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阳望着四下散逃的士兵,苦笑了下,却并不想去阻止他们。现在秦军败亡,已是不可扭转的定局,这点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逃吧,逃吧,逃得一个是一个,也算给我大秦军,多留下一丝血脉。弟弟,哥哥我来陪你了!
胡阳向着山丘上的栅栏而去。战争,在他的心里已经结束,结局就在眼前,他要和弟弟死在一处。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胡阳愕然的回头望去,却见是自己的侍卫队长,带着四十多人的侍卫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们这又何必呢!”胡阳苦笑着说道。
“少爷,咱生是胡家的人,死是胡家的鬼!虽然咱现在不是胡家的奴籍,但却从来不敢把自己当成是胡家之外的人看!”那侍卫队长神色平淡地道。
其余的侍卫也是纷纷点头。
胡阳扫了他们一眼,眼睛泛起泪光,“好!好!下辈子咱们还都托生到一处,我不是少爷,你们不是下人,咱们是兄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胡阳说完,带着他那不足五十人的求死之士,向前一步步地踏去……
……
“擂鼓!”赵奢高亢的声音响起。阏于之战,将是他生命中最耀眼的时刻。以三万正兵,五万辅兵,伤亡不足万的代价,战胜了十万素有虎师之称的秦军。
“大将军,现在就追杀溃败的秦军吗?”一名都尉在赵奢的身边问道。
“不,等大水过去,再追不迟!”
“大将军好计谋,竟然轻易就破去了号称贯绝天下的秦军虎师啊!”身边的都尉兴奋地道。
“是啊,大将军这阏于一战之后,只怕风头可与破齐时的乐后将军,火牛阵破燕军的田单齐名啊!”
“田单算什么,我看大将军日后,可与孙膑并称与世!”其余的军官们,也都纷纷对大将军赵奢赞扬起来。这不是恭维,而是事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都可算得上是胜利的结果。能把己方的伤亡降低到五百,就可称之为名将。现在赵军伤亡不到万人,却大败秦军,而且看目前的水势,秦军能逃回三万人,都已算是老天怜悯慈悲。摧敌十万,杀敌七万之上,自损却不到万人,简直是大胜,完胜!
“这计谋是吕不韦想出来的。”赵奢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什么,是……吕不韦!”
众军官虽然想到有此可能,却都不愿相信。但听大将军亲口说出,却不得不信。他们还尚未有所反应,就听赵奢沉声道:“水小了,准备全军冲锋,追击敌军!”
第155章 刀剑
赵军大营中的喊杀之声,擂鼓之声,越来越大。但胡阳与他的侍卫们,却是心无旁骛,充耳不闻,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和精神,已然全数集中在栅栏处,那小小的方寸之地。他们就这样坚持着,不急不躁,无喜无忧,稳步前行,仿佛能够持续到永远。
漫天的沙尘沸沸扬扬,战鼓号角之声,不绝于耳。胡阳健硕的身影,从四下溃败而逃的秦军士兵中,缓缓行出,他已率众来到栅栏之前。
数万秦国大军,已是被滚滚洪水,源源不断地吞噬而去。
赵军大营中已经开始列队,先前因战斗而变得凌乱地阵形,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大营正面,二万名训练有素的赵军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已是开始缓行,犹如一幅画卷,缓缓向前方展开。周围的数万辅兵,也开始动了,五万名辅兵陆续占据各个方向,他们在等待着洪水退去,大将军追敌的号令。
虽然赵军尚未发出正式的攻击,但那股强悍无匹的气势,已然笼罩了整个战场。
赵奢看着眼前鼎盛的军容,心中那股豪迈之气越来越盛,他昂首大笑道:“雄兵如此,天下谁能挡我大赵之威!”
周围尉官们的眼中,有着同样的骄傲和自信,他们高声应道:“大赵天威,雄骑强兵,横扫六合,谁与争锋!”
“不错,今日一战,我大赵强兵,必将名震天下,何人敢来与我大赵争锋!”赵奢豪气冲天,他举起手中之剑,就要重重挥下。
一旦他手中之剑前指,这数万的赵军精锐,就要同时投入战场,给予逃窜的秦军以最大的冲击。只是,在下一刻,他这一剑却停在了半空,许久多没有挥下去。
“大将军,您看——”周围的尉官们,也是神情古怪地豁然睁大了眼睛,盯着前方的栅栏处。
“我没有看错了吧,竟然还有不奔逃,而向我营盘而来的秦人?秦军已败,却还有不忙着逃跑的么?”一个尉官口中喃喃的自语着。
不仅仅是他不信,战场之上的每个赵军之人都无法相信,被大水淹灭数万大军的秦人,竟然仍有想要上前奋力搏杀的士兵。
赵军大营的正面大开,无数的赵军士兵从大营之内蜂拥而出。
赵军大营之前的栅栏处,秦军统帅胡阳,与营中高台之上的赵奢遥遥相望,二人都已知道对方是谁。看着面相狰狞的胡阳,那咬牙切齿,恨不得就此生啖了自己的神情。赵奢的眼中,却升起一丝鄙夷之色。胜负已分,摆出那副凶恶的样子,又有什么意义。
胡阳望见赵奢面上的鄙夷之色,先一怔,随后他脑海中的一个念头,迅捷地转换着,脸上的肌肉也抽搐起来,扫了眼遍地的尸身,心中不停的诅咒着:“赵奢你很得意吗?你很鄙视我吗?不错,我是败,但却不是败在你赵军手里,不是败在你赵奢手下,而是败在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力上。”他故意去忽略这所谓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力,是赵军的计谋,也是在赵军手里才形成的。他抬头狠狠地瞪了赵奢一眼,转身对身后的侍卫们,高声叫道:“兄弟们,赵军冲来了,跟我杀赵人喽!”
此时,无论是胡阳身后的侍卫,还是冲下山来的赵军士兵,都已经杀红了眼,想要分开,又是谈何容易。好在大将军威信甚隆,一声严令,虽是心有不甘,但那些赵军士兵,还是逐步撤出了与那几十个秦人疯子的战场。
从看到胡阳等人的举动,赵奢就已明白他们求死的念头,所以他马上下达了不与之斗,而追击溃败秦军的命令。
随着赵军正兵们的退出,辅兵们也步其后尘,转而围追堵截,那些零星而逃的秦军士兵。
望着茫然的胡阳等人,赵奢冷哼一声,轻蔑地道:“这胡阳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个人物,实在不知道秦王是不是喝醉了酒才派他领军。”
“大将军,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军管狐疑地问道。
“已然兵败,自然要留得有用之身,以便日后报仇血恨,但这胡阳却前来送死,不懂曲伸之道,如何可以为将!”
望着秦军中更胡阳,赵奢的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对于愚蠢地人,他向来不屑一顾。在他的心中向来以为,唯有最英勇最有智慧之人,才有资格成为将领,可以带领全军,在恶劣的环境下求得生存。有勇无谋者,永远只是马前之卒的匹夫行径。这是他的思想,也是赵阀兵家的一向论调。赵阀兵家之内,将门最为高贵,内门最为忠心,战门只是用来牺牲的棋子而已!只有吕不韦这种智勇双全之人,才能在阏于那等孤城之中,率领异国之兵,抵御住强敌的攻击。为大将者,当如吕不韦尔!
赵奢一想到那年不足弱冠的少年,心里不尤暗中长叹一口气,吕不韦日后的前途,必将一片光明。但这却更令他深以为忧,唯一的缺撼就是,毕竟吕不韦的出身,并不是邯郸为首的南部贵族之人。吕不韦无疑是现在大赵军系之中,最杰出的一人,无论武功气度,计谋智慧,皆是上上之选。放眼大赵之内,不要说与之比肩,就是能及其一半的同龄之人,也是屈指可数。就算是自己那高傲凌人的儿子赵括,对之也是心服口服。十年之后,放眼天下,怕是唯有年不足五十,却已达到地境、地剑双重武道境界的秦国武安君白起,才可堪为其敌手。毕竟自己也好,廉颇、乐毅也罢,都已老矣。
赵奢收回思绪,望着栅栏处被盾牌兵团团围住的胡阳,如此心性,为一勇士先锋尚可,但要将整个军队交托于其手中,实在是用将士性命开玩笑!一想到面前可笑的胡阳,赵奢又不由不联想到自己的儿子,他有朝一日为将,比起这胡阳,却又如何?想到这里,赵奢不由立时不寒而栗起来。
“大将军,杀不杀?”
“死了的胡阳一文不值,活着的中更却是价值不菲。”赵奢大声命令道:“生擒秦军中更胡阳!”
恰逢此时,山丘之上,未被大水淹去的秦军零散士兵们,也都发现了栅栏处的异样。见到那黑色的旗帜,所有的秦军士兵都是双目通红,中更大人并没有舍弃他们而去。望着赵军大营之中,仍然不断涌出的赵军士兵,以及那千多匹的赵军骑兵,他们心知想要逃出去,已是难如登天。既然生还无望,那么就只有存那必死之心,想通了的秦军士兵们咬着牙,举起武器,奋不顾身地向中更胡阳处靠拢过去。
赵军士兵们见到这些秦军不逃,反而奋力的迎了上来,纷纷心下大喜,都使出浑身解数,对其进行无情地击杀。
双方都是以徒兵对步兵,但秦军兵种已是不成监制,在赵军弓箭兵与弩兵的不停点射下,秦军士兵一个接一个地被射死于地。
赵奢对山丘上的屠杀,已经失去了兴趣,他跨上战马,一马当先,高声喝道:“骑军,追敌!降者饶,逃者伤,抗者杀!”
公孙鞅变法几十年来,秦军所出的领军统帅数不胜数。然而在所有人中,胡阳却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在拥兵数万,到最后却身先士卒,亲身搏杀的统领。
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还存活着的秦军士兵,所需要的已不是他的统御与领导,而是他那一身过人的武勇。在他的率领下,山丘之上的秦军,不再是溃败而逃之军,而是那败而敢战的勇士。
胡阳心中的懊恼愈发旺盛,而此时挡在他面前的赵军士兵,自然而然的成了他发泄怨气的最好对象。
矛,向来是秦军高级军官中最为喜爱的长兵器,就如同赵军将领喜爱戈戟一般。胡阳手中长矛,幻出无数亮点,仿佛天上那闪烁地星辰,骤然间洒遍天穹。
他再无半点保留,每一矛挥出,都凝聚了全身之力,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挑开刺穿。他整个人,就好比手中那锐利之极的长矛,硬生生地将周围的赵军盾牌兵逼退了数步。
在他的身后不远之处,就是那杆象征着他,秦军中更身份地迎风招展的大旗。大旗之下,还剩下不到二十人的侍卫们,正舍生忘死的拼杀。他们的同伴已经失去了性命,他们用自己的热血和敌人的鲜血,浇红了那面代表胡家荣誉,鲜红欲滴的旗帜。
胡阳看着自己的侍卫,在逐渐地减少,他的脸孔扭曲,峥嵘可怖。他的心在滴血,这些侍卫可不只是秦军士兵,更是自己胡家手里的精华,敢战之仆!
胡阳咬紧了牙关,继续挥舞着长矛,在这一刻,他不再是秦军统帅,也不是大秦中更,只是秦军一兵。他要用手中的武器,来捍卫西秦虎师的荣誉。
赵军士兵如同潮水一般冲下山丘,向着溃逃的秦军追击,大赵闻名天下地骑兵,更是一马当先,掩杀而去。
赵奢看也不看胡阳一眼,笔直地催马向前。带领着赵军的军官们,向正西前进,他的目标却是西面十里之外的——阏于城。
……
在这太行山脉的无名山巅之上——
“武安君,怎么样?秦军是不是如我所说溃败而去。”吕不韦朗声笑道。
“呼……”长长的吐出了胸中浊气,白起苦笑道:“的确如此,吕不韦,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给我数万秦军将士报仇吗?”
“武安君不会!”吕不韦抬首望天,很是自信地说道。
“哦?”白起先是疑惑,接着却是叹了口气,片刻之后,他自语道:“你的确很是了解老夫的品性,实为白起的知己之人!我很奇怪,为什么在万里大秦之地,却少有人如此了解于我。而是在赵国境内,先有赵括,后有你吕不韦,都是甚明老夫心意。”
“因为在秦人眼里,你是西秦无敌的神话,名将武安君。但在我们眼里,你先是白起,而后才是秦人,当然也是一位站在武道巅峰上的名将君侯。”吕不韦淡笑着道。
二人再次互望一眼,眼中再无丝毫真挚坦诚之意,取而代之的却是浓重的杀机。
阴暗的天空,骤然之间变的明亮起来,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而至。
下雪了!
雪花无声地飘落,在没有温室效应的先秦时代,天气比之吕不韦重生前的东北气候,显得还要冷些。
须臾,吕不韦和白起两人的身上,都已被融化的雪水浸得有些发濡,手摸上去,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洁白的雪花落下,却无法掩盖两人间的萧杀,山巅的烈风搅得满天雪花,都摇曳着舞动起来。
白起静静的站立于对面,面色变得苍白如雪。吕不韦猛然之间,既然有些看不清他,吕不韦的眼里只有着一个比雪更白、比风更遥远的人影。
但吕不韦却清楚地知道,那就是白起,秦国第一名将,武安君白起!
白起已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因为吕不韦忽然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剑意和杀机,如同一座看不见的山峰,由白起处向他威压而来。
吕不韦的瞳孔忽然收缩,肌肉猛地绷紧。到现在为止,除了对面的白起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给过他如此巨大的压力。
等到他破除白起那虚幻地气势,看清了白起的脸时,他握向刀柄地手,却骤然停顿下来。
白起那张本是平凡普通,而略显粗犷的脸孔,瞬间变得没有半点瑕疵,浓中见清的双眉下,眼睛亦如一对宝石般闪亮生辉,神采飞扬的眼里,显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沉静中隐带一股能令任何人,见之都要动容的狂暴之色,但又使人感到那狂暴,还有着一丝的难以捉摸。
白起站在那里,统御千军的风范,顶尖高手的气派。令人望之而生畏,遥望而高不可攀。
渊亭岳峙!
这是高手的气势,也是顶尖高手的境界表现。白起的身高,虽然比起吕不韦来要矮上许多,但给他那胜刀似剑的目光扫过,吕不韦却生出自己要比其矮出数尺的感觉。
白起仰首望向天穹,淡然自若说道:“本来今日与你约战,我也只是存得切磋之心。虽然你害得我大秦虎师惨败,更间接杀戮了我数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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