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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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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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纯鸿手忙脚乱的倒来一碗清水,一滴滴的往张凤仪的口中滴去。张凤仪终于又睁开了双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林纯鸿将耳朵凑近张凤仪的嘴边,急问道:“凤仪姐,你说,小弟听着呢。”
    张凤仪轻轻的说道:“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说对不起老婆孩子,还要改变整个大明……”
    说完,张凤仪的眼睛眨了眨,露出调皮的笑容。
    林纯鸿嘿嘿的笑了笑,转身狂呼道:“陈哨将,陈哨将,张参将醒过来啦……”

第一百三十章 义子斗气
    时值十月,天气一ri*比一ri寒冷,泌阳县城北边的泌水上,已经可以看到薄薄的冰块。泌阳县城内,刘文秀带着几个侍卫,正疾步往县衙赶。刚走到县衙门口,刘文秀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一溜的人头,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
    这些人头就是泌阳的地方官,城破之后,不是被杀就是自杀,张献忠为了炫耀自己的战绩,命孙可望将人头挂在了县衙门口。虽然天气逐渐寒冷,但时ri一多,未经过任何处理的人头慢慢的往下滴着腐水,让刘文秀觉得恶心不已。
    刘文秀跺了跺脚,从袖中伸出双手,不停的在嘴边哈气。侍卫们随着刘文秀止住了脚步,默默的侍立在刘文秀身后,不知道他们的主人为何着急慌慌的赶路,结果到了县衙门口又不进去。
    刘文秀对张献忠的残忍好杀非常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比如挂人头一事,刘文秀就从心底反对。这有何必要?除了让老百姓厌恶外,没有任何作用。
    刘文秀感觉自己的脚有了点热气,转头对侍卫令道:“派几个人,把人头取下来,都在滴水了,人怎么过去?”
    一个侍卫小心的提醒道:“将军,这是大王吩咐孙将军挂上去的……”
    刘文秀瞪了侍卫一眼,喝道:“要你取下来就取下来,哪有这么多废话!”
    这个侍卫暗暗的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不多时,人头就被次第取下来,刘文秀方才进入县衙,求见义父张献忠。
    张献忠正与几个美婢嬉闹,听闻刘文秀求见,立即将美女赶开,吩咐刘文秀进来。刘文秀行礼毕,说道:“儿子见县衙门口的人头在滴水,路过的兄弟们闪避着进出,十分不便,便令人取下来埋葬了。”
    张献忠挥手道:“些许小事,何必禀我?取了就取呗,你今ri来有何事?”
    刘文秀拱了拱腰,恭敬道:“儿子见泌水已经结冰,特来告知义父。儿子估计黄河结冰已经不远了,最多还需一个月。不如咱们离开泌阳,慢慢向黄河靠拢,一旦结冰,咱们就渡河。”
    “哦?等黄河结了冰再说,官兵虽多又能奈我何?都是一帮不愿出力的家伙。”
    刘文秀的心里陡然一沉,左良玉、王朴之辈虽然如此,但林纯鸿是不是这样的人就很说了。要是林纯鸿如曹文诏一般,岂不是要恶战?
    刘文秀没有反驳,继续道:“儿子探听到,林纯鸿最近增兵两千多人,其中更是有jing骑六百多,儿子担心,继续在泌阳呆下去,注定要与林纯鸿恶战,咱们的实力岂不是要受损严重?”
    张献忠换了个姿势,拿起盘中的一个红扑扑的苹果,一口咬下去半个,不停的咀嚼着。刘文秀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张献忠的下言。
    张献忠嘴里含着苹果,含含混混的说道:“林纯鸿刚增兵,我们就走,那帮兔崽子肯定会造谣说我怕了林纯鸿,那样多没面子?”
    面子?面子比实力更重要?刘文秀腹诽不已,但脸上不敢有丝毫不敬之se,“义父考虑得对,咱们兵力比林纯鸿多,好歹也要打上一仗。”
    “嗯,林纯鸿的情况探听得怎么样了?”
    “儿子无能。自从六百jing骑到达徐堡后,我们的探马根本到不了附近,还被杀了不少,损失惨重。想派细作,又无人可派,林纯鸿的兵几乎全是荆州人,外人稍微靠近点,就被发现。”
    张献忠停止咀嚼,嗯了一声,道:“没事,兵马只要一动,林纯鸿的狐狸尾巴迟早要露出来,咱们两万兵马还怕了他林纯鸿不成?”
    ……
    刘文秀汇报完毕,离开了县衙。张献忠望着刘文秀的背影,暗暗叹道:做事情没话说,无处不让人放心,就是太迂腐了,有些事情总是转不过弯来,有些话不能对他直说。
    孙可望听说刘文秀命人直接取下了县衙上的人头,大怒,掀翻了桌子,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乱响。婢女们战战兢兢,连碎渣也不敢收拾,躲在一边发抖。孙可望杀人如同杀鸡一般,奴婢稍有不合意之处,便挥剑斩去,奴婢们当然没有主动上前劝解的道理。
    就连侍卫们也躲在门外不敢露头,深恐触了孙可望的霉头,白白的丢了xing命。
    孙可望与刘文秀互相看不顺眼,一直明争暗斗。刘文秀命人取下人头,等于当众扇了孙可望的耳光,孙可望如何能忍?
    “不行,这口气绝不能忍,我得去找义父!”孙可望拿定了主意,就往门外冲去,刚好碰到了急急忙忙赶来的张百川。张百川也听说了县衙人头之事,听到瓷器的破碎声后,深恐孙可望一时冲动,做出傻事,慌忙赶来查看,没想到正好堵住了准备出门的孙可望。
    张百川当然不希望孙可望失去张献忠的信任,孙可望完蛋,他们这帮下属注定会变成爹不亲娘不爱的孤魂野鬼。
    “将军这么晚了准备去哪?”张百川堵住孙可望的去路,问道。
    孙可望将张百川推到一边,怒道:“刘文秀这个兔崽子欺人太甚,老子得去出这口气!”
    张百川急道:“听闻刘将军取下人头后,在大王处呆了个把时辰!”
    孙可望猛然醒悟,刘文秀在张献忠那里呆了个把时辰,都未听闻张献忠发脾气,说明张献忠已经默认了刘文秀的行为。
    孙可望也算一个爽利的汉子,拍着张百川的肩膀道:“幸亏你来的及时,否则真还犯了大错!”
    张百川经历丰富,当然知道孙可望发了脾气后需要一个台阶下,马上道:“孙将军,我弄到了一块米脂的佳米驴肉,要不到我那里尝尝?”
    孙可望乃米脂人,佳米驴肉乃米脂特产,正是孙可望最爱之物。孙可望转怒为喜,忙道:“去,一起去,不能喝酒,吃驴肉,喝杯茶也好!”
    两人边吃边聊,孙可望对自己的心腹爱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言道:“小时候苦啊,五岁就失去了爹娘,那时义父还在边军中吃兵饭,见我可怜,就收养了我,可以说,没有义父,就没有我,义父对我是恩重如山。”
    说到动情之处,孙可望眼圈都红了。张百川连忙转移话题:“属下观之,各路义军,唯有大王一路最为团结,大王对属下真是没话说。”
    “可不是,可恨那刘文秀,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每ri哄得义父开心,屁本事也没有,每次冲锋陷阵,还不是我和艾能奇?”
    张百川对孙可望的话可不敢苟同,也没有反驳的打算,顺着孙可望的话说道:“大王麾下,唯有将军的人马最为jing锐,尤其是弓箭手多如牛毛,前些ri子,弓箭手不就建功了?打得白杆兵毫无还手之力,什么天下雄师嘛,牛皮吹破啦!”
    孙可望听了,哈哈大笑,心情明显畅快起来,将嘴凑近张百川的耳朵,悄声道:“我估摸着啊,义父这次可能要与林纯鸿大战,而且,你我可能都没有出战的机会!”
    张百川正咬了一口驴肉,还未吞下去,听到此话后,大惊,噎住了。孙可望连忙起身猛拍张百川的背,方才咽下去。
    孙可望笑道:“看把你吓的,一场大战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百川满脸疑问之se,显然不知道孙可望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孙可望神秘的笑了笑,道:“在攻占泌阳后,又有无数的百姓来投,兵马都快超过三万了,但是粮草军械却不够,你说如何是好?”
    “属下估计,不超过一个月,黄河就结冰了,渡过黄河,粮草军械不就有了?”
    “粮草根本就支撑不了一个月!义父乃jing明之人,就是想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马推到战场上去,胜了当然好,败了,能活下来就是善战敢战之士,充实到jing锐之中,这样既减少了吃穿嚼用的人马,又择出了jing锐,何乐而不为呢?妙计啊,妙计!”
    孙可望说完之后,得意的看着张百川,“这点,刘文秀那个兔崽子肯定看不出,艾能奇只会一门心思的打仗,也看不出,唯有我,最懂义父的心思!”
    孙可望与张献忠一样,jing明、残忍好杀,深合张献忠的脾胃,被张献忠视为第一得意义子。既然xing格一致,敏锐的看出张献忠的打算,不足为奇。
    张百川倒吸一口凉气,这孙可望和张献忠到底算什么东西?恶魔?嗜血者?疯子?
    见张百川面露不忍之se,孙可望嗤笑道:“世道乱了,咱们这些造反的人要活下去,只能这样。这些年来,死了多少义军头领了?咱们能活到现在,还不是义父英明果断的结果?什么狗屁民心,都是扯淡的,待咱们安定下来后,有了立足之地,给老百姓一点好处,让老百姓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还不对咱们感恩戴德的?刘文秀就看不透这点,整ri在义父耳边呱噪民心什么的,简直笨到姥姥家了……”
    张百川细细思来,觉得孙可望的话虽难接受,但的确符合事实。当年太祖爷朱元璋不也是残忍好杀之辈?结果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建立基业,一直传承到现在!
    这个规则是不是该改变了?
    林纯鸿在思考这个问题,张百川也模模糊糊的想到了这个问题。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各出妙计
    荆州军似乎已经忘记了二十里之外的张献忠,一直呆在徐堡中。与此相对应的是,张献忠似乎与林纯鸿形成了默契,一直呆在泌阳县城中,避不出战。这让刘文秀越来越怀疑林纯鸿与左良玉之辈乃一丘之貉,专注保存实力,不求有功,但求无损。
    林纯鸿避不出战,急坏了徐允。徐允对官兵的认识可谓入木三分,这些官兵抢功的本事一流,要说打仗,连堡内的壮丁都不如。可是这林纯鸿的荆州军怎么看都不像往ri的官兵啊?
    如果林纯鸿在驱离张献忠之前就离开徐堡,徐堡咋办?岂不是要遭到张献忠的疯狂报复?林纯鸿可没有义务守住徐堡,他想拍屁股走人,谁也拦不住。
    徐允心急如焚,每ri不停的在林纯鸿面前晃来晃去,一直宣称张献忠率领着一帮乌合之众,只要兵临城下,必将望风而逃。
    林纯鸿总是拿着敌情不明推脱,一直按兵不动。
    徐允无法,又去sao扰陆世明,陆世明老jian巨猾,岂能受到徐允的蛊惑?没有将他逐出门外,已经算非常客气了。
    最后,徐允借口看望张参将,继续游说张凤仪。张凤仪虚弱无比,见徐允将张献忠说得如此不堪一击,怒道:“张献忠这么差劲,那我白杆兵岂不是如花瓶一般,一摔就碎?”
    徐允方才醒悟自己急不择言,往死里得罪了张凤仪,立即如丧家之犬般,逃离了张凤仪的房间。
    待盛坤山赶到徐堡休整两ri后,林纯鸿立即令骠骑营四面出击,到处搜集难民,将这些难民组织起来,一队队往济宁进发,准备坐船前往荆州。自此,徐允方才放下心来,一心一意帮助林纯鸿运送难民。
    一些投奔张献忠的难民听闻消息后,也成群结队的逃奔到徐堡,请求前往荆州,林纯鸿来者不拒,毫不客气的挖着张献忠的墙角。的确,极少有庄稼人愿意拿着刀枪与官兵拼命,随着消息越传越广,大多数庄稼人选择了背井离乡去过一份安稳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的头绑在腰带上厮杀。
    林纯鸿不动声se间,就化解了张献忠得意不已的妙计。这并不是因为林纯鸿比张献忠聪明,而是因为观念上的差别。在林纯鸿的眼中,人就是根本,可以创造无穷无尽的财富。至于在张献忠眼中,人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张献忠一接到难民逃跑的消息,就令孙可望严加看守,若有擅自逃跑者格杀勿论。但难民逃跑chao犹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让孙可望防不胜防。有的难民甚至杀掉了看守的义军,带着武器逃跑。这一切,终于惹恼了张献忠,张献忠目光中闪动着嗜血的光芒,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全杀光!”
    驱策难民进攻官兵、并择选jing锐的打算被林纯鸿化解后,张献忠怒不可遏,最终举起了屠刀,并且在举起屠刀时,试图算计林纯鸿。
    北风呼啸,乌云如铅。
    从泌阳县城到泌水,不到十里。沿路上,一群群被绑缚着双手的难民一步一挪,踏上了死亡之路。这群人中,早已经没有高贵低贱之分,无论他以前是豪富、还是是吟诗赋对的高雅之士,都与他们曾经瞧不起的泥腿子一般,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他们不得不走,后面如狼似虎的恶魔手持刀枪,肆意对顿步不前的难民进行攒刺和砍杀,鲜血流了一路,整个泌阳县城外,哭号之声响彻云霄。天地因此而哭泣,ri月因此而黯淡无光……
    泌水似乎不愿意看到这一人间惨剧,将自己的表面紧紧冻起来,偷偷的从冰层下面流过。怒吼的北风吹袭着河边的土岗,激起一阵阵的沙尘,将屠杀者和被屠杀者席卷在一起,似乎想拼命的告知万物之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土岗上,刀枪林立,弓弩上弦,孙可望的麾下全副武装,一个个牛眼圆睁,就如招魂的黑白无常一般。他们是地狱的使者,他们是嗜血的恶魔……
    孙可望骑在高头大马上,冷冷的盯着东方,对次第抵达河边的难民看都懒得看一眼。在他的心目中,这些难民连一只鸡都不如,需要时,就驱赶着他们直面官军的弓箭和刀枪,觉得他们是累赘时,随时可以让他们永远的从世上消失。
    土岗之外,孙可望还布置了重兵jing戒。林纯鸿的千余骑兵四处游弋,成了张献忠和孙可望的心病,他们不得不把大部分jing力用于监视jing骑。
    “开始吧,抓紧时间,林纯鸿的骑兵到了,咱们就来不及了!”孙可望猛地一挥手,地狱之音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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