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三个字。
别人只见他刀光如匹练般向胡佬佬砍下,也没见到胡佬佬站起来,更没有瞧见她有什么动作。
只听屠飞吼声忽然中断,凌空一个翻身,退了回来,一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咽喉,两只眼睛怒凸而出,胸膛也不住起伏,一口气像是再也喘不过来。
众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会忽然变得这样子的,相顾间也不禁为之失色,再看胡佬佬却在摇头叹息道:“好馋嘴的孩子,吃了我老婆子一粒蚕豆,就舍不得杀我了?看来我老婆子这蚕豆滋味一定不错。”
大家这才知道她竟在屠飞张嘴大吼时,将一粒蚕豆弹入他嘴里,但就连林瘦鹃这样的武林高手都未瞧见她的手动,俞佩玉也不禁暗叹忖道:“这样的暗器手法,只怕连唐无双都要自愧不如了。”
一念至此,他才想到那冒牌的唐无双竟也没有跟来,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他几乎已忘了,这冒牌的唐无双,赏已是他唯一的线素,他管了别人的闲事,竟将自己的大事忘怀了。
朱泪儿只觉他双手忽然变得冰冷,脸上却是满头大汗,忍不住以自己的衣袖,轻轻擦著他头上的汗珠。
俞佩玉眼睛瞪著前面,竟如浑然不觉。
这时屠飞头上的汗却比俞佩玉流得更多,竟连掌中的刀都已抛却,两只手都扼著自己的脖子,嗄声道:“蚕豆……蚕……”
胡佬佬笑道:“哎呀,蚕豆莫非呛住了屠大侠的喉咙么,屠大侠为何不吐出来?”
屠飞狂吼一声,竟将手伸进嘴里去,像是想将蚕豆挖出来,一面用力咳嗽,但他的手实在太大,勉强伸进去三根手指,却还是无法将蚕豆挖出,他咳嗽声越来越急,一张脸已渐渐发青,眼泪鼻涕却一齐流下,忽然全身一阵抽搐,接著,又是一声狂吼。
只听“喀”的一声,他身子已仰天跌倒,鲜血自嘴角飞溅而出,两只手不住疯狂般挥舞,鲜血又像雨点般自他手上流了出来,他右手竟已赫然只剩下两根手指,他竟已生生将自己三根手指咬断了。
向大胡子似乎想赶过去扶起他,但向前走了一步,立刻又向后退了三步,望著林瘦鹃道:“蚕豆有毒?”
林瘦鹃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闻一阵阵咀嚼之声传了过来,屠飞竟在咀嚼著自己的手指,想见他必已痛苦得无法忍受,众人见到这老婆子的毒药竟是如此恶毒,早已满头冷汗,那里还敢说话。
胡佬佬悠然笑道:“蚕豆炒肉,乃是时鲜名菜,蚕豆和手指同嚼,味道想必也不错,难为你竟想得出这么妙的吃法来,我老婆子就没有这样的口福。”
众人见到屠飞的满脸鲜血,听到他的咀嚼之声,已是心里作呕,此刻胡佬佬再这么样一说,向大胡子忍不住挺过头去,吐了出来。
等他再回过头时,屠飞的手已不能动了,咀嚼之声已不复再闻,只能听见一阵阵微弱的呼吸声。
再过半晌,连呼吸声也终于停止,自他指尖嘴角流出的鲜血,却已变得有如墨汁般漆黑。
胡佬佬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堂堂的“没影子”屠飞,竟连小小一粒蚕豆也消受不起。”
俞放鹤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果然是胡佬佬驾到……”
他话还没有说完,众人听到“胡佬佬”三个字,已不禁失声惊呼出声,胡佬佬却吃吃的笑了起来,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是直到现在才认出我是胡佬佬。”
俞放鹤道:“在下等有眼不识泰山,但望佬佬恕罪。”
胡佬佬凝注著他,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似的,她那张狡猾的、满布著皱纹的脸上,也像是露出了些惊讶之色。
俞放鹤虽还在微笑著,但显然也被她瞧得有些不安,被这么样一双老狐狸般的眼睛盯著,没有人会觉得好受的。
胡佬佬终于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就连我老婆子也弄不懂你?你方才若是想借我老婆子的手来杀屠飞,现在屠飞已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装做不认得我?”
俞放鹤微笑道:“但在下实在……”
胡佬佬冷冷道:“你实在是认得我的,二十年前你就认得我了,只要见过我老婆子一面的人,就永远也不会忘记,何况你和我还有些交情。”
俞放鹤面上的微笑,像是忽然被冻结住了,这变化别的人也许都没有注意,但俞佩玉
朱泪儿只觉俞佩玉一双冰冷的手,忽又发起热来,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在狂跳,身子也在剧烈的颤抖。
只听胡佬佬道:“你明明认得我的,为什么还在装作不认得?”
俞佩玉几乎忍不住要放声狂呼:“他并不是在装假,他实在是不认得你,只因他并不是二十年前你见过的那放鹤老人,他是冒充的。”
他只有拚命咬紧牙齿,才能忍住不发出声音来,他脸上的肌肉已因痛苦而扭曲,朱泪儿回头瞧见了这张脸,也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只因她也从未想到这张脸会变得如此痛苦,如此可怕。
俞放鹤却忽然大笑起来,仰天狂笑道:“二十年前的往事,在下早已忘怀了,佬佬你又何必记在心上。”
胡佬佬冷冷道:“这种事,我老婆子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俞放鹤虽还以笑声来掩饰不安,但听了这句话,他的笑声竟变得比刀锯木头还要难听。
他嗄聱笑道:“你今天难道是想来报复的么?”
胡佬佬眼睛闪著光,又盯了他半晌,缓缓道:“不错,你总该知道我老婆子报复的手段,无论谁得罪了我,我老婆子都一定要加借报复他,若再加上二十年的利息,嘿嘿……”
她抛了粒蚕豆到嘴里,用力咀嚼起来,好像已将这粒蚕豆当做了俞放鹤,要咬得稀烂,再吞下肚子里。
林瘦鹃忽然大声道:“前辈纵是武林高人,但最好还是莫要忘记俞大侠现在的身份。”
胡佬佬瞪眼道:“什么身份?”
林瘦鹃厉声道:“前辈若对盟主有何举动,便无异和天下武林中人为敌。”
胡佬佬笑嘻嘻道:“天下武林中难道都在这里么?我老婆子怎么瞧不见呀?我老婆子只瞧见了你们五个人,就凭你们五个人,我老婆子想来还可以对付的。”
林瘦鹃手掌紧握著剑柄,汗珠子已一粒粒从头上落了下来,向大胡子乾笑两声,退后三步,道:“前辈若和盟主有什么宿仇菖恨,在下等是万万不敢过问的。”
胡佬佬悠然道:“只剩四个人了。”
向大胡子身旁一人,面如淡金,乾咳两声,道:“宋某素来不愿多管闲事,武林前辈们的事,在下更不敢过问。”
胡佬佬道:“只剩三个人了。”
另一个颀长大汉不等她话说完,已抢著道:“在下素来和宋兄同进退,宋兄的意思,就是在下的意思。”
胡佬佬大笑道:“只剩两个人了……看来俞某人交的朋友,倒的确都不愧为侠义之辈,他们若不是这种人,你也不会找他们来了,是么?”
林瘦鹃“呛”的抽出了长剑,但长剑才出鞘一半,他的手已被俞放鹤一把抓住,林瘦鹃沉声道:“盟主难道还要等她先动手么?”
俞放鹤淡淡一笑,道:“她不会动手的,她若要动手,就不会说这些话了。”
林瘦鹃还在犹疑,胡佬佬已拍手大笑道:“不错,能坐得上盟主实座的人,果然有两下子,我说这些话,只不过要告诉你,你现在已在我老婆子的掌握之中,所以我老婆子若要问你几句话,你还是老老实买的回答才好。”
俞放鹤道:“你要问什么?”
胡佬佬指著向大胡子等人道:“这些人名头虽然不小,但三个人加起来也不值半分银子,你将红莲花等人骗走,却将这些人带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俞放鹤默然半晌,缓缓道:“在下要做的事,佬佬你难道还会不知道么?”
胡佬佬道:“我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总要听你亲口说出来,我老婆子才放心。”
俞放鹤沉吟著道:“在下是想在这里找东西,这件东西的价值,谁也无法估计,但佬佬你想必是早已知道了。”
胡佬佬眼睛里发著光,道:“这件东西若是找著了,我老婆子也有份么?”
俞放鹤微微一笑,道:“凡是今天在这里的人,都有份的。”
胡佬佬立刻跳了起来,将铁锹抛在向大胡子面前,厉声道:“既是如此,你们还等什么?”口口口
这小楼的地基,造得竟十分坚固,铁锹锄在上面,就像是敲著铁板似的,发出了震耳的声音,还带著一连串火花。
那颀长大汉身上用昂贾的丝缎做成的华丽衣服,已被汗水湿透了,一面挥舞著铁锹,一面喃喃道:“镇远镖局的总镖头“铁金刚”韩大元,和“万木庄”的大少爷宋宏星竟会跑到这里来挖地,这不是见了鬼么?”
宋宏星一张淡黄的脸也涨得通红,却勉强笑道:“这本是咱们心甘情愿的,不是么?”
韩大元道:“不错,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为了那东西,莫说叫我挖地,就算要我挑粪都没关系,只怕这东西找出来后,他们就忘了咱们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用眼角去瞟,只见胡佬佬和俞放鹤等人都站得很远,才敢放心说下去。
宋宏星道:“他若不想分给咱们,又怎会找咱们来呢?”
韩大元道:“他只怕就是叫咱们来做苦工的。”
宋宏星用袖子擦著汗,道:“俞放鹤不是这样的人。”
韩大元冷笑道:“我本来也以为他不是这样的人,但现在……你瞧见雷风的下场没有?咱们的下场只怕也差不多。”
他忽然转过头去,道:“向老大,你可听见了咱们的话么?”
向大胡子连胡子上都在淌著汗,嗄声道:“听见了又怎样?咱们现在难道还想住手么?”
只听林瘦鹃大声道:“三位可发现了什么?”
向大胡子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胡佬佬冷冷道:“你们最好卖力些,挖不出东西来,你们可没有什么好受的。”
向大胡子道:“那东西若是不在这里呢?”
胡佬佬道:“东西若不在这里,我老婆子就将你们埋下去。”
这时朱泪儿实在忍不住了,附在俞佩玉耳畔道:“现在他们一定听不见我说话的。”
俞佩玉点了点头。
朱泪儿道:“我母亲究竟会将什么东西埋在这里呢?据我所知,她到这里来,是决心要平平凡凡的过日子的,所以连一点首饰都没有带来。”
俞佩玉道:“他们现在找的,绝不是什么珠实首饰。”
朱泪儿道:“为什么?”
俞佩玉道:“方才那一包珠宝,你拿出来后,并没有藏进去,只要是上过楼来的人,每个人都可以看见。”
朱泪儿道:“但那是用布包得紧紧的。”
俞佩玉道:“就算用布包著,但像他们这样有经验的人,还是可以看出里面是什么,何况,在黑暗中,珠宝的光华,难免会透出来,所以,他们若要的是珠宝,绝不会甘心让这包珠宝被火烧毁的。”
朱泪儿皱起了眉,道:“那么,你想他们找的会是什么呢?”
这句话俞佩玉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时向大胡等人已将地挖得很深了,小楼的地基,已变成一个方圆五丈,一丈多深的大坑。
他们三个人站在坑里,从俞佩玉这里望过去,已连他们的头顶都瞧不见,只能见到不时有一些木头被抛上来。
胡佬佬、俞放鹤等人都已站到这大坑旁,神情看来已有些焦急,到后来挖地的声音已变得很低沉,也不再有碎石抛上来,用做地基的麻石,显然都已被敲碎挖出,他们现在已挖到麻石下的湿泥。
三人又挖了半晌,林瘦鹃忍不住道:“销魂宫主也许并没有将那东西藏在这里,也许她根本没有带来。”
胡佬佬道:“她带来了,而且就藏在这里。”
林瘦鹃道:“前辈怎会知道?”
胡佬佬冷冷道:“我自然知道,你若肯多用些脑筋,你也会知道的。”
林瘦鹃道:“这只因东方美玉一定知道东西是藏在这里,所以他才不肯走开,东方城主自然也就是以这东西做交换条件,才能将李天王等人请到这里来。”
林瘦鹃咬著嘴唇道:“但销魂宫主既然有了这东西,为什么却不利用它的价值,反而将它埋在地下呢?”
胡佬佬道:“这只因她已决心想做个安份守己的太太,但又不肯让这东西落人别人的手
她冷冷一笑,接著道:“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个男人,时常都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的。”
忽然间,只听一阵车辚马嘶声传了过来,胡佬佬、林瘦鹃、俞放鹤三人都吃了一惊,扭过头去瞧。
朱泪儿就乘著这机会,又在俞佩玉耳畔道:“戎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了。”
俞佩玉道:“哦?”
朱泪儿道:“他们要找的一定是一本极厉害的武功秘笈,我母亲不知道从那里得到这本武功秘笈,还没有开始练的时候,就遇见了东方美玉,她既已打算过安份的日子,无论什么武功都对她没有用,所以她就将这秘笈藏了起来,不幸的是,这件事竟偏偏又被东方美玉知道了。”
她一面说,俞佩玉一面点头,只因她说的直在很有道理,他实在再也想不出比这更合理的解释。
等她说完了话,一辆马车已冲入火场废墟里。口口口
与其说这是辆马车,倒不如说是间可以活动的屋子,一间装著车轮,被十六匹马拉著的屋子。
若定要说这是辆马车,那么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大的马车了,这马车里简直可以装得下百儿八十个人。
俞放鹤皱眉道:“你在四面都布下了暗卡么?”
林瘦鹃道:“早已布下了。”
俞放鹤道:“既已布下,那些人难道都睡著了不成,怎会让这辆马车闯进来的?他们就算拦不住,也该发出警号才是。”
马车已远远停了下来,他们算定自己说话的聱音,那边一定听不见的,谁知话刚说完,马车里就有人笑著道:“这件事你不能怪他们,他们的确已拿出旗花火箭来要发放的,只可惜还未放出时,脑袋就已被砍了下来。”
他吃吃笑著道:“你该知道,一个人的脑袋若已被砍下来,就什么事也不能做了的。”
这句话其实说得很无聊,但这人却似乎认为有趣得很,好像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有趣的话了。
他一面说,一面笑个不停,说话的声音固然尖声细气,笑声也脆得很,听来就像是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子,对世上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