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而出上百名执剑道士,迅即列队扛旗从十方堂而出。衣甲鲜明,军威齐整。群雄见了无不叹服,也只有武当派这样的门派才有实力号令天下,与魔教抗衡。
真机子扫眼群雄,大声道:“诸位,眼下大敌当前,咱们更应放弃宿日恩怨,共同对敌,不可自乱阵脚,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群雄大声道:“咱们唯道长马首是瞻!”“这里几百条好汉,老怪物自投罗网,死期已至。”“道长发下令来,咱们便即下山与妖人拼命。”
紫霄宫遭遇魔教总头目督阵攻打,自武当派创派以来还是头一遭,生死存亡,关系重大,连真机子自己也有些慌乱无措。但他见群情激昂,心想老魔头不请自来,倘为武当派击退,说不定因祸得福,更能收拢人心,树立武当派在正派中的威望。正在暗喜之际,忽听群雄中有人叫声:“哎唷!”跟着那人捂着肚子倒下地去。众人尚未在意,不料又有数人呼痛,越来越多,似乎受了感染一般。一个个东倒西歪,有的干呕了几大滩口涎,有的贴地打滚,想是腹痛得厉害,否则这些人自顾脸面,怎会如此失态?剩下一小半未腹痛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自己会不会发作,什么时候发作,觉得事态似乎有些不太妙。
有人叫道:“有人在茶水里动了手脚。”另一人道:“谁能潜入紫霄宫下药?必定是武当派自己干的,真机子私通魔教,要出卖咱们呢。”有数人立即摸出兵器,要向武当道士动手。真机子拦手道:“诸位请听贫道一言。事起突然,贫道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小乞丐能混入紫霄宫,保不定魔教的人也能混进来。敝派中也有人中毒,可见必是敌人所为,要攻咱们一个措手不及。”群雄听真机子言之有理,便停了争闹,但忧惧之念不减反增。
真机子上前瞧视中毒之人,见他们都是瞳孔散乱、舌苔暗紫、脉博缓而滞,有中毒之象,却看不出中了何毒。场中也有不少用毒解毒的高手,有的连自己也中了毒,何谈为别人解毒?若不识毒性贸然下药,极可能激化毒性而使中毒者一命呜呼。真机子命人取来本门的“金花玉露丸”为众人服下。金花玉露丸由数十种名贵药材炼制而成,乃治病养生之神丹妙药,虽不能驱毒,却能助中毒者发动自有功力御毒。武当派以之为宝,如今大方的分发别派使用,立时得到别派的好感。
真机子又叫人把中毒的扶到宫中的客房休养,然后对未中毒的众英雄道:“诸位请随贫道到大殿来。”说罢转身步上台阶,由三层崇台入紫霄正殿。群雄跟着来到正殿。只见真机子拈香朝殿中的真武大帝拜了三拜,道:“六年前白袍老怪为祸人间,玉帝命六丁神将其收服,镇于东海神山下,千万年不许出世。至近年五位失政,六气成灾,这怪物因乘沴气,复逃出生天,重出江湖,到处行凶为恶,已逾当日。如不制服,天下黎民永无宁日。”说罢仰望神像,神情肃然,久久不动。蒲剑书忍不住道:“道长已定下了制服老怪物之计策?”真机子示意他不要多言。
紫霄大殿重檐歇山,朱薨碧榱,殿内金碧辉煌,正中神龛有二龙戏珠及双凤朝阳装饰,龛下为精雕石座龛内供奉身著龙袍,脚踏云履,手拜宝剑的真武大帝从像。真武大帝披发仗剑,赤足踏龟,二目眺望远方,目光坚定而有威势,殿内庄严肃穆,群雄都不敢说话,连腹痛的也只是呻吟而已。
道书记载,真武大帝原为净乐园太子,入太和山修道四十二载,功成德满,玉帝救镇北方,为真武大帝。太和山因改名为武当山,意为“非真武不足以当之”。又传他曾助周武王伐纣,降旱、煌、瘟、妖四魔,擒龟、蛇二妖,功成后摄龟蛇回天,故亦称“荡魔天尊”。真机子此时祭拜真武意在祈其在天之佑。
过了一会儿,有道士奔进大殿,喜叫道:“掌门,妖人已被击退……”群雄一听,又惊又喜。真机子正要问他话,殿外忽有人大笑,声振梁尘,连殿中群雄的耳鼓也隐隐作痛。胆小的不是尿了裤子,便是躲到了供桌之下。真机子立冲出大殿,来到崇台之上,群雄尚有力气的随即跟出。只见台下立着六十来人,当中一老者一身皆白,双手笼于袖中,正仰天长笑,不用问也知是白袍老怪王森。殿两边涌出几百名执剑道士将来人团团围住。真机子道:“这会儿也由得你笑,等到了阴曹地府,想笑也笑不出来了。”王森止住笑道:“你就是真机子?跟咱老王斗,未免嫩了些。”真机子道:“坤下兑上,利其不主而取之。”王森道:“你倒不笨,知道这是王某的声东击西之计。不过还是迟了一步。你叫你的牛鼻子师父出来,当世也只有他一人堪与老夫说话。”群雄才知,武当道士挡截住的并非真的王森一行,只是他的一个幌子。
真机子道:“家师早已封剑归隐,立誓不再世出。没有人与王大教主说话,王大教主岂不要寂寞而死么?”王森一笑道:“王某生性就爱寂寞,越是寂寞越好。紫阳老道龟着不出来,是不是要王某砸了他的龟壳?”
此言一出,武当群道都甚是着恼。一名年轻的道士冲口叫道:“老怪物,不许你骂我太师父。”王森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王某说话?”袖中一手探出,那道士立为一股至强的吸力吸了过去,离王森不远时,就见王森的掌拍出,正中他前胸,血却从他后背喷射而出,想是已被内力贯穿,王森再一振臂,那道士身子飞出数丈远落地,气绝不动。包围的执剑道士不约而同后退数步,拿剑的手也颤栗起来。
群雄屏息默声,忽听一人叫道:“他奶奶的,我就不信这个邪。”说话间跳出一人,窜高伏低,十指作爪抓向王森,正是鄂西鹰爪门老大鄂希英。老二鄂希雄怕大哥有失,跟着上前。白虎王麻狜上前一步道:“让属下打头阵吧。”接过鄂希英、鄂希雄的攻势。鄂氏兄弟二人两人同使鹰爪功,麻使虎爪功。以二敌一,仍处下风,老三鄂希豪、老四鄂希杰也加入战团。麻狜一双手迎战鄂氏四兄弟八只手爪兀自未见败象,斗到分际,突然一声咆哮,鄂希杰被麻狜虎爪掏中心窝,合身扔出丈远。跟着鄂希英、鄂希雄被抓中咽喉,当场毙命。鄂希豪痛声叫道:“我跟你拼了!”发疯似的冲向麻狜。真机子叫道:“鄂兄弟……”话到一半,已见鄂希豪身子飞出老远,横尸在地。见五宗十三派中有人还欲上场,忙叫道:“诸位勿做无谓牺牲,王大教主既然冲着我武当派来,还是由我武当派来应付局面。”
王森道:“紫阳老道没看错人,你这牛鼻子倒非无能之辈。且看你武当派如何应付?”真机子示意镇元子、长青子聚到一处,三人商议了一会儿,却听真机子道:“家师封剑前曾创出一套剑阵,从未施用,今日发硎新试,请王大教主指教。”只见三人并肩走下台阶,来到场中,成一字长蛇排开,镇元子居前,宝剑指天,真机子居中,宝剑指地,长青子居后,左手平托剑身。
王森捻须微笑道:“怎么?你三个一起上?”镇元子道:“家师所创三才剑阵,须三人同使方能发挥威力,王大教主倘若怕了,那就作罢。”王森哈哈一笑道:“多多益善,虽万千人,老夫何惧之有?”大步走进场中。镇元子道:“好极!”宝剑后背,左手竖起剑指,默念道:“拯民困之战乃合乎天,合乎地,合乎人。”正是三才剑起手势“苏秦背剑”。念罢突然一剑刺出,剑尖直指王森下盘。群雄有人叫出道:“仙人指路!”
王森扣指向剑身弹去,镇元子的剑一震而开,真机子跟着一招“金针暗渡”,手中之剑斜挑王森左边软肋。真机子尚未使老,长青子已到王森身后,宝剑劈下,使出一招“哪吒探海”。三人一个攻上盘,一个攻中宫,一个攻下盘,剑招间合丝密缝,有如一人使剑,竟是无懈可击。王森道声:“来得好!”蓦地从三人所布剑阵中穿出,移步到了六尺之外。三人随即跟上,又将王森罩在剑影之中。
这一战关系正邪气运,是以两个阵营的人都拭目以待。祝玲儿这时问少冲道:“傻蛋,你希望哪边胜啊?”少冲一怔,心想:“武当派是自己的仇家,自然不希望他们胜;魔教邪恶毒辣,倘若打败武当道士,岂能就此善罢?必定大开杀戒,这里五宗十三派的精英死伤殆尽,正派从此元气大伤,难以制衡魔教,也非自己所愿。”便问道:“那你呢?”祝玲儿道:“牛鼻子目中无人,让他们跌个大跟头也好。”少冲适才力败五宗十三派三大高手及完颜洪光,心境大开,这时武当派遭难,他却高兴不起来,隐隐觉得自己做得不大对头。
这时场中的三才剑阵已显疲态,长青子三才剑法功底不足,起初尚能跟上,时间一长便有些应付不过来,三才剑阵破绽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长青子使出“壁竹扫影”,左手去截王森手腕,刚一沾上,顿觉内力倒泄,他惊得魂飞天外,仿佛怕鬼之人偏偏被鬼抓住了欲脱不能一般。镇元子、真机子均是一惊,急挥剑砍向王森臂膀。王森手一缩,身子却已退开了数步。再看长青子脸色惨白,晃了几晃欲倒。镇元子上前扶住,见他手掌无力虚垂,显是折了腕骨,便叫晚辈弟子扶回休息。
“武当七子”中大弟子金华子英年早逝,二弟子玉真子云游未归,五弟子神通子自石宝寨之事后便失了踪,玄灵子、长青子受了重伤,三才剑阵缺了一位压阵人物。
真机子叫道:“九师叔!”一个清亮的嗓音答道:“鹿某在此!”言才毕,一个老者走入场中。群雄见他头顶鹿角,身着的大红袍上绘着三只梅花鹿,手拄鹿角杖,识得是黄山派掌门鹿九公,不知内情的不禁奇怪:黄山派掌门怎么是武当七子的“九师叔”?鹿九公生性喜鹿,指“鹿”为姓,人称鹿九公,其真姓已不为人知。他是武当派第三代弟子,因触犯门规被逐出了山门,后在黄山自立门户,是为黄山派,也是沾了武派的光,不多久兴旺起来,竟跻身为十三派之一。其时听到师侄呼叫,已知他要自己顶替长青子,虽早已不在师门,但抗击魔教义不容辞,便站了出来。
镇元子倒握剑柄,向鹿九公拱手道:“劳烦了!”鹿九公忙还之以礼道:“岂敢?”抽剑出鞘,三人立即摆起“天时地利人和”的阵势,向王森攻去。鹿九公虽脱师门,但从武当派学来的功夫丝毫没有撂下,三才剑法更练得炉火纯青。这一回王森明显感到了三才剑阵威力大增,暗道:“紫阳老道的阵法果然不简单,只是他的龟子龟孙不成器,才未能发挥其应有之威力。”
镇元子与张松溪舐犊情深,心伤师父之死,始终难以静下心来,手中虽在舞剑,师父慈颜不时在眼前闪现。大凡越是非凡的剑法,越求人剑合一,心无杂念,三才剑法合乎天,合乎地,合乎人,更是如此。适才长青子剑法功底不足而成阵法之破绽,这一回有了鹿九公这般的硬手,立显出镇元子剑法不纯,与其余二人不相协调,便是三才剑法新的破绽。王森这等武学顶尖高手一眼既能看出,斗到分际,长手一翻,已拍中他肩胛。镇元子趔趄了数步,呕出一口血,想运气再战,却觉五内翻腾,一丝儿真气也提不起来。忽然手中宝剑凭空跳起,竟插进他胸口,向后便倒。
真机子嫡传弟子杨宗岱忙冲上前抢下三师伯,场上便只剩下真机子、鹿九公力拼王森,其惨烈之情状自不待言。杨宗岱向何太虚道:“何道长,三才剑阵‘天地人’缺一不可,道长会三才剑法,……”不待他说完,何太虚捧着肚子,一脸哭相,道:“这个……哎唷……”杨宗岱道:“道长也中了毒么?”何太虚点了点头,道:“不妨事的。”伸手摸到剑柄,却没力气拔出来。杨宗岱道:“罢了,道长还是原地休息。”转头向松云道人道:“这个……眼下也只有道长能出面了。”松云道人脸向别处,并不理会。杨宗岱道:“救我武当,便是救名门正派,便是救天下苍生。道长,请你不计个人恩怨,为天下苍生着想啊!”松云道人还是不为所动。杨宗岱见师父、九师祖险象环生,随时可能丧生老怪物魔爪之下,心中一急,向松云道人跪下。跟着又有真机子的数名徒弟下跪。松云道人一惊让开道:“你干什么?跪也没有用。”心有所动,但一想到长青子前车之覆,心生怯意,便道:“你武当派杀我师父、师母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嘿,一报还一报,报应不爽!”
王森狂笑道:“五宗十三派如一盘散沙,凭什么与我白莲教斗?哈哈,趁早向我白莲教俯首称臣,听我号令,免得玉石俱焚,为武当派陪葬。”田尔耕大声道:“不错,三年后正逢正道劫难,魔道大兴,各门派若不想亡门灭派,有意投靠我白莲教者,眼下正是良机。”他得意忘形,边说边向群雄走来,不防脚下一滑,差些摔了个跟头。群雄才发现地上有块西瓜皮,虽见田尔耕如此狼狈,也只有祝玲儿拍手大笑。少冲留意到扔西瓜皮之人隐在群雄之后,想看清是谁,却见人群中有人向自己竖起大拇指,见是太平镇结义的大哥蔡邑,大为心喜,也向他竖指示意。
便在此时,忽见有人执剑冲入圈中。真机子大叫:“回去!”叫声甫停,就见来人被弹了回去,从地上爬起兀自无事,识得是华山派的丁向南,而真机子前心处破了一个大洞,想是刚才为救丁向南,被王森险些抓中要害。
少冲看到这里,心中升起一腔浩然正气,一闪身冲入场中,手中已多了一把剑,直取王森中宫,正是三才剑法中的“玉女送书”,跟着长剑横削,一招“飞虹横江”直把王森逼退了两步。真机子又惊又喜,惊的是少冲竟会三才剑法,喜的是他站到了五宗十三派一边。当时未及多想,立道:“贫道占‘天时’,九师叔占‘地利’,小兄弟占‘人和’。”他口中虽说话,手中的剑却丝毫未停。鹿九公、少冲闻命各守一才,立向王森展开绵密的攻势。
少冲只不过与玄灵子过招时记住了三才剑法的招势,现炒现卖,施展出来非但不比玄灵子差,反而更能把握三才剑法之精髓。这一回三才剑阵威力大增,远出王森想象之外,只见无处不是剑,无处不是人,却又无处是剑,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