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出来。若是如此,又要你这护法作甚?只因本教主‘玄天九变’已练至第十重天,是以连声音、相貌都变了……”
陆鸿渐啊的一声,心知这门功夫极是难练,历代教主最高也不过练至第七重天,教主竟练至顶层。他虽对此神功不甚了了,却知至第十重天时,人具无穷神通,想死都死不了。难怪教主中了奸人剧毒,受了穿心之掌,仍然无事。当下恭贺道:“恭喜教主练成无上神功!”
王好贤道:“暗害本教主的确有跛李在内,却无武名扬。”陆鸿渐一奇,道:“没有武名扬?”
王好贤道:“武名扬混入我教意图不轨,本教主早有觉察,只是他还未成气候,武功上又与本教主相差千里,怎会是他?与跛李狼狈为奸的是货担翁叔孙纥。”
陆鸿渐又是“啊”的一声,心中虽不相信,但出自教主之口,岂能有错?
只听王好贤道:“此人老谋深算,对本教素怀怨望,表面上忠心耿耿,其实早有异心,与跛李自是一拍即合。你想想,白莲教自本教主以下,除你之外,武功便以他最高。跛李又是徐鸿儒手下第一高手,两人联手,又有毒酒在先,本教主一时受了暗算,好在神功初成,那穿心之掌又能奈我何,只是受伤甚重,只好权且装死。二人土埋了事,岂知本教主在土中九天九夜不呼不吸竟然疗好内伤。当日破土而出,看到闻香宫一片瓦砾,面目全非,教中弟子散了个干净,心中又痛又恨。游遍大江南北,不见徐鸿儒一伙踪迹,却听说你与九散人又新立了一个教主。这也难怪,众位又不知本教主尚在人世。可气的是,你等仍当叔孙纥这老匹夫是好人,让他逍遥法外……”
他越说声音越大,显得甚是气愤,但脸上却一无表情。众人听他说到“破土而出”,不禁倒吸口凉气,心想只怕是尸变。
朱华凤低语道:“跛李和武名扬都死了,这叫作死无对证,叔孙纥不在,这叫作空口无凭。”
少冲一惊,道:“武名扬死了么?”
朱华凤未曾向少冲提及此事,当下将刀梦飞等人所见简要叙了一遍。少冲听罢叹道:“武大哥乃武将军独脉男孙,只因一念走错,竟致如此下场!”
朱华凤道:“这等人死了也活该,不值得为他伤怀。”她想起武名扬多次讨好自己,不过是想借势爬到高位,这种人世上太多,死不足惜。
台上两人谈了好一会儿,这时王好贤走到台东,说道:“当今武林,高手如云,英雄辈出,而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却只有二三子。王某蜇居山东之时,就听闻武林中几位顶尖高手的英名,缘悭一面,适逢古月山庄庄主热心武运,主持这次千载难逢的英雄大会,以决出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如今却一个都没上场。王某不才,愿抛砖引玉,请上台赐教!”
陆鸿渐心想:“教主以前一口山东口音,说的多是粗话俚语,武功大成后连遣词也文雅多了。”待王好贤说罢,也道:“哪位挑战我教教主,先过陆某这一关。”当下走到台央,放眼四顾。
台下窃窃私语,却无人上台。
王好贤道:“武当派掌门真机子道长呢?请上台说话。”却听真机子道:“王大教主有何话说,贫道台下恭听便是。”王好贤冷笑一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原来英雄狗熊间便是台上台下的分别。”
武当派诸道听他出言讽刺,纷纷拔剑,为真机子喝止。恰在这时,峰下忽传来一阵吆喝之声,细听是:“武林至尊,白莲教主,名门正派,化为尘土。”群雄大都听见,知道是白莲教的口号,不禁脸上变色。
声音渐近,只见山口火光烛天,数十名白衣大汉簇拥着一停绿呢暖轿奔上峰顶,所到处人人让开,中间腾出一条道来,直通台下。白衣大汉手擎火炬,沿道站成两列,两人抬的暖轿自其间穿过,须臾间到了台下。一白衣大汉叫道:“白莲教教主到!”
少冲见那汉子是刀梦飞,心中忽生忧虑:玲儿和众散人来搅场,事情就更难办了。
陆鸿渐叫道:“刀兄弟,快来参见老教主。”刀梦飞道:“教主就在轿中,陆护法还不参见?”陆鸿渐道:“你眼瞎了么?论规矩,先拜老教主。
群雄幸灾乐祸,心想白莲教弄出三个教主来,倒也好笑,忽听一个粗沉嗓音的老者道:“老教主已死,陆护法,你才眼瞎了。”一名青袍老者缓步走到台上。
陆鸿渐见是叔孙纥,愤然道:“叔孙老狗,你暗害老教主,老教主在此,你还敢来么?”王好贤道:“陆护法,你将功折罪的机会到了,替本教主拾掇了这叛徒。”陆鸿渐应声:“是!”向叔孙纥喝道:“叔孙纥,你不满陆某升任护法,冲着陆某来便是,何以勾结跛李暗害老教主?啊我明白了,你扶一个娃娃做教主,无非想操纵我教为你所用。”
叔孙纥忽然哈哈大笑。他向来不苟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陆鸿渐大怒,手起一爪,便欲动手。
忽听好几个人齐声喝道:“且慢!”台下跃上四人,乃刀梦飞、狗皮道人、烟花娘子、黄眉和尚。四人与叔孙纥站成一排,俨然共进退之势。烟花娘子道:“陆护法,你上当了。那人不是老教主,他是武名扬!”
此言一出,台上的陆鸿渐、台下的少冲、朱华凤等人无不吃惊。少冲心想:“他若是武名扬,我早该看出来。眼前这人相貌与他差得太远,殊难令人相信。”
陆鸿渐呆呆的看着王好贤,不知该听谁的。
王好贤冷哼一声道:“原来你们都被叔孙老贼买通了。陆护法,你还愣着作甚?看来你还不相信本教主……”说着话伸指往脸上一划,黝黑的皮肤上顿时渗出一条血痕。又说道:“倘若化妆易容,难道这张老脸也是假的么?尔等叛徒,竟敢不认本教主,却去奉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做教主,罪大恶极。陆护法,杀了他们!”
陆鸿渐道:“教主息怒!他们多半受了叔孙纥的蒙蔽,待属下说明前因后果,他们自会明白。”
却听台下的萧遥道:“陆护法,那人委实是武名扬,他恐怕学了本教的玄天九变神功。”
陆鸿渐闻言又感踯躅,真假难辨,一时倒也不敢妄作结论。
王好贤道:“武名扬这厮早被本教主打下悬崖而死,玄天九变神功也只有本教主一人会。”
萧遥羽扇一指,笑道:“你露馅了,武名扬是被一女子抱着掉下崖的。”
王好贤惊道:“你怎么知道?”他话一出口,便即后悔,这一问不是自认撒谎么?
陆鸿渐为人极为精明,只因此人一上场便露了一手玄天九变的功夫,才信以为真,这时听他这么一问已然明白了八九分。冷眼如电,射到那人脸上,喝道:“你不是老教主!”
那人仰天打个哈哈,待他笑罢低下头来,见者无不惊奇,只见他已换了一副面孔,脸色转白,那道血痕犹在,不是武名扬是谁?
原来那日武名扬被梁飞燕抱着掉下悬崖,胡乱中抓住一棵长在石缝里的松树,而梁飞燕左手也牢牢抓着他的一条腿,眼看着树干欲折,一狠心抽匕首砍向了梁飞燕手腕。梁飞燕惨叫声中掉入万丈深渊。他费了老大功夫攀上崖顶,已是半夜三更,躲入一座破庙,宁定心绪后寻思:明日便是玉箫英雄大会,我若出现必引起群雄围攻。但好胜之念又使他极想参加这次盛会,最后想到一个一石三鸟的主意,不禁得意的大笑三声。
他和跛李合力杀死王好贤,得到梦寐以求的《莲花宝典》。两人遁迹江湖,一面防着白莲教来寻仇,一面又防着对方独吞宝典,起初两人用铁铐把腿锁在一起,寝食共随,就连茅房也同进同出。为免对方暗下杀手,两人都不敢稍有懈怠,即使晚上也只是假睡。在东阿县衙跛李身受重伤,宝典终于落入武名扬手中,而跛李也在逃命途中被白莲教七散人打入济河而亡。武名扬本就天资聪颖,依书练功,日夜不辍,至今已有小成。他使“玄天九变”中的“脱胎换骨”变作王好贤的模样到玉箫英雄大会上招摇撞骗,一者借王好贤的威名震慑群雄,一展身手;二者驱使白莲教之人以为己用,一有时机还可挑起白莲教内争;三者可避开五宗十三派及白莲教的麻烦。他忍不住内心欢喜,畅怀大笑,那知恰被附近的八散人及祝玲儿听到。萧遥等人一听是武名扬的声音,吃惊不小,忙遣黄眉和尚、烟花娘子潜近查探,将武名扬变作王好贤之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骇于他武功太高,当时并未打草惊蛇,此时当着天下群雄才揭穿他的真面目。
陆鸿渐道:“泰山庙中故弄玄虚,一会白脸一会黑脸的原来是你!”武名扬背负双手,道:“非也,那是厂公他老人家。不过这变脸易容之术,却是在下所传。”陆鸿渐道:“我想起了,玄天九变有‘脱胎换骨’一术。武名扬,你暗害教主,该当何罪?”说到最后一句,语声顿厉。右袖斜起,显已蓄满真气,随时可能发难。
武名扬斜目睥睨,淡淡的道:“你打得过我么?”陆鸿渐道:“打不过。”武名扬道:“那么还打不打?”陆鸿渐道:“打!”武名扬道:“一拥而上还是车轮战法?”陆鸿渐道:“当然是单打独斗。”刀梦飞道:“咱们捉拿叛徒,又非比武,用不着单打独斗。”
话才毕,看台上的顾大嫂道:“要捉拿,便请到台下去,台上乃比武之地。”众人心想:“到台下去,除非武名扬自愿,可他有那么傻去受众人围攻么?”果听武名扬道:“除非有人将我打下台。”言语中颇为自负。 陆鸿渐哼了一声,突然一招“惊鸿突起”,身形奇快,一爪抓向武名扬心口。那知他快武名扬更快,陆鸿渐一爪抓空,武名扬却已“移形换位”到陆鸿渐原来立身之处,两人正好换了个位置。陆鸿渐又即扑回,武名扬却又转到原地。身法诙诡奇谲,令人不可思议。刀梦飞等人散开将二人围成一个大圈,以防武名扬不敌时逃走。
少冲心想:“那日抚院逮周顺昌大人时,武名扬从自己手底逃脱的身法看来就是这门邪功。”他轻功虽高,但对付这种光怪陆离,邪乎诡异的邪功自感无可措手。
这时台上两人越斗越快、越斗越狠。唯见两团灰影旋转如陀螺、如飓风,搅得刀梦飞、狗皮道人、烟花娘子、黄眉和尚四人衣衫向外飘飞,台周的二十几个火把为疾风所激,摇摇欲熄,过不多久,突然暴涨起来,蓦地全都熄灭,一下子暗下来,紧接着“啊”“哎唷”几声,有人摔下台来。
台下群雄坐着的站了起来,站着的更踮高脚尖。不久火把重又点燃,照见台下刀梦飞肩上插着自己的飞刀,烟花娘子满脸是血,狗皮道人、黄眉和尚受了轻伤。台上只剩下陆鸿渐、叔孙纥、武名扬三人对掌。
武名扬居中,双臂平举,左掌对叔孙纥,右掌对陆鸿渐。叔孙纥脸膛泛红,仿佛醉了酒一般;陆鸿渐则是一脸紫晕,印堂上闪着黑气。武名扬却左脸发红,右脸发黑。白莲教两大高手各拼内力,要致这个仇敌于死地。叔孙纥内功较陆鸿渐为高,但陆鸿渐掌中含有极厉害的毒质,掌力催动,迅速注入武名扬体内。
少冲心想武名扬虽然罪有应得,但一想到同伴十几年,又是武将军独孙,就此死了,心中忽生怜悯。
过了一顿饭工夫,台上三人仍是相持不下。武名扬脸上的黑晕转到左脸,红晕转到右脸,一会儿又转回来,如此几次,色晕变淡,渐渐恢复以往的白脸。忽然开口说道:“洗髓功、化腐掌也不过如此乃尔。”
叔孙纥、陆鸿渐见他还能说话,大是惊奇,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什么,细加推敲,果然如此。原来武名扬运用“玄天九变”中的“旋乾转坤”,将陆鸿渐的掌力引到左手与叔孙纥相抗,又将叔孙纥的掌力引到右臂抵御陆鸿渐的毒掌,而武名扬却居中毫不费劲,竟引得白莲教两大高手自拼内力。二人开始不觉,待得明白之时,已然耗了大半功力,何况到此关头,全身功力集于一臂,既不能开口说话泄了真气,又不能动另一手以示意,再想撤掌,自己与对方的掌力全都加诸己身,后果不堪设想。
又过了一会儿,叔孙纥脸色变黑,陆鸿渐脸色变红,均知再这么耗下去,必将力尽而死,而武名扬却毫发不损。叔孙纥再也不想坚持,拼着受陆鸿渐毒气攻心,也强过二人同归于尽,便想撤掌,那知手掌便如粘在武名扬掌上一般。原来他功力已衰,武名扬的吸力却越来越大,运用“玄天九变”中的“大而化之”将其催送过来的氤氲真气化归己有,是以内功不衰反强,不一刻陆鸿渐也生此念头,同样难以脱手。两人挣了两三次,非但不能成功,反觉胸口憋闷,功力一次比一次弱。
三人对掌,拼的是内力,台下群雄当然不知其中细微变化,只觉武名扬独拼两人仍笑谈自若,大不简单。
陆鸿渐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心想:难道就这么死于了么?自己纵横江湖二十年,什么惊涛骇浪没经历过?到头来竟死一个卑劣小人手中,如何甘心?叔孙纥与他一般念头,俱奋起平生劲力外夺。
武名扬见二人功力几尽,但收了功法。二人突然得脱,身子不由自主向两旁倒下,软瘫在地。武名扬精神抖擞,斜目睥睨台下的白莲教诸人,双拳互抱一用劲,发出毕剥的脆响,仿佛炒热的豆子炸开一般。
忽听台下一声娇斥,飞起一团红云,来得极快,武名扬尚未看清,一条软鞭席地卷至,鞭鞘卷住双足,跟着一股大劲向右拉扯。武名扬使出“旋乾转坤”,将那股劲力向下转移,一看来人不禁脱口叫道:“小楼!”细瞧她虽穿一袭红衫,蒙了面目,个头却较苏小楼为小,才知认错人。来人非别,却是白莲教新任教主祝玲儿。
空空儿跟着上台,径直走到陆、叔孙二人跟前,略一沉吟,一手拖陆鸿渐,一手拖叔孙纥,飞快下台。 台下好几十人齐声叫道:“教主神通广大,道法通天!”,“教主一鸣惊人,出手不凡!”声势颇壮。
祝玲儿手中执一条丈长的金丝十三节软鞭,见扯不动武名扬,轻哼了一声,运起大劲。那知她越是用力,武名扬站得越稳。
武名扬微笑道:“看来你这教主之位要让给我武名扬啦。”
祝玲儿索性弃了软鞭,拔出腰中宝剑,一纵身,瞬间剑尖已抵至武名扬咽喉,这一招“织女飞梭”虽属玉女剑法,经她一使,迅疾轻灵,威力大增。
武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