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放心了。
廖医监诊室里,马屁精低声道:“大人,左大人这方子,的确很是不妥,为何大人却大加赞叹呢?万一……”
廖医监笑了笑,用漏风的嘴抿了一口茶:“左大人是永嘉长公主的人,他要做什么,谁敢阻止?这是他到咱们医馆开的第一个方子,治的第一个病人,若第一个就驳斥他,不给他面子,他生气了,告到永嘉长公主哪里,你我吃罪得起吗?不如顺着他就是了,他觉得这方子好,咱们就跟着说好。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鼻衄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再怎么也不会死人,怕什么?”
第430章 宁可看着死也不得罪人
“对对”马屁精连声赞叹,“还是廖大人高明,高瞻远瞩,想得周到,要不然,得罪了左大人事小,得罪了长公主,咱们脑袋可不稳啊。”
想起永嘉长公主派来的黑衣人手段的毒辣,两人下意识都摸了摸脖颈,仿佛那柄寒森森的短刃还架在脖子上似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屋外,刘医正看着伙计抓药,想起左少阳方子里配伍的药,到底有些心惊胆战的,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大堂里乱转,最后,还是一跺脚一咬牙,让店伙计稍等,抓着那方子又低头进了廖医监的诊室里。
刘医正回头瞧了一眼,低声道:“两位大人,左大人这方子不能用啊”
“不不,卑职不是这意思,这个,大人还是仔细看看这方子吧。”
说罢,把方子放在了廖医监的桌子上。
方才廖医监只是听到了左少阳关于麻黄问题的解说,出于拍马屁的考虑,所以出口称赞,其实,他和马屁精两人没有看左少阳的方子,究竟方子上有些什么他们并不知道。现在听刘医正说得如此郑重,廖医监这才有些担心了,拿过桌上的医方仔细看了一遍。
突然他身子猛地一震,手里医方差点没掉在地上,忙两只手抓紧了,仔细又看了一遍,没错,处方上明明白白写着“制附片二十钱”
廖医监一双手都在发抖,转眼看了看旁边的马屁精,将处方递给他。
马屁精接过一看,结果跟廖医监差不多,处方也差点被吓得掉在地上:“二十钱?附片如何能用到二十钱?这这样做是要死人的”
刘医正也苦着脸道:“是啊,好在现在还没有开药,还来得及补救。”
“怎么补救?咱们偷偷把方子改过来?”马屁精道。
“不行”刘医正道,“刚才左大人已经说了,这方子必须使用他自己亲自炮制的附片,我们改了没用啊。”
廖医监阴着脸,他很后悔刚才出去拍这个马匹,想不到捅了一个大娄子,自己已经当众赞誉左少阳这用方了,而且还当面说了没问题,照方抓药,现在没法改口,否则,给医馆众医工们和病患们笑话不说,将会得罪左少阳,而得罪左少阳,便是得罪永嘉长公主那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可就有些摇摇欲坠了。
马屁精自然知道廖医监心里在想什么,刚才自己也表态了,所以也不好改口,但是,好在前面有廖医监顶着,这时候千万不能再冒到前面去,还是看着廖医监的神色行事的好,免得惹麻烦。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要么害死老太婆,要么得罪永嘉长公主害死自己。必选其一
廖医监必须作出决断,他脑袋转得飞快,捻着胡须沉吟片刻,最后轻轻一笑,轻松道:“没关系,左大人定的方子,自然不会出错,我们应该相信他,就按此用药好了。”
“可是廖医监,附子平常也就使用三五钱就不得了了,超量便会有危险,左大人现在用到了四倍,而这老妇又是年迈体衰,六七十岁的高龄了,这一剂药下去,只怕当场便会死掉”
廖医监哼了一声,捻着胡须冷眼瞧着他,道:“左大人这用方没问题,本官已经说过了,还需要本官再重复一遍?”
刘医正本来看见廖医监阴着脸,以为他已经认识到错误,马上就会纠正,没想到他却坚持错误,而且说话还狠难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屁精在一旁道:“刘大人,你怕什么,这方子是左大人开的,附片也是左大人亲自炮制的,就算出了问题,也是左大人承担,他要承担不了,还有……这个,自然有人给他摆平。——他年纪轻轻就医举及第当了探花,又铨选当上医正,只怕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啊”
这话听得刘医正心头一凛,想想也对,便拱手对廖医监道:“那好,那卑职告退。”
廖医监等他走了之后,马屁精低声问:“廖大人,咱们……当真瞧着这老太婆被毒死?”
廖医监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丢卒保车,宁可让这老太婆吃药吃死,也不能得罪永嘉长公主”
马屁精连连点头:“是啊,大人说得再对也没有了,这年头,吃药吃死的大有人在,只要不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谁又追究了?一个穷老太婆,死了就死了。”
“嗯,若这老太婆吃药之后死了,咱们对外口径得一致,就说老妇年迈体衰,病情危重,不治身亡,并非药方用得不对。偷偷把医方换了,免得追查。到时候你负责叮嘱一下刘医正,他这人死脑筋,可别捅娄子”
“卑职明白大人请放心,一准办得妥妥贴贴的。”
大堂外,左少阳骑着马回来了,带来了一大口箱子,里面装的一些需要特别炮制的药材和唐初没有的新药。是他从合州带来的。
他把这些药放在自己的诊室里。掏出钥匙打开柜子,取出制附片二十钱,单独包了,与店伙计拣好的药材一起给了老妇儿子。叮嘱道:“这包附片要先煎熬半个时辰,然后在跟其他药一起熬,这一点切记否则对身体可能有害。”
草药煎药有很多讲究,有的要先煎,有的要后煎,有的要包煎,等等,不能错了,老妇一家人自然能理解,忙答应了,用心记住,谢过之后,付了药费,拿着药,搀扶着依旧滴滴答答淌鼻血的老妇,出门走了。
老妇一家人听他说的郑重,忙点头答应,不过,草药很多都有毒,用得不好就是毒,用得好了就是治病良药,这老妇久病成医,还是明白的,忙点头答应了。
左少阳自然知道自己的药不会有事,可是,廖医监和马屁精两人不知道,在他们以为这方子会害死人的情况下,左少阳自然不知道廖医监和马屁精两人在屋里琢磨的鬼主意,不知道他们俩宁可眼睁睁看着老妇死,也不愿意得罪他们惹不起的人。
此刻,左少阳已经开始忙起来了,这个结果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廖医监那句赞赏。
左少阳挂出牌子之后,满医馆的病患都过来瞧热闹,随即刘医正邀请左少阳帮忙会诊,然后左少阳给老妇开了那让人惊叹的方子,刘医正虽然说了不合适,但是医馆医监廖大人却抚掌赞叹说好,而且马屁精也说好,便按着这个方子给病人开药了。屋里病患们大多不懂医术,只知道医监大人都说好的,肯定错不了,所以看左少阳的眼神就不太一样了,更多了一些敬佩和讨好之色。而且,不少病情不算重的病患,也懒得等别的医工看病,左少阳这里空着,便过来找他看病了。
后面看的几个都是伤风咳嗽之类的,这些天天寒地冻的,伤风的人不少。这个对左少阳来说可谓轻车熟路,小菜一碟。
有了事情做,这日子过得也就快了,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那老妇一家人便来复诊来了,老妇的气色已经稍稍好些了,刘医正的门帘挑着的,瞧见他们进来,刘医正大喜,他一夜都没睡好,就担心这老妇吃了那药两腿一蹬死了,现在看见她平安地走进来,而且神情还不错,当真是惊喜交加:“老人家?怎么样了?”
“好了”老妇喜滋滋道,顾不上跟他说话,在那中年男子的搀扶下,蹒跚着来到左少阳的诊室里。
左少阳正翻看一卷医书,他虽然有了廖医监昨日的赞誉,又有医科探花郎这个头衔,但是到底年纪太轻,而且没什么名气,所以还是不容易引起前来就诊的病患们的信任的。所以一上午只看了两个伤风的病人,此刻正无所事事,便看医书解闷。
老妇上前福礼:“多谢左大人,昨天回到家,我吃了您的一剂药之后,到了晚上,我的鼻子就已经不流血了你的医术当真高明啊”
这句话左少阳听到了,笑道:“你当然没有见鬼,二十钱附子算什么,当初我在合州给人治病,一斤附子都用过至于这‘衄家不可发汗’这句话,还是不能僵化地理解,要根据情况来,如果能采取相应办法控制发汗,自然是可以使用汗法治疗的。”
第431章 牛把式
刘医正还没有转过这个弯来,但是,活生生的事实就摆在这,自己治了十天也没能止住鼻血,人家一剂药立马就管用了,证明人家说的就算自己觉得没道理,但是人家这办法就是管用。
“是啊,要不这病如何能好呢?我是按照左大人说的先煎半个时辰之后在合在一起煎熬的。”
廖医监和马屁精两人面面相觑,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两人昨日赞叹,仅仅是从拍马屁的角度出发的,并不是当真认为这样有道理。相反,他们的想法其实跟刘医正的是一样的。都觉得左少阳这方子不仅犯了张仲景“衄家不可汗”的论断,而且方中用了附子二十钱,非常危险,因为附子有大毒,正常用量一般不超过五钱。但是,因为这是左少阳在医馆的第一次诊病,而左少阳是永嘉长公主的人,他们惹不起,想拍马屁让左少阳高兴一下,就算为此让病患死掉也在所不惜,所以虽然认为左少阳的方子有问题,但还是不说,听之任之。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他们认为压根没戏的方子,竟然神奇地产生了效果。所以两人情不自禁地瞪圆了眼睛。
左少阳瞧他们错愕的神情有些好笑,招呼老妇人坐下,给她诊脉望舌,问了自觉症状之后,道:“老人家,你这鼻血虽然止住了,但是你年迈体弱,一时难以复元,须得调补一下才行,否则还有可能再次鼻衄的。”
“好的,多谢左大人了。”
提笔写了一份四逆汤加味益气药的方子。
写方的时候,廖医监、马屁精和刘医正都围在身后看,见他方中附片写的是十钱依旧超过了正常用量的两倍。而且,在附片后面还标注了“左氏炮制附片并久煎半个时辰”几个字。
这一次,三人已经不惊讶了,眼瞧着他把方子递给店铺伙计抓药,然后掏出铜钥匙,打开了他诊室里的大箱子,偷眼瞧去,见里面都是药。左少阳取了十钱附子包好之后,店伙计拿来拣好的药,给了老妇。
“是。”
“要……要多少钱呢?”
在唐朝对中风的治疗基本上都是使用人参,而且用量很大,中风对于富贵人家来说还行,但是对于普通百姓,那边只有认命等死的份,所以,左少阳挂出这个牌子来,还是很吸引人的,只不过先前大家都不怎么相信他的医术,包括这老妇,可是吃了一剂药之后,连续十天怎么治都治不好的鼻血滴答不止的鼻衄竟然止住了,这让老妇对左少阳顿时信心大增,故鼓起勇气问了。
左少阳道:“每剂药二三十文吧。”
什么?
一听这话,不仅是那老妇惊呆了,就连旁边的廖医监、马屁精和刘医正都吓了一跳,门外还站着几个没有诊病的医工和太医署的学生,也都听到了,都惊讶地笑了,回头招手叫其他人过来听,看看这探花郎是如何吹牛的。门口很快围拢了人。
老妇却是十分的高兴:“您果真只用二三十文一剂的药就能治好中风?”
“是。这个我骗你做什么?”
“这个……中风时间越长越不好治,要不我先去看看吧,争取治好。”
那对中年夫妇高兴极了,连声施礼感谢。
按照惯例,太医署医馆里的医正和医监都是有品的医官,一般只接受达官显贵至少是大户人家的出诊邀请,对老百姓,那是根本请不动的,没想到新来的这位年轻的医正大人,竟然一说就答应了,怎么不让老妇一家人高兴呢。
廖医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只用二三十文钱一剂的药就能治好中风这样难治的病,他给人治疗中风,每剂药都是三四贯钱的,也就是高出一百多倍。如果真有这么便宜的治疗中风的方子,肯定会轰动京城的,他怎么都不会相信的。不过,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否则,露出不屑的声色又会得罪左少阳,若是跟上次那样先赞许一通,又怕左少阳再写出一张让人心惊肉跳的方子来。所以索性装聋作哑,静观其变。
马屁精是紧跟廖医监的,自然也不说话,倒是刘医正很是惊奇,他也不怎么相信世上居然会有这等方剂,不过先前左少阳用超出正常剂量若干倍的大毒附片治好了他自己治不好的鼻衄,这件事足以让刘医正对他刮目相看,就算还没有敬佩的意思,但也多少重视一些了。
现在又听左少阳说他能用如此便宜的方剂治疗中风,虽然不信,但还是要去看的了。
既然刘医正要去,一些个空闲的医工也想乘机看看热闹。头一天给这老妇治疗鼻衄的事情他们没注意,所以震撼力不强,这一次要去看看。
廖医监是不会阻拦的,因为这搞得好,便是左少阳露脸的机会,自己也就相当于拍马屁了,若治不好,也不会当场出丑,吃药是要等一定时间才能有效果的,所以当下便同意他们去了。
左少阳问了路程不远,便带着刘医正和几个医工一起,跟着老妇一家人出了门。
虽然已经开春了,但是早春二月天气还是很寒冷的,不过,现在的左少阳已经跟一年前的不一样了,至少,身上穿的已经是丝棉夹袄,头戴貂皮软脚帽,脚踏马皮六合靴,却不如何怕冷了,倒是老妇一家人,缩手缩脚,在寒风中低着头缩着脖子不停哆嗦着,牙齿打颤咬得嘎嘣响。
沿着街道往前走,走不多远,便转弯进了小巷。
两边的房舍很普通,或者说甚至有些寒酸,房舍之间,偶尔还能看见一些破破烂烂的草棚住着人。
路上,左少阳询问之后得知,这老妇瘫痪在床的丈夫姓牛,因为以前是赶车的,认识的人都叫他牛把式,叫这老妇牛老太。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临胡同的房舍前。这房子没有院子。房子很是简陋,三间房,正房大堂,两边厢房住人。不过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