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正足下踉跄,向后退开,但终究慢了一步,噗一声剑尖已刺入寸余,鲜血汩汩流出,胸口登时红了一片。阿正瞧到刺中,不由大喜,双手用力向前推去,颜公子拎起板凳朝他头顶,劈头砸落,咔嚓一声,板凳散落,木刺划过,阿正头上血水披面流下,阿正身子扭曲,瘫倒在了地上。
长剑拔出,剑创血出,嗒嗒滴落在地上,红成一片,几人目瞪口呆,颜公子泪水婆娑,心头惶然,抢到身前,道:“虞大哥,怎么样?”虞正胸口疼痛,有如火灼,强自忍着道:“只是伤到了肉皮,没事的。”当时幸得他向后急退,否则阿正长剑递来,早就贯穿了他的胸膛。
颜公子含泪道:“你为什么拼死救我?”虞正淡淡笑道:“你我倾盖如故,亲如兄弟,我岂能让你替我挡剑,再说这都是因我而起,若然伤到你丝毫,我会魁安一生的。”颜公子给他解开绳索,虞正赶忙伸手入怀,摸出锦帕,锦帕上浸了些许血迹,并未被划破,他脸上浮起层层笑意,道:“还好没被划破。”颜公子暗道:“锦帕上绣着鸳鸯,定然是女子之物,虞大哥不顾念伤势,这么在乎这锦帕,看来送他锦帕之人对他很是重要了。”虞正收起锦帕,暗道:“这是师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怎忍它被刺破,若要能保得住它,我胸膛刺出千洞万洞也值得。”
颜公子道:“你伤口还在流血,我们去看大夫。”当下二人便向外走去,阿正迷迷糊糊站了起来,一摸脸上全是鲜血,不由吃了一惊,拎起剑跳过来道:“把我打成这样,想走没那么容易。”横剑指着颜公子,眼中凶光暴射,脸上杀气腾腾,颜公子冷冷说道:“就凭你那点道行,还想翻江倒海么?”阿正一听此语,血气上冲,脸涨得通红道:“阿勇,你还愣着干什么?”说着一剑刺出,虞正两指探出,夹住长剑,用劲一拗,波的一声,断为数段,碎片崩起,插在了阿正怀中,阿正面色苍白如纸,宛如石像,虞正摧动内劲,剑创崩裂,鲜血哗哗流出,口角也溢出血来,身子晃了晃。阿勇见此情景,料他已然不行,壮壮胆子,挥剑削来,虞正右手一扬,破风声响,明光闪动,阿勇但觉脖上热热的,伸手一摸,却是鲜血。原来虞正早料到他会趁火打劫,是故手中尚捏着一片断剑碎片,阿勇剑未刺到,虞正弹出碎片,自他脖中划过,钉在了墙壁上,阿勇知道他手下留情,自也不敢嚣张,乖乖的让开了去路。
虞正、颜公子进入医馆,大夫为他洗过伤口,涂上了上等金疮药,药到血止。颜公子道:“虞大哥原来是受人诬陷,难怪初见时大哥心事重重。”虞正道:“颜兄弟相信我。”颜公子郑重地说道:“虞大哥能替我挡剑,自是有情有义之人,怎么会做出那等卑鄙之事呢?”虞正激动的说道:“我果然没交错兄弟。”颜公子道:“虞大哥能不能将原委道出?”虞正迟疑片刻,便略加说了一遍,颜公子听完顿觉凄然,道:“虞大哥放心,世间自有公理,昭雪之日,必不远矣。”虞正心下欢悦,自己景仰之人王剑冲、手足兄弟王叔明都不信他的一面之辞,与颜公子萍水相逢,却如此信任自己,腹中丝丝暖意,觉得世间之人,并非都不相信他。
二人出了医馆,虞正蓦然见人群中两条身影闪过,觉得极为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般,不由沉浸往事之中,颜公子问道:“虞大哥怎么了?”虞正指着二人背影道:“这两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在哪了?”颜公子满不在乎地说道:“天下之大,相仿之人,数不胜数,不用在意,咱们走吧。”虞正突然眼前一亮,道:“我记起来了,颜兄弟我们跟着他们。”不容颜公子说话,虞正挽起他的手,便跟了过去。
那二人谈笑着径直出了城门,折向西行,行了数里,便是山路,怪石嶙峋,星罗棋布,高高低低,形态各异。虞正二人潜身乱石之后,紧紧跟着,又走了数里,那二人便停了下来,远处迎面走上去一人,距离太远,于他容貌却看不清楚,虞正只觉那人举止动作极为熟识。虞正小声道:“我们走近些,看看那人是谁?”颜公子轻声问道:“虞大哥,你那会说你记起来了,你想起什么了,他们是谁啊?”虞正道:“在城中遇到的那两个人,我曾经在蜀山见过,看来师娘被毒死之事与这几个人有关。”颜公子道:“那咱们过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二人低着身子摸到了近前,虞正探头脑袋,瞧到那人容貌,不由大吃一惊,险些惊叫出来,一颗心扑扑直跳,颜公子见那人一袭白衣,面容冷峻,国字脸型,背负长剑,便道:“这人一副冷面之相,心肠也一定冷若冰霜。”虞正想起飞天大盗、阿胜惨死之状,道:“他心狠手辣,极为卑鄙。”颜公子问道:“怎么?虞大哥认识他?”虞正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就是王尊儒,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颜公子心弦震颤,他曾听虞正说起过他,是故知道,此即不由全身瑟瑟,道:“他就是王尊儒啊!可千万别让他发现我们了。”
隐隐听得王尊儒道:“雷兄弟、徐兄弟,小弟约二位确实有一事相商。”那二人正是雷宇、徐臣良。雷宇道:“大事已定乎?”徐臣良喜道:“王剑冲死了么?”虞正心头一震,暗道:“原来这二人要对师父不利,王尊儒与师父乃是叔伯兄弟,何以与这二人为伍?”便细加留神,听着几人对话。王尊儒摇摇头道:“没有,把王某的嫂嫂毒死了。”颜公子惊道:“虞大哥,原来是他毒死你师娘的!”虞正原以为自己听错了,颜公子一说,胸中顿生凄意,暗道:“江湖之人,为何这般薄情?王顷城与师父乃异母同胞,为掌门人之位,弄得反目成仇,血流成河;王尊儒与师父乃是叔伯兄弟,却狠加毒害;血缘亲情,淡薄于此,令人心寒,令人心寒。”眼中泪水潸然,不知觉是得师父可怜,还是为世间亲情变故,而伤心落泪。
颜公子道:“虞大哥,为什么哭啊?真相大白,你该高兴啊。”虞正哽咽道:“王尊儒与师父有叔伯亲情,却妄加毒害,血缘淡薄,亲情安在?不哭何为?”颜公子一听之下,心中亦是一阵酸楚,暗道:“是啊,亲情安在?三个师叔为了蜗角蝇利与爹争执多年,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雷宇一拍双股,道:“什么?功败垂成,看来要想别的办法了。”徐臣良盯着王尊儒冷冷说道:“王兄给王剑冲下毒,怎么会毒死王夫人了,莫非王兄不忍下手?”王尊儒道:“王某将毒方入药中,岂知王剑冲怕苦,嫂子就端出去放甜霉,尝的适中之际,却毒发身亡了。”雷宇道:“王兄忠心于我大秦皇上,诚心唯坚,我们岂能妄加揣测?”王尊儒狠狠说道:“太平门掌门之位,天下人无不觊觎,王顷城与他异母同胞,尚争的死去活来,我又岂能有不忍之心?多年来我为太平门马首是瞻,鞠躬尽瘁,可到最后还是大师叔之名,如今他竟有心将掌门托与外人,试想蜀山基业乃我王氏基业,岂能拱手他人?”徐臣良道:“好,王兄忠心可嘉,我定向皇上美言几句,他日皇上挥师南下,王兄率门下弟子替天行道,共图大事,流放青史,遗香万载。”王尊儒笑道:“素闻大秦天王雄才大略,智慧过人,可惜无缘得见。”雷宇道:“王兄登上太平门掌门之位,皇上自有封赏,到时区区一睹圣面,又有何难?”
颜公子道:“又是苻坚。”虞正问道:“颜兄弟知道他?”颜公子摇摇头道:“见倒没见过,但听我爹说九年前在邺城大会上,中原豪杰喝了有化功散之毒的陈酿,被苻坚擒住关在了地牢中,幸亏南禅北道联手才救出群雄,我爹差一点就死在邺城了。”虞正道:“想不到他九年后要颠覆太平门。”
王尊儒道:“下毒之事,我已找了个替罪羊,但他如今流落江湖,王剑冲已生疑心,不相信是那小子干的,我怕那小子回到蜀山,事迹暴露,便派出心腹杀他,但王某心腹尚少,不足以在短时间内找到他,所以想请二位出手相助。”徐臣良道:“咱们是兄弟,共图大事,何分你我?不出三日,徐某定将他首级献上。”王尊儒剑眉一展,取出虞正画像,道:“就是此人。”雷宇、徐臣良接过瞧了片刻,雷宇道:“”让张劲松师兄弟去追杀他,定可马到成功。王尊儒一听“张劲松”三字,不由一怔,心想:“当日一战,我侥幸得胜,倘若当日王剑冲不出言堤防,我早已负伤败下阵来。”便道:“张劲松的武功王某领教过,若然由他出马,王某也就放心了。”徐臣良道:“我即日修书告知与他。”王尊儒拱手道:“多谢徐兄弟。”徐臣良道:“王兄严重了我。”
颜公子道:“虞大哥,你面子够大的,五艺门掌门人亲自追杀你,而抓我时就派出了些虾兵蟹将。”虞正脸色微变,道:“张劲松几人功夫着实厉害,尤其方昆荣力大无比,看来我们得尽快赶回蜀山。”他听得王尊儒说师父生了疑心,便想正是回去陈清冤屈的最佳时机。颜公子道:“王尊儒岂会让你回去,只怕蜀山路上全是他的人了。”虞正沉默不语。
突然间听得喧吵声起,虞正二人回头瞧去,来人正是阿正、阿勇。阿正埋怨阿勇做事踌躇,胆小怕事,二人便争执起来。虞正心惊肉跳,拉着颜公子伏在了草丛,阿正二人争吵这走过去,并未注意四周情状,是故虞正二人藏的匆忙,也未被发现。
阿正径直走到王尊儒近前,王尊儒见二人神态沮丧,极为狼狈,便喝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阿正摸了摸头上绷带,道:“回掌门师叔,在前面城中我们找到虞正了,可惜弟子武功不济,让他跑了,不过他身受剑创,应该还在城中,我这就是被他所伤。”王尊儒一拍大腿,笑道:“妙极妙极,他既在城中,我们这就去找,就算将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他。”说话时双拳捏的铮铮直响,徐臣良道:“事不宜迟,这便就去。”一行人起身折了回来。
虞正二人绕过乱石,听得嗒嗒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料来是走远了,这才探出头来,瞧着几人背影远去,渐渐模糊,直到消失。
虞正道:“看来城是回不去了,现在天色将晚,我们就在这路过夜算了。”颜公子惊道:“什么?在这里?我怕、、、”虞正凑过来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怕的?”颜公子脸上一红,沉吟片刻,撅起嘴道:“我怕晚上雾气太重,对你的伤口不好。”虞正游目四顾,见东面不远处有座小山,便道:“我们到那边山上露宿,居高临下,一旦王尊儒折返回来,我们也能瞧得到。”颜公子点了点头。
羊肠小路,平缓抬升,曲曲折折,路旁草木繁茂,低谷中溪水潺潺,望江下去,一条小溪缓缓流淌,宛如青龙卧睡在低谷,两岸鲜花,簇拥如潮,极为美艳。颜公子心头爽朗,深深吸口气道:“虞大哥,若能隐居在幽幽青山中,以鹤为伴,抚琴奏乐,招蜂引蝶,终日醉情山水,岂不快哉。”虞正淡淡一笑道:“是啊,抛开江湖的名誉,再没有明争暗斗,钩心斗角的诡异,岂不是人间仙境,天上人间。”蓦然间想起了父亲,泪水滴滴落下。颜公子急忙问道:“虞大哥,你怎么了?”虞正苦笑道:“没什么?谈到隐居时,我想起了父亲,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颜公子道:“那你回家看看啊。”虞正长叹口气道:“如今我身负罪名,冤屈未雪,有何面目回去见爹?”颜公子道:“”现在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不再茫然无绪,沉冤昭雪,指日可待。虞正拍拍颜公子双肩道:“我很高兴能结识你这样的兄弟,只可惜无酒无肉,要不我定要与你一醉方休。”颜公子笑道:“我能认识一个能替我挡一剑的大哥,乃是我三生之幸,以诚心相待即可,又何必以酒肉相敬,这样与酒肉朋友何异?”虞正道:“颜兄弟见解精辟,令我胜读十年穷书啊。”
二人谈笑着,到了山腰,草丛中一条小径通向远处,颜公子喜道:“这里有条小径,定是有人来往踏贱出的,我们顺着小径走,看能不能找到居人之所。”虞正道:“好啊”二人循着小径走去,越走山势越挺拔险峻,劈崖万丈,直指天空。奔了数里,一方堵崖横在身前,二人绕过去,行了几步,地势渐缓,再无小径,二人不由心下失望,本以为能找到宿处,神采奕奕的奔来,却空空如也。虞正沮丧的说道:“没路了。”颜公子游目四顾,目光落在了一堵青石的野藤上,透过野藤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颜公子疑道:“这野藤怎么都聚集到这里了?”当下用手拨开野藤,一个洞口霍然出现,不由惊叫道:“哎呦,这里有个洞口!”虞正赶忙走了过去,果真是个石洞,二人对视一眼,缓缓走进,但觉一股浓浓的醇香扑鼻而来,此即正值日暮,洞中暗黑,依稀见物,地上乱草铺开,有张石床,可容二人睡躺,石床前既有石桌又有石凳,石桌上正有火摺、火烛。
虞正吹燃火摺,点亮了火烛,红光照耀,洞壁上的水珠反光,交织出了缤纷色彩,辉煌至极。石床上放着木鱼,床头石壁上雕刻着一个硕大的“佛”字,佛字上面刻有经文。
颜公子道:“好像有个和尚住在这里,这真够奇怪的,诵经念佛不在寺中,却在这荒郊山洞中。”虞正道:“石洞中酒香四溢,怎么会是个和尚?我看是位一心向善的世外高人隐居此处。”颜公子满面欢颜,道:“世外高人?那他武功一定极为高强了,虞大哥到时你拜他为师,学得一招半式,打败王尊儒,以雪沉冤,岂不妙极。”虞正摇摇手道:“万万不可,我已投身太平门,怎么能学别派武功?”心中却想:“”当日叔明折剑断义,我已不是太平门弟子了。
颜公子道:“虞大哥,你已经被逐出太平门了,还有什么顾忌?无门无派,怎么能是学别派武功?”虞正道:“邪不胜正,我何必非要以武功胜他?”颜公子轻哂道:“王尊儒的爪牙四下找你,打不过他,怎么活着见你师父讲明真相啊?”虞正心下凄苦,木然不语。
颜公子道:“算了,不说这些了。这里有人住定然有吃的,我去找找。”转身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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