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拱薇羞愤难当,将左翼军统帅斩首示众,并将蒙古鞑子遗留下来的尸体全部枭首,据为己功。
看着这两百来具人头,张拱薇心情总算雨过天晴,下令重整队伍,往卧虎山进发。
不说张拱薇率领大军磨磨蹭蹭前进,且说济南城上空,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千千万万鞑子,如同蚂蚁一般,聚集在城东南郊。
鼓角争鸣,刀光剑影,岳托终于发动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攻城。
箭矢遮天蔽日,向着城墙抛射。女真鞑子精于骑马机动,下马步战,步弓手多如牛毛,第一轮抛射,就让城墙上未着甲的乡兵遭受了巨大损失。无数的勇士在城墙上滚爬嘶嚎,更多的勇士忍着剧痛,咬牙拔掉了箭支,哆嗦着双手,射出了平生第一支箭支。
这样的力度,对城下身着重铠的鞑子而言,伤害微乎其微,就如挠痒痒一般。
“杀啊……杀啊……”
鞑子们屯兵济南城下十余日,早就对城内的财货、美女垂涎三尺,接到进攻令后,犹如群鲨闻到血味一般,在步弓手的掩护下,扛着云梯,向着城墙狂奔。
济南城坚,岳托放弃了利用红夷大炮轰击城墙的慢打法,直接选择了见效快的蚁附攻城法。
也是,兵力十倍以上,以精锐百战之师对阵老弱病残,运用红夷大炮就是浪费时间和金钱。
“啊……啊……”
当鞑子奔至城墙下,架起了云梯,举着武器,正准备飞奔而上时,城墙上的滚石和檑木如同下雨一般,倾泻而下。对新近招募的乡兵而言,射箭并不内行,但扔石头和砸檑木,完全能够胜任。
一些鞑子反应不及,被滚石和檑木砸中,翻身掉下云梯,发出凄厉的惨呼。
大多数鞑子反应敏捷,稍微一个侧身,就藏身于云梯内侧,避开滚石和檑木。正当他们瞅得空挡,准备翻身继续往上爬时,忽然一阵清香传来,鞑子们无不闻香色变。
滚烫的油!
鞑子穿再厚的甲,也无济于事,只见鞑子们犹如下饺子一般,纷纷从云梯上跌落,摔在城墙脚下辗转呼号。
他们的噩梦显然还未结束,城墙上扔下了一个接一个的火把,呼的一声,城墙下冒出了滔天大火,跌落城墙下的鞑子突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犹如一个个火人一般,望着阵后狂奔。火借风势,越烧越旺,火人一个个纷纷倒地,成为焦炭。
“射箭……射箭……”
对此场景,岳托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冷静地下达了军令。
箭如飞蝗,又一次覆盖在城墙上空,一片凄厉的惨呼再次传来,乡兵们又一次承受了巨大的伤亡……
岳托之所以如此疯狂地进攻济南,无非就是对林纯鸿派兵前往济南不再抱任何希望。
且说颜继祖、张拱薇和刘泽清联合进兵,闹出偌大声势,早已惊动了岳托,岳托这几日兵屯济南城下,将济南周边掳掠一空,耐心地等着林纯鸿一部前来援救济南,没想到,没把林纯鸿等来,却迎来了两万余朝廷大军。
岳托的目标在于荆州军,并不愿意与朝廷大军对撼,当即下令全力攻击济南。
济南的防守,在历史上可谓大名鼎鼎。靖难时,山东参政铁铉率老弱病残,在济南抵挡朱棣大军三个多月,朱棣无奈之下,最终撤围而去,济南的城防可见一斑。历史的车轮已经轰隆隆地滚过两百多年,但济南的底子犹在,非一时半会所能撼动。
不过,岳托的战场感觉敏锐万分,他马上发现,由于济南东南一马平川,护城河干涸,宋学朱将大部兵力聚于此,并准备了大量的守城器械,短时间内难以攻破。于是,岳托立即下令,转至城西北,越过护城河攻击济南城。
虽然越过护城河会造成一定的伤亡,但城墙上的兵力明显不足,鞑子轻而易举地就登上了城墙,与城上的乡兵展开了面对面的厮杀。
岳托本以为,济南城内仅有几千老弱病残,攻取不难,哪想到济南城在宋学朱、周之训的率领下,兵丁个个怀有必死之心,爆发出远超一般的战斗力。
“杀贼!”
乡兵们在宋学朱和周之训的鼓舞下,无不清楚地知道,一旦鞑子攻破济南,城中的父母、妻子、儿女皆要受其荼毒。在此信念的鼓舞下,一个个乡兵如同发了狂一般。胸腹受伤,仍然悍不畏死地抱住鞑子的腿部,拼命撕咬,有的乡兵干脆一个猛冲,抱住鞑子一起摔下城墙,与鞑子同归于尽……
鞑子第一次登城,居然被赶了下来,让岳托大吃一惊,正当岳托准备整军再战时,忽然接到报告:淖尔济率领千余骑兵渡过运河,正向济南疾驰。
岳托思来思去,不知多尔衮为何令淖尔济到济南。还未想明白,又接到战报:淖尔济被张拱薇万余大军、骠骑军三千余铁骑包围!
张拱薇的万余大军,岳托并未放在眼里,但听到骠骑军三千余铁骑后,岳托的脸上突然绽出了如孩童一般的笑容,大声下令道:“暂停进攻济南,豪格率领本部兵马,立即前往茌平,咬住骠骑军,杜度率本部兵马,监视济南城,防止明军入城增援,本帅与多铎各率一部,分居南北,共同夹击骠骑军!”
岳托用兵习惯于泰山压顶,以绝对优势获取绝对胜利,这一动就是雷霆一击,试图彻底围剿骠骑军,狠狠打击荆州军的士气。
哪想到,岳托率领大军赶至茌平后,却发现骠骑军早已消失了踪迹,唯有张拱薇大军正往西狼奔豕突。
岳托愤恨难平,立即下令冲击张拱薇大军,足足追了二三十里,方才停止追击的步伐。
张拱薇惨遭池鱼之殃,万余大军几乎崩散,足足过了两日,方才收拢了不到五千将士。
相比较张拱薇的惨状,刚刚“逃入”济南城的颜继祖和刘泽清想想就觉得后怕。待冷静下来后,前后串起来一想,心下更寒:林纯鸿太他娘的毒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困兽
当初,颜继祖和刘泽清到底对张拱薇不信任,要求林纯鸿派遣一部进攻岳托大军,掩护两部入城,林纯鸿欣然应同。
崇祯十一年二月初五,颜继祖、刘泽清率兵抵达济南城西南之回龙山,是夜,寒风呼啸,鞑子唐家庄屯粮地忽然燃起滔天大火,杜度慌忙分兵救援。颜继祖和刘泽清见到大火后,以为荆州军大举进攻鞑子,立即率兵趁机入城。
不知是荆州军太怂,还是鞑子的战力过于强横,不到半个时辰,鞑子就扑灭了大火,聚集全部人马,往颜继祖、刘泽清大军冲击而来。
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对颜继祖和刘泽清而言,可谓宝贵万分。两人留出一部决死抵挡鞑子冲击,大部队顺利进入济南城。
虽然是深夜,济南城一下子沸腾起来,如同欢迎英雄一般,将两部人马迎入城中,许多老人更是长跪不起,不停念叨:苍天有眼,皇上终于派兵过来了……
颜继祖和刘泽清得意无比,还未从兴奋中醒来,忽然接报:骠骑军协同张拱薇围剿淖尔济后,马上撤离,张拱薇却遭到岳托主力的袭击,大军崩散,死者无数。
刘泽清目瞪口呆,期期艾艾地说道:“不至于吧,仅仅为了阻隔之仇,就费尽心机,不惜利用骠骑军引岳托进攻张拱薇,这也太……”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颜继祖也知道刘泽清想说狠毒。颜继祖胆寒,默然半晌,长叹了一口气,道:“怪就怪咱们自己不争气……哎……”
刘泽清默然。颜继祖的意思,他也了然于胸: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求林纯鸿帮忙,现在留一点情面,以后见面好说话。
两人正说着,忽然接报:当晚进攻鞑子屯粮点的兵力不过二十人!
两人一听,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面面相觑良久,刘泽清突然大怒,恨声道:“林贼居然连我们也算计了!”
颜继祖还未接口,忽然从巡抚衙门二堂之外传来中气十足的说话声:“二十人,为万余大军争取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可敬可佩!末将不知,万余大军,逡巡不前,有何可算计的!”
话音刚落,宋学朱与一武将不待通报,径直进入二堂。颜继祖和刘泽清定睛一看,所谓的武将,仅一介布衣而已。刘泽清不免怒火中烧,拔出腰刀,大喝一声:“竖子敢尔!”
说完就要将布衣斩于刀下。
宋学朱见势不妙,赶紧将布衣扯入身后,瞪着刘泽清说道:“此勇士尔,手刃两个鞑子,平日虽直,但说的都是实话!还请刘将军手下留情!”
话中虽说求情,宋学朱没有一点求情的意思,反而转身拍了拍布衣的肩膀,下令道:“下去吧,叫儿郎们小心戒备!”
刘泽清脸色铁青,收刀入鞘。他不敢把宋学朱怎么样,却一直狠狠地瞪着布衣,一直看着布衣出了堂门,恨不得将其撕成碎片。
这时,颜继祖也对刘泽清说道:“刘将军,大军初至济南,事情千头万绪,还请刘将军多担当点,以免误了大事。”
刘泽清市井中发迹,哪里听不懂颜继祖的逐客之意?而且,刘泽清敏锐地觉察到,宋学朱利用布衣直斥颜继祖与他之非,矛头并非指向他,而是颜继祖。
武将地位低,刘泽清又绝无插入两人纷争之意,当即抱了抱拳,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二堂。
颜继祖心里恼火万分,自己堂堂一巡抚,乃京官,却被地方一按察欺负至斯,脸面丢大了。他好不容易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冷声说道:“本抚奉兵部之令,驻守德州,鞑子奸猾,绕过德州由临清渡河,本抚又急率兵至临清,阻止鞑子后军渡河。现又急率兵至济南,还请问宋大人,何谓逡巡不前?”
宋学朱大笑道:“乡民之愚见,颜大人何需在意?”
颜继祖恨得直咬牙,这宋学朱简直太奸猾了,弄来一布衣,进可攻,退可守,必要时,将一切过错全部推在布衣身上,自己堂堂一巡抚,难道还真的与布衣过意不去?而且,颜继祖对宋学朱闹出这一出的用意,心知肚明,无非想争夺山东的主导权而已。
果然,宋学朱接着说道:“济南这几日,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城中百姓,对朝廷救兵迟迟不至,无不愤恨于心。现在,颜大人亲率援兵赶到济南,百姓们无不感念于胸。功与过,皆在一念之间,可叹可叹啊!”
颜继祖的胸膛不停地起伏,心里大骂道:娘的,老子又不想争济南的权,也不想抢守济南的功,何必威胁老子!给皇上上奏章怎地,老子不干了!
颜继祖经历了这几个月的刀光剑影,早已萌生了退意,只是为了项上人头,方才苦苦熬至今日。现在济南比当初安全了许多,颜继祖也懒得与宋学朱争,当即拱手道:“济南能以千余兵力,守至今日,皆宋大人之功。现在,鞑子依然盘踞在济南城外,形势依然很严峻,还请宋大人为满城生民,多费点心。”
颜继祖爽爽快快地表示,不会与宋学朱争权、争功,倒让宋学朱吃了一惊。本来,宋学朱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诸多计策,要让颜继祖承认被架空的事实,现在却如一拳打在了棉花堆里,一点受力的感觉都没有。
宋学朱愣了愣,道:“重任在肩,敢不尽心?”
……
不说宋学朱费尽心机,让颜继祖不要插手济南的防务,并将山东大权一手独揽,且说岳乐救援淖尔济不及,围剿骠骑军不成,怏怏返回济南西北城郊后,方才得知林纯鸿派出二十人放火烧粮,协助颜继祖、刘泽清万余大军进入济南城。
岳托恼羞成怒,终于拿出了看家宝贝:二十五门红夷大炮!
二十五门红夷大炮,一字排成一排,不停地对着济南城西北角放炮,足足轰击了一个时辰,方才将汇波门附近的城墙轰开了一个缺口。
鞑子一拥而上,却被刘泽清率领精卒驱赶,死伤惨重。
岳托正待令红衣大炮继续轰击,扩大缺口之时,忽然接到多尔衮的紧急军令:立即放弃济南城,渡运河向西,两部汇合之后返回辽东。
对这条军令,岳托疑惑不解,至于什么蜈蚣船更是闻所未闻。不过,多尔衮措辞激烈,容不得岳托有半分犹豫。岳托立即率领大军,分作三路,一路由杜度率领,取道茌平,兵锋直指聊城;一路由豪格率领,取道禹县,直奔德州而去;而他自己,则与多铎一道,望着高唐、临清杀奔而去。
一时间,整个山东的局势骤然紧张起来,各路探哨,不绝于路,各路全副武装的骑士,频繁接仗,努力遮断战场,务必使对方处于耳聋眼瞎之中,为己方争夺主动权。
骠骑军骑兵数量不如鞑子,精锐程度不如鞑子,在争夺中明显处于下风,被岳托压得喘不过气来。而在运河沿边,鞑子却处于绝对劣势。自从李蒙申奉令加强巡逻之后,多尔衮与岳托之间只能趁夜渡河联络,即便如此,也多次遭到李蒙申的拦截,处于随时可能中断的状态。
取道高唐至临清,距离最短,岳托与多铎率领的大军,最先靠近运河,与驻扎于临清的霹雳军团相距仅仅十里。岳托下令全军停止前进,既不进攻也不后退,与霹雳军团对峙于康庄一线。
岳托的用意,无非就是牵扯住霹雳军团和骠骑军,让豪格和杜度率先渡河。不过,令岳托奇怪的是,霹雳军团和骠骑军安卧于临清,丝毫没有阻止杜度和豪格渡河的意思。他不禁对多尔衮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仗着几条破船,真的能阻止大军渡河吗?
幸亏岳托对历史不太精通,否则一定会如苻坚一般说道:以吾之众旅;投鞭於江;足断其流;何险之足恃?
岳托疑疑惑惑,令杜度率先渡河向西。
杜度乃努尔哈赤长孙,褚英长子,曾多次与东江军对战,对船只倒不陌生。接到岳托军令后,杜度耐心准备一番,遂下令全军鼓噪前进,抵达梁水镇。
无论是淖尔济,还是杜度,皆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梁水镇作为渡河点,无他,此处的运河最窄,仅仅只有十五六丈。梁水镇附近的百姓,受淖尔济与水师大战的刺激,早已逃亡一空。杜度毫无阻碍地抵达运河边,不免吃了一惊,运河边别说驻守兵丁了,连船只都没见到一条。
杜度正疑惑不解时,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杜度顺着声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