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看痴了,好不容易克制住内心的绮念,正准备继续批阅行文,侍卫宁典报告,军情司总管高龙抵达广州,正在府中等待召见。
林纯鸿大惊,高龙亲来广州,邦泰内部不会出了什么大事吧?
狐疑不定的林纯鸿立即召见高龙。好在高龙神se如常,让林纯鸿将心放回了肚子。
“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刚到广州就要报告?”
高龙拱了拱手,笑道:“将军到广州不过三个月,就将刘香打得灰飞烟灭,属下做事再不加快速度,将军该不满了!”
林纯鸿笑骂道:“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这马屁水平可不怎么高!有话快说,别来这一套!”
高龙讪讪地笑了笑,随即正se道:“回将军,属下前来广州,正是奉周都督之命。邦泰内部暗流汹涌,周都督坐镇襄阳难以分身,希望将军能将张副都督调回荆州!”
林纯鸿变了脸se,问道:“发生了何事?”
“还不是因为张明桥泄露铸币机密一事!”高龙恨恨地说道。
“这个军情司早已报告过了,张明桥不是已经被监察府逮捕了么?”
“诡异之处就在这里,张明桥将铸币技术细节泄露给温育仁后,温体仁就指使党羽上奏,提拔张府令为延州推官。此事虽然被圣上留中,但周都督怀疑,张府令有着与温育仁勾结的重大嫌疑!”
林纯鸿皱着眉头深思,沉默不语。
高龙继续说道:“更加吊诡的是,圣上将折子一留中,秦良玉就令马祥麟立即率兵增援万县!卢象升也严令周都督进兵南阳,否则以抗命论处。周都督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有人里应外合,邦泰的基业将要毁于一旦!”
“所以周都督就要求调回张副都督?”
“正是,周都督还建议,最好暂时将府令换为他人,这样也能起到防范于未然的作用。”
林纯鸿又将所有情报串起来推演一遍,问道:“李辉忠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林纯鸿的话问得含糊,但高龙长期伴随林纯鸿左右,哪能不明白林纯鸿的意思?他回道:“安防司暂时没发现可疑之人在境内活动。”
林纯鸿冷笑一声,道:“温体仁好谋划!好气魄!为行一离间计,居然不惜调动天下兵马!”
高龙愕然:“温体仁的离间计?”
“正是!张府令的小公子本来就不成器,为谋私利,泄露铸币细节,纯属偶然事件。温体仁力图让咱们相信,张府令与张明桥有意为之,让咱们自折羽翼!”
说完,林纯鸿从案台上搜出一份行文,说道:“这是张府令关于成立粮食司的谋划,其谋划之深远,细节之完善,算得上呕心沥血。能拿出这样一份高水平的行文,你会怀疑他对邦泰不利?”
高龙不懂粮食司之事,没等看完,躬身道:“周都督等着将军拿主意,还请将军示下。”
林纯鸿想了想,道:“卢象升那里,你告诉周都督,也不要硬抗着,派出骠骑营到河南转一圈,即便打几场硬仗也无所谓,窦石温和徐允在南阳经营已久,告诉他们,一定要把采铜地保护住,万不容贼寇袭扰!”
“至于秦良玉那边,让李蒙申遣jing锐水师到石柱土司附近转转,看秦良玉还有没有胆子出兵!”
“周都督坐镇襄阳,不可离开,荆州的确缺少有威望的将军,放心吧,我会马上让张副都督回荆州的……”
高龙放下心来,随后又汇报了一些事情,并告知林纯鸿:“大太监张彝宪数次派人至荆州示好,这次更是派来了心腹李明臣来广州拜见将军,目前业已抵达韶州,其目的就在于铸币一事,还请将军早作筹划。”
林纯鸿一听,大喜。看来,机会和事务一样多,怎么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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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币工坊、邦泰钱庄均隶属于中书府财政司,两者紧密配合,共同构建邦泰的货币体系。自邦泰在五峰、桐柏二县开采铜矿以来,铸币工坊就开足马力,大规模铸造铜币。铜币采用黄铜冲压,与嘉靖通宝完全不一样,但是大明长期极度缺乏铜币,新铜币一经出现,立即受到了热烈欢迎,使用者完全不在乎铜币是否是真的嘉靖通宝。
不过,与铜币大受欢迎相比,银币拍马也追不上。银币乃新鲜事物,老百姓接受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并且,鉴于铸造银币的利润巨大,银币遭到了江南豪商的联合抵*制,在江南一直打不开局面。更何况,林纯鸿为了发行更多的票据,几乎将现银全部挪为了储备银,每ri生产的银币非常有限。
后来,朱由检下旨,严禁邦泰私铸钱币,林纯鸿干脆停了冲压银币,将所有水力、风力机器全部用于冲压铜币,每ri赚取惊人的利润。
随着邦泰高层的眼光ri益长远,大部分高管已经意识到,大明混乱的钱币制度已经对邦泰的生意造成了极大的影响,邦泰急需在全国范围内建立统一的货币制度。
这点,徽商和江南豪商的要求同样强烈。因此,全国上下,建立统一货币制度的呼声越来越高,每月总有几份奏章谈及此事。
正好林纯鸿用事实证明了冲压银币和铜币乃一本万利的事,朱由检和温体仁遂下定决心整顿混乱的货币制度,统一冲压银币和铜币。
温体仁信心十足,一心一意想把铸币一事揽入怀中,从而彻底掌握大明的财政,这才有温育仁费尽心机从张明桥处弄到铸币技术细节一事。哪想到朱由检对官府的贪*腐、低效深恶痛绝,根本不相信官府能做好此事。刚好铸币机构宝源局隶属于工部,而大太监张彝宪钩校工部、户部事务,于是,朱由检将铸币一事交予张彝宪负责,所得利润全部归入他的内帑。
朱由检做得更绝的是,他完全听从了林纯鸿的建议,规定张彝宪每铸造一枚银币,需上缴六分利,每铸造一千文铜钱,需上缴一百五十文的利,并定期派人抽取钱币检测钱币成se,防止张彝宪弄虚作假。
这一下几乎将张彝宪逼入了绝境,以张彝宪的组织能力及宝源局的技术现状,根本无法做到盈利,哪谈得上上缴利润?
张彝宪无法,只好不停地向林纯鸿示好,并派心腹前往广州,希望林纯鸿救他一命。他非常清楚,朱由检对铸币抱有厚望,自己办砸了此事,估计有生命危险。
对于朝廷铸币,林纯鸿当然乐观其成,这不仅对邦泰赚取利润有利,而且关系到整个大汉民族的未来,无论从哪方面看,林纯鸿都不会让朝廷将此事办砸。
而且,对于朱由检将铸币交给太监负责,林纯鸿举双手赞成。毕竟,要与工部那帮死脑筋打交道,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与太监打交道则容易许多,可以明目张胆地进行利益交易。
林纯鸿想到此处,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自己热衷于交流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啊?如海盗、如太监、如贩夫走卒、如失意士子、如逃奔至荆州的边军……全是大明的边缘势力。而大明的主流势力,如温体仁、瞿式耜、张溥、熊文灿、左良玉……与他们交流时,不仅费心费力,而且感到厌烦无比。
“来这个时代七八年了,看来我还是没有彻底融入啊……”
“不对,也不是没有融入,很可能大明所谓的主流势力已经落后于时代了……”
“看来我还得着力培养新兴势力,这才是最大的战略……任重而道远啊……”
林纯鸿又陷入沉思中……
第二百二十章 海鱼保鲜
当李明臣抵达广州后,林纯鸿接过朝廷定版的银币和铜币一看,禁不住感慨万分。大明工匠的能力果然非同一般,其防伪措施与邦泰银币防伪措施可谓殊途同归。
就拿银币来说,稻穗的右下角,有着清晰的“崇祯”二字,这使得采用翻铸法伪造银元时,字迹模糊不清,很容易区分。同时,银币的边缘还有细微的花纹和齿边,大大增加了翻铸的难度。
李明臣态度十分恭敬,絮絮叨叨地诉说铸币事宜:江南地区现银多,银币冲压放在了南京,而铜币冲压放在了武昌,以就近采用大冶的铜。自三月开工以来,累计亏损达到三万多两银子……
林纯鸿听到此处,打断李明臣的话,“工坊放在南京和武昌?那里没有风,水流也平缓,如何开工?”
李明臣回道:“主要采用畜力。”
“这不,问题就出来了,畜力哪有风力和水力省?两个选择,要不和百里洲一样,建超大型水车,要不就搬到水流喘急或者风大的地方!”
李明臣为难道:“这个……建超大型水车哪有那么多钱?搬迁到穷乡僻壤,这个……圣上会同意吗?”
林纯鸿直言不讳地提出:“要不这样吧,半年内,邦泰帮助张钩校完成朝廷的任务。不过此事不可持久,邦泰将派人到南京和武昌,帮张钩校将铸币办成赚钱的买卖。为了更好地合作,张钩校需提供冲压的模具。”
李明臣无权做决定,只好派快马至南京请示张彝宪。
林纯鸿大力支持朝廷铸币,并不代表林纯鸿不想分润好处。此次交易的最根本之处在于提供冲压模具。有了模具,邦泰可以毫不费力地生产银币和铜币,这是完完全全的真币,投放至流通领域完全没问题。林纯鸿就抱着这个打算,以邦泰庞大的生产能力,朝廷铸币利润大部分将流入他的腰包。
银币铜币乃基本足值之币,无论投放多少,对市场的影响都微乎其微。况且,大明经济体如此庞大,需要的铸币乃天文数字,足够邦泰和朝廷开足马力生产十几年。而且随着市场规模的扩大,需要的铸币也会逐渐增多。
同时,林纯鸿准备派人协助张彝宪建立完善的管理制度,建造超大型水车,一方面可以控制朝廷铸币事宜,防止他人插手;另一方面,超大型水车将对武昌、南京周边地区产生巨大的影响,促使有识之士将jing力投入奇巧yin技之中。
张彝宪对林纯鸿提出的条件大部接受,只是要求每冲压一个银币,他要从中分润半分。林纯鸿大笑,大笔一挥,将命令传至荆州,令财政司做好与张彝宪交接事宜。
自此以后,邦泰的铸币工坊疯狂扩建,大肆冲压银币铜币,再加上朱由检从铸币中获取了大量银子,食髓知味,不断令张彝宪扩大生产。不到三年,铸币不仅风行全国,还流通至ri本、南洋,甚至在欧洲也能找到崇祯通宝的身影。大明朝最终借此机会建立了近代化货币制度。
而且,铸币一经朝廷推出,就受到了各地豪商的极力追捧,大大促进了东南沿海及湖广地区的工商业繁荣,老百姓也慢慢接受了银币,亲切地称呼银币为“大圆”,暗合民间对团团圆圆的期盼。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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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李明臣与张彝宪在南北交流之时,林纯鸿就在筹备海商大会。待与张彝宪最终敲定铸币之事后,杨一仁刚好从长沙来到广州,林纯鸿大喜,立即将筹备事宜交付给杨一仁,自己则投入到海鱼保鲜这个伟大的事业中。
无论是海商大会,还是海鱼保鲜,绝不是随意为之,林纯鸿有他长远的打算。《海权论》说得很清楚,“从事与海洋有关职业的庞大人群,一如既往的是海上权力的重要因素”。林纯鸿要做的就是努力扩大海洋从业人员的规模。
海外贸易的确需要大量的水手,且需要大量的相关配套人员。但是,受限于技术,这个时代的航海贸易风险和成本都太高,运输的货物以利润高的奢侈品为主,对整个社会的拉动作用并不显著。
而海上捕鱼则不然,这涉及到大明过亿子民的吃饭问题。可以想象,如果大明朝的食物有两成来自海洋,任何人当权,都不可能武断地实施禁海政策。不仅不会禁,还会整ri担忧失去海洋,这样,增强海上武装就成了必然。
所以,相比较海商大会而言,林纯鸿更重视海上捕鱼,也就不难理解了。
要使海洋捕鱼成为一个新兴产业,两个问题绝对绕不过去,一个是海鱼保鲜,一个是获取大量的廉价食盐。
食盐问题好解决,林纯鸿已经命令商号在琼州府莺歌海、东方、榆亚等地方建立大型晒盐场。至于朝廷的反应,林纯鸿直接忽视,连劫掠、开府建衙的事都干出来了,区区私自晒盐算什么?况且这与官盐并不冲突,对朝廷收入影响并不大。
唯一的难点就在于海鱼保鲜。广东沿海处于热带,渔民们捕到的鱼最多保存一天,第二天就无法食用,所以渔民们多在近海捕鱼,收入也很有限。如果能解决海鱼保鲜的问题,渔民不仅能赴远海打渔,还可以将鱼运至全国各地,其从业人员、其收入必然大幅度上涨。
张兆抵达广东后,马上敏锐地觉察到这个问题,建议林纯鸿拨付重金研究海鱼保鲜技术。林纯鸿深以为然,令工程院向全社会购买海鱼保鲜技术,并拨付重金、抽调jing干力量研究保鲜技术。
现在,宋应星和薛一谦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密封陶罐,摆在了林纯鸿面前。
林纯鸿一看,就明白了,原来是“原始的罐头”。宋应星颇为兴奋,滔滔不绝地说道:“将海鱼煮熟后,按照口味不同加入调料,然后用软木塞将陶罐口盖紧,再用黄泥密封,足以保证四个月不变质!”
林纯鸿兴趣盎然,剥去陶罐口外的黄泥,赫然发现软木塞上拓印着生产ri期“八年二月初八”。
林纯鸿赞赏道:“连拓印ri期都想到了,看来宋院长费了不少心思!”说完,林纯鸿拔去木塞,用勺子挖了一块鱼,就往嘴里送去。
“嗯,不错,没有变质。不过,这味道委实不咋地……”
宋应星讪讪笑道:“这是属下放的调料……”
“哈哈……以后得请大明名厨来放调料……”林纯鸿大笑道,“嗯,这个方法不错。不过,估计商业化前景不太好……陶罐价值就不低,况且陶罐运输也不方便,成本太高了。”
薛一谦乃转运部总管,对运输成本相当敏感,当即点头道:“的确,易碎、体积大,船小了,跑一趟不划算,船大了,损耗直线上升,也不划算。”
宋应星不以为忤,笑着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两条海鱼干,道:“这是崇祯七年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