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晕红出现在张凤仪的脸上,她叹了口气,吩咐艄公道:“没什么事情就别打扰我!”说完,不待艄公回答,便钻进了船舱。
哪想到刚钻入船舱,对面的大船上传来一群汉子的嘶吼声:“对面可是石柱张凤仪参将?”
张凤仪慌忙钻出船舱,下令道:“任何人不准回答!”
“对面可是石柱张凤仪参将?”问候声不断,不停地撕扯着张凤仪的心脏,让她觉得痛不可忍。
哎,事涉女子名节的流言,威力实在太大了,让张凤仪这个敢作敢当,快意恩仇的女子变成了瞻前顾后的胆小鬼!
……
与此同时,林纯鸿停止了与兵丁们的狂欢,侍立在船侧,静静地盯着对面的运粮队。安排完夔州事宜后,林纯鸿留下神卫营和雄威营,分驻夔州和大宁县,待夔州府弓兵成型后,再返回宜都。在林纯鸿的计划中,七营车步兵、骑兵和炮兵均属于野战军,负责开疆拓土。而弓兵属于寓兵于农,属于花钱极少的地方驻守部队,负责维持地方的安全,为野战军提供后备兵丁。
此时,他见对面的船只一直静默,心里不无疑惑:明明是石柱的兵船,还挂着“张”字大旗,难道不是张凤仪?石柱未听说又冒出一个张姓的将领啊?即便是其他将领,被询问时,也该回句话啊!
船上定然是张凤仪无疑!林纯鸿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将脖子伸得更长,仔细地搜索着船上的每个人影。看到了,看到了,只见船尾上,一女子悄然侍立,似乎在向大船张望,长长的秀发随风飘起,就如chunri里微微拂动的杨柳一般。
林纯鸿心里激动,忍不住举起右手,正待挥舞,耳边却传来兵丁的喊叫:“对面可是石柱张凤仪参将?”
林纯鸿陡然停住上举的右手,微微摇了摇头,下令道:“别喊了,可能不是张参将!”
难道张凤仪还在生崔玉儿的气?待ri后让崔玉儿当面给张凤仪道个歉……
林纯鸿怅然若失,正待钻入船舱,旁边的宁典大叫道:“将军,将军,令船!”
费了一番周折后,令船被栓在了大船后,一个大脚板的汉子跳上大船,将一蜡丸递到林纯鸿手中。林纯鸿接过蜡丸,咬碎了一看,上面写着:“高龙返回枝江,京师军情处有变,被东厂一网打尽……”
崇祯七年初,严介和被执,军情司京师处事先未探听到一点风声,由此遭到了林纯鸿的斥责,这被军情司视为奇耻大辱。于是,高龙立即请缨亲自前往京师,以查探军情处失职一事。
高龙一路心急如焚,几乎到了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的地步。军情司的发展已经远远落后于安防司,怎能不让高龙心急?更何况,军情司与安防司分别隶属于中书府和都督府,无论是周望还是高龙,从心理上都无法接受中书府的情报收集能力强过都督府。
按照职责分工,军情司主要收集邦泰以外的情报,而安防司负责邦泰内部安防。安防司的工作直接简单,更是从荆州军得到了大量受轻伤的兵丁,占尽地利和人和的优势。这些年来,安防司对内部的掌控可谓无孔不入,不仅将邦泰境内的地方官僚监视得动弹不得,更是挖出了不少外部的jian细,还顺藤摸瓜,为大都督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多次受到大都督的称赞。
反观军情司,一直就极度缺乏合用之人,目前仅仅依托于安平、扬州和京师的货栈,分别对郑芝龙、江南地区和朝廷实施监视。目前来看,除了扬州军情处对江南地区有所渗透以外,安平和京师地区则举步维艰,难以在短期内有实质xing的突破。
更何况,林纯鸿的很多要求让高龙非常为难。如去年初,林纯鸿要求军情司逐步在辽东建立体系,以掌控建奴的动态。这在高龙看来,属于好高骛远,军情司连大明境内的事情还未做好,就要向辽东扩散,人力如何吃得消?
当高龙委婉地劝谏林纯鸿时,林纯鸿却丢下一句话:“宁愿扬州和安平军情处全部取消,也不能影响辽东军情处的发展!”后来,林纯鸿也考虑到军情司现实,只是令高龙抽调得力人手,在辽东先布下暗桩,待以后再用。
高龙目光还算敏锐,立即觉察到林纯鸿将辽东视为最大的敌人,这让高龙百思不得其解:邦泰地处湖广,如何与五千里之外的建奴结下了死仇?联想到林纯鸿的父亲林德文和都督周望均在辽东打过仗,高龙只能将此归结为世仇。
……
高龙一路寻思着,飞骑向北,不出十天,便抵达京师。当高龙带着十二分的jing惕靠近孟兹特产店时,他发现,店门口的闲杂人等远远超过其他店。直觉告诉他,孟兹特产店已经成了一个陷阱。
于是,高龙立即带着两名随从离开孟兹特产店,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孟兹特产店的变故。功夫不负有心人,半月之后,高龙总算弄清了事实:京师的军情处早就被东厂一网打尽,尽数关入了大牢之中。
高龙三人的行动引起了东厂的注意,三人还未来得及向邦泰通报京师的情况,就遭到了东厂的追捕。高龙三人不敢直接回荆州,而是绕道山西大同,又从大同跑到陕西……这一路可谓危险重重,高龙三人历时两个多月,方才抵达荆州。
第一百八十八章 重组军情司
百里洲都督府。
百里洲乃一个岛屿,能够轻易地掌控来往人员的情况,此点受到了邦泰阁幕属、中书府、都督府、监察府以及商号的青睐,纷纷将总部设在岛上,以求安全和保密。年初,林纯鸿回到枝江后,一直在林府中处理公案,后来觉得非常不便,就在都督府划出一个duli的院落,作为办公地点,当然,小荷也离开林府,随之迁到都督府,伴随在林纯鸿左右。
然而,今ri不见小荷的身影,却见到崔玉儿侍立在林纯鸿下首。大出旁人所料的是,崔玉儿好几ri没有见到老爷,现在见到后,既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汁/水横流,而是神情严肃,樱桃嘴紧闭,不发一言。毕竟,旁边还站着一个超级大灯泡,那便是高龙。
林纯鸿低着头,眉头紧锁,不停地在崔玉儿和高龙身前踱来踱去。良久,方停下脚步,沉吟道:“四月初六就离开了京师,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以来,除了温体仁使了点小伎俩外,还未听说朝廷有何反应,这么说来,曹化淳当未向圣上汇报此事。”
高龙回道:“也可能是圣上早已得知此事,一直隐忍不发。”
“不可能!”林纯鸿的语气非常坚定,“圣上xing情急躁,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怎么可能隐忍至今?”
崔玉儿的红唇挪动了几下,最终未说话。这点小动作没有逃过林纯鸿的眼睛,“崔玉有何话要说?”
崔玉儿盈盈弯腰,道:“启禀将军,属下有一点想不明白,将军从未见过圣上,为何如此笃定圣上xing情急躁?”
林纯鸿愣了愣,心里大骂道:死丫头,关键时刻捣什么乱,老爷说他急躁就急躁,今晚得让你举手投降,一ri不整治,就尾巴翘上天!
林纯鸿表情怪异,指着案上的邸报,掩饰道:“圣上的事情都在上面呢,每ri多琢磨,不就清楚了?要不是圣上急躁,国事能坏到这个地步?”
高龙心里尴尬不已,假装未看见二人脸上丰富的表情,道:“那曹化淳到底出于什么动机呢?曹化淳身在其位谋其职,抓捕军情司兄弟还说得过去,可是抓了之后又瞒着圣上,这就奇怪了!”
林纯鸿又陷入沉思中,继续低着头踱步,大约一刻钟后,索xing坐在案台前,拿起毛笔,沾了点墨,准备提笔写字。笔锋接触到纸面,画出一个点后,林纯鸿又提起了毛笔,凝视着纸张发呆。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垂手侍立的崔玉儿和高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果不其然,林纯鸿呆了片刻后,不自觉地将毛笔放入嘴中啃咬起来,居然还蹦蹦作响。这是林纯鸿的恶习,一陷入沉思中,就不由自主地啃咬手中之笔。
高龙眼观鼻鼻观心,就如没见到一般。
崔玉儿转头向高龙使了个眼se,高龙会意地点了点头,两人正准备悄悄地离开,林纯鸿却突然站起,大声道:“不出一月,东林党该派人来荆州了……”
高龙和崔玉儿大吃一惊,这事怎么又和东林党扯上了关系?
林纯鸿顾不得向两人释疑解惑,对着崔玉儿吩咐道:“崔玉,你回头和周凤说说,三一社总部不要建在百里洲,百里洲格局太小,邦泰的se彩太浓,对保险生意并没有好处。你先退下吧,我和高总管还有要事商量!”
崔玉儿向厅堂边的卧室努了努嘴,眼中媚态尽显,躬身娇声道:“属下告退。”
说完,转身离去,悄悄地带上了门。
高龙待崔玉儿离开后,叹气了口气,“将军,崔副总管心思细密,感觉十分敏锐,离开军情司,算得上军情司最大的损失。”
林纯鸿道:“军情司整ri与人勾心斗角,乃男人们玩的游戏,一介女流,瞎掺和啥啊!她有她要做的事情。”
顿了顿,林纯鸿继续道:“军情司在东厂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关键原因还在于急于求成,弟兄们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就派出去,现在想来,太轻率了,倒害了他们。”
高龙忧心忡忡,眉头紧皱,额头上刀刻般的皱纹显得更深,“京师军情处算是全军覆没,不过好在沈文麟对邦泰了解不多,也露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现在想来,属下在京师时,这么快就被番子盯上,当是沈文麟已经泄露了属下。”
林纯鸿道:“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你掌管着军情司,出门的时候并不多,就如这次,你亲自到京师,只能说明军情司的发展出了问题!”
高龙羞愧无比,低头道:“属下无能,请将军责罚……”
“主要责任在于我,还是太心急了。这样吧,军情司暂时蛰伏一段时间,我估计,扬州和安平的兄弟们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趁这段时间,你好好物se几个苗子,着重培养……”
林纯鸿边说边从案台上抽出一份方案,递与高龙,“这里有我的一些想法,你好好看看,与陆主事和王义商量着办。陆主事管着参军司,事情繁多,王义管着江南军情处,已经到了极限,以后军情司还得你主管。这上上面的条列,你觉得有用的,就照着来,觉得不合时宜的,就弃用,闭门造车,当有许多不足之处。”
高龙接过方案,翻看了几页,大惊道:“将军有此奇思妙想,为何不早点拿出来?这里从人员培训到机构设置,又从人员管控到应急预案,无一不是金玉良言!”
林纯鸿笑道:“不出问题,如何知道症结出在哪里?”
高龙不停地翻阅着方案,边翻边道:“以前在东厂时,还觉得东厂了不起,现在看来,东厂简直就是小孩子玩过家家……”
林纯鸿笑而不言,好不容易待高龙的眼睛离开方案后,道:“各地的军情处都需要重组,咱们不怕出现问题,就怕出了问题还不改。沈文麟那些兄弟们还得加紧营救,不管他可能犯了什么错,也不能置之不理。京师和辽东始终是军情司的重中之重,一旦有了腹案,有了合适的人,京师军情处得马上恢复。辽东还得增派暗桩,已经安插的,暂时先不用联络,到时候再说……”
高龙不停地点头,就如鸡啄米一般……
林纯鸿所料不差,京师军情处被一网打尽,还真与东林党有莫大的关联。
沈文麟乃锦衣卫出身,任了京师军情处管事后,充分发挥自己地头蛇的优势,与锦衣卫和番子打得火热,探听到不少内幕消息。沈文麟如此高调地接近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早就引起了东厂的注意,东厂番子经过明察暗访之后,得知沈文麟的幕后便是林纯鸿,慌忙汇报给曹化淳。
曹化淳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毕竟,封疆之臣在京师设立耳目,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几乎无人不晓。唯一让曹化淳感到比较奇怪的是,以前仅仅是文臣如此做,而林纯鸿乃一介武将,算得上一个特例。
然而,此事被侯恂和周士朴得知后,出于文人的本能,极力主张曹化淳将孟兹特产店一网打尽,以斩断林纯鸿的爪牙,借此jing告林纯鸿谨守武将的本份。
曹化淳在两人的危言耸听下,经过周密部署,将沈文麟一众全部擒入大牢,还布下了陷阱,准备引诱更多的爪牙上钩。沈文麟等人进入大牢后,受不住严刑拷打,将自己所知之事和盘托出。
这份供词让曹化淳几乎惊出一声冷汗,虽然沈文麟对邦泰内部了解不多,但对邦泰借商号之名,暗自设立中书府、都督府和监察府还是知道的。事已至此,曹化淳手里如同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放也不是,拿也不是。曹化淳对朱由检急躁的xing格了如指掌,情知此事上报后,朱由检将不顾一切地讨伐林纯鸿,大明江山不可避免地面临着支离破碎的风险。如果不上报此事,一旦林纯鸿作乱,那将悔之晚矣。
供词对曹化淳是烫手山芋,但对侯恂和周士朴来说,无异于捧着十万两黄金。周士朴与侯恂大喜,送上门来的把柄,岂有白白放弃的道理?这个把柄的分量可比严介和重得多!两人相信,有了沈文麟的供词,林纯鸿还不乖乖成为东林党的一条狗?
更何况,侯恂对财计的敏锐程度丝毫不亚于毕自严,他也发现枝江的税收这几年一直渐长,他希望通过掌控林纯鸿,为大明的财计谋一条出路。侯恂虽然脱不了党争的窠臼,但还有一份为朝廷为圣上尽力的心思。
曹化淳心中彷徨无计,又上了侯恂和周士朴的贼船,只好听从侯恂和周士朴的建议,将沈文麟关于大牢之中,与严介和一道成为胁迫林纯鸿的工具。
当周士朴集中jing力瞄准林纯鸿时,却忘记了近在咫尺的威胁。温体仁的地位ri渐稳固,一直将周士朴视为眼中钉。温体仁串通驸马都尉齐赞元上疏,声称其老婆遂平长公主死之后,坟茔银两一省再省,丝毫不参考瑞安大长公主的例子,而其后,寿宁大长公主死后,又参考瑞安大长公主的例子,大修坟茔。
朱由检大怒,将周士朴削籍为民,赶回老家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