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诜坐在右边首座。见任吉把王诩带了进来,赶紧起身相迎,经过上次与燕寒先生的比试之后,王诜更加钦佩王诩的画技,若不是碍于年龄的限制,他倒是很想拜王诩为师,是不会让任吉去捡这个徒弟的便宜的。
王诜迎接着王诩落座之后。压着声音道,“邵牧,待会子轩要你上场,你便只顾装作肚子疼便是,我和子墨给你掩护。”
正在王诜给王诩支招的时候,隔着空地而坐的任珞狠狠地瞪了王诜一眼。王诜赶紧又在王诩耳边补了一句,“要是…子墨强要你上场,我会着一个下人暗自帮你,你只顾虚于应付一下就是了。”
“什么和什么?”王诩一头雾水,求助的目光投向任吉,却见任吉是一副期待和崇拜的样子。
就在王诩莫不着头脑的时候,任珞斜睨着王诩一众人,走到了空地前。大声宣布道。“为人师表者,唐人韩愈有言。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今天你王邵牧要为子墨之师,必须为子墨解惑。”任珞慷慨地说完这番话,继而又狠狠地瞪着任吉。
起初,由于王诩赢了燕寒,所以任珞执意要主持这次拜师宴,并且要任吉答应她的所有要求,任吉亦是知道燕寒对于任珞的意义和影响,所以也只能迁就着自己的这个任性的妹妹。而对于王诩,他起先是在请柬中有所提点,然后又让王诜做足了安排,还准备了肚子疼的借口,但是刚才在门口迎接王诩,听其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他心里有了十足的底气。
“子轩说得极是,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今日就请师父为子墨解此惑。”任吉说完,恭恭敬敬地朝着王诩一揖,期待着他能好好地给自己的这个妹子一个下马威,也能给自己长长脸。
王诩听得惶惑,两人在那里对什么文言文,什么惑?要做什么?
“咳咳,王邵牧,请上场!”任珞见任吉乖乖地配合了自己心中很是得意,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这个人一个好看,他竟然敢赢自己的师父,还给自己画像……想起这个任珞心里不知是什么从未有过的怪怪滋味。
王诩看看期望无比的任吉还有苦着脸的王诜,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了宽阔的空地上。
任珞见王诩走过来,立刻拍拍手,两队身着不同颜色衣服的人从两道侧门跑了出来,一队有三个人、一队有两个人。两队人分别站在了任珞的两侧,任珞上前一步,对王诩说道,“我和子墨很喜欢蹴鞠,但是踢得不怎么样,所以喜欢王邵牧为我们二人解解惑。”
“蹴鞠!”王诩一听,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原本以为是什么舞刀弄枪的项目,原来是踢足球,这下任珞可撞在了他的刀尖上。
任珞很喜欢王诩惊讶的表情,在她看来,这就是一无所知的惶恐,“比试分两场,第一场是场户,你和穿蓝衣服的人组成三人队,这红衣服的三人一队。谁踢进门的球数最多,一个时辰内,谁踢进门的球数最多,谁就获胜。”
原来是四人制足球,王诩看看不大的球门以及和现代足球差不多大的皮革制足球,心中已经有了底气,“还有什么其他的规矩?”
“除了不能用手,身体其他部位都可以用上。”任珞笑着回答道,她等着看好戏,红衣服的三人可是她花大价钱雇来的,为的就是好好收拾王诩一顿,至于说对面的两人,虽是王诜找来的,但是她却没有放在眼里。
“开始吧。”王诩站好了位置,任珞将球抛向了宽阔的空地,自己抽身出来。
盘带、传球、对抗、王诩已经在学院里熟悉了蹴鞠的一套完整流程,加上自己前世的特长,发挥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在他看来,对面的三个人除了盘带灵巧以外并无其他特别高明的地方。王诩对上他们,就像是职业的球员对上街头耍花式足球的人一般。
一个时辰下来,王诩毫不脚软,十比三,王诩独中五元,助攻五个。
当比赛结束之后,任珞气呼呼地冲进场地,狠狠地对三人说教了一番。而场边上的当观众的任吉虽然已有了之前王诩的话做预防,但是依旧是惊讶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没想到王诩不仅手能执笔写水墨,画山川,一双脚还能把蹴鞠玩儿得溜溜转。王诜更是呆若木鸡,看着王诩前几个助攻,他都还将功劳归功于自己找来的人,比赛越看到后面越是惊讶,这王诩简直是个样样通的全才啊!
任珞鼓着脸,斜睨着王诩,“第二场,比试白打。”说完,转身朝着红队的一个人狠狠地放话道,“这场再输,你就别想拿钱了。”
在浅草书院之时,王诩就知道了宋代所谓的白打,就是两人用身体的各个部位击打皮球,将皮球传给对方,若是一方接不住,那么就算这一方输了。白打所考验不仅是球能不能接得稳,还要考验接球的人花样多不多,和现代足球的颠球有点类似,不过是由一人变成了两人而已。
王诩看着对手走近,随即将球抛了出去,两人随后便开始了白打,宋人的蹴鞠对于技巧的重视可谓是喜爱有加,但这种花架子持续加深,只能让蹴鞠慢慢地变成踢毽子的类型,而不能演变成现代的足球,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
“好!”任吉率先站了起来,鼓掌叫好,王诜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站了起来,拍手叫绝。皮球在两人之间不停地飞舞,王诩瞅准对手体力不如自己的缺点,时而高抛,时而低走,对手只得顺着王诩的节奏时蹲时站,变换着不同的姿势接球。
“噗通”一声,王诩的对手终于体力不支,一个滑到,没能接住皮球。
眼见尘埃落定,王诩两场完美全胜,任吉忍不住跳下了看台,冲过去抱着王诩就开始欢呼。任珞气急败坏地愤愤而去,而三个红衣队员也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他们也没想到会遇上王诩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煞星,让自己栽在了自己吃饭的行当上。
“好!好!好!邵牧已非奇、全、鬼之才了,而是旷古烁今之才,为表我王诜之钦慕,今天特意安排了宴饮。”王诜见任珞已经离开,于是将早就安排好的撷芳楼的姐儿们叫了出来。
任吉恭恭敬敬地给王诩进茶拜师之后,王诩也就客随主便,在一群莺莺燕燕中,吟词把酒,三人一醉到了天亮。
任珞不甘心地回到府宅,从书柜拿出王诩为她画的炭画,几次想毁掉,不知为什么又舍不得,拿在手上看着看着,忽然又不禁笑出声来。
画得还真像,任珞小小的心里忽然像是生长出了某种东西,她似乎都能听见清晰的破土声,那种之前就存在,但是今天忽然好想被某种力量催生了,又长大了。
王诩!任珞不知道脑袋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讨厌的家伙的影子,她使劲摇摇头,想要把这个人赶出去,但是那人就想现实中一样无赖,死死地赖在她的脑海中不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任珞才放弃了挣扎,她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发觉这样的感觉好像很朦胧,似乎会很美,但是又仿佛会有些苦涩……就像青果一样。
任珞拿起手边的一只青果咬了下去,似乎想确定这种感觉,但是此刻青果入口却是百般无味。她小小的心里纷繁复杂,大眼睛开着窗外,心里想着,他现在应该在和十一哥在一起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异族人
从马华给他找来的两个帮手口中,王诩知道了四方馆的来历和用途,他现就带着匡尚和农文来到了专门管和南方诸国打交道的怀远驿。
“王官人,怀远驿自从真宗景德三年设置以来,专供接待南来诸国的进贡使节。掌交州、龟兹、占城、大食、注辇、于阗、甘州、沙州、宗歌等地贡奉与通使事项。”匡尚是从报社里调派出来的,脑海中的知识储备算是很完善,这也是马华用心之举。
“说是来进贡,实际上是拿着些不怎么值钱的土特产来,换一大堆的厚赏重赐。更重要的是偷偷地前来京城进行贸易。”农文在一旁咕哝道,他世居京城,见惯了打着进贡幌子前来贸易的蕃国时节,被马华从工学院掉出来跟了王诩,除了是半个京城通,拳脚也算是灵活。
王诩听完二人的说话,问道,“为何没有大理国?”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想办法找到大理国的人,求得冶铁之法。
匡尚掀开马车帘看了看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怀远驿,此时正过了朔旦,怀远驿往来的蕃国使节甚多。
“王官人您可能有所不知,在下在报社日久,知晓一些这方面的事。”匡尚得到王诩一个示意继续的眼神,接着道,“我大宋有记载的大理国朝贡的年份只有太宗雍熙二年、端拱二年、淳化二年、至道三年以及真宗咸平二年、景德二年、大中祥符二和仁宗宝元二年。这几个年份。”
王诩不解道。“我自南方而来,听说我大宋和大理国时有马匹的贸易,为何朝廷往来这么稀疏?”王诩记得夏淮曾经说过,宋朝和西夏一旦战事爆发,马匹的主要来源就是南方的大理国。
匡尚点点头道,“王官人真是见多识广,我大宋为向大理国和西南诸蛮购买马匹。在黎州、雅州等地设置了博易场。大理国商人与黎州等地方官府之间的马匹交易曾一度达到了客观的规模,邛部川山前、山后五部落甚至仰此为衣食。便从仁宗朝开始,我大宋和大理国的贸易来往是比较频繁的。”
“也就是说朝廷让博易场和大理国进行买卖事宜,而朝廷不和大理国进行接触是吗?”王诩觉得若按照匡尚所说,那么北宋和大理的关系就有些像他前世的中国和日本的关系,四个字便可以概况——政冷经热。
匡尚想了想。似乎也就是王诩说的这么个理,于是点头笑了笑。
“那你可知为何会造成此种局面?”王诩接着问道,大理国产马,而且铸刀亦是不凡,其处于如今的云贵两省,乃是铜矿的重要产区,而铜则是北宋、西夏、辽国、高丽、大理乃至倭国的通行货币铜钱的原料。更为重要的是,大理国的背后则是蒲甘、交趾和占城。也就是今天的缅甸、越南、泰国和老挝。泰国、越南、老挝为全世界最重要的粮食产区。而缅甸的翡翠玛瑙和宝石数不胜数。这样的一块肥得流油的肉如今的北宋掌权者不仅看不到,而且还故意疏远。王诩实不知是为何。
匡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这个小的也不很是清楚,但是跟着马先生在报社整理有些资料的时候听说过。”
“马先生说什么。”王诩想来,马华的见识应该是在这匡尚之上,他很想听听。
匡尚整理一下思路,“太祖乾德四年,就在后蜀被平定不久,大将王全斌欲乘势取云南,以地图进献太祖。而太祖以鉴唐天宝之祸起于南诏,以玉斧划大渡河以西曰:‘此外非吾有也。’放弃了对云南的收复,这就是‘宋挥玉斧’的典故由来。”
王诩忍不住插嘴道,“就因为唐天宝年间的祸乱兴起于南诏,就放弃了对云南的收复?”他实在是想不通这是什么逻辑,一个地方会曾经惹出了祸害,不仅不要它,不对它进行管理教化,还将它排斥在外,难道将它排斥在外它就不惹祸了吗。
匡尚也是一脸茫然,“马先生说,在太祖太宗看来,大理国即是南诏的延续,所以太祖划大渡河为界使大理国‘欲寇不能、欲臣不得’,这样就可彻底杜绝西南地区边患于未发之际。马先生还说,太宗曾说过,‘欲理外,先理内;内既理则外自安。’”
胡说!攘外必先安内是不错,但是大理乃是中国的一部分,怎可抛出如此荒谬的说法,王诩有些愤然地想着,北宋统治者手内需外,重文轻武的国策诚然是造就了中华几千年文明不可复制的辉煌顶点,但也同时一手葬送这种令世界敬仰的文明。
“马先生还给小的说过一则故事,他说,神宗熙宁七年,因为西北诸族在西贼的鼓动下,相约不与我大宋贸易,所以朝廷委招成都府路遣人入大理国买马,峨眉进士杨佐应募带人前往。杨佐等至大理国递交国信之后。大理王喜形于色。次年,大理国马队至娥眉县铜山寨,要求兑现贸易的承诺。但是其时西北诸族已经和我大宋的贸易恢复如初,马匹不足的矛盾已经得到了缓解。于是,当时的官府竟然睁眼说瞎话,说‘本路未尝有杨佐也’,拒绝了本来达成的贸易协定。大理国人就此颇有怨言,但是始终是希望同我大宋进行往来贸易的。”
王诩听得狠狠地擂上了马车柱,如此重要的地域,不收复也就算了,当做蕃国却又一味地疏远,每当和西夏开战,就亲昵拉拢,一旦战事缓和就弃如敝履。西夏和辽国一狼一虎,北宋朝廷还每年向其进贡。而南方诸国物产颇丰。又有臣服之心,理当作为对抗狼虎的重要依凭,却被朝廷如此三番地不屑戏弄。
“王……王官人,是不是小的说错话了?”匡尚有些惶恐道,他才跟着王诩,发现他没有什么架子,倒是个很随和的人。于是就知道什么说什么,此际见其似乎发怒,心中有些后悔。
“不关你的事,你说得很好。你二人以后好好跟我,我不会亏待你二人的。”王诩笑着安抚着两人的情绪,他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从匡尚刚才的话中。王诩了解到了两个重要信息,一就是大理国始终有内附之心,却是被北宋掌权者置若罔闻。二则更为重要,西北诸族在西夏的鼓动下不和北宋贸易,但是仅仅撑了一年,就恢复了贸易,这足以说明,北宋对西北诸族的重要性和吸引力。西北诸族包括西夏对于北宋的依赖是无以复加的。北宋则不然。没有马匹,可以买大理的。吐蕃的。而毛皮、象牙、香料这些个东西,完全也能从大理和海外获得,所以说,离开了北宋,西北诸族只有回到原始社会,而离开了西北诸族,北宋只不过要费些周折从其他渠道获取所需而已。
用惯了瓷器、喝惯了茶叶、穿惯了丝绸的少数民族,尤其是那些达官贵人掌权者们,更是不可能摆脱对北宋的依赖,若是他们没有体验享受过高出他们的文明成果那还罢了,现在他们已经尝到了这文明成果带来的好处,要想让他们松手放弃,那是绝不可能的。
习惯不加以抑制,不久它就会变成你生活上的必需品了。王诩的脑海适时的冒出他大学时代看到了的《忏悔录》的作者奥古斯丁所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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