即摇头:“我想一个人四处走走,正好散散心!”“也好!”冷幕白脸上的表情凝滞一下,讪讪的撇了撇嘴:“恩,那个……看看名山大川,换换心情也是相当不错的!”旋即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文杰抱怨得紧,咱们不如同去睦州,好歹过了上元,你不是想知道秦王的事情么?想来集合了我们两家人手,那时候也该有结果了!”“那样阿……也好!”方拓沉思片刻,便点头答应了,抬眼注意到他脸上古怪的神情,心中一叹,放柔声音道:“幕白,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冷幕白脸色竟是意外的红了一下,连忙转身,朝向棚外被雨帘遮住的山峦房屋,喘了几口气:“阿拓,其实……其实……”他舔了舔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突然又重新面对她:“其实,无论其他人如何,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踏歌公子方拓,我的兄弟!”方拓怔怔的看他,半晌,嘴角勾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来:“兄弟?”“是!兄弟!”冷幕白双目骤然一亮,在这阴沉的雨天里,分外夺目:“结拜兄弟,亲兄弟!永远都是,终此一生,绝不会因你身份的改变而有半分偏移!”“好!”方拓的脸上漾开最欢畅的笑容。如果说在这之前还有几分勉强,那么此时此刻容光焕发的她,则从心底里欢喜了出来:“就是兄弟!”冷幕白留意着她神情的变化,也跟着笑起来,口中调侃道:“怎么?我只叫了一声兄弟,你就高兴成这副模样,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哈哈!”方拓爽朗的大笑:“我自然高兴了!” 冲他挤了挤眼睛,眉目中竟带上了多年不见的顽皮戏虐:“那我就回去了,我连早饭都未来得及吃,现在还真有些饿了呢!” 甩了甩手,她走出棚子,站到了雨中,回头看了他一眼:“谁信碧云深处,夕阳仍在天涯……”冷幕白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此时,小雨夹带着细碎的雪片轻轻飘下,如烟如雾,迷迷茫茫间,天地似乎重新融为一体。街道两旁花木的枝杈上还附着一层未及融化的冰雪,风轻轻掠过,错落摇晃,如万株梨树勃然怒放。在这绚丽如梦幻般的风景中,方拓喃喃低吟着似诗若词的句子,快乐的,也许是超然的离去了……雍熙二年末,知雄州贺令图等上书,言辽主少国多疑,母后专权,宠臣用事,国人怨疾,建议趁此机会,直取幽州。第二年,宋帝不顾参知政事李至,枢密使方俊等人的反对,决定对辽用兵,东路以曹彬为帅,率主力军10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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