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绿儿一大早跑到章峨山下的昭日潭边,这里是毕方允许她行动的最远范围。
绿儿坐在潭边,看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在潭水照出一片金粼粼的闪光,微微叹息。
这一片潭水正是因位处章峨山下,才具有了某种灵力。而正是这种灵力,蕴育了绿儿这个小水妖。
也正因为这一片潭水位于章峨山下,绿儿才如此有幸被毕方遇上,在他慌急不知如何掩藏九莲元神的时候,闯入他的视线之中。
这难道是天命?
“唉……”绿儿正入神,呛呛在她铺展开的彩裙之上溜达了几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绿儿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她这忧郁的一声长叹,越发觉得郁闷:“一大早的,阳光普照,鸟语花香,你叹什么呢?”
呛呛忧伤地看着绿儿,说道:“我也说不好,就是莫名其妙的感觉不安。绿儿,我觉得你变了,你这些日子怎么了?”
绿儿并没有把事情告诉呛呛,所以呛呛对她突然反常的行为大惑不解,也属正常。
倒不是绿儿有多么提防呛呛,她只是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让呛呛知道了,除了替她担心,也帮不上什么忙。
此时听呛呛这样说,她便笑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前些日子我答应你,将你姐姐的事告诉毕方上神,这些天我只顾着玩,竟把这件事给忘了。你放心,今儿要是能见到毕方,我一定替你开这个口……”
“开什么口?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呀?”毕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绿儿和呛呛同时抬头,就看到毕方从山上飘而下,落在了她们的面前。
呛呛一见了毕方,立即缩到了绿儿的身后。
绿儿却一把将她抓出来,送到毕方的面前:“你躲什么?你不是说要替姐姐完成心愿吗?躲在我身后还怎么说?”
毕方对呛呛一向不太关注,听绿儿这么说,疑惑地看着呛呛。
呛呛更加紧张了,在绿儿的手心里发着抖。
绿儿见她实在是不敢在毕方的面前开口,便将她姐姐当年的事讲给毕方听了。
对于毕方而言,受人仰慕已经不是什么惊奇的事了,尤其是一个小小的灵虫。只是这个灵虫毕竟当年帮他逃过一劫,他不能表现得过于漠然。
何况这件事是绿儿说出来的,他更不能置之不理了。
于是他看着呛呛,歉然道:“当年的确是承蒙令姐勇敢出声,分散了蚩尤注意力,为我争得了时间。对于令姐的死,我也非常憾惜。死者已矣,我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你是她的妹妹,你有什么要求的话,我会尽量满足的。”
“哦……”呛呛被问得愣住了。她有什么要求?她只是想让毕方知道,那个当年救了他的小灵虫,不仅是为他付出了生命,而且还为他付出了情感。
这个愿望已经达到了,虽然过程比她想像得要简单,她也算对得起临终仍对毕方念念不忘的姐姐了,更多的要求?她没有呀。
她正不知如何回答,突然就被绿儿一翻手掀到了地上。只听绿儿说道:“呛呛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主上能收她为徒,终身追随主上,以了她姐姐的一番心愿。”
呛呛被摔得趴在地上,听了绿儿的话,大吃一惊。
毕方更是讶然,他的徒弟都是资质极高的仙人,在未入他门下的时候,就已经全部修到真人仙阶。要他收一个应声虫为徒,这也太荒唐了。
可是看着绿儿那坚定的神情,他又不好一口回绝。
绿儿指着呛呛教训道:“你还不快快幻形,拜你的师父?这可是你姐姐临终遗愿呢!你想让姐姐在九泉这下抱憾吗?”
这种情形之下,呛呛不得不幻化出她那半人半虫的形象来。只是她对自己这个样子过于自卑,在毕方面前便拘手拘脚,使劲缩着身子。
毕方愕然地看着呛呛头上顶着两根细细的触须,身后拖着一条尖尖的虫尾,好一会儿才说道:“哦……绿儿……我早已关门不收徒了,不如……”
“这可是你救命恩公的妹妹,她是为了你才受魔气侵害,她临死前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你不会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便对一只小灵虫的牺牲漠然以对吧?”
绿儿眉目凛然,令毕方为难起来。想来想去,他只得妥协,点头道:“好吧,本来报恩的方法可以有许多种,倒不必非要收到门下为徒。不过既然是绿儿开口,我就为你破一次例,让呛呛一会儿找炀和领了章峨山弟子的腰牌,由炀和安排她以后的修行事宜吧。”
毕方没有提到正式的拜师仪式,很明显并不重视呛呛这个新徒弟。
可是绿儿的目的却达到了,她赶紧推搡着呛呛:“快给你师父叩头!”
呛呛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地被绿儿塞给了毕方,成了毕方的关门弟子。
毕方受了呛呛的三个响头,十分地不自在。绿儿瞧出他无奈的样子,便转移话题道:“主上一大早追到这里来,是怕我掉进昭日潭里爬不上来吗?”
她经常对毕方用说这些怪里怪气的话,毕方倒是习惯了。他欣然笑道:“昨晚赤炎遣他的属下仙官给我送来一盒仙果,是南天仙域特有的玉浆果,千年开花,千年结果,十分难得。我来便是喊你回去,趁着还新鲜,一起尝尝这南天仙果。”
此时昭日潭边的情形,是任何一位熟悉毕方的人都难以想像的。所谓英雄气短,正说的是眼下的毕方。他对绿儿陪着小心,语气是那么地温柔,像是惊吓了绿儿一般。
绿儿配合着他的伏低姿态,端出一幅娇蛮的架势来,回坐到潭边大石上,挥手说道:“主上有心了,只是这里朝阳明媚,水波潋滟,我舍不得离开,还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主上让炽云将仙果送到凌波殿吧,我一会儿回去再享用。”
毕方讪然,却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转身回山上去。
绿儿撩着水花,见呛呛依旧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便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着师父走?”
呛呛慌得脸都红了,忸怩了几下,还是跟上了毕方。
绿儿又在潭边逗着鱼儿玩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召来憨憨,载她飞回华炬宫。
当憨憨在凌波殿的门口落下,绿儿从它的背上跳下来时,正赶上炽云手捧一只盒子,气鼓鼓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绿儿深吸一口气,胸脯一挺,下巴一扬,恰当地摆出一个傲慢的姿态,看着炽云:“炽云姐姐早呀,你这手里托着什么呀?”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拿生命浇灌的痴心
炽云这些日子被绿儿支使得团团转,心里早就窝了火。刚才毕方命她往凌波殿送仙果,她这一路上就在心里运着气呢。
见到绿儿趾高气扬的样子,她直觉得肺都要炸了,将手中的果盒往绿儿手中一塞:“主上吩咐送到凌波殿的果子,既然你在这里,那你自己拿进去吧。”
她以为自己将果盒塞出去,绿儿必然是要接的。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绿儿连根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那果盒就在绿儿的身上推了一下,在她松手之际,往地上掉落下去。
炽云赶紧施法,将那果盒在落地之前稳住,避免了一盒仙果滚撒一地的情形:“你……”
她本来想说:“你不长手的吗?为什么不接?”可是想到毕方对绿儿的纵溺,她咬着牙,生生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猛地将离地面一寸的果盒捞了起来,抱在手中,也不睬绿儿,愤愤地进了凌波殿。
绿儿浑不在意她的恶劣态度,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这两位一前一后进了凌波殿中,炽云将手中的果盒往几上一丢,转身就要离开。
“炽云姐姐……”绿儿不当不正,就堵在门口,“我来章峨山时日尚浅,许多事还不太明白,不知道姐姐可否拨冗指点我一二?”
炽云被拦在门内,一时不好对绿儿怎么样,便将脸一别,也不搭腔。
绿儿笑了一下,自己继续道:“刚才在山下的时候,主上跟我提起成亲一事。你也知道,我是水妖,不太方便嫁给一位上神。这件事主上一而再的提起,令绿儿十分为难。炽云姐姐跟了主上这么多年,一定是非常了解他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主上要娶我呢?”
绿儿声音轻轻淡淡的,却一字一句如火苗灸烤着炽云的心。她的脸红一阵紫一阵,暗暗地磨着牙,狠狠地瞪了绿儿一眼,不屑地哼道:“一个卑贱的小水妖,还敢妄想嫁给我们主上?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绿儿并不见恼,反而愉快地笑了起来:“姐姐说得极是,我当然怕天打雷劈喽!再说了,姐姐也知道,妖精天性贪玩难拘的,章峨山的规矩太多了,我才来几天?就已经觉得很闷了……”
绿儿边说边观察炽云的神情,发现她认真地听着自己讲话,抿紧的嘴唇也不自主地放松了。
于是她往前一步,凑近炽云的耳侧,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今儿早晨本来想偷偷地离开章峨山,往自由自在的地方去呢。结果我才到了山下,就被主上给追到了。姐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告诉我用什么方法能躲过主上的关注,离开这里呢?”
炽云警惕地转脸看着她:“你想陷害我?”
绿儿将身子往后一倾,倚在门框上,望着外面的天空说道:“我陷害你,会有什么好处吗?倒是我走了,对你是有好处的,对不对?再这样呆下去,等我对章峨山熟悉了,主上再提成亲的事,我怕是都没有理由回拒了呢……”
炽云听绿儿这样说,分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顿时窘迫起来,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绿儿看着她直接飞过九曲玉桥,冲出了菡香院,欣然微笑。
她将憨憨召了来,拿出一颗玉浆果喂给它吃,抚摸着它顺滑的羽毛,小声说道:“憨憨,我觉得章峨山一点也不好玩,你说呢?”
憨憨衔着半个果子,抬头看了她一点,不明所以。
“要是哪天我悄悄地出山玩去,你跟不跟我一起走呀?”绿儿认真地问它。
憨憨当即将嘴巴里的仙果放下,严肃地看着绿儿,“咕咕”低叫了两声,传达的意思是:“你是我的主人,我们之间是有兽契的,灵兽若是被主人抛弃了,那可是奇耻大辱呀,你可不能抛下我自己离开。”
绿儿笑着轻拍它:“我当然不会抛下你,我还指望你载我飞行呢。我只是觉得,你是毕方收服的,认我为主也是迫于毕方的威严,也许你心里并不服我呢。我知道你对毕方很崇拜,兴许你愿意跟着毕方……”
绿儿说到这里,见到一丝神念在憨憨锐亮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她捕捉到了,惊讶道:“你是说……你崇拜的是银觥吗?”
憨憨既被看中了心思,倒也没有躲避,欣然承认了。
“那……等我们有机会离开章峨山,就去找银觥,我求他跟你结拜,好不好?”绿儿知道自己需要憨憨,又担忧它心有别主,便愿意依从着它。
憨憨听了这话,自然是两眼放光,十分高兴的。
绿儿便将果盒抱到殿外,坐在玉阶上,望着天上自由飘浮的白云,和憨憨一起吃着仙果。
不知不觉,一盒果子便只剩下两个了,憨憨还想再去衔一颗,被绿儿伸手挡住了:“就剩两个了,留给呛呛吧,她现在虽然是毕方的弟子,大概也分不到这种仙果吃吧。”
“哼!我看你们两个吃得忘形,以为记不得我了呢。”
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绿儿仰头去看,就见呛呛从凌波殿的屋檐上飞了下来,落在憨憨的背上,突然幻出她那外有须有尾的半人形态来,使劲地跺了憨憨一脚。
憨憨没有防备,四爪一软,差点儿匍伏到玉阶上去。
绿儿大笑,赶紧将果盒呈到呛呛面前:“哟!做了毕方上神的弟子,脾气果然见长呀!呛呛仙子,小妖有仙果奉上,你就饶了小妖吧,好不好?”
呛呛鼓着腮帮子,抓起一个仙果,狠狠地咬了一口,使劲地嚼着,口中含糊地道:“哼!你少来!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把我塞给毕方上神?”
绿儿看着她笑:“怎么?拜毕方为师,还委屈了你不成?多少神仙想拜在他门下,他都不收呢,你一个小小应声虫,能成为章峨山弟子,怕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呢!”
呛呛听这话,把啃了两口的果子丢回盒中,跺脚道:“你也知道呀,他的弟子都是神仙一流的人物,我一个小小灵虫,他们怎么可能瞧得起我?你这分明就是在给我找不自在!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绿儿扯了扯她尖尖的尾巴,示意她坐下:“别人瞧不起你,那是因为你不够强大。只要你勤学多问,好好修练,将来长了本事,就没有人瞧不起你了。你姐姐为了救毕方而牺牲,他就没有理由拒绝教导你,这是他欠你的,你要理直气壮一些,拿出你平常对待憨憨的泼劲来,别缩头缩脑的,难道你想一辈子就这样半人半虫吗?”
呛呛下意识地抬手捋着自己的触须,默默地想着绿儿的话,也觉得有道理。
可是她转而一起,又起了疑心:“绿儿,你把我交给毕方,真的只是为这些?”
绿儿转了转眼珠,凑近呛呛,讨好地笑道:“咱们是朋友,如果哪一天我有困难,需要你帮忙,你不会袖手旁观的,对不对?”
呛呛推开她的脸,哼道:“果然,我就说嘛,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让毕方收我为徒呢?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要命的事我不做,太难的事我也不做,知道吗?”
绿儿抱住呛呛的手臂,趴在她耳朵边上,小声说道:“我猜毕方是没空亲自教你的,他一定会把你丢给炀和教导,你跟炀和好好相处,多拍他的马屁,找个机会,把他腰上的那块玉牌偷给我用一用,好不好?”
事实的确如绿儿所言,毕方是没有闲心搭理呛呛的。碍于是绿儿开口让他收的弟子,又不好丢在一边不理,便吩咐炀和以后教导呛呛修行上的事。
呛呛想了想,觉得偷玉牌的确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便问绿儿:“你要那个东西做什么?”
“我最近将章峨山上上下下跑了一个遍,每当我快要踏出章峨山地界的时候,不是毕方就是炀和,保准有其中一位会瞬间出现在我面前,一次也不例外。”
“我一直奇怪,虽然毕方尊为上神,感应能力超乎寻常,可他就没有打盹的时候吗?总不至于一天十二个时辰,他什么都不做,就专心地关注我在干什么吧?”
“后来我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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