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未接少冲之招,已知他的武功高过想象,他哪知铁拐老打通少冲任督二脉,把毕生功力都传给了他,倘若少冲一生下来便随铁拐老学艺,武功要到如今这个地步,至少也是花甲之年,怎会是个才弱冠的少年?
镇元子在跛李操接铜钱之时已趁机滚身一个“锂鱼打挺”站起。右臂伤及筋骨,但所幸流的是鲜红的血,可见无毒。他左手执剑,指着跛李道:“铁拐老除暴安良,所憾未能除掉你这大恶贼。多行不义必然自毙,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就算你没死在侠义之士手中,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此刻少冲还能想起太公死在跛李手下的情景,听镇元子褒扬师父铁拐老,豪气顿生,挺胸道:“铁拐老虽死,还有他徒弟在,侠义的火种就永不熄灭。”闪身而前,“随心所欲掌”向他狂劈而至。
过了这些年两人的武功都突飞猛进,尤以少冲后来居上,进步神速。跛李的“幽冥大法”突破最后大关,“幽冥鬼爪”的火候也渐至炉火纯青。纵是铁拐老复出,对付起来也颇为棘手。何况少冲的“快活功”尚未赶上当年的铁拐老,此时又正值毒去体虚之时。少时对他惧怕之念如根深蒂固,这里又有一个障碍。两人对战不久,便显出少冲略处下风,这般斗下去,自不是跛李的对手。
只见少冲立身稳如泰山,掌出随心所欲,至大至刚,攻敌未足,尚可自保。跛李如幽灵,如夜魅,倏来倏往,神鬼莫测,瞧得镇元子等人眼花缭乱。但他的鬼头杖却怎么也无法透过少冲身周的无形气墙打到少冲身上。
过了一柱香工夫,少冲虽还能支撑,但已是额头汗下。跛李所及的圈子也是越来越小,有一次竟然卷起了少冲的衣角。少冲稍有懈怠,必将身受重伤。白莲花看出不妥,立时飞身而起,“冰魄银弹”抛出,数十枚芒针向跛李所化的灰影打去,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影响。白莲花木棍在手,又挥向跛李。“噼啪”声中木棍断为七八截,白莲花也被鬼头杖打中背胛,翻倒在地。
镇元子正想上前相助少冲,却被诸仲卿按住肩头,涂一粟也站出来道:“镇元道长,去不得……”他与诸仲卿一样的心思:让其自相残杀,最好两败俱伤,卞庄刺虎,坐收渔利。少冲身上的毒尚未尽除,本来不足为患,但此番恶斗消耗了不少功力,腹腋之患,酿成灭顶之灾。便在涂一粟说话当口,忽觉眼前黑了一下,功力陡减,胸膛立被鬼头杖打了个结实。
陡起变故,镇元子三人还未反应过来,跛李的鬼头杖变成向后横扫,涂一粟站在前面,只说到“去不得”已被打中脸颊,其势未衰,又撞在舂火的石舂上,落得个头偏嘴歪,满地找牙。镇元子连忙小腹内陷,陡的后移,青锋三尺,疾起而迎,直削跛李手腕。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值跛李杖敲涂一粟,杖法已老。左手的剑法竟不逊于右手。跛李双目虽盲,却比未盲前更加灵敏,也是变招奇快,右手迅疾放开鬼头杖,却抓在了左手中,鬼头杖翻转方向,杖端搠镇元子一个正着。诸仲卿、涂一粟又都各执兵刃,上前围攻跛李。
白莲花趁机爬到坊外,从腰间摸出一枝响箭,点着后“嗤”的一声飞入天际,随后“蓬”的炸响。再爬到少冲近侧,扶着少冲的头道:“少冲君,你醒醒,你没事么?”少冲体内快活真气一动,立即将毒压制下去,睁开眼来,道:“快,快救他们……”闭目运功,真气陡然聚在一处,功力又恢复了五成。白莲花小嘴一呶,道:“自身尚且难保,还念着别人。”
说话间大路上数骑疾驰而至,马上一人叫道:“点子在这里,大伙儿冲啊。”八名黑衣蒙面人一跃下马,刀剑都向跛李身上招呼过去。镇元子、诸仲卿、涂一粟三人退到圈外,你望我我望你,甚感惊讶。那八人围着跛李,看似胡打一气,其实颇收奇效,跛李竟被缠得脱不开身来。白莲花扶起少冲,向三人一瞪眼道:“快不快走,等着鬼头陀收拾你们啊。”少冲也道:“镇元道长,这头陀厉害得紧,日后锋刃磨利了,再来找他算账。”三人一想也是,趁跛李与八名黑衣人还在纠缠不清,偷了八人骑来的马,一直向北疾行。傍晚时到了北边的一个市集。
五人中以诸仲卿伤得最重,到市集寻医治伤,但寻遍了整个市集,别说买不到药,连个大夫也没有,说是三个时辰前集上来了伙强人,别的财物不抢,只抢走所有药店的药物,别的人不杀,只杀了悬壶济世的大夫。涂一粟还待往别处去,白莲花道:“别枉费工夫啦,徐鸿儒算无遗着,料到咱们会负伤而逃,只怕方圆百里内你也找不到大夫医治。”涂一粟急道:“那,那岂不要坐以待毙?”白莲花道:“你不想死,那就得听本姑娘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已想到法子。当下到一家农户落脚,以避人耳目。镇元子、诸仲卿、涂一粟三人没想到如今跟这个魔教妖女做了同伴,不啻于与虎同眠,但此地人生地不熟,三人都受了重伤,倘若落了单,定遭不测。又见她并无相害之意,倒也勉强依从。
晚饭后有人送来跌打膏药。三人见是白莲花的人,她的药那是说什么也不肯用。就是少冲出面,也无法劝动。白莲花笑道:“那鬼头陀随时会蹑迹而来,我还想给你们治好了,帮我退敌啦,又怎会加害你们。”镇元子道:“我辈中人,岂会受你小恩小惠就为你做事?”白莲花自知再劝也没有用,无可奈何的道:“有些人想死,就是阎王不想要也拦不住啊。”
人定时分,又有一个蒙面白衣人送来疗治蝙蝠毒的解药。诸仲卿认出白衣人便是当日袭击自己的那个神秘人,还道是白莲花的诡计,拒不服用。那白衣人道:“诸城主那日去寻白莲花晦气,已被三个东洋忍者跟踪,打算在贾谊祠伏击城主,若不是在下阻你行期,你也听不到在下这番言语了。”诸仲卿闻言,吃惊之下,尚未敢相信。涂一粟道:“诸城主何时与东洋人结了梁子?东洋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城主这梁子结大了。”镇元子道:“倭孽余辜,尚在为祸作乱。今日那八个黑衣蒙面人使的也是东洋忍术,不过他们故意乱打一气,虽加掩饰却也被贫道瞧了出来。只是奇怪他们来得着实凑巧,又何以故意掩饰?”
少冲随即想起那晚遭蝙蝠袭击,也是碰巧遇到黑衣蒙面人搅乱局面,……白衣人道:“跛李随后便到,三位还是服了药速去为是。此去一直向西,去了别再回头,跛李要杀的是白莲花,只要不为难他,他也不会为难三位。”然后走近镇元子附耳说了一句话。镇元子听了道:“原来如此,公子小心。”先自慨然用药。涂一粟、诸仲卿不知白衣人说了什么,以致镇元子前后截然两人,但又不便多问,跟着也用了药。白衣人要少冲随他到僻静无人处,拿出一个小瓷瓶,道:“你喝了空空儿的酒,那酒中有一种药物,可让跛李的蝙蝠蹑迹追踪,喝了这瓶药水自可无事。”
原来空空儿平常贪杯,在许道清家时没喝那壶酒,走时恋恋不舍,还是带在了身上。少冲却不知来由,还道是空空儿好酒贪杯,随身携带了这么一壶。自己也觉寒意未去,拿过壶喝了一大口。随后白莲花也喝过。
少冲这才悟出,何以那些蝙蝠只袭击自己及空空儿、白莲花三人,又何以走到什么地方,跛李都能蹑迹追来。眼前此人能拿到解药,知悉跛李诸多隐密,必是跛李心腹之人,再一细看,忽觉他眉宇间甚似,却也未敢肯定,便道:“大恩不言谢,请问足下尊姓大名?”白衣人抱拳道:“日后自知,何须多问。后会有期!”说完这话轻跃上墙,没入夜色不见。
少冲心想:“若是他,他为何不与我相认?若不是他,又会是谁?”他想镇元道长必定知道,回来时三人却都已星夜离去。白莲花道:“我们也得快些走的为妙。”少冲道:“咱们去哪儿?”白莲花道:“你不救你的玲儿妹妹了么?咱们此行折回去,杀他个回马枪,徐鸿儒无论如何料想不到。”少冲点头道:“也好。不过先得服了这药,此计方才奏效。”当下说出了白衣人相告的原由。两人服了药,趁夜绕道回界口许家。
到许家时已是日昃时分,哪知许家已是人去宅空。白莲花道:“徐鸿儒急不可待,已赶到前面去啦。咱们一路跟踪,将随他反叛的逆贼查个清楚。”寻乡人打探,却无人知那伙白莲教党的去向,猜想必是换了穿着,分批到城郊会合,如此不会引人注目。二人换了快马,朝东疾赶。
不日到了彭泽,与荷珠、雨萍、濯清、藕香、宜远五人会合。少冲问及空空儿下落,说是那晚失散,五剑婢也不知其生死去向。众人分路出去打探,仍未发现徐鸿儒等人的踪影。再向前面行去,已出徐鸿儒势力范围,众人便不再过于掩饰行藏,径至白莲教设在当地的堂口,恰好摩睺罗部部首都大元及萧遥都在。白莲花是莲花圣姬,众教徒见过礼,都大元道:“兄弟们保护不周,险让圣姬被那厮所害,罪该万死。”荷珠作色道:“此次下山,随护的那行空、欧提耶两位部首都已殉教,你为何不亲来救驾?虽然如今圣姬安然无恙,可是教主怪罪下来,你都大元的脑袋可不大安稳。”唬得都大元双腿跪地,大磕其头道:“请圣姬在教主面前美言几句,属下,属下给圣姬做牛做马,永世为奴……”白莲花见他吓成这般,扑吃一笑,却没说话。荷珠道:“好啦,只要你忠心本教,保护圣姬安然回宫,便可将功折罪。若有什么闪失,你可担待不起。”都大元连连称是。
少冲向萧遥问及筹划情形如何。萧遥道:“陆右护法已调集各部众回宫,对徐鸿儒的人也严加防范。徐鸿儒想谋教篡位,当真难比登天。不过咱们还是不可大意。听说他广布告示,要在东阿的九龙山开坛说法,日子定在明年正月初一,他莫非想另立山头,与闻香宫分庭抗抗礼?……”说到这里,萧遥又摇摇头道:“依小道之见,此乃下策。徐鸿儒绝不会弃上而取下。”白莲花道:“还有上策?”萧遥道:“拉拢各部首,迫教主逊位,如此方为上策。”白莲花道:“萧先生以为元旦法会只是掩人耳目?”萧遥道:“这里都是自己人,小道也无须保密。目下已有乾达婆部、夜叉部、迦楼罗部三部为徐鸿儒拉拢,小道已飞鸽报知右护法,尽快剪除其羽翼。”都大元道:“酆九叙、欧阳德向来为徐鸿儒做事,目下又多了一个迦楼罗部武名扬。”
少冲一听“武名扬”之名,吃了一惊,不禁道:“武名扬?”那晚夤夜来送药的白衣人,少冲便猜是武名扬,原来他果然入了白莲教,不禁思潮起伏,感慨良多。只听白莲花道:“我只听说迦楼罗部部首是莫人敌,知他神拳无敌,对本教又赤胆忠心,何时换了个姓武的?”都大元叹口气道:“莫大哥正当春秋鼎盛,溘然病逝,我等都是始料未及。”萧遥道:“那武名扬是副部首,莫人敌一死,他自然而然升任部首,这还是三天前的事。小道今日收到弟子密报,那武名扬竟是徐鸿儒身边跛李的徒弟。如此看来,莫老英雄之死其中大有文章。”都大元点头道:“属下和萧先生正要起程赴福州搜查武名扬害死莫大哥的证据,好将徐鸿儒一伙连根拔除。”白莲花道:“既如此,本座也要同去,顺便拜祭一下莫老英雄。”萧遥道:“也好。少冲兄弟,你也去吧。”少冲心想:“眼下要救玲儿,只有去福州见到武名扬,涣他设法搭救。”便即答应了。
众人即日动身,望东进发,一路无话,这一日到了福州府。武名扬住在城南大财主周大户家。周大户见是白莲教大人物到了,自是卖力奉承,置筵接风,山珍海味的摆了一桌。众人大饱了口福,饭罢问及莫人敌病故一事,周大户道:“莫部首捂三层棉被还直叫冷呼寒,浑身发抖,远近名医看了,都说是‘打摆子’,吃药却又不听,不久就殁了。闻香宫来的巫医也验过,确是疟疾。”又问武名扬何在,周大户一愣,道:“诸位不知道吗?小的也十多天没见他面了。”
众人到武名扬寝处查寻,却是一无所获,又到莫家庄来。拜祭了莫人敌,召其家人询问死情,其家人俱言因病而逝,竟无半点破绽。萧遥道:“几个庸医倒还罢了,那包驼背医术精湛,乃教主御用的神巫,连他也说是‘疟疾’,莫非真是疟疾?”少冲道:“徐鸿儒有一种毒叫做‘一滴水’,中毒者症状便如‘打摆子’一般,包驼背定是被徐鸿儒收买了,才这么说。”萧遥点点头道:“为今之计,只有从武名扬入手。”当下命金太岁、水辰、火荧惑、土四大弟子四出打探武名扬去向。
傍晚四人陆续回来,都说附近的几个堂口没有武名扬踪迹。金太岁却探到另外一个消息。他在回来途中歇气之时,遇到一行少林武僧行色匆匆,无意听到他们对话,说是赴援莆田南少林,对付一个大魔头。萧遥沉吟道:“大魔头?能危及南少林寺,惹动少林和尚,这个‘大魔头’自非等闲之辈……”都大元道:“会不会是右护法?我曾闻右护法与南少林寺残灯法师有仇,因他云游在外,不知踪迹,故未报此仇。”萧遥失声叫道:“哎哟,倘是陆护法,这会儿不坐镇闻香宫运筹帷幄,那可糟糕之极。”绕室来回,忧急之状溢于言表。
都大元道:“都某去一趟莆田,劝右护法以大局为重,回闻香宫指挥弹压。”萧遥摇头道:“小道深知右护法为人,他决意已定,纵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白莲花道:“本来我一个闲人,不该插手教务,但事关本教兴衰存亡,遇着了也不能袖手旁观。不知我这个圣姬的话陆护法能不能听进去?”萧遥道:“听说陆护法这个仇也是因女人而起,圣姬能屈尊前去劝说,说不定有些指望。也好,小道先到泰安与众散人会合,就由都部首、少冲兄弟护送圣姬去莆田,事后再到泰安取齐。”
计议已定,萧遥与四大弟子即日起程北上。白莲花等人装束停当,便欲动身,白莲花忽对莫家三少爷道:“你想替父报仇么?”莫三少道:“当然。不过同为教友,属下不敢妄为。”
白莲花道:“周大户与武名扬蛇鼠一窝,抓住周大户严刑拷问,自能查出令尊死因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