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军的将士们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伤亡。
阵列中出现了小小的混乱,但这丝毫不影响骑士们冲击。转瞬之间,双方只相距二十来步,只见骠骑军的将士们突然抬起伏在马颈之后的头,猫着腰,双手平端着棍状物,稍稍瞄准,食指便扣动了扳机。
“砰……砰……”
棍状物的顶端,冒出了一团火光,伴随着火光的,是一团黑烟。刹那间,战场上除了黄沙之外,又腾起了黑色的烟雾。
鞑子们看到的却不仅仅是火光和烟雾,他们只觉得漫天飞舞的珠子扑面而来,完全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铺天盖地的珠子打在重铠上,对鞑子来说,连挠痒痒都不如。但是,鞑子并未将面部覆盖在头盔里面,于是,几乎超过三成的鞑子面部被珠子集中,有的甚至眼睛被珠子集中,虽不至于丧命,但剧烈的疼痛致使他们无不掩面大吼,鲜血顺着重铠汩汩流落。
战马的裸露面积更大,中弹后,不是骤然歪倒就是四处乱跑,鞑子骑兵顿时乱成了一团。
散弹枪!
自金吾军的将士在辽东与鞑子交锋后,郑福林就向都督府不停地抱怨,说鞑子身着重铠,荆州军骑士手中的马刀难以一刀致命,近战时往往处于劣势。对付重铠骑士,锋利的刀刃和枪尖往往效果不佳,最有效的显然是钝物猛击,让骑士内脏或头部受伤。于是,狼牙棒、流星锤之类的武器进入了工程院的视野。
但是狼牙棒和流星锤携带不方便,用途也过于单一,工程院别出心裁地将虎蹲炮缩小,将制式火枪放大,弄出了燧发虎蹲枪。
此枪长达四尺,重达十八斤,重量集中在枪托上,口径足足有寸余。使用时,与制式火枪一样,先装入火药,然后将袋装铅珠压入枪口,再扣动扳机,燧发点火,不惧风雨。
此枪发射后,完全可以捏住枪头,用枪托砸重铠,效果一点也不亚于狼牙棒。
盛坤山第一次见到这枪,就敏锐地察觉,这枪简直为骑兵量身打造,堪称骑兵近战的利器。
刚好一个月前,第一批一万支燧发虎蹲枪运抵临清,盛坤山毫不犹疑地让骑士们装备了这种火枪,并投入训练之中。
这次,乃燧发虎蹲枪第一次投入战场,效果还不错,将当面的鞑子打得晕头转向,辨不清南北。
骠骑军的将士们发射散弹之后,立即倒转枪头,将枪头紧紧地握在手中,高高地挥舞着虎蹲枪,狂吼着冲向鞑子。
醒过神来的鞑子哇哇乱叫,举着马刀,疯狂地砍向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骠骑军骑士。
往常,鞑子重装骑兵除了马刀、骑弓外,有时还端着长枪冲阵。至于用哪种武器,全看对手是谁。若对手是骑兵,自然长枪更有威胁,若对手是身着皮甲的步兵,则马刀杀人效率更高。
鞑子从辽东出发时,显然没有料到他们会与身着板甲的骠骑军对阵,现在,他们只能举着马刀,砍向黑亮黑亮的板甲。
板甲的防护力,丝毫不亚于鞑子的重铠,而且更为轻便。鞑子的马刀砍在板甲之上,除了火星四冒,却难以在实质上伤害骠骑军骑士。
然而,当骠骑军骑士用重达十八斤的火枪砸在鞑子重铠上时,鞑子的头不是被砸得四分五裂,就是内脏严重受损,咳出一口又一口鲜血。
有的鞑子甚至被砸得一头栽下战马,被铁蹄踩得血肉模糊,瞬间丧命。
“杀……杀……”
一阵又一阵的狂呼此起彼伏,骠骑军的将士们见鞑子完全不是对手,愈战愈勇,见人砸人,见马砸马,丝毫不顾及手头的火枪是否损坏。
阵列不齐、临阵慌乱、虎蹲枪射击造成的混乱、武器不如对方顺手,诸多劣势,汇集在一起,一边倒的战局无法避免。
三阵列三拨骑士,接二连三地冲击而过,轻易地将鞑子骑兵冲了个对穿,然后在鞑子身后两里处停下了脚步,重整队形,开始检查手头的虎蹲枪,未损坏的,重新装填弹药,损坏的,则直接将虎蹲枪扔在了地上,取出了钢弩。
第五百二十八章 置之死地
多铎的震怒可想而知。
仅仅一次冲击,鞑子几乎有五六百人落马,减员两成以上。更让多铎愤怒的是,他心爱的、引以为自豪的重装骑兵居然在面对面的厮杀中落了下风!
往后,是不是清军骑兵碰到骠骑军和龙武军后就要退避三舍?
这才是多铎最为担忧之事!
“撤退!向察哈尔部和巴林部靠拢!”
“传令多尔济和巴克,立即回头从左右两翼包抄骠骑军!”
多铎非莽夫,不敢与骠骑军继续对战,率先认怂,试图召集蒙古骑兵助战,与骠骑军一决雌雄。
鞑子阵脚一动,在盛坤山的指示下,骠骑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呼:
“鞑子败了!鞑子败了!”
“唯我荆州军,天下称雄!”
……
鞑子虽听不懂骠骑军在喊什么,但从吼叫的气势以及多铎下令撤退,他们不得不悲哀地承认,骠骑军非他们所能敌。
一时之间,鞑子士气大落,一个个灰头土脸,朝着东边逃跑。
看着鞑子灰溜溜地逃跑,骠骑军将士终于出了一口闷气,吼叫声愈来愈大,气势直冲云霄。
狂呼中,将士们分明看见,统帅附近的红旗左右挥舞两下,然后突然指向前,紧接着,凄厉的牛角号声响起。
盛坤山下达了追击的命令。
将士们踢了踢马肚子,驱策战马开始加速。
“冲啊……”
铁蹄声伴随着将士们的狂呼,惊天动地,吓得鞑子一个个猛踢马肚子,惟恐落在后面。
将近两万匹战马狂奔,早就惊动了巴克。巴克还以为骠骑军被打败,正在逃跑,赶紧下令停止前进,掉头远离大道,严阵以待,准备侧击骠骑军。
眼见得漫天的黄沙渐渐靠近,巴克一声令下,巴林部的两千轻骑开始撒开马蹄,慢慢加速。
哒……哒……
打着占便宜心思的巴林部骑兵越跑越快,越跑心情越畅快。巴克似乎已经看见了胜利在向他招手。
突然,巴克心脏猛地一顿,浑身打了个哆嗦。
三四百步外,打着旗号狂逃的分明是金钱鼠尾之辈,哪里是黑亮黑亮的骠骑军?
巴克惊出了一声冷汗,高举着马刀,大呼道:“向右侧减速,停止前进!”
巴克身边的旗手拼命地晃动旗帜,命令迅速传达至每一位骑士,于是,狂驰中的蒙古轻骑如同一道黄色洪流突然遇到了阻碍一般,转了一个大圈,慢慢停在了大道之侧。
多铎这边,骤然发现有骑兵试图侧击大军,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即下令骑兵往左侧转弯,全力避过即将到来的攻击。待多铎看明白是巴克的旗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大骂道:“没眼睛的夯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虽然有了援兵,多铎丝毫不敢停留一步,毕竟,骠骑军大军就在屁股后面,要是停下来,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于是,多铎继续下令全军继续前进,不得停留。
同时,多铎骑在马上,脸色铁青,大声叫道:“传令巴克,立即往西撤退,待甩脱追兵后,再做打算!”
多铎反应确实比较快,立即又意识到,停止前进的巴克十有**会成为骠骑军眼中的肥肉。
多铎的命令,显然是多余的,毕竟,骠骑军就在他屁股后面不过两里,瞬息而至,军令怎么可能及时传达至巴克军中?
巴克好不容易避开了多铎的大军,调转过马头,正望着多铎大军发愣,忽然发现多铎大军的屁股后面,三股骑兵两翼突前,中军居后,正纵马狂驰。
这下,巴克终于意识到危险了。
留给巴克思索的时间仅仅只有几秒钟,巴克脑袋一热,瞬间选择了冲击骠骑军右翼。面临危险,大部分人的本能反应就是避开,而巴克显然属于例外,他选择了迎难而上。这不关对满清的忠心,唯一相关的,只可能是巴克的个人性格。
“冲啊!”
巴克身边的旗帜,分明指向骠骑军的右翼。在巴克的率领下,蒙古骑兵颇为勇猛,驱策着马匹开始加速。
盛坤山对多铎部和巴克部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牛角号再次吹响,以不同的节奏,将军令传达至三个营。
于是,第三营的将士顾不得停下换马,再次收起了钢弩,拿起了虎蹲枪。而第一营和第二营的将士放慢了马速,依然拿着钢弩,变成了慢跑前进。
转瞬之间,第三营的将士与蒙古骑兵接仗,蒙古骑兵在射出箭支后,同样被虎蹲枪打得晕头转向,并迅速遭到了钝物的重击,死伤惨重。
然而,巴林部骑兵的噩梦显然还未结束,当他们好不容易与第三营脱离接触,正准备在远处兜圈与多铎部汇合时,却遭到了弩箭的疯狂射击。
蒙古骑兵乃轻骑兵,一般都穿着皮甲,并未像女真鞑子一般着重铠,只见弩箭如同择人而噬的眼镜蛇一般,钻入皮甲之中,箭箭要人命!
巴克选择与骠骑军对冲,直把多铎气得几欲吐血。换做以前,多铎会竖起大拇指,夸赞巴克勇猛、精明。但是多铎刚刚领教了骠骑军成倍上升的近战能力,哪里还会对仅着皮甲的蒙古骑兵抱丝毫信心?
多铎大急,心里陡然一动,何不利用巴克作为诱饵,纠缠骠骑军,然后重装骑兵窥视一侧,觅战机而动?
于是,多铎下令全军停止前进,调转马头,慢慢向骠骑军和巴克骑兵靠拢。
多铎可以从容调兵,伺机而动,而巴克身处圈内,差点就要崩溃了。他的损失,显然比多铎要大得多,在钝物重击和钢弩的双重打击下,他的战损迅速超过了四成,而且还在不停上升。
更要命的是,第三营将士绕了个圈,再次调转马头,又要冲击而来!
巴克彻底崩溃了,他万不敢与骠骑军再次面对面地厮杀,而是选择了与第二营平行狂驰,互相攒射,瞅得第二营与第一营之间的空挡,钻出了三个营的包围圈。
钻出包围圈后,巴克总算喘了口气,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多铎不仅没有放弃他,而且还全军来援,分作两部,发动了对骠骑军第一营的侧击。
骠骑军第一营猝不及防,被多铎两部冲入阵中,损失急剧上升。盛坤山瞅到了机会,立即下令第二营和第三营绕至第一营另一侧,待多铎大军冲出第一营阵列后,又发动了对多铎大军的冲击……
骠骑军三个营,多铎、巴克也分作三部,双方在高唐太平庄十多里范围内展开了乱战,互相追逐、战斗将近一个时辰,待到天色擦黑、多尔济的援兵赶到,双方马力已绝,各自后退十余里,开始休息、舔舐伤口……
多铎看着满营的残兵败将,恨不得大哭一场。今日之战,多铎遭遇了平生最为惨重的失利。三千多本部重装骑士,几乎损失了一半,余下的一半几乎人人带伤,疲累不堪。巴克部仅余三分之一的人马,低落的士气,明日能否继续参战还是个问题。
唯有多尔济未曾与骠骑军接战,保持着齐装满营。
兵丁们、将士们一想到自己与骠骑军苦战时,而多尔济却躲在一边喝茶吹风,心里皆愤恨不已。左右心绪难平,皆劝多铎将多尔济治罪。
多铎倒是颇有统帅风范,不仅未追究多尔济没有及时来援之罪,还好言抚慰,将骠骑军的特点一一相告。
多尔济感动得热泪盈眶,劝多铎趁夜撤兵,摆脱骠骑军的纠缠。多尔济的建议,遭到了众将的一致鄙视,斥为畏敌避战。
多铎倒是有这个打算,但考虑到大军一动,骠骑军还是如狗皮膏药一般黏上来,对多尔济说道:“将士疲累,待休息一晚再做打算。”
……
相比较清军的颓丧而言,骠骑军军中却是士气高涨。
事实上,骠骑军损失也不少,损失骑士一千四百多名,战马四五千匹,堪称骠骑军历史上最为惨重的损失。不过,将士们一想到与鞑子重装骑兵面对面厮杀中大占上风,就热血沸腾,直待休息一夜后,与鞑子继续恶战。
但盛坤山却知道,明日的战斗,最多只是牵制、追袭,已经没有面对面厮杀的机会了。因为他刚接到消息,冉楼的霹雳军团第一军正昼夜兼程,往高唐北猛赶,离鞑子骑兵不过三十里路程。
与此同时,宋楼的第三军正从西面赶来,距离骠骑军仅仅只有二十里。
张拱薇率领五千残兵败将,也迅速离开临清驻地,从南边向着高唐的多铎部进行包抄。
最让盛坤山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宋学朱居然率领着济南乡兵、刘泽清大军将近万余人,也昼夜兼程,就快要赶到高唐县城了。
也就是说,将近三万人马,已经将多铎所余的四千多名骑兵重重包围!
“都督怎么调动张拱薇和宋学朱的?”
盛坤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暗思道:“瞅到了肥肉,都他娘的想啃一口,就不怕崩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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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无冕之王
二月的晚上,气温低至冰点,还是非常寒冷。尤其这几天天气晴好,晚上更见寒冷,而且空气湿漉漉的,冰冷的盔甲上,甚至见到凝结的水珠。
刘泽清摸了摸盔甲上的水珠,心道:这天气,恐怕明早会有大雾。
大雾之中,作战非常凶险,运气好,当然可以收到奇兵之效,给予鞑子重大杀伤。但是,更大的可能就是敌情不明,为敌军所乘,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混蛋王八,以为自己有多少斤两,就想着啃鞑子!被林纯鸿这个奸贼利用而不知,蠢货!”
刘泽清满腹怨气,望着前军星星点点的火把,不停地咒骂宋学朱。
自鞑子从济南退兵后,宋学朱以最大的功臣自居,不仅抢夺了颜继祖的大权,而且还对刘泽清颐指气使,威权日重。
刘泽清也是骄横跋扈之辈,本不愿听从宋学朱的军令,但济南城市民视宋学朱为再生父母,颜继祖对宋学朱言听计从,更为关键的是,济南城内的乡兵对宋学朱唯命是从,容不得半分有损宋学朱权威的事情发生。
诸多顾忌之下,刘泽清不得不忍气吞声,苦挨日子,每日祈祷宋学朱不要折腾,待到鞑子退兵,自己平平安安地率兵离开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