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涛默默地点了点头,看来投靠师傅的赵臣,也并非不是忠勇之士?这投降之人,竟然也能如此深明忠义,实在是难得的很。
“命令百姓一个不许出城。”蒋涛定了下神,吩咐道:“封死堵塞各处城门,只留东门进出。降城上至官员士兵,下至乡民百姓,有敢不从军令,擅自出城者,皆以通敌论处!”
薛德一愣,小心地说道:“少将军,这恐怕不妥吧,赵军来势汹汹,这些乡民皆想外出逃命,他们可不是士兵啊,咱们……”
“眼下降城之内,无一人不是士兵!”蒋涛冷冷地说道:“难道让他们出城之后,为赵人裹挟,再反过来打我降城不成?城中的所有人,年轻精装的加入军中,上楼守城;年纪大和妇孺,负责搬运守城器械,运送伤员。待破敌之后,我自然会上报吕侯,论功行赏!”
薛德苦笑了下,现下你是这的最高级长官,自然是你怎么说怎么照办了。蒋涛让手下一名旅帅,带着一旅士兵,随着众城中官员一起前去办理,又命其余四位旅帅,分别带领麾下之兵,登上城头,准备迎接赵军的进攻。
蒋涛这条命令才一传出,降城内顿时像炸开了锅,乡绅百姓一个个扶老携幼,拖家带口来到城下,乱糟糟的哭诉。
“全部给我住嘴!”蒋涛登上高处,厉声喝道。
那些呼喊的百姓乡绅,很快就都安静了下来,蒋涛大声说道:“当日燕军来袭,我原阳只得四万余人,却能破其十六万之军,灭其十万精锐。如今我原阳带甲之兵十三万,赵军却不到二十万人,你们认为他们能挺得了几日?”
蒋涛此语一出,无论是赵国投奔原阳的官员,还是城中的百姓,无不心下大定。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降城之外忽然嘈杂起来,几里外的地方,亮起了无数的火把,乱哄哄的声音不断传到了城中,在城楼上蒋涛握着横刀之柄,喃喃自语说道:“来了!终于来了”
“都尉大人,要不要我带人冲出城去,趁乱偷袭他一下子?”蒋涛身边的旅帅,握着腰间的横刀问道。
“赵军带兵将领通晓兵法,你看这些赵军安营有度,想必也是训练已久。”蒋涛摇了摇头,说道:“偷袭——我看他必有准备,此去偷袭无法成功。城中兵力薄弱,不可徒然损失。”
一夜无事,两军在城上城下,对视了整晚,谁也没有主动出击。
当黎明来临之时,飞扬的雪花飘落到降城城楼上的时候,来到城楼上的降城军民,忽然发现城楼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赵军,粗看过去,起码也有几万人的样子。
而最让守城军民心惊的,是那十几个巨大的投石机和弩器!
这时,赵军营内出冲出一骑,来到城下百多步处,拉骑立定后大声喝道:“奉大赵大将军廉颇命,晓喻降城守军,我赵军十数万,已将降城团团包围,限尔等午时前开城投降。如若不然,城破后鸡犬不留……”
他的喊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城楼之上,听到赵军居然来了十数万,绝大部分的百姓脸上,都已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蒋涛皱了皱眉头,拿过一具钢弩,张弩搭箭,略为瞄了一瞄,奋力一弩射出。这弩矢又快又疾,那喊话的使者尚未反应过来,已是惨叫一声,一头从马上栽落下去。
眼见蒋涛的一弩之威,城楼上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蒋涛放声大笑道:“我乃吕侯弟子蒋涛,有种的尽管来攻,我蒋涛无恙,降城就永是我吕国之地,我吕国绝对不放弃一寸土地,一名治下百姓任人践踏涂炭!”
“原阳军在此,绝对不放弃一寸土地,一名治下百姓,任人践踏涂炭!”
跟随着他的,是城楼上下的原阳军士兵,那响彻云霄的呼声。
在这种时候,一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武勇,一个人的力量,往往能够最大限度的提升部下的士气,甚至在某些时候,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好强的弩机,好厉害的准头!”葛霍目睹了这一切的,不由得赞叹出声道。
“葛都尉,看来他们是铁了心的不肯开城了。”赵军一师帅勃然大怒道:“请大人下令攻城,属下愿为前锋,若拿不下降城,某甘愿提头来见!”
葛霍叹息了一声,然后脸色一板,沉声道:“三个时辰,我给你三个时辰,必须拿下降城,攻城!”
“攻城!”
“攻城!”
一声声命令传到了赵军的士兵耳中,那十几台的投石机也被推了上去,在大赵都尉葛霍的亲自指挥下,随着投石机的调整,不一会“轰隆隆”的石弹,就充斥在了城墙之内。
刚才还在欢呼的降城百姓,在突如其来的石弹袭击下,顿时尖叫一片,惊慌失措的四处奔跑,这一来,却造成了原本不该有的伤亡。
就连那些降城本身的守军,很多人也都趴伏在地,瑟瑟的发抖。
石弹终于停了下来,蒋涛厉声喝道:“赵军就要上来了,大家就位!”
城下,那赵军师帅拔出长剑,对着身后的士兵喊道:“准备进攻,杀!”
大呼小叫声中,二千五百多名赵军士兵,蝗虫一般向降城席卷而来。
“放!”
在赵军接近到城下的时候,从蒋涛的喉咙里,迸出了一声冷冷的命令。
随着这一声命令,城头上五百多架钢弩,已是同时探出,向城下发射出一阵快捷的箭雨。
从城上到城下赵军阵内,直线距离不足百步,在纷飞的雪花遮掩下,赵军的视力受到了影响,根本无力躲避箭矢,冲在前面的赵军士兵,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可在那师帅嘶声力竭的督战之下,那些幸存的赵军士兵,却都瞪着血红的眼睛,不要命的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了上来!
靠着死伤数百人的代价,终于千辛万苦地冲到了降城之下。
立刻无数的羽箭、石块接连扔了下来,有些赵军士兵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城墙是什么样子,就已经奔赴到了黄泉路上……
云梯架了起来,又迅速被守城士兵推倒,接着再架起来,再推倒……
爬到云梯上的人,用盾牌遮掩住自己的头部,艰难地一步一步向上挪动,可迎接他们的是更猛烈的箭枝、石头、滚木,甚至还有一盆盆的滚油……
赵军士兵哀呼着,从云梯上滚落,有的落下来的时候,早已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有的还没有死透,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哀求着救命,可随即就有一双双同伴的脚,从他们的身体上践踏而过,哀呼着很快越来越弱,直到听不见为止……
十来名赵军士兵,侥幸翻上了城楼,可还没有等他们欢呼出来,周围杀声一片,蒋涛早就带着几十名手下杀了过来,顷刻之间,这些爬上城楼的士兵,就被活活砍成了肉酱……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攻防双方的伤亡,也在一步步的增加。
城上城下布满了尸体,自己人的,敌人的……血腥味、硝烟味、死亡的味道,充斥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早就忘记了死亡的恐惧,只是在那机械地冲锋,机械的扔下自己手中的石头……
赵军先前的那股锐气,正在逐渐地失去,小小的一座降城,像一座巍峨的高山,那样不可逾越。
城楼上,无论是原阳军的士兵,还是守城的士兵,或者是普通的青壮百姓,他们的目光都变得坚韧起来。这冰冷的目光,让赵军士兵渐渐感到畏惧,他们还从来也就没有遇到过,如此勇敢的对手。
葛霍呆呆地在后面看着,他有些发愣,这吕国的军队,到底是如何练出来的,为什么打打起仗来如此不怕死?
终于,他万分不情愿的,从嘴里迸出了两个字:“撤兵!”
……
几百步的距离,在今天看起来是,是如此的遥远,远方赵军的防线,看起来像是一条细长的黑线。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赵军远程武器的射程有限,也没有还击,又被原阳军的投石机压制住,张布赫的选锋军还行进得很顺利,但部队因为要保持队型,走得却也不快。
但当雪开始下了下来,漫天都是柳絮一样地雪花在飞舞,视线一片朦胧。
对面赵军大营上,笼罩地雾气也已开始散开。
这个时候,那片铁铸地营盘,在突兀地出现在面前,露出其狰狞地本色。
随着“嗵嗵”的巨响传来,前进的原阳军头顶,全都是飞舞的巨石,天空暗了下去,雪花纷乱,耳朵里充盈着破空的尖啸。
石弹打着旋,在空中飞得极快,最先到达目的地。砰然落下之后,立即就将一个原阳军士兵,齐腰切断。并带着一丝血色落地,然后打水漂一样贴着地面前行,再次将一个士兵的脚,斩成诡异的样式,这才停了下来。
“啊!”长长的惨叫这才响起,那个断腿的士兵趴在石头上,浑身都在抽搐。
面对着战友的死亡,身边的士兵不闻不问,依旧沉稳地向前走去。
这感觉非常奇怪,奇怪到让人忍不住想揪住他们,凑到他们的耳边大声吼叫:“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不断有人被石弹砸中,身体如烂泥一样软倒在地。
须臾,地上满是坑,其中还积了一滩滩血肉,红得触目惊心。
但前进的队伍,却还是没有乱,四百多人依旧如木头人一样,默默地向前走去,保持着匀速推进的状态。
没有呐喊,没有嘶叫,没有停顿。
“这就是真实的战争!”吕不韦身边,那些没有见识过战争的参谋,内心中无不一片迷茫。
在战场上,个体的力量毫无用处,你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但你什么都不做也没任何作用。
汗水如雨点般从头上落下,这些才学过人的参谋们,浑身已都被沁湿,一阵风吹来,领口处的汗水。立即结一层坚硬的冰凌。
当张布赫部的头上,突然一亮的时候,石弹破空的呼啸声,也终于停了下来。
对面的敌军阵地越发的清晰,不知不觉中,选锋军的部队,已经走到了敌人的阵地前沿。也因为两军即将交手,原阳军的投石机也都停止发射。
耳边的轰鸣骤然停歇,万籁俱寂,只听到血液在耳鼓里流动的声音。雪花再次无声地落下来,对面,敌营的浓烟笔直升空。
可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突然,赵军营寨内,有长长的号角响起,黑压压一片的赵军士兵,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来,瞬间布满眼帘。
一张张大弓同时拉圆,一排排的床子弩推了出来,亮闪闪的箭头指向前方。
一刹那,张布赫的眼睛都被晃花了,他猛地一侧身体,还没来得及做任何躲闪动作,一阵狂风扑面而来。
扑哧扑哧!——
到处是弩箭,射进人体的声音。
选锋军士兵,瞬间就被扫倒了一大片,有的人甚至被那些粗如儿臂的弩箭,直接劈成两断。
四百多人的选锋军士兵,在付出一百多人的代价后,还在沉默地继续向前推进。
连续两轮打击过后,虽然原阳军装备精良,士兵身上都穿着铁质的铠甲,普通的弓箭就算射中也不至于致命,但也有上百人倒在炮石和弩箭之下。
这样的伤亡,换成其他的战国军队,只怕是早就崩溃了,在冷兵器战争时期,很多时候一成的伤亡,就足够让一支军队,失去战斗的勇气。
而一场规模空前的大会战,决定胜负的,通常就是那一两万人的牺牲和勇气。也只有在热兵器时代,民族国家出现之后的近代军队,在队伍打得正剩一个人的时候,还会遇到激烈的抵抗。
近代军队的威力,并不在于部队的装备有多精良,能够动员的战争资源有多少。近代军队的可怕之处,在于韧性和服从。在十九世纪的战场上,经常上演一队士兵冒着炮火冲锋,直到最后一人的一幕。
这样的情形,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古代。
而用近代军制,训练出了原阳军的力量,在这一刻体现到淋漓尽致的地步。
他们不畏死亡的沉重和麻木的推进,让对面的赵军士兵,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这群士兵,根本就不存在,虽然他们被自己射成刺猬,被床子弩打得血肉横飞,可这一些都是幻觉。敌人依旧在前进,敌人永远都不会被消灭干净。
慌乱开始在赵军中蔓延,吕不韦在大赵的赫赫威名犹存,原阳军灭掉十万燕军的事迹,更是吓破他们的胆。
此刻的他们,根本就没有同原阳军,在野战中决一胜负的想法。就算没有廉颇的命令,这次战役从一开始,赵军前军统令将军绍锊,就已是抱定了死守的决心。
可是,一遇到这支无视自己生死的军队后,赵军士兵依然开始恐慌起来,手中的箭,也都开始慢了下来。
赵军的近距离杀伤性武器中,平射的床子弩威力最大。可是这东西装填起来,极其的麻烦。赵国从秦国新得这种武器未久,又没经过训练,速度比起秦人自然慢上许多。
随着赵军的手头一缓,张布赫已是一声呐喊,大声道:“选锋军,杀!”
“杀!”四百来人同时发出雷霆般的吼声,队伍猛地散开,疯狂地朝着敌人的营垒冲去。
面前的壕沟,是赵国前军在渡河之后,在冻硬的土地上,夜以继日的硬刨出来的,在军营前饶了一个大圈,与后方的大河连通,里面注满了水。
若是在平时,这的确会给进攻一方制造极大的麻烦。可是,最近的天气冷得邪性,里面河水都结了冰,正好供选锋军通过。
但是,因为刚才原阳军的一通石弹乱射,很多石弹都落在了壕沟里,将上面的冰层击破,砸出许多冰窟窿。在冲锋的时候,士兵得小心地绕开这些陷阱。
当张布赫他们冲到敌人阵前的时候,吕不韦立即下令道:“把大型连射弩机都推上去,凑到敌人的鼻子跟前,为选锋军开道。”
六十多具大型的弩机,由五百多个精壮士兵抬着一阵猛跑,等冲进射程内后,就都停了下来,将巨大的弩箭,朝着赵军的头上倾泻而去。
转眼之间,赵军营内,已经被投石机轰得破碎不堪的胸墙上,钉满了巨大的弩箭。
“看来战斗应该没有什么悬念了!”吕不韦微微地点了点头。
听到吕侯的鼓励,司马尚的脸上,却是毫无得色,反而凝重得快要滴出水来,心疼地道:“就是……就是伤亡实在太大,这样的攻击实在让人憋气,还是野战来得痛快。”
“司马将军,我们的敌人在不断的变化,所以我们的战术手段,也应该多样化,我们也要与时俱进。野战固然是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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