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佩玉失声道:“但事际非常,三哥你……你难道不能从权?”
凤三沉声道:“我意已决,你再说也没有用,快走吧。”
朱泪儿简直快急疯?但她也知道,凤三先生既然已下定了决心,世上只怕再也无人能命他更改。
俞佩玉黯然道:“我知道三哥是怕小弟已无余力,是以宁可自己赴死,让小弟单独逃生,也不愿拖累小弟,但……但小弟还是有力气的。”
凤三先生竟闭起眼睛,无论他说什么,全都不理不睬。
火势如奔马,瞬息间已烧了过来,俞放鹤等人想是早已在四面都布下引火易燃之物,是以火才会烧得这么③üww。сōm快。
郭翩仙嗄声道:“你们不走,我却非走不可了,各位……各位……”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跺了跺脚,纵身而出,只听锺静的哭声自窗外隐隐传来,过了半晌,也就听不见了。
凤三厉声道:“你们也该走了,为何还不走?”
朱泪儿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道:“三叔不走,我也不走。”
凤三怒道:“你敢不听三叔的话?”
朱泪儿凄然一笑,道:“我什么话都听三叔的,但这次……这次我……”
凤三反手一掌,将她推到它上,大喝道:“你不听我的话,我先打死你。”
朱泪儿道:“三叔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走的。”
银花娘嘶声道:“俞佩玉,你也不走么,你难道也要陪他们死?”
俞佩玉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发呆。
他虽然明知留在这里,等著被火烧死,实是愚不可及,但却也不能抛下朱泪儿和凤三独自逃走。
银花娘嘶声大呼道:“疯子,你们都是疯子……我碰见你们,真是倒了楣了。”
她挣扎著奔到窗口,一跃而下,但此刻她功力所剩已无几,刚跳下去,就发出一声痛呼,像是跌伤了腿。
俞佩玉知道她若想在这样的火势中逃生,简直连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忍不住也长叹了一声。
凤三厉声道:“你们真的要陪我死?”
俞佩玉望了望朱泪儿,叹道:“小弟……”
凤三仰天狂笑道:“你们非要等我死了才肯走,是么,好。”
“好”字出口,忽然反手一掌,向自己天灵拍下。
俞佩玉和朱泪儿惊呼一声,双双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突听“轰”的一声大震,四面墙壁,忽然四散飞裂,满天木屑碎片中,一个人如雷神自天而降,闯了进来。口口口
火光烛天,俞佩玉的目力又不弱,有个人闯进来,无论如何,俞佩玉也应该能看得清他面貌的。
但这人身法却实在太快,正如一个霹雳击下,俞佩玉只见著黑忽忽一团黑影自身旁擦过,抱起了床上的凤三先生,又闪电般掠出,非但没瞧清这人的面貌,竟连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未瞧见。
朱泪儿骇极大呼道:“你是谁?抢走我的三叔?”
一句话说完,这人影已远在数丈外。
但闻凤三先生怒喝道:“谁?”
另一个嘶哑的声音道:“我。”
凤三先生似乎长长叹了口气,竟不再说话。
这时俞佩玉和朱泪儿自然也早已双双追出去,只见前面的人影,如弹丸跳动,免起鹊落,火舌怒潮般卷到他面前,他轻轻出手一挥,烈焰便立刻退开,眨眼之间,便已自一片火海中冲了出去。
俞佩玉拚尽全力,却越追越远。
朱泪儿嘶声大呼道:“放下我的三叔来……求求你,放下我的三叔来。”
“呼”的一股烈焰卷过,再瞧前面那个人已然无影无粽,朱泪儿冲出数步,仆倒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俞佩玉也被她哭得心酸,赶过去扶起了她,这时他才发现,他们竟也不知不觉间,闯出了火海。
朱泪儿头发上、衣服上,俱是点点火星,俞佩玉身上也有几处被烧焦,但两人惊惶情急之下,竟是谁也不曾觉出。
朱泪儿抢天呼地,嘶声痛哭道:“你为什么要抢去我的三叔?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俞佩玉黯然叹了口气,柔声道:“看来这人并没有什么恶意,若不是他,咱们只怕已葬身在火海中了。”
朱泪儿道:“但三叔……三叔怎么办呢?”
俞佩玉道:“你三叔像是认得这人的,他们只怕是朋友……他的武功如此惊人,此番将你三叔救走,咱们反倒可以放心了。”
朱泪儿哭声渐渐小了,抽泣著道:“不错,三叔方才问了他一次,也就不再问了,他们想必是认得的……但他既然救走三叔,为什么不将我也带走呢?”
俞佩玉柔声道:“这只因……只因是因为他不认得你。”
朱泪儿流泪道:“不错,三叔以前的朋友我一个也不认得,我什么人都不认得,也没有人认得我,我……我……我……”
想起自己身世的孤苦,她不禁又放声痛哭起来。
俞佩玉鼻子也觉得酸酸的,眼泪几乎也忍不住要夺眶而出,轻轻扑灭了她身上的火星,强笑道:“但四叔却是认得你的,你也认得四叔,是么?”
朱泪儿痛哭著扑进他怀里,颤声道:“四叔,你……你不会抛下我么?”
俞佩玉暗中叹了口气,却微笑道:“四叔怎么会抛下你……四叔无论到那里去,都一定会带著你的。”
其□他自己现在也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自顾尚且不暇,又有什么能力照顾别人?
忽觉烈焰扑面,火势已将蔓延到这里。
远处传来一片悲呼痛哭声,还夹杂著怒骂声,想必是李渡镇上的居民,瞧见自己家园被毁,要来拚命了。
又听得一人大声呼道:“各位用不著惊惶难受,各位所有的损失,都由咱们来负责赔偿!”
俞佩玉皱眉暗道:“这李渡镇就算萧条贫乏,但数百户人的身家,又岂是少数,他们竟不惜赔偿,难道就为了要烧死这几个人么?”口口口
风势渐渐停止,夜色却更深了。
远处的嘈杂也渐渐消寂,朱泪儿疑疑地坐著,动也不动,自从俞佩玉将她带到这一片荒坟中后,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俞佩玉忽然道:“他们放火,绝不是仅仅为了要烧死我们。”
朱泪儿目光茫然注视著面前的一座新坟,道:“哦?”
俞佩玉道:“他们若定要我们的命,必定会在火场四周布下埋伏,不让我们逃走,但我们却轻易地逃了出来,连一个人都没有遇著。”
朱泪儿道:“嗯。”
俞佩玉道:“所以我想,他们只不过是想将找们赶走……”
朱泪儿忍不住道:“只为了赶走我们,就不惜将这小镇全烧光,不惜赔偿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他们难道疯了么?”
俞佩玉喃喃道:“这其中自然有原因的……自然有原因的……”
第二十二章 借刀杀人
朱泪儿苦笑道:“我本来还很明白的,现在听四叔你一说,反而越来越糊涂了。”
俞佩玉道:“这许多不合情理之事,只有一个解释。”
朱泪儿道:“什么解释?”
俞佩玉道:“你们住的那小楼里,必定隐藏著一个惊人的秘密。”
朱泪儿动容道:“秘密?”
俞佩玉道:“就因为这秘密,所以东方美玉舍不得走,就为了这秘密,所以胡佬佬等人才会来,也就是为了这秘密,俞放鹤才不惜放火。”
朱泪儿眼睛亮了,喃喃道:“但这又是什么秘密呢?”
俞佩玉沉声道:“你记不记得,你母亲临死的时候,是否对你说了一些不寻常的话?”
朱泪儿皱眉道:“她没有说什么呀!她只告诉我,这是我的家,也是她唯一能留给我的东西,叫我好生珍惜,所以我才一直舍不得离开……”
她语声忽然停住,眼睛更亮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霍然站了起来。
这时远方的火势更小,像是已将熄灭。
但火并没有完全熄灭,烧毁了的壁角间。烧黑了的门窗里,仍不时有火苗窜出,夹著一股一股的浓烟。
放眼望去,到处俱是烟雾弥漫,什么都瞧不清。
俞佩玉和朱泪儿又回到了这里。
他们藉著烟火掩蔽,在焦木瓦砾间窜走了不久,就发现那孤立的小楼,早已被烧得倒塌了。
只有李家栈,房屋显然造得分外坚固,火灭得也最早,梁木窗框,虽已全被烧毁,墙壁房屋却有大半还没有塌下。
朱泪儿走在瓦砾上,只觉脚底仍烫得灼人,几乎连站都站不住,自浓烟中瞧出去,四面有不少黑衣大汉在四下走动,清理著火场,扑灭余火,却瞧不见俞放鹤等人,也没有一个李渡镇的居民。
俞佩玉正站在一处墙角里,打量著四下情势。
朱泪儿忍不住悄声问道:“四叔,咱们是自己现在就去找,还是等他们来?”
俞佩玉沉吟道:“这许多年来,你都未能发现那秘密,一时半刻间,又怎能找得著,何况,此刻火势已杀,他们那些人想必就要来了。”
朱泪儿道:“那么咱们是不是就在这里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俞佩玉道:“嗯。”
朱泪儿眼珠子四下转动,道:“藏在那里呢……四叔你看,那边的那间屋子怎么样?”
俞佩玉道:“那屋子不行,此刻他们虽还未清查到这里,但迟早总要过来的。”
朱泪儿道:“四叔你觉得藏在那里好?”
俞佩玉道:“厨房。”
朱泪儿放眼望去,只见木造的厨房,已完全烧毁,不禁皱眉道:“厨房已烧光了,怎么还能藏得住人?”
俞佩玉笑了笑,道:“厨房虽已被烧光,但厨房里却有件东西是烧不毁的。”
朱泪儿眼珠子一转,笑道:“是炉灶,只有炉灶,是永远也烧不坏的,四叔你真想绝了。”
他们再不迟疑,立刻就窜到厨房那边去,只见角落里有个水缸也还没有烧破,只是缸里的水已被烧得直冒热气。
俞佩玉掀起灶上的锅,将缸里的水全都倒了下去,等到灶里的热气散出,他们就钻了进去,再将铁锅盖上灶口。
李家栈生意一向不错,差不多每天都要照料二三十人的饮食,这灶自然盖得比普通人家要大得多。
俞佩玉和朱泪儿两个人躲在里面,就像是躲在一间小房子里似的,那添柴加火的灶口,就像是个窗户。
厨房的木板墙已被烧光,从这小窗户里望出去,正可瞧见小楼那边的动静,瞧著她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的小楼,如今已化为一片灰烬,朱泪儿眼睛不禁又觉得湿了起来,却勉强笑道:“四叔你可瞧见了么,戎们家的灶也没有被烧坏。”
俞佩玉柔声道:“正如你所说,灶是永远烧不坏的,地,也是永远烧不坏的,你若喜欢这地方,以后还可以再在这里盖一间和以前一样的小楼。”
朱泪儿疑疑地望了半晌,眼泪终于又流了下来,幽幽道:“小楼虽可以重建,但以前的日子,却再也回不来了,是么?”
俞佩玉也像是疑了。
听了朱泪儿的话,他也不觉想起过去的那一连串充满幸福的恬静岁月,想起他家园子里那一株浓荫如盖的老榕树,想起每值盛夏,他父亲瞧著他在树下练字的情况,想起他父亲那慈祥的微笑……
这一切距离现在,也不过只有半年而已,但如今他想起来,却宛如隔世一般,他眼睛也不觉有些湿湿的,黯然道:“不错,过去的岁月,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
朱泪儿轻轻道:“以前,天还没亮,我就会在这灶上煮起一锅又香又热的稀饭,有时还会在稀饭里加半斤猪肝,加一只鸡,那么三叔就会再三夸奖我,甚至将一大锅稀饭都吃得乾乾净净,但现在……”
她黯然叹了口气,垂首道:“现在那灶固然还没有被烧坏,我以后还可以在灶上煮稀饭,但稀饭煮好了,却又有谁来吃呢?”
俞佩玉只觉心头一酸,忍不住道:“你稀饭煮好了,我来吃。”
朱泪儿霍然抬起头,道:“真的?”
此刻天已亮了,熹微的晨光,自灶口斜斜照了进来,照上了她的脸,她脸上泪痕未乾,目中却闪动著喜悦的光采,看来就像是一朵带著露珠的白莲,在春天早晨的微风里,冉冉初放。
俞佩玉瞧了一眼,心弦竟立刻震动起来,他立刻扭转了头,不敢再看,朱泪儿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四叔是说著让我开心的,像四叔这样的人,一定有许多许多事要做,怎会来吃一个小女孩子煮的稀饭。”
她语声是那么凄楚,俞佩玉听得心里又不觉一酸,勉强笑著道:“四叔没有骗你……我虽然有许多事要做,但任何事都会做完的,等到那一天,我一定到这里来,吃你煮的稀饭。”
朱泪儿笑了,笑得如春花初放,道:“那么我一定天天煮一大锅稀饭,等你来吃。”
俞佩玉正色道:“天天吃稀饭也不行,你每隔三两天,好歹也得炒一碗蛋炒饭给我吃,否则我岂非要被你饿瘦了。”
朱泪儿吃吃笑道:“稀饭只是早上吃的呀,到了中午,非但有蛋炒饭,还有红烧大蹄膀、清炖肥鸡汤,不出三个月,你一定会比现在胖一倍。”
瞧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俞佩玉也高兴得很,但想到自己家园待建,父仇未报,那可杀的恶魔还冒著“俞放鹤”的声名骗尽了天下江湖同道,自己孤军奋战,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将这阴谋揭破,要想安安静静,快快乐乐来吃她一碗稀饭,只怕要等到下世为人了。
忽听朱泪儿道:“四叔,你……你怎么忽然哭了?”
俞佩玉赶紧揉了揉眼睛,笑道:“傻孩子,四叔这么大的人,怎么会哭,这不过是被烟熏的。”
朱泪儿蹶著嘴呆了半晌,忽又笑道:“四叔你以为你自己真的很大么,若不是三叔叫我称呼你叔叔,其赏我本该叫你四哥才对。”
俞佩玉瞧著她的笑容,心里也不知是甜?是酸?是苦,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突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口口口
四个黑衣人已走进了李家栈。
这四人俱是神情剽悍,步履矫健,但手脚粗大,肌肤糙黑,一望而知,都是久经劳苦的人,身子虽然健壮,武功却绝不会高明,说不定投身江湖还未久,要指挥这种人,自然比指挥老江湖容易得多。
当先一人,手提红缨枪,后面一人,手里拿著的是一杆五股叉,另外两人,却是右手持钢刀,左手持盾牌。
他们一走进来,就在四面瓦砾中东戳一下,西戳一下,像是在查看有没有人藏在瓦砾里。
朱泪儿瞟了俞佩玉一眼,虽未说话,但意下却显然是在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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