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应该是,王诩王公子的名头我可听过,在风月场上那也是有一号的人物。““不是说王老爷病逝了吗?怎么王公子改了性子了?也关心起买卖的事。”
“浪子回头金不换呐。”
“四大家插手了,今后我也不用再来了。”
“赔本都要做,还真是财大气粗。”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吵杂不堪,宛若失魂的张骏这时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呼喊着:“刘通判,刘通判。”朝着刘权离开的地方追去。王诩看得心中冷笑,戏排得烂,演员选得更烂。得势骄狂,锋芒毕露的人定然难成大事,若不是搭上了刘权的车,怎能走到今天。不过让他不解的是,就他自己观察,刘权城府应该不低,怎会选中了这样的人?
被人认出来的王诩也再一众人的道贺声中将三十九万贯票号交给了官差立下字据,而江南四大家之一的王家插手酒买扑的事情也在坊间开始不胫而走,渐渐传开。
第十二章 迈出了第一步
坐在马车内的王诩释然了不少,虽然知道孟纯对他多有保留,但从竞价一事上来看,孟纯对他并无歹意,是故他也暂时不想再深究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现在他要面对的最大问题便是经营酒坊场的生意。
一直在马车里静静观察这外面动静的孟纯也知道了王诩的选择,虽然二人彼此之间仍有心结和疑虑,但到目前为止,至少能肯定是友非敌了。
马车没有直接回王家,而是应王诩的要求去了离酒坊场不远处的仓房,仓房便是酿酒的地方,紧挨着酒坊场。
站在酒坊的仓房里的王诩第一次见识到了宋代的酒制造业,足有三丈高的仓房内,竖立着几个巨大的木桶,灰砖砌成的墙壁将四周围了个严实,四溢的醇香随着蒸汽充满了整个空间,赤膊的男人们汗流浃背地忙碌着。
酒雾缭绕,犹如醉乡,王诩站在巨大的木门边上,朦胧中,一个男子朝着他走了过来。来人霜鬓微白,衣着简单但是较为得体。
男子上前拱手道:“我是酒坊场的主事,也是酒铺的总管事杨冶,刚才官爷来吩咐过了,王公子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
官府的人办事效率如此之高倒是让王诩感到有些意外,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杨冶,年过四旬的样子,举止得体,面相严肃,只是衣衫较为朴实,不像是个管事的人。王诩对他的第一影响倒是很不错。
“杨管事给我介绍下这里的制酒流程吧。”说实话,王诩来此一是对古代酿酒怀着些好奇,二则他想来虽让酒坊场是隶属官府,但终究是他坏了别人好事,所以他是想要从源头开始了解探查,以防被人使坏下绊。
杨冶领着王诩和孟纯二人一路走,一路介绍道:“先在这里,将酒曲块捣碎,然后再放进这个桶里浸泡,称之为浸曲,待达到一定时间后,用滤网滤出曲汁放入大口缸内,混合着蒸熟冷却的酿酒原料发酵,继而再次过滤,就能得到成酒了。”
王诩点点头,心里暗忖:看来这个杨冶处事很有分寸,既没有拂自己的面子说这是官府管理的酒坊,不能泄露酿酒过程。又能拿捏恰当地将一些关键步骤省去,能让人听懂的同时,又不露出关窍。但若此人是张骏和刘权的人,以后的事就麻烦了。就在他听着杨冶讲解时,忽然有所思地侧头看了看孟纯,见其悄悄地用手指蘸取了一点酒,然后面色凝重地放入口中,他留下了个心眼,没有当场说破。
三人绕着仓房走了一转,王诩再三叮嘱了些安全事宜之后,便和孟纯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进中,王诩忽然开口问道:“孟兄刚才品了些酒,可有什么收获?”
孟纯笑笑道:“收获谈不上,只是证实了一些事。”
“孟兄能否言明。”
“官酿之酒一酿用粗米二斛,曲一斛,得成酒六斛六斗,出酒率有二倍还多。”孟纯说完,斜眼看了看王诩的表情,见其似乎有疑惑于是解释道:“公子不必怀疑,我可以算是与酒打了一辈子交道了。那酒一入喉,我便知道它的来龙去脉。仓房所出之酒,较之杭州所行之酒要好上很多。”
“倒不是怀疑,只是好奇罢了。孟兄何以认为仓房之酒要好上许多呢?若以仓房好酒出售,买卖岂不是更旺。”
“经商之事,其中关节我也不知。所以和公子产生了一样的疑问,才前来证实。”孟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但有一事,我倒可以帮助公子。”
王诩眼前一亮,急忙道:“孟兄快快说来。”
“公子是否还记得在我寒舍所品尝过的酒。”孟纯不缓不急问道。
“佳酿入喉难忘。”其实王诩早就在打孟纯酒的主意了,但是碍于种种原因,他不好开口,不想孟纯今天却主动提了出来。
孟纯见其心切,也不卖关子,说道:“我仔细看过仓房酿酒之后,发现他们出酒率虽高,但用曲率亦是很高,而酒曲不够,那么即使出酒率再高,也会限制酒的出产量。”
“小的不才,以为能通过改变用曲的方法,酸浆的使用,发酵的改进和温度的掌握来改变出酒量。虽说公子在寒舍喝到了好酒,但是那是偷偷摸摸地酿出来的酒,所以,比照着一样的方法放大,能不能得到好酒还是个未知数。”
王诩听出了他话中有话,继续问道:“那以孟兄所见,眼下应该如何?”
“若能让小的进入仓房主持酿制,应该没有问题。”孟纯道出了他的想法。
王诩暗想:既然孟纯不肯说出具体制作改进方法,那让他进入仓房也是件好事,一来可以让他酿制出好酒,二来也可以让他防范这杨冶,不要给自己下绊子。
于是点头应允道:“全依孟兄所言。”
马车行得一会,孟纯似漫不经心地轻声开口:“小的能改得了酒,改人却还要靠公子。”
王诩闻言一愣,细细咀嚼着孟纯的话,只觉他是想提点自己什么,但似有难言之隐,想要追问,却见孟纯将头偏出窗外,王诩自知他不愿再说,也只有将到唇边的话吞了回去。他的内心却依旧在思虑着:改人?是指刘权和张骏吗?孟纯究竟要暗示自己什么?
“吁”地一声,马车夫朝着车内说道:“已到府上了少爷。”
二人下车之后,孟纯站在原地开口道:“公子,小的还要去一个地方,公子请先行回去吧。”
“那就让马车送孟兄一程。”王诩正要吩咐车夫,却被孟纯制止:“不劳公子费心,所去地方不远。”
王诩也只好作罢,目送着孟纯的背影离开,他很想让马车夫跟上去探个究竟,但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深知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旦发生间隙,将来就不可能再真诚地走到一起。至少目前来说,孟纯对他是有利有助的,他手中能打出的牌有限,所以,他还不能冒这个会丧失孟纯信任的风险。
王诩走进家门,突然想起了他和孟纯在马车上讨论的问题,于是脚步一转,朝着夏彦的屋子走去。
夏彦热络地将自己的堂弟迎了进来,为王诩倒上了一杯香茗。清香随着蒸汽溢入王诩的鼻息,让王诩不禁赞叹道:“只是味道就如此好问,敢问堂兄这是什么茶?”
夏彦颇有些自得地笑道:“此茶名曰:顾渚紫笋,产于湖州。昨儿我去会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从他那儿匀来的。”
二人对坐品得一会茶,还是夏彦提醒道:“堂弟来我这儿有何事?”
王诩这才一拍脑门,笑道:”都是堂兄的茶太好,事儿都给我带走了。”
“是这样,刚才我和孟纯前去酒坊场看了看酿酒过程,小弟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堂兄。”王诩对夏彦倒是丝毫没有隐瞒。
孟纯此人夏彦也是知道的,但他仅仅以为孟纯只是王诩的一个食客,帮忙做些事,听说是正事,立时坐直了身子,收敛笑容道:“堂弟请讲来。”
“孟纯告诉小弟,仓房出的酒比之杭州所卖的酒要好很多……而且小弟昨日遇见一人,来自舒州,他说销往那里的酒品质更次,为何能出好酒却不买好酒呢?”
王诩的一席话倒惹来了夏彦的笑声,夏彦连忙摆手道:“堂弟可能有所不知,获得买扑权之后,酒的买卖就落入了一个人的手里,百姓们不买他的酒,就没有地方买到酒了。所以,即使仓房出了好酒,商人们为了获利更多,自然会向酒里掺水。而事先已经拿了钱的官府是不会管这件事的,掺水的多少,也就依凭商人自己的良心了。再假如,酒的产出很少,那么掺的水就会更多。”
喝了一口茶,夏彦又说:“但为了使民怨不至于过大,在官老爷们所在的地方商人们也会适可而止,但销往偏远地方的酒,那就不好说了。”
王诩不禁讶然失笑,作为科班出身的他,这些道理应该知道,只是没想到到了宋代,结合着官商勾结,制假售假,垄断贸易竟然会变形成为这样一个畅通无阻,豪取鲸吞的样子。
夏彦的话和王诩自己的领悟也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就在二人相谈甚欢之时,冉儿却闯了进来,急匆匆道:“夏大少爷,夏管家……少爷您怎么也在这儿。”
第十三章 处处都是坑
冉儿有些幽怨地偷瞟了一眼几天不见人影的王诩,这才对夏彦说道:“夏管家请您去他那里一趟,任少爷也在。”
冉儿后面的一句话让王诩心里一跳,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应该和他有关。
王诩和夏彦二人对望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随即跟着冉儿来到夏陆的屋子。一路上王诩虽说想要安慰冉儿几句,不过碍于夏彦在场,终究没有说出来。
夏陆的住处也在北屋,却是一间松柏掩映中的僻静所在,四周多木草而少花,显得清幽雅静,王诩一进屋便见一个青山炉冒着缕缕檀香,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福禄寿三星的水墨画,几张花梨木的古朴椅子依次放置在两边。而其中两把中,一把坐着夏陆,另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白衣纶巾,眉带英气,神色傲然的俊朗青年。
打量着青年男子,见其生得确实不凡,不过眼神中透出的傲然让人很不舒服,王诩想着他应该就是任远了。
“孩儿见过爹。”夏彦朝着夏陆恭敬地施礼。
王诩也连忙施礼道:“侄儿见过叔父。”
夏陆没想到王诩也来了,不过转念一想,正好把事情说明白了,于是伸手扶起躬身的王诩道:“少爷不必多礼。”
任远见状起身,鼻翼里发出低低的冷哼,只是朝着夏彦拱拱手,以示礼节。
待四人坐定,下人倒上茶水,夏陆悠然地品上了两口,这才开口说话:“今日召彦儿来,是为钱庄支钱一事。”语气淡然,并无苛责之意。
“叔父莫怪,此事是我让堂兄不要告诉叔父的。”王诩赶紧接过话头,替夏彦解释道。
“哼,左一个叔父,右一个叔父。老爷尚在时,却未见你如此恭敬过。别有企图吧……”任远斜眼冷冷道,根本不想正眼看王诩。
“远儿,不可放肆,守礼乃为人之根本,你不守礼,却要他人和你一样?”夏陆严厉地扫了任远一眼。
任远听夏陆呵斥,冷漠傲然的神色收敛不少,只是低声嗫喏道:“废物一个,光懂礼貌有什么用。”
“原来如此,既是少爷支用了,那我也就不再过问了。”夏陆收回看着任远的凌厉目光,言语中依旧不见喜怒,只是遵着礼数的客套。
王诩听了夏陆之言,恐其误会,为了避免任远在自己身后是手段,决定还是把事情当面说清,让任远有所顾忌,不能在使坏之后装疯卖傻推脱说自己不知此事。同时,他也知道他在夏陆的心中还是以前那个纨绔子弟,所以他要投石问路,试探夏陆的立场的同时使其投鼠忌器。原因是一来是这桩生意已成定局,就算夏陆存心阻挠,他也无能为力了,但王诩希望最好不是这样。二来是向夏陆证明,自己有决心和能力,掌管王家的产业和经营。三来这也是王诩对夏陆的进一步试探,试探他究竟是不是站在自己这边。
“叔父,我是看上了两浙陆的酒买扑权,所以才找堂兄支的钱,之所以没有告诉您,是不想让您过于担心。”
不料王诩的话刚一出口,夏陆正准备放下的茶杯“哐当”一声,重重地落在了桌上,虽未摔坏,但气氛却凝重了起来。
“买扑酒坊场了?”
王诩心中一凉,见始终面色淡然的夏陆罕见地露出了担忧的神色,知道夏陆应该是反对自己的了,脑海里思索着种种对策,故作镇静道:“是的叔父。”
夏陆闻言,沉默不语不置可否,经受时间磨练的漆黑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邃,而夏彦见气氛陡变也如坐针毡不无担心地看着王诩。
任远弹了弹白衣上的些许灰尘,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此次王大少爷出手阔绰,三十八万贯的生意用了三十九万贯钱,真是精明……”其加油添醋煽风点火的讥讽意味昭然若揭。
夏彦闻言,满眼怒气地看着任远,此时,他才知道原来是任远在爹面前给他穿了小鞋。
低头不言的夏陆右手一抬,打断了任远的挖苦,盯着王诩问:“少爷可知两浙一路的酒买卖利益如此之高,为何多年来包括我们王家在内的江南四大家都没有插手吗?”
这个疑问也盘踞在王诩心头多时悬而未解,他只得摇摇头。
夏陆身体微微后仰,叹出一口气:“虽说在商言商,但一直以来,我们王家和官府的关系都一直交好。这也是王家能够立足江南数十载的原因之一。但这一切,都从刘权上任杭州通判开始有了变化。”
又是刘权,王诩心中嘀咕。
“通判一职位虽不及知州,但权限甚广,在有些方面权力甚至高于知州。是故,刘权上任,江南富户无一不前去道贺的。当然也包括我们王家。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刘权竟然将很多富户的‘礼节’都给退了回来,后来派人一打听,原来刘权并没有将所有的人的礼节退回,只收了三家。”
夏陆沧桑沉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稍纵即逝的轻蔑,继续说道:“再遣人仔细打听,我就全明白了。他是在给两浙路的商贾立杆。”
“立杆?”好奇心甚重的王诩不禁出言问道。
“是立杆,虽说被收下的三家各自富庶情况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都是各自那个阶层送得最多的。刘权就是在告诉所有想要走门路的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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