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刀梦飞的声音叫道:“陆护法,你逃出来啦……”陆鸿渐神智已失,见有人挡路,发掌向他拍去,刀梦飞滚入草丛,这时陆鸿渐向另一个方向奔去,担担和尚、烟花娘子、空空儿随即追上。见了少冲,便问怎么回事,少冲道:“一言难尽,先追到陆前辈再说。”追了一会儿,烟花娘子功力较弱,渐渐落后,再过一会儿,空空儿也追不上了。不久担担和尚也被甩在了后面。
忽然呐喊声在作,林间跳出十数个汉子,都是五宗十三派的人。原来他们下山后并未走多远,恰巧陆鸿渐如疯子般窜来,魔君逃了出来那还了得,是以都大着胆子迎出截杀。但陆鸿渐一冲过来,都不约而同闪开。眼着着他奔远了,后面少冲、几个白莲教徒一一而过,才呐喊着追赶。这时离陆鸿渐已有数里之遥,上了一座山峰。
少冲毕竟较陆鸿渐内力绵长,渐渐追近,忽听前面女子求救之声、婴孩啼哭之声。陆鸿渐突然止步,侧耳倾听,嘴里嘟哝道:“莹妹,孩儿……”少冲也停下来寻声四望,见不远处一个农妇正望着前面深渊哭叫,那婴孩啼哭声发自深渊之下,想是她孩儿掉了下去。农妇见有人来,便跪走到少冲脚下,向崖下连指,脸上尽是泪水泥土,连话也说不明白。少冲向崖下看去,雾隔障隔,山谷回音,也不知声发何处,似乎为什么挂着,一时没有掉底。
少冲正要寻路下崖,却见一个人影迅即顺崖壁滑下,三纵两落,身影为雾隔障隔。他刚想到那是陆鸿渐时,只见陆鸿渐已从云雾中出来,攀巉岩,负藤葛,一步步爬上来。少冲又惊又喜,惊的是陆鸿渐冒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喜的是二人安然无恙,便安慰那农妇不要着急。
便在此时,陆鸿渐脚下一滑,身子一重,左手吊着的藤葛立断,身子跟着滑落。少冲啊的叫出一声,立即纵身滑下悬崖,半道中一团物事飞上来,传来陆鸿渐的声音道:“接住孩儿!”他立即抄手接住,再向下望,陆鸿渐落入云雾不见。
他怀抱孩儿,只得先扳藤负葛上行,到了崖顶,农妇迫不及待抢过婴孩安抚。孩儿见了母亲,方止啼哭。少冲再向崖下望去,云蒸雾滚,什么也看不见,陆鸿渐显然是葬身于斯了,不由得喟然生叹。再看那婴孩,在农妇怀里熟着了,小脸蛋红扑扑的。
几位散人、五宗十三派群雄陆续追来,不住的问陆鸿渐去向。少冲竟不知如何置答。忽听人群中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陆前辈去了一个他最愿意去的地方了。”少冲听是公主的声音,喜道:“公主,你来了!”
众人听说陆鸿渐为救婴孩自坠悬崖,大都不信,后经农妇证实,才不胜唏嘘。各自散去。三位散人回去与刀梦飞、萧遥等人会合,商议设法寻觅陆鸿渐尸首。空空儿临走时忽然双眼一湿,向少冲道:“好兄弟,空空儿预感今日一别,咱们就不能再见了。”少冲也是鼻子一酸,道:“不会的,他日我还要来找前辈和玲儿妹妹。”空空儿道:“一言为定,咱们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少冲与他拉了勾,他才依依不舍离去。
少冲和朱华凤将农妇和孩儿送返家中,才知农妇丈夫在县衙当差,阉党忌其正直,寻故将他害死,留下家中新婚妻子无亲无故,自食其力,育有一婴,不到两岁,因上山打草,孩儿无人照顾,便携带在身,打草时解开系带,让其自行玩耍,哪知掉下山崖。
问起公主的来意,才知她受人之托,送来一封密函,少冲拆开看了,原来信王要他即日进京,说是阉党势力日渐昌炽,要他协力铲除阉党。
第三部至此完;要知信王如何铲除阉党,魏忠贤结局如何,请看拙著第四部《决战皇城》。'手机电子书 。。'
词曰:千载回眸,数豪杰,谁为豪杰?算多少,沉沙折戟,灰飞烟灭。血沃中原肥劲草,尸眠北塞倚寒月。廿四史,洋洋如许字,泪与血。
名利逐,从未歇;族教恨,犹挥钺。,相报冤家难解。万里江山凭谁问?千秋功罪由人说。待何时,马放南山阴,新世界?
调寄《满江红》
第四部 决战皇城 第四五回 接头
少冲接到信王密函,即日与公主连骑北上,一路上都有东厂耳目刺探。
待至京城,已入寒冬,万物萧索,街上行人也无,天未尽黑,沿街商铺都早早关门打烊,唯闻犬吠之声,更显萧条。少冲看在眼里,心中感慨良深,八年前头回来到天子脚下,凤楼麟阁,方称得上玉京天府,九州都会,此后几次直是江河日下,盛世不再。
当晚投店,吃过晚饭,朱华凤又旧话重提,要少冲踏入仕途,报效朝廷。少冲心中却有另一件事,面色沉郁,似有话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朱华凤看了出来,便道:“骆公子,我当你是朋友,你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少冲深知当断不断,其后必乱,终于下定决心,低着头说道:“朱姑娘不要说我,你贵为公主,就应顾忌身份,别老在江湖上风来风去,惹人闲言闲语……”少冲说这话时,眼光始终不敢正眼瞧她,心知她必定生气,果听朱华凤哽咽了一声,略带哭音的道:“你……你说什么?”
少冲道:“我乃一介布衣,不值得公主垂爱,从此以后,你我还是少见面为是。”说完这话,扭头回房,蒙头便睡。可如何能睡得着?适才那席话中短短数句,但已深深伤了公主的心,其实这些话他早就想说,只是每每看到公主深情的双眼、灿烂的笑容又难以出口,今日终于鼓出勇气,大半是因身受信王重望,不愿累及公主,这次入京,连自己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去,即使死中得活,以自己绿林匪帮大王身份如何能与公主走到一起?何况,何况他心中还忘不了另一个人,美黛子。
辗转反侧,时睡时醒,不久闻得鼓打五更,少冲翻身而起,奔到公主房外,拍门良久不应,心中已觉不妥。时有伙计经过,说道:“这位姑娘昨晚已退了房。”少冲手掌凝在半途,呆了半晌,自言道:“走了也好,走了也好。”来到楼下,只要了三角酒,独自闷饮。酒保瞪了瞪眼,心想大清早的喝闷酒,这还是头回遇到。
少冲几口喝干,结了帐,迈步出门,迎着北风,径到御河桥来。信王在密函中言明,此次入京,为避开东厂耳目,约定在御河桥边的公卿酒楼接头。待至其地,果见桥边有座酒楼,但见湘帘映日,小阁临流,一条青布迎风招摇,金钱绣了“公卿酒楼”四字。少冲先在手帕铺买了一条红绫汗巾,进酒楼来,见店中客满为患,在角落处寻了个座坐下,要了些酒菜,不时打量进出的客人,时至午时,人略多了起来,见上楼的多是金玉随身,穿戴华丽,油头粉面,看来都是京中贵人。店伙更是笑容可掬,向贵客曲尽逢迎。这些人大都熟识,一见面便抱拳寒暄,坐下来谈的不是东家姘头,便是西家骨牌,好不热闹。
国难当头,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这些当官的还餍甘食肥,成天玩乐,少冲在旁听着不由得暗自叹息。等了许久,仍不见接头之人,食客陆续散去,这时楼下忽传来店伙的声音道:“哟,公冶大总管,今日如何有空,到小店溜达溜达?”另一人轻轻嗯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道:“还有暖阁么?”店伙道:“有有,专为您老人家预备着呢。”
靴声橐橐,楼梯口上来一人,约摸四旬上下,吊眉歪嘴,一脸苦相,佝偻着背,活像个吊死鬼。后面跟着一个小官,长得眉清目秀,肥伟长大,头戴密绒京帽,身穿玄色潞绸袍直身。二人径到南边背风的小阁对坐而饮,那大总管不住拿眼瞅少冲。少冲心想:“莫非他们便是来与我接头之人?”也不知他们来路,不敢贸然行事。
不久那二人叫了一名唱曲的小娘子到阁中唱曲。小娘子缓拉提琴,轻启朱唇,唱了一套北曲,曲声曼妙,连跑堂的、打杂的都挤来听,齐声喝采。闹了将近一个时辰,二人方才起身出阁,下楼而去。自始至终未向少冲说一句话,少冲心想:“难道我猜错了?”
那小娘子径自走过来,轻声问少冲道:“公子独个儿饮酒,要不要奴家唱个曲儿助兴。”少冲心中一动,道:“娘子尊姓?”小娘子慌忙福了一福,道:“折杀奴家了,公子就叫奴家秀娘吧。”少冲道:“娘子随意吧。”秀娘道:“奴家就来一曲《清平调》吧。”于是调弦转轴,清媚的曲声自弦间发出,上振梁尘,回旋复沓。少冲粗通音律,知唐代李龟年独擅此曲,这秀娘倒也能曲尽其妙,待曲罢,他便摸出些碎银子,要给秀娘。
秀娘拢身摊手来接,突然塞给少冲一个纸团,少冲便捏在掌心,向秀娘道:“多谢娘子,你去吧。”秀娘欠了欠身,携琴下楼。
少冲付了酒资,走到无人处,展开手中纸团,见是一行字:“楼下有驴车相候。”他看罢立即捏碎纸团,快步来到店外,果见西边不远处停了一辆驴车,驴夫延颈举踵,东张西望,似在候人。少冲走上前,道:“我要赶驴。”驴夫道一声:“爷儿,坐好。”吆喝一声,鞭驴便走。
驴车一路快走,忽而转西,忽而转北,不一刻,车到一处停下,少冲下车,见处身一个胡同口,四外无人,只听驴夫低声道:“骆公子,我是信王的人,你坐车到新帘子胡同,那里有人等你。”说罢赶车便走,转入胡同里去了。
少冲拐了几个巷子,遇人一打听,知此处是棋盘街,离新帘子胡同尚远,又见牌楼下有一簇驴子,便走近向那小厮道:“赶头驴来。”那小厮牵过驴问道:“那里去的?”少冲说了地名,上了车,驴车一直向西,到大街转北,不久就到了。给了银子,便问驴夫新帘子胡同所在,那驴夫道:“西边有两个胡同,唤做新帘子胡同、旧帘子胡同,左边的便是。”少冲谢了,向西而行,果有两条胡同。
进了左边一条,只见胡同中并无一人,好几家门前高挂大红灯笼,时有轻歌丝竹、欢笑戏谑之声自院内传来。走到一户门前,那门吱的一声,开了一条窄缝,探出一个婢女,向少冲道:“外边天寒,相公不进来坐坐么?”少冲心道:“是了,就在这儿。”便点了点头。那婢女从檐下取下灯笼,领着少冲进了大院,又把门关上,向里边叫道:“干娘,有客人来啦。”话音甫落,里面有女子笑道:“才送旧人,又迎新人,贵客请到厅上候茶。”
少冲听她话语浮浪,已知到了娼家,不禁眉头微皱,但想信王如此安排,必有用意,便厚着脸皮进了客厅。见粉壁挂了轴吴小仙的画,两边对联都出自名人手笔,匾上写的是“满堂春色”。丫头捧了热茶来吃了,说道:“我家干娘请相公到房中说话。”
少冲“嗯”了一声,随她进了一个角门,来到一间房外。开门进去,见房内桌明几净,地上铺了一层猩红的波斯地毯,帏幕整齐,琴书潇洒。墙上挂一幅秦太虚的“海棠春睡图”,博山炉上溢出阵阵龙涎香,钻人鼻孔。东首一排书架,堆满图书,西边置一雕花檀木床,旁边梳妆台上一面铜镜,几个朱漆小盒,金簪、玉钏之类。外面天寒地冻,这房里却温暖如春,
少冲还是头一遭来这种地方,处身其间,禁不住面红心跳,浑身大不自在。张目而视,床上幔帐低垂,似向里躺着一人,那人说道:“公子站着干么?上床来吧。”正是刚才说话那女子。
少冲微怔道:“上床?”那女子一声轻笑,道:“公子来鸳鸯叩前,难道不是为寻欢作乐来着?”少冲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一时没有答言。那鸳鸯叩又道:“公子这是怨怪贱妾不会待客,好了,你上床来,贱妾保管把公子服侍得舒舒服服。”少冲听她语涉淫冶,不堪入耳,便道:“我走错了地方,打搅了,就此告辞。”说罢欲走。却听她道:“公子且慢!贱妾有一物相示,请移步过来。”
少冲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误了信王的正事,但又想:“我骆少冲是什么人,且看她有何话说。”便走到床前,刚要撩帐,帐里伸出一双粉嫩的胳膊把他抱着向里一拉,少冲身经百战,若在平日未必能拉动他,但此时不知怎的顺从了她,鼻中闻到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息,脖子也被那女子抱着,正要说话,耳旁若有蚊语:“适才贱妾乃是试探公子,公子不为美色所动,真乃当世豪杰。”
少冲斜目看她,见她粉项匏颊,樱唇贝齿,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虽然年纪过时,丰神体态犹自著人,当下说道:“你这是何意?”鸳鸯叩道:“魏阉耳目众多,王爷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只好委屈公子到这污秽的地方来。”少冲道:“为王爷做事,些须委屈算得了什么?王爷有何口谕?”鸳鸯叩道:“魏太监篡位之心早萌,近来愈渐显著,王爷怕他骤然发难,难以应付,故请公子地王爷商议大事。”少冲道:“我一进府,必然惊动魏太监,如之奈何?”鸳鸯叩道:“王爷早有安排,待会儿有人来时,你千万不要出声。”少冲便不再问,隔了半晌,鸳鸯叩忽道:“公子,他们来还有一会儿,你不想……”后面的话虽未说完,但少冲已听出她的意思,但见她秋波生媚,俏脸含春,心神为之一荡,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也是血气方刚的汉子,玉体横陈,岂有不动心之理?但他心中还有一个声音说道:“少冲啊少冲,你连这个念头都克制不了,还能干大事么?”便道:“多谢你的好意,我……我……”心神激荡之下竟是难以出口。鸳鸯叩微感失望,道:“贱妾对公子仰慕已久,接到王爷密令,欢喜得了不得,公子既不愿意一赐雨露,可否答应贱妾另外一个请求?”
少冲也微感愧疚,便道:“你说。”鸳鸯叩道:“贱妾能否吻一下公子?”少冲还道是多大的事,便点了点头,鸳鸯叩轻启朱唇,舌绽丁香,在少冲颊边亲吻了一下,然后将头靠在少冲肩上,一双柔荑不住的抚摸他厚实的胸膛。少冲生怕为她撩起欲念,但止住了她。她闭上马马虎虎,静静躺着,似已入梦乡。少冲思绪纷乱,也不知信王安排下什么妙计。正自胡思,忽听房外那婢女叫道:“干娘,兵部周大人的公子来啦。”鸳鸯叩听了,道:“就回他,说姑奶奶抱病在床,不能会客。”话音刚落,已听一男子道:“我的娘,你不是好好的么?”本公子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