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纯鸿道:“现在要弄清一个事实,是周士朴、瞿式耜等东林党人揣测我们私造了武器,而不是朝廷,事情远没有那么糟!”
陆世明清楚林纯鸿的用意,当下也不厌其烦的解释道:“即使朝廷知悉了此事,兹事体大,万不会听信周士朴的一面之辞,定会派出钦差大臣查证,这里面的文章就多啦,荆州守备严介和这些年得了我们不少好处,帮我们遮掩一下应该不难,最多再给他点好处。即使严介和不想与我们合作,对钦差大臣,我们可做的工作也很多。”
战将们方才舒了一口长气,凌肃说道:“板甲和钢弩算什么军国利器?要是朝廷知悉了我们私造火炮之事,那才叫不可收拾!”
韦悦翔疑惑道:“那火炮真有那么厉害?”
凌肃回道:“将军说火炮是未来的战争之神,能不厉害?红衣大炮倒也罢了,笨重……”
林纯鸿见韦悦翔和凌肃转移了话题,连忙打断凌肃,说道:“好啦,好啦,今ri讨论的是与东林党斗法的事,火炮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凌肃摸了摸后脑勺,讪讪笑道:“我一说起火炮就兴奋,什么都忘记了!”
林纯鸿道:“周士朴知悉我们私造军器并不重要。”
战将们大吃一惊,道:“私造军器的事情反而不重要?”
陆世明点头道:“将军的话甚为有理。大家想想,秘密的价值就在于自己知道,而别人不知道。如果周士朴将私造军器一事奏报朝廷,世人皆知,对东林党来说,有何好处?除了与我们翻脸成仇以外,什么也得不到!所以,我估计啊,周士朴和瞿式耜将竭力隐瞒此事,作为一条把柄掌握在自己手中,借此要挟我们按照他们的要求走!”
林纯义揉了揉额头,叹道:“哎,一想到这些争斗的事情,我就觉得脑力不够用!幸亏现在军中有将军和陆主事,否则我们真还两眼一抹黑!”
楚文山嘿嘿笑道:“陆主事yin谋诡计层出不穷,我估计啊,周士朴和瞿式耜赶您老人家差远啦!”
林纯鸿喝道:“胡说八道!陆主事这叫运筹帷幄,什么yin谋诡计的?乱说话!”
陆世明毫不介意,呵呵笑道:“yin谋诡计也罢,运筹帷幄也罢,世明蹉跎这么多年,就是想当一个睁着眼睛的人,不想一走路就掉入粪坑!”
众人哈哈大笑,将刚才的愁云惨雾驱逐一空。
※※※
瞿式耜是个不安分的人,在顺德府安顿下来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去拜访邓玘。还未抵达邓玘大营,瞿式耜的肺就差点气炸:邓玘的川兵到处抢掠斯民,只把驻地附近变成了人间地狱!川兵抢掠粮草倒也罢了,好歹有军粮不足的借口,但绑缚良家妇女的兵丁不绝于路,这他娘的又算什么事儿!
瞿式耜虽然热衷于党争,但受儒家思想熏陶了半辈子,如何看得惯这种兵如匪的行径?当初在江南,只听说邓玘找老百姓借粮,一借永不还,哪想到邓玘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瞿式耜现在甚至有点理解林纯鸿擅自兴兵攻打邓玘了,只要心里还有点良心,定然对邓玘感到愤怒!
东林一脉支持邓玘,究竟是对还是错?瞿式耜不禁对东林党的策略产生了怀疑。
瞿式耜一见到邓玘,就寒着脸训斥道:“如此胡闹,成何体统!将营中的妇女全部释放!”
本来邓玘对瞿式耜的到来欣喜不已,意yu通过瞿式耜在林纯鸿身上找回场子,哪想到瞿式耜一见面就提出让他尴尬不已的问题,他心里凉了半截,回道:“瞿先生远道而来,请高坐,邓玘不才,还望先生多多指教。”
瞿式耜见邓玘根本不接话,大怒道:“立即释放所有妇女!川兵大营哪里还像朝廷的官兵,就像一匪窝!”
邓玘怒火中烧,按捺住自己即将暴走的情绪,勉强笑了笑,说道:“下面的儿郎们的确玩过了火,借点粮食也就罢了,还带来了一些妇女,好好,我听先生的。”
随后转头对身边一亲卫吩咐道:“立即令各营严肃军纪,若有胆敢再犯者,定斩不饶!”说完,转身背对着瞿式耜,对亲卫眨了眨眼睛。
亲卫甚为机灵,立即出账而去。邓玘清楚,一旦放开了抢掠的口子,yin辱妇女的现象就无法杜绝。事情一旦发展到带妇女回营,这事情就很难回头了。断然释放妇女,会激起兵丁的强烈不满,甚至兵变都有可能!
更何况,邓玘帐中就有美女若干,全是下属孝敬的,上梁不正,如何能禁绝下梁?
邓玘的小动作如何瞒得过瞿式耜?瞿式耜情知邓玘应付他,但也无可奈何,不深究此事,最符合两人的利益。
瞿式耜深吸了口气,将愤怒压制住,冷冷的说道:“从兵部得知,紫金梁病死,其余部为闯将李自成所搜罗,声势大振,目前已经窜入了河南,兵部将调兵前往河南围剿匪盗,不知你有何打算?”
邓玘肃然道:“兵部有令,邓玘当赴汤蹈火,为朝廷效力……”
唯兵部命令是从!邓玘意yu转换门庭!
瞿式耜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解脱,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何为好……
第一百一十章 被逼让步
从邓玘大营出来后,瞿式耜贪婪的呼吸着野外的清新空气,他觉得邓玘大营一片污浊之气,多呆一刻,就有窒息的感觉。
这样也好,有邓玘这样的人在,对东林来说,恐怕是弊大于利。不如将邓玘抛给温体仁,让温体仁去为难。
瞿式耜不停的盘点着东林的现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目前朝堂之上,仅仅只剩下了工部尚书周士朴,在温体仁的打压下,苦苦支撑。温体仁还不能左右勤政的朱由检,只要周士朴不失去圣心,地位就牢不可破。
但周士朴必须造出足够数量的板甲和钢弩,才能让急切的朱由检满意,否则,扫了朱由检的兴致,后果很难意料。周士朴使尽浑身解数,方才挤压了一点资金用于造板甲和钢弩。板甲还好说,只要看了式样,多费点功夫,多花点钱,不至于造不出来。但钢弩就难啦,周士朴集中了军器局的能工巧匠,至今还未能弄明白钢弩的钢臂用何种材料制作。
着急上火的周士朴立即令人前赴荆州左右卫征集工匠,哪想到,荆州左右卫对此事茫然不知。周士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板甲和钢弩乃林纯鸿私自锻造!
获悉此内幕后,周士朴如获至宝,立即通报给瞿式耜,希望东林党能牢牢的握住这个把柄,同时也希望瞿式耜亲自出马,令林纯鸿帮工部解决这个难题。
这就是瞿式耜来顺德府的主要目的,一则打压林纯鸿的气焰,二则请求林纯鸿派工匠支持周士朴。
瞿式耜也算沉得住气,抛出两条消息,静待林纯鸿来求他,哪想到,等了将近十天,林纯鸿除了每ri邀请他观看诸营练兵外,绝口不提它事。
时光在耐心比试中悄悄流逝,直到一ri,瞿式耜接到下人汇报:温育仁抵达顺德府,给林纯鸿下了拜帖!
瞿式耜气急败坏,怒骂道:狼子野心!三姓家奴吕布!老夫居然被ru臭未干的小子摆了一道……
冷静下来,瞿式耜哀叹道:今非昔比啊,今ri私造兵器一事居然被他看透了关节。既然能看透关节,万不可能投向温体仁的怀抱,否则林纯鸿将面临朝廷的雷霆之怒。
事情尚有可为之处!
瞿式耜也不迟疑,立即前往荆州大营,哪想到林纯鸿一看到瞿式耜,就笑道:“正准备令人去邀请先生,可巧先生就来了。正好有一事需要和先生商议。”
瞿式耜笑眯眯的问道:“何事啊?”
“温育仁下了拜帖,学生参透不出他的来意,还请先生指教。”林纯鸿躬身答道。
瞿式耜道:“林将军四战连胜,荆州弓兵战力名扬海内,温育仁慕名来访,又有什么奇怪的?”
“先生又来打趣学生了,那温体仁jian猾之名在外,哪能随便派出亲弟弟到处乱跑的?如果说是温体仁想拉拢学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堂堂阁老,如何看得起学生这等武夫?”
林纯鸿的话等于表明了政治态度,让瞿式耜大为放心:至少短期内,林纯鸿不太可能完全投入温体仁的怀抱。
瞿式耜神情严肃,道:“林将军能知道温体仁jian猾,老夫也就放心了。对于温育仁的来意,老夫也参悟不透。不过老夫要提醒你一句,温体仁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自崇祯二年以来,多少朝臣着了他的道?远的不说,就说周阁老,不也被他整的灰头土脸的?你一定要小心应付温体仁,凡事多想想后果!”
林纯鸿躬身答应,这让瞿式耜彻底放下了心,当下不再玩弄权术,直言道:“老夫还有一事求林将军。”
林纯鸿顿首道:“先生何故如此客气?有事情就吩咐,只要学生办得到,万不敢推辞。”
“工部周尚书受圣上之命,监造板甲和钢弩。哪想到钢弩一直不知用何物锻造,林将军与荆州卫所联系紧密,能不能指点一二?”瞿式耜情知林纯鸿不会承认私造军械,便将错就错,将板甲和钢弩说成是荆州卫所所造。
林纯鸿心里暗笑,nainai的,老狐狸,知道这点对我没有威胁了,就换了口气,换脸跟翻书一般轻易。不过,指点万万不能,否则这不等于承认私造兵器乃事实?再说,弹xing钢材乃邦泰商号的商业机密,岂能随便外传?
于是,林纯鸿道:“指点谈不上。不过学生军中还有不少存货,周尚书需要,不如就直接从这里搬一部分过去。不过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先生海涵。荆州府供应七千多士卒作战,实在感到吃力,这钢弩乃真金白银买过来,先生看看,能不能……”
瞿式耜大笑,打断林纯鸿的话,道:“这个你放心,朝廷哪能占你的便宜。至于价格,周尚书自会派人与你联络,定然不会让你吃亏。”
林纯鸿笑道:“学生还有一事相求。学生一直敬仰大儒,也学着白鹿洞书院在枝江办了个行知书堂,弘扬儒学,学生一直苦于书堂声名不显,无法吸引更多的士子,想请钱先生和张先生到书堂讲学。”
荆州和夷陵远不是人文荟萃之地,士子少得可怜,行知书堂举办这么多年来,除了培养了一些底层官吏和工匠外,还远远达不到内立宗派的要求。林纯鸿希望借助钱谦益和张溥在士子中的声望,让士子关注行知书堂。
只要他们关注行知书堂,就会发现书堂的不同之处,感兴趣的士子便会慕名而来。以大明士子的庞大基数,林纯鸿相信,自己将会聚敛不少有用之才。
瞿式耜大笑道:“哈哈,战阵之将也殚思竭虑的去办书院,着实让老夫佩服。既然你提出,老夫就帮你说项,不过两位先生是否同意,老夫也不敢打包票,你就等着吧。”
林纯鸿大喜,立即躬身道谢。
温育仁南下的目的,沈文麟早已打探清楚。林纯鸿接报后,啼笑皆非,原来温育仁此行肩负着一个高尚的任务:为大明帝国找到一条解决财政危机的路!
看来温体仁成为内阁首辅之后,具备了巨大的行政资源,也背负起大明帝国这个烂摊子。被上上下下认为是jian臣的温体仁,虽然以安其位为最高目标,但也顺带着想管好这个老大帝国。任何人,上了位之后,都想着把事情办好,在青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林纯鸿不知道温育仁为何要把枝江作为考察的目的地,或许是高斗枢吹嘘自己的政绩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吧。
究竟要让温育仁看到什么呢?林纯鸿现在就在琢磨这个问题。
不如就让温育仁看看租种惠王土地的措施吧,没准温体仁真能在大明的土地政策上做出点成绩,让多灾多难的小民们多一份保障。不过这对于温体仁来说,太难了,大明上上下下都知道,目前财政危机的根源在于可供收取税收的土地太少,但谁又敢拿这个开刀呢?就连当初张居正权霸朝堂,也不敢提这个问题。
林纯鸿不相信温体仁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改变大明的土地政策。
另外,就让温育仁看看枝江的货栈和榨油工坊吧,实实在在的让他体会到收取商税的好处。如果温体仁能在商税上下点功夫,这对当前的大明帝国来说,不无好处。
至于百里洲,万万不能让温育仁登上去,这个得小心防备。
不过,温育仁很可能想不到枝江的核心在百里洲,像这样眼高手低的家伙,绝无耐心等上一个破岛查访。
“成四,成四……”林纯鸿大叫道。“去把陆主事叫来,我有要事相商……”
见到温育仁之后,风流倜傥的温育仁让林纯鸿大吃一惊,这家伙似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谈话中不停的咒骂复社。
“复社是什么?是一群乱臣贼子试图cao控朝政的团体,可怜可叹,天下士子趋之若鹜,为复社所骗。说什么砥砺品行,对士子有吸引力,还不如说是复社cao纵科举,用小动作为士子谋取晋身之阶!其心可诛也!这里面以张溥为甚,高傲,不通事务,以为自己在士子中有了点小名气,就可以为所yu为,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此等贼子,该千刀万剐……”
温育仁说的口沫横飞,直把林纯鸿当成了最佳的倾听着。
温育仁拙劣的试探方法瞒不过林纯鸿,温育仁就是想了解林纯鸿对复社的观感,借此奠定合作的基础。林纯鸿本来就对东林党和复社没多少好感,温育仁大骂张溥,林纯鸿深有同感,双方对复社的观感的确相差不远。
林纯鸿专注的听着温育仁的声讨,不时的点点头。
待温育仁说到高兴处,林纯鸿义愤填膺的骂道:“任冰兄的话算是说到我的心里了,张溥视复社成员为门生,经常不经门生同意,暗中cao纵权位。据说啊,张溥还暗中向一些高官行贿,乃彻彻底底的伪君子!”
林纯鸿的话让温育仁大喜,忍不住站起身来,紧握住林纯鸿的双手,激动道:“林老弟啊,当初兄弟我被张溥之盛名蛊惑,有心与他做一番事业,到了娄东之后,才看清这个家伙的本质,根本就是一伪君子嘛!”
林纯鸿和温育仁一时之间互引为知己,不停的表达相见恨晚之意。至于双方有多大的诚意,谁也不知道。
温育仁神神秘秘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