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枝江彻底控制后,林纯鸿将目光投向了大田千户所,这本就是他的计划,他需要借助大田千户所的名誉大肆扩军备战、打造军械。
崇祯三年即将过去,林纯鸿给手下的军户放了年假,并且亲自前往隔河岩为军户送行,与军户称兄道弟,好不热闹。
临行之前,林纯鸿更是豪言壮语:“兄弟们今后有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来找我!”
马上就有一胆大的军户问道:“典史大人,我们能不能在百里洲租种土地啊?”
林纯鸿大笑道:“刚说过,都是兄弟,租种土地当然可以!”
这话让军户们忍不住热血沸腾。工钱被冉之焕拿走了,他们忍了;红利被冉之焕拿走了,他们也忍了;但是当林纯鸿亲口承诺,他们能低税租种十五亩地后,他们就忍不住了。
一路上,这帮军户脚步变得异常轻快,气氛明显异于平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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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田千户所里一座吊脚屋里,正聚集了十多人,在那里小声的商议事情,这些人正是林纯鸿手下担任低级领导职务的军户,平常三四百军户就以这些人为首。而这些人中,真正的核心便是韦悦翔。韦悦翔这人沉稳、扎实,又讲义气,深得周望欣赏,在军户中声望极高。
“去年一年又白干了,拿到的粮食根本不够一年吃的,这样下去可不是事。大伙看看,典史大人手下的其他人一个个富得流油,羡慕死老子了!”
“富得流油谈不上,起码能给媳妇买点花布,还能混个肚儿圆,老子们就惨了,都是上面那个拿走了我们的工钱!”
“可不是?连红利都拿走了,那可是将近十两银子啊!工钱好歹还给我们留点,红利一点都没有留。”
“典史大人说我们能租百里洲的土地,要是我的兄弟和父母也租个十五亩,那简直太好了。元宵节就快到了,过了元宵,咱们也就离开大田了,大伙到底想个办法,再这样下去,家里的人都快穷死了!”
“兄弟们听我说一句,大田肯定是没法呆了,但是我们这个军户的身份又脱离不了,所以,无论走到哪里,我们还是要被官府逮回来。大田这么多年来,逃亡的军户也不少,不是隐姓埋名就是被逮回来处死,我们这么多人,得想个保全的法子。”韦悦翔一开口,其他人都盯着他,听韦悦翔说到逃亡的凄凉结局,黯然神伤。
“法子也不是没有,关键就是要靠着林典史帮忙!”王两全晃着脑袋说道。
王两全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兴趣,纷纷说道:“快说,别藏着掖着!要林典史帮什么忙?”
“就是要林典史收留我们啊!”
“你耍我们啊?要是林典史收留我们,我们早就跑了,还等到今天?”众人纷纷指责王两全。王两全颇有才华,被彭新看中了,带到鸭子口货栈协助他,现在又随着彭新到岳州货栈,跑的地方多,消息灵通,见识广。
“我认为林典史会收留我们的。”王两全坚持他的意见。
“那怎么可能?林典史会为了我们几个穷军户和冉之焕闹翻?这绝对不可能。”
王两全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希望这样,大伙说的也是,林典史怎么可能为我们与冉之焕闹翻呢?”
说完,暗地里用手捏了一下韦悦翔的屁股,不再说话。
韦悦翔心知有异,不动声se的对大伙说道:“看来逃跑这条路不通的,我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今天也不早了,大伙早点休息吧。”
待送走众人后,韦悦翔和衣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盯着吊脚屋顶,他就单身一人,父母早就去世,没有其他兄弟,唯一一个妹妹嫁给了王两全。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敲门声,韦悦翔连忙开了门,将王两全迎进门。
王两全双手哈着气,说道:“冷死我了,你这里也不生个火。”
“我又不冷,何必生火,还要砍柴,麻烦死了。”大田的冬天yin冷chao湿,不生火真还受不了。
王两全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们中间应该有冉之焕安插的人,要不我们在林典史那里干了什么,冉之焕怎么那么清楚?”
韦悦翔笑了笑,道:“不安插人倒显得奇怪了,冉之焕对我们肯定不放心的。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肯定林典史会帮着我们?”
“用脑子想的呗,不过不管根据什么想来的,我们逃跑之前,也得和林典史商议妥当,一旦出现问题,就没有后悔药吃了。我打算明天就到枝江一趟,和林典史商量下,你看怎么样?”
“你把理由说出来我们斟酌下,看林典史收留我们的可能xing大不大。”
“以前林典史要在大田的地盘上伐木,所以才每年给冉之焕几千两银子,现在林典史自己又不伐木了,全是收购土人伐的木,林典史肯定不愿意再付给冉之焕这笔钱。再说目前林典史手下有二三千流民在修江堤,给我们伪造个流民的身份也易如反掌。枝江和大田相距甚远,冉之焕即便知道林典史把我们收留了,也没有办法。”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让我好好想想。”韦悦翔低着头,将这些事情不停的在心里转来转去。韦悦翔和王两全跟着林纯鸿干了几年活,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林纯鸿的影响,考虑问题坏算慎密。
“你说的是林典史要在大田伐木,才付给冉之焕银子,这个不对,应该是林典史当时被冉之焕勒索,才不得不付这笔银子,当年勒索林典史的时候,我也参加了。不过,这也说明林典史肯定对冉之焕有怨气。虽然林典史收留我们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但他为什么要接受我们这些麻烦呢?这才是关键,你有什么法子?”韦悦翔皱着眉头,说出了他的顾虑。
“这还不简单,我们能为他干活嘛!”
韦悦翔摇头道:“现在哪里招不到人?林典史会稀罕我们?得带给林典史一个巨大的好处,这样才能确保!”
“咱们一无所有,能为林典史提供什么?”王两全感到非常困难。
“姑爷,你想不想玩大的?”韦悦翔睁大了眼睛,神神秘秘的说道。
“玩什么大的?”
“我在护卫队呆了两年,感觉林典史所谋甚大。你想想,我们身上穿的甲从哪里来的?武器从哪里来的?”
“还不是冉之焕和其他卫所偷偷卖给他的。”
“这个东西是他最需要的!”
王两全大吃一惊,说道:“难道大舅哥准备偷千户所的武器?”
“偷才能偷多少武器?我想搬掉所里的所有武器!杀掉冉之焕那个王八蛋!当初咱们爹和娘不就是被这个王八蛋害死的?”韦悦翔咬牙切齿的说道。韦悦翔的父亲当初被冉之焕毒打了一顿,回家没多久就去世了,后来母亲也忧郁过度,也跟着去世了。
“造反?这个林典史能同意吗?”王两全也心动了,只不过心里有顾忌。
“咱们和林典史谈!你忘了?我们回大田之前,林典史说的那番话,我感觉他是故意说的。再说,我也想看看林典史到底能有多大的胸襟和气魄!”
韦悦翔的双拳捏得紧紧的,仿佛捏着冉之焕一般。
第四十四章 乱之将起
林纯鸿还在等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没想到王两全让他认识到,仇恨的种子都快长成参天大树了。
了解到韦悦翔的计划后,林纯鸿相当欣赏韦悦翔,他不仅胆大心细,而且对利益的分析和把握相当到位。
“护卫队里居然有这样的人,周叔和我以前都没有发现,可算失职!”
周望对林纯鸿的指责毫不在意,说道:“满打满算,韦悦翔也就上阵一次而已,能显露出来就怪了。本以为卫所里全是熊货,现在看来,卫所里还是有一些能人的。”周望以前在辽东,对从卫所抽调来的兵丁向来看不上眼,这次倒让他稍稍改变了看法。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边军那个大染缸里,卫所军能出头才怪。”林纯鸿非常得意于自己让一些人有了出头之ri,换句话说,为英雄的成长提供了环境。也是,几年前,麾下很多人还是泥腿子,现在搞起管理来不也有声有se?
周望对林纯鸿的得意嗤之以鼻,哼了一声说道:“别以为现在护卫队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帮家伙要是碰到了我以前带的辽东边军,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不至于这么差吧?都是周叔带出来的啊?”
“经常上阵打仗,时刻有敌袭的危险,那样的兵丁岂是这帮家伙能比的?我看啊,要是没有什么战斗,还不如裁减护卫队,现在空养着将近上千号人,空耗米粮,光练能练出什么来?”
林纯鸿以前总认为大明将乱,尽可能多的养着一些护卫队,渴望他们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现在被周望提醒,心知自己确实养着一群并不jing锐的战队,每月都要消耗几千两银子,的确有点不划算。
林纯鸿挠了挠头,叹气道:“现在大明被建奴打得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陕西、河南和山西也乱成一团,至于乱民能不能到胡广来,我也说不清楚。我也是想着手里有兵,能够做一些事情。即便不能做事情,也不至于连命也保不住。”
“乱世将至,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也知道你想建功立业,但兵不是练出来的,要打才能行。”
林纯鸿嘿嘿笑道:“马上就有打不完的仗,这个先放放吧,我们还是先商量下大田的事情。”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现在唯恐天下不乱,区区一个大田远不在话下。”
“不妥不妥,我现在有点舍不得让韦悦翔当诱饵了,要不我们这样吧……”
在韦悦翔的计划中,林纯鸿只需要事后给这帮造反的军户提供一个庇护就够了,并且还可以得到一批急需的兵甲和武器。这与林纯鸿的规划明显不符,他不仅需要韦悦翔这些人,更关键的是,他需要整个大田千户所成为他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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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之焕对军户的情绪不是不知道,就连上次众人密谋逃亡的事情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人向他汇报过了。但他认为军户只是想逃亡,而且这个逃亡需要满足一个前提条件:林纯鸿为这帮穷鬼提供庇护。冉之焕不能确定林纯鸿会不会提供庇护,便派了书吏前往枝江进行试探。以增加军户工钱的名义要求林纯鸿每天多提供两千两银子,林纯鸿满口答应。这让冉之焕放松了jing惕,他万万想不到林纯鸿野心已经快撑破天了。
崇祯四年清明前夕,韦悦翔带着二十三个军户回大田拜祭先人。韦悦翔亲自挑选了这些人,标准就是好勇斗狠、苦大仇深。按照韦悦翔原先的计划,准备带着大部分军户返乡祭祖,借机除掉冉之焕和大田千户所的其他官员。林纯鸿认为人多口杂,到时候很可能被冉之焕获悉秘事,反而不美,便让韦悦翔挑选二三十条汉子跟随行动,自己另外派出二百人,由林纯义率领,与韦悦翔配合行动。这两百人中,一半以上都是军户,方便鼓动大田堡内军户反抗。而另外指派张兆准备船只,于鸭子口接应,以备不测。
在韦悦翔出发之前,林纯鸿千叮咛万嘱咐,令韦悦翔一定保全冉之焕之命。虽然韦悦翔恨不得将冉之焕挫骨扬灰,但还是爽快答应了林纯鸿的要求。
三四月的清江清澈得可以看见里面的鹅卵石,二十四个军户怀着既期盼又忐忑的心思在鸭子口上了岸,预计明ri中午便可抵达大田。一行二十多人还推着两辆独轮车,这个独轮车非常适合在山地里行走,按照林纯鸿的说法,就是诸葛亮当初的木牛流马。两辆独轮车上,放着巨大的两个箱子,里面放着林纯鸿缴纳给冉之焕的银子,由祭祖的军户带回大田。
韦悦翔已经给这些军户交了底,这次回去就是犯上作乱,后面有二百人配合,久受欺压的军户兴奋不已。毕竟,拼了这次,他们就将脱离军户的身份,彻底的融入到林纯鸿的人马中去。每年的工钱和红利,还有那诱人的土地都在向他们招手,让他们义无反顾的跟随韦悦翔。
与此同时,书吏正在苦劝冉之焕,小心韦悦翔等人的行动,他认为韦悦翔等人以前在清明时从未回乡祭祖,这次为何就回来了?再说林纯鸿以前要在大田附近伐木,有求于冉之焕,现在他又不伐木了,为何这么爽快答应增加两千两银子?应该防备林纯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话让冉之焕将信将疑,正要命令家丁加强巡视,忽有人报告韦悦翔等人抬着四千两银子来见他。
冉之焕一听禁不住se变,对书吏说道:“往常都是林纯鸿亲自派人押运银子,今ri怎么让这帮穷鬼顺路带回来?事情反常,难道那林纯鸿真的想包庇这帮贱狗?”
书吏见自己的劝说起到了效果,心里方踏实起来,自己立功的时候到了,细细琢磨了一下,说道:“难道韦悦翔想玩图穷匕见的把戏?”
这话让冉之焕心惊肉跳,立即招来十多个家丁,分布左右,自己更是穿上了甲,方才命令韦悦翔将银两抬进来。韦悦翔等人进来后,放下白花花的银子,便出门而去,让冉之焕和书吏疑惑不已。
冉之焕无法忘记刚才韦悦翔桀骜不驯的眼神,那眼神让他隐隐约约的感到危险正在临近。冉之焕相信,韦悦翔一帮人无论如何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而刚才抬银子进来是他们刺杀的最好时机,他们连这个最好的时机都没有把握,难道想凭着二十多号人造反?冉之焕和书吏百思不得其解。
冉之焕不敢掉以轻心,令所有的家丁守护在官邸附近,加强巡视。并且书吏提醒他韦悦翔是这伙人的头,也要盯紧了,他也照办。
第四十五章 乱中有序
韦悦翔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他的吊脚屋里,屋的zhongyang摆着父母的灵位。他瞅着灵位,忍不住悲伤,两只虎目噙满了泪水。他在人前从来都是克制自己的感情,别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但是独处的时候,只要一想到父母,就忍不住悲痛。
“爹娘,妹子现在很好呢,今晚我就让冉之焕为你们磕头!”韦悦翔在心里暗暗的说道。一想到冉之焕,他就恨得咬牙,双手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