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阳又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是杜淹的人了?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是谁的人,我是我。救你跟救他一样,在我眼里,只有病患,没有别的。”
甄权又吃了一惊,盯着左少阳,半晌,才缓缓道:“我真是小瞧你了。原来咱们京城居然有你这等世外高人好,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杀杜淹,很简单,因为他要杀我们兄弟两个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他要杀你们?为什么?”
“你救过我的性命,我就不说谎骗你了,我也不想说什么让你同情的话。——我们兄弟原先是杜淹的人,一直为他做事,那一次,他要我们兄弟用治病的机会,杀掉跟他不和的一位朝廷重臣,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了,我们兄弟不同意。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位大臣知道了这件事,杜淹就怀疑是我们泄漏的,想用高祖皇上爱妃病死的事情来整死我们。”
“这件事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你不用知道。”甄权说得很慢,声音也很微弱,“不过我也承认,高祖皇上爱妃病死件事,我们是有失职的地方。杜淹要用这件事整死我们的事情,有人透漏给了我们,正好这时杜淹病重,皇上命我我兄弟替他治病,我们一商量,决定先下手为强。事情就是这样。他后来听说起死回生,我很惊讶,想不到是你救了他。——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救活他的吗?我能理解。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用你感兴趣的药方跟你换。”
古代没有心脏复苏术,所以甄权根本想不到心脏停跳之后还能用一种办法让它重新跳动起来,觉得非常的震惊,虽然生命垂危之际,听到如此医术神技,还是忍不住要询问。
甄氏兄弟六十年行医经验都已经让萧芸飞抄录一份给了左少阳,甄氏兄弟的全部医术精华都左少阳都有,没有什么可以跟自己交换的,便道:“很抱歉,这是祖传秘方,我不能告诉你。也不能跟你换。”
“没关系……”甄权苦笑,他自然不知道自己一代名医的行医心得全部已经被左少阳掌握,还只当他不屑于自己的医术,一个年轻的郎中不想跟当代名医学医术,要么狂妄不自量力,要么医术高超不屑于跟别人学。如果这件事之前,甄权为认为左少阳是前者,但是现在,他只能相信左少阳是后者。
左少阳心中很不平静,甄权杀杜淹,是因为杜淹要杀甄权,而起因是杜淹要甄权兄弟用治病的机会杀他的政敌。这样看来,到底还是杜淹的错在先。
政治斗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样的事情还发生在最清明的贞观之治中,要是其他皇上统治时期,又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惨烈,左少阳不仅一阵胆寒。
从杜淹先前跟自己谈话来看,杜淹是想考验自己一段时间之后,再提拔自己,要把自己提拔到他希望的岗位上去,这个岗位,只怕便是皇上身边的侍御医,那时候,他如果要自己用治病的机会杀人,就像让甄氏兄弟杀他的政敌那样。自己那时候又何去何从?如果像甄氏兄弟那样拒绝,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脑袋里正胡思乱想,门口响起敲门声:“左大人左大人”
左少阳忙过去打开门,却是那位牢头。陪着笑脸道:“左大人,门外有一辆马车请你去,问是谁,说你见了就知道。您见不见?”
左少阳狐疑地走到院门外一瞧,果然停着一辆大马车,站在车边的马车夫见他出来,忙一挑车帘,里面的人探出一个头,朝他微微一笑。正是御史大夫检校吏部尚书杜淹杜身边的亲兵侍卫长冷队正
左少阳心中苦笑,怕什么还就来什么,既然是杜淹要找自己,那是没办法躲避的了,走了过去。冷队正低声道:“我们老太爷请您马上去一趟。”
“好我跟我娘子说一声。”
“好的。”
左少阳转身回到屋里,跟乔巧儿她们三个说了杜淹请自己去的事情。乔巧儿她们自然不能说什么,担心心里很有些担心:“天都黑了,就快宵禁了,这时候出去呀?”
左少阳心想,宵禁那是对老百姓的,对杜淹来说哪算什么事。道:“没关系,我很快救回来了。”
说罢,出了院门,上了马车,车夫放下车帘,打马扬鞭疾驰而去。
车棚里,冷队正低低的声音道:“左大人,听说,你给甄权治好了伤?”
左少阳嗯了一声。
“甄权抢夺我的宝剑,畏罪自杀,我瞧得很清楚,那一剑正中他心脏。你还能把他救活,当真是盖世神医了”
左少阳又嗯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冷队正自嘲地笑了笑:“有左大人这等神医,想死的人都不容易死了啊。也不知道阎王爷会不会生大人您的气。嘿嘿”
左少阳道:“既然大夫还能把病患救活,就说明病患的阳寿未尽,阎王爷心中应该有一杆秤的,谁该死谁不该死,心里都有数,而那些做了缺德事的人,迟早也会有报应的。冷队正以为呢?”
“那是自然。”冷队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实话,甄权抢夺我的兵刃自杀,我多少是有一些责任的,大人能把他救活,也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用为这件事太担心了。”
左少阳听他真真假假说着这些话,肚子里冷笑,却不表露出来,也懒得跟他再说。
马车来到杜淹府邸。几个侍卫挑着灯笼,前头领路,径直把左少阳带到了后院杜淹的住处。
杜淹坐在长条几案后面,灯光很昏暗,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闪烁不定。
左少阳上前两步,拱手道:“杜大人”
杜淹没有反应,跟石雕一般,盯着他。左少阳有一种进了阴曹地府的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半晌,杜淹才缓缓问道:“是你——,救了甄权那老匹夫?”
一听这话,左少阳更是心头一沉。如果要死,也要死个像样的,便把腰直了起来:“是的。”
“为什么?你知道这老匹夫要杀我,你还救他,你到底要做什么?”杜淹厉声呵道。
“因为我是大夫。”左少阳简简单单道。
杜淹愣了一下,手掌在椅背上重重一拍,阴森森道:“老夫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立即回去,一个时辰之内,把他弄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别想逃冷队正会陪你去的你跑得再快,也没他的剑快”
第474章 孤注一掷
左少阳一颗心沉到了地,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了,这杜淹果然要自己利用治病杀死甄权硬着头皮拱手道:“杜大人,我不知道这甄权有什么必死的原因,如果有,应该由王法去处置,我是大夫,没有权力……”
“你有”杜淹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给你这种权力你杀了他,我给你顶着,没有人会找你麻烦。哪怕你是用手掐死他的——当然,你很聪明,一定能想到最适合的办法。”
左少阳心头一片冰凉,一时僵在了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左少阳硬着头皮道:“甄老神医说,是你让他用治病去杀一位朝廷重臣,他不愿意,所以你想杀他”
杜淹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告诉你的?”
“是”
“没错凡是不听我的招呼的,都得死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多有本事本官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人只要不听本官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包括你你要不听话,本官一样让你见阎王”
左少阳抬眼望着他,灯光下,杜淹面目狰狞,哪里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诗人。冷声道:“你杀我就是杀你自己别忘你,你的风毒水肿病是断不了根的,随时可能复发,那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杜淹嘭的一声,重重拍在长条几案上,震得桌上笔墨纸砚乱跳。手指左少阳厉声道:“你敢威胁本官?”
“不敢,我只是说的实情。”
杜淹怒极反笑,慢慢坐回椅子,居然拿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悠悠道:“那也很简单,我把你关起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乖乖给我治病,看你还怎么威胁我?再不行,还有你的宝贝女人,你的父母亲属,你不给我治病,他们也活不成”
“你卑鄙”左少阳怒道,“难怪你当年能忍心害死你的亲侄儿”
杜淹身子一震,翻着一双死鱼眼睛,死死盯着左少阳:“你知道的还不少。”
“这件事据说天下人都知道。”
这件事是杜淹最不愿意人提起的事情,他不愿意别人提起,不是因为内疚,而是因为自己被侄儿帮忙说情才得了性命,而他却不能跟儿杜如晦翻脸,因为杜如晦现在是宰相
杜淹厉声道:“不用说别的了,本官只问你一句,——你杀不杀甄权?”
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左少阳便知道不能善罢甘休了,如果自己假意答应杀甄权,回去之后让萧芸飞帮着逃走,以他的本事,逃走的问题不是很大,她擅长化妆术,隐瞒身份也问题不大,可是,从今以后要隐姓埋名,过着老鼠一般的日子,那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早晚担心有一点会被杜淹抓走,那才是生不如死呢,而且,杜淹已经威胁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家里人怎么办?亲人朋友怎么办?要想让他们一起隐姓埋名,那么多人,萧芸飞能一个个都化装隐藏起来?杜淹能给自己这样从容的时间吗?最主要的,是这样的日子过着就没意思了。
必须得让杜淹不敢对自己下手,找一个强有力的后台,孙思邈?赵王爷?还是那假后台永嘉长公主?
杜淹仿佛看穿了左少阳的心思,冷冷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本官知道,赵王爷曾经册封你做了什么‘拥军楷模”你别指望这一点就让赵王帮你跟本官对抗,赵王在突厥那里作战呢,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就算回来了,你还真指望他能帮你?嘿嘿,你只不过是当初他为了鼓舞士气的一枚棋子别以为你在他眼里真算得上个人物”
左少阳心中也很清楚,赵王李元景跟自己的确没有什么深交,当初只是为了鼓舞士气,他没有必要出面保护自己,若是于老太医跟自己为难,找到赵王,他或许看在他册封人的面子上帮自己说说话,让于老太医不要跟自己为难,可是,要是找自己麻烦的是杜淹这样的超级重臣,赵王会为自己这样一个小兵两肋插刀吗?只怕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左少阳只能把孙思邈抬出来了,冷冷一笑,道:“除了赵王爷,还有一个人,能让大人审慎处理这件事……”
“你说的是孙思邈那老家伙?”杜淹冷笑,“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那老家伙代师收徒,让你做了他的师弟,你以为你是孙思邈的师弟,本官就拿你没办法?嘿嘿,本官是御史大夫,纠察百官是本官份内之事,也包括你这小小医正只要有错处,别说你是,就算是当朝宰相,有错处捏在本官手里,也要让他宰相当不成你要是犯了王法,草菅人命滥用职权,本官一样可以治你的罪孙思邈怎么了?他也护不了你”
御史台相当于现在的中纪委,那是一个独立的部门,尤其是在唐朝初期,权力非常大,如果宰相有错,的确是直接可以弹劾宰相的。
左少阳道:“我有什么把柄让你捏着了?”
“你的把柄多的很呢比如你的附片”
“我的附片怎么了?”
旁边的杜寅冷笑一声,道:“怎么了?嘿嘿,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困在华山之上时,你的附片已经治死了人”
杜淹猛转头瞧着儿子杜寅。
左少阳大吃一惊:“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多了,”杜寅冷笑,“还记得你救的那个牛把式吗?就是原先在本官府上赶车的那老家伙”
左少阳心头一凉,牛把式抵死不肯按照杜淹的要求陷害工部员外郎萧海博,结果被打得差点死掉,幸亏中风了不能攀供,这才放过他,而牛把式的中风已经被自己治好了,难道杜淹又对他下了毒手?急声道:“你们把牛把式怎么样了?”
“我们没把他怎么样,是你把他怎么样了他吃了你的附片,已经中毒而死”
“你血口喷人”左少阳气得火冒三丈,不顾一切了,转身指着杜淹,厉声道:“想不到,杜淹,你竟然是这等奸贼我原来还为你辩解,说皇上英明,不可能重用一个奸臣,想不到,你为了攀供工部员外郎萧海博,竟然对一个马车夫用尽酷刑,现在又将他残忍整死,你还是个人吗?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救你”
“左少阳你不想活了……?”杜寅厉声喝道。
杜淹侧头瞧了一眼儿子杜寅,眼中闪过一抹恼怒,杜寅赶紧闭嘴,退到一旁。
杜淹这才缓缓道:“从来还没人敢这样对本官说话,你信不信,本官现在便可以因为你草菅人命毒死牛把式的事情,将你先斩后奏连同你的家人,一个都跑不了”
“你不敢”左少阳冷笑,他决定孤注一掷了。
“我不敢?”杜淹哑然失笑,“说说,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知道我是赵王册封的‘拥军楷模”知道我是孙思邈老神医的师弟,但是,你恐怕不知道,我背后还有一个人,就算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动我一根毫毛”左少阳豁出去了。
“哦?哈哈哈,口气大了,当心把舌头闪了”杜淹仿佛在看一件天大的笑话,站起身,明晃晃的胖脸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背着手盯着他笑,“说说看,谁有这么大能耐?”
杜淹身躯一震,白亮的脸上笑容嗖地消失了,慢慢把屁股往椅子上坐,由于走神,竟然坐歪了,一屁股坐在扶手上,差点翻到。幸亏旁边的冷队正搀扶得快,饶是如此,已经是狼狈万分。
杜淹整好衣袍,盯着左少阳,缓缓道:“你是永嘉长公主的人?”
“是”
“你想骗本官?”
“不用骗,事实就是事实,你还夸口说什么我的一切你都掌握,那我问你,为什么我在京城求婚,三次都被人悔婚,最后闹到衙门里去?”
“便是因为永嘉长公主?”
“算你聪明”左少阳事到如今,只能夸海口了,“永嘉长公主看上了我,甚至想下嫁于我,只是他丈夫那一时不好办,所以,对我的婚事才三番五次地出面阻拦,不准别人嫁给我。如果不信,这三家你应该知道是谁,尽可以去找他们要,他们哪里都有永嘉长公主留给他们的纸条,加盖有长公主的印章,如果还是不信,便到长公主那里核实好了”
公主与大臣,那是君臣关系,再大的官,见到公主,也要行君臣之礼,《鹿鼎记》里的建宁公主,皇上的妹妹,折磨韦小宝的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