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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听小白说起修练一事，不由地转头看它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一只勤奋的猴子？我只见你整天不是吃就是玩。你不是还答应小水妖，要好好修练，将来娶她保护她吗？”
小白被问得窘促，抬起猴爪捂了脸：“虽然谁都知道君上神力无边，可是这样偷听别人的对话，好像不是君上能做的事。”
东华将小白从肩上扯了下来，安放在面前的窗台上，看着它问道：“小白，我一直很奇怪，自从九莲出了事，你就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见谁都不顺眼，连我也不爱搭理。可是自从绿儿来了之后，你天天和绿儿混在一起，脾气竟慢慢好起来了。你是不是受她的妖惑，喜欢上她了？”
小白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我就是觉得她很亲切，也说不上什么道理。反正每日和她在一处，我就觉得心和气顺，饭也吃得好，觉也睡得香。”
“这可是喜欢上她了？怪不得那时候说要娶她。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你虽懒怠修练，但你毕竟是仙界灵猴，她却是妖，妖仙殊途，这个道理你早知道的吧？”东华替小白担心，月光下他细长的眸子里，那忧郁的浅蓝色便深沉了几分。
“君上不必为小白担心，小白以前还喜欢主人呢，不跟在主人的身边，就吃不下睡不香。我对绿儿的心思也不过如此。”小白倒没有担心自己有一天面临娶一个妖精的困境，它反而指着东华问道，“君上你没有感觉到吗？绿儿是一个很可亲的小水妖，和她在一起令人愉快呢。”
东华的瞳缩了一下，拍了拍小白：“你不懂的，妖类都有这种媚惑人心的本事，你道行低微，自然会抵不住她的惑心术，你看本君这苍灵宫中，除了你之外，大小仙灵不下千数，谁也没觉得绿儿是可亲近的。”
“君上真的不觉得绿儿很亲切吗？可我从见到绿儿那天起，就没有感觉到她是不能亲近的妖，也没有觉得她陌生，难道我真的是受她荧惑吗？”东华是小白的信仰，他那样一说，小白就有些糊涂了。
东华不再也小白争辩，扯了扯它头顶的两撮毛，说道：“也不必想太多，绿儿没有多深的妖力，不能把你怎么样。何况有你陪着她也好，免得将来毕方伤愈出关时，怪责本君怠慢了绿儿。”
“毕方上神什么时候能出关呀？”小白经常问东华这个问题，因为只要毕方出关，一定会来把绿儿接走。小白只要想一想绿儿有一天会离开紫府洲，就会在心里小小地伤感一下子。
东华负了手，望向西南的方向，幽然叹道：“如果他伤好一些了，我应该早就感知到章峨山方向有火气冲天了，如今那边冷冷清清的，看样子他还是不太好。”
小白放了心，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呵欠：“君上，我先去歇下了，不陪着你看月亮了。越看越思念主人，少不得又伤心一回。”
东华斜它一眼，也没看出它有多伤心来。小白一转身，从窗台上跳出去，蹿跳着回了它的灵宝阁睡大觉去了。
东华独自对月，负手仰头，无限伤怀。
“九莲，沧海桑田，几千年的时光就在这日升月落之间溜走了。可是你的音容笑貌深植我心中，无论千年万年，依旧美好如当年。如果那一天我能陪着你一起化为齑粉，倒是我的一种幸福了。如今留我孑然一身，日复一日地承受着愧悔与追思的痛苦折磨，我甚至不敢再去父神的玉京山顶，怕见那七宝宫中仙莲摇曳生姿的景象……”
东华喃喃自语，对月抒怀，正说到动情处，突闻一阵悠扬的歌声传来：玉清池中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那熟悉的声音与曲调，令东华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侧耳细听，清灵悦耳的歌声，真真切切地在苍灵宫的上空萦回着。
“九莲……”东华眸光绽放出幽蓝的神辉，衣袂轻动，垂顺的发梢也禁不住舞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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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不许你唱这支歌
东华听到那熟悉的歌声，心潮澎湃。虽然他明知九莲仙子已经形神俱灭，可他还是受了诱惑，循着那歌声走出宫去。
歌声轻轻的，像是怕惊到了谁一样。但是东华身为上神，五感通彻，耳听之力自然非同一般。只要他想听，别说是在他的苍灵宫里有人唱歌，有闯入者踏上他的紫府洲地界，他当即就能听到那陌生的脚步声。
他捕捉着声音的来源，在头顶一轮皓月的照耀下，慢慢地接近了蕴灵泉。
他远远地站在结界之外，就看见绿儿甩着她藻一样的发，在水面上轻灵地浮动着，清歌曼舞，好不自在的样子。
这个白天还要死要活的小水妖，在这样一个圆月当空的夜晚，在苍灵宫这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尽情地释放着她的欢乐。
她有一张妩媚撩人的面孔，尖尖的下巴，轻轻翘起的唇角，小巧而挺直的鼻梁。她的眸子是琥珀色的，长长的睫毛一忽闪，就会有摄人心魄的琥珀光。
她还不具人形，可是当她摆着绸一样多彩飘逸的尾，随着歌的节奏在水面上轻轻舞动时，却分明就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才会有的那种撩人姿态。
东华静静地站着，她的歌声充满了他的灵魂，他陶醉于其中，眼前出现了一朵莲。
那是在他父神的玉京山上七宝宫中，那是两万年前的事。
两万年到底有多久？暮然回首时，不过是风起云卷的一瞬间。
那个时候九莲真正是七宝宫莲池中的一朵九瓣莲花，九朵莲瓣，瓣瓣如粉玉，娇姿欲滴。
他的父神偶得空闲，会带着他和他的母神女娲娘娘在七宝宫中游兴。每当他们泛舟莲池中，父神总是指着九莲对他说：“你看，她是这池中最具灵性的一朵莲花，将来必有一番惊人的修为。”
他就是这样顺着父神的指点，认识了九莲。
以后每当他来到玄都七宝宫，每当他站在莲池边上，他都会留意到九莲。她似乎永远是生机昂然的样子，永远将她的莲瓣绽放开来，吸纳着玄都的仙灵之气，沐浴着仙风仙露，欢快地生长着。
有一次，他的母神女娲娘娘九万岁寿诞，七宝宫中大排筵席，他身为女娲娘娘的长子，在那一天遭到众神围攻，被灌下了不少的瑞珠仙酿。
到了夜里，酒意闹腾得他睡不下，便起了身，在七宝宫中随意地闲逛着。
七宝宫位于天之最高界，建在玉京山的山顶，方圆九十九里，灵台仙阙重重叠叠，是元始天尊与女娲娘娘的仙居之所。
东华的幼年时光就是在这座神宫中度过的，他对这里无比的熟稔。
玉京山上的夜是非常寂静的，他正坐在大殿的檐顶上，偷听天上的两位星君吵架，突然就有一阵歌声轻轻渺渺地飘过来：玉清池中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声音有些稚嫩，无忧无虑，仿佛唱歌的人只懂得欢乐，不知世间愁为何物。
东华被这欢快的歌声吸引着，腾一朵轻云在七宝宫上转了一圈，终于在玉清莲池中见到了唱歌的人。
只见莲池边上，有一个小女孩儿边唱边跳，仿佛她正在一场盛大的宴会上表演，周围观者如云，她要用她最好的舞姿和最好的歌声，去打动那些人一样。
她很认真，所以当东华从她背后的方向落下来时，她居然没有发觉。一个旋身，她撞在了东华的身上。她即不惊讶也不尖叫，只是后退了一步，捂着自己的鼻子，看着东华笑。
“我认得你，你是天尊的儿子。”
彼时，东华已经受封东天帝君的称号，赐居紫府，掌仙籍仙册了。他在人间享受香火敬奉，在天上受众仙尊待，神仙两界的人见了他，无不崇仰。
可是这个小女孩儿，明明知道他是谁，却表现得像是见了自己的邻居一样。
“你既认得我，为何却不参拜？”东华故意地唬了脸，问她。
小女孩笑了：“我为什么要参拜你？我的主人是天尊，又不是你。”
东华倒不以为侮，反觉得这小仙童一派天真烂漫，很讨人喜欢，便问她：“那你是谁？在这宫里做什么的？”
小女孩儿一指身后的莲池：“我是九莲呀，你上次和天尊游玉清池，还摸过我的莲瓣呢，我当时还感应到了你的灵力，觉得浑身都振奋呢。”
东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那朵九瓣莲不见了，而眼前的小女孩儿，分明就在腰间围了两片荷叶当裙子。
只是她的上身，却什么也没穿，粉莹莹的皮肤就那么裸着。虽然她看起来还是女童的样子，不穿衣服终究是不好。
于是他轻轻地伸手在半空一抓，就有一身荷粉的女孩子衣裙落在他的手中。他往九莲面前一递：“既已修出人形了，就该给自己弄一身衣裳穿着。你看这里来来去去的仙子仙童，可有像你这样以荷叶蔽体的？”
九莲并无羞涩，只是两眼亮亮的，看着那身衣裙：“这是我的吗？真是太好看了，你是怎么弄出来的？教教我好吗？”
言罢，她开始往身上穿衣。她先是穿裙子，丝毫也不避着东华，伸手就去解那两片荷叶。
惊得东华急转身，还没来由地红了脸，轻斥她一句：“男女有别，你怎的如此不知避讳？”
九莲先是没有答他的话，在他身后悉悉索索弄了好半天，大概是把衣衫裙子都穿好了，一下子就闪到了东华的面前：“什么有别？看起来你和我没有什么分别呀，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两条胳膊两条腿，分别在哪里？你是说咱们原形有别的吗？我是莲花，你是什么？”
“我……”东华想说，我是什么？我什么也不是，我生来就是上神，天生便俱人形，又不像你是修练而成，我哪里有什么原形？
可是他这些话通通地噎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幻变出来的那一身美衣裙，被九莲穿得乱七八糟。上身的对襟轻衫只系了一条袢带，还错了位，整个衣襟都跟着偏斜了。下身的裙子更是没法看，大概是不会系裙带，裙子又一直往下掉，所以那两根裙带就握在她的手里，她就那样拎着裙子跟他说话，还一脸的安然舒适。
东华无奈地摇头问：“难道你没见过来来去去的仙子们，都是怎么穿衣裳的吗？”
九莲委屈道：“她们都是穿好了才来的，又没有在我面前穿过衣服，我怎么会知道她们是如何将这些东西弄在身上的？”
东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将她系错了的袢带解开，重新一个一个袢带对齐了，系好了，又从她的手中抽出那两条裙带，在她的腰上围了一圈，系成一个蝴蝶结。
“这样穿，知道了吗？”
九莲的一双手终于解放出来了，高兴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裙子：“这就好看多了，东华帝君真是一位亲善的上神，怪不得仙子姐姐们都想嫁给你。”
东华尴尬。
“我得谢谢你给了我第一身衣裳，还这么好看……我唱歌给你听吧……”九莲也不等东华答应，兀自启唇开唱：玉清池中可采莲，
荷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东华也不拦着她，就让她尽情地唱。他微笑着看她，觉得这个小仙童的歌声还挺好听。
那个时候，东华还没有经历过情劫之苦，心是软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
不像他现在，即便绿儿的歌声让他回忆起了许多美好的往事，他依旧是紧绷着一张脸，心里除了痛还是痛，没有一丝的温柔。
绿儿正唱得高兴，突然一旋身，就看到了东华像一尊冰雕般立在蕴灵池边上，吓得她哆嗦了一下，歌声停了，她也飘出去老远。
“这歌是谁教你唱的？”东华的声音一冷，蕴灵池中的泉水便战栗地波动着，像被一阵风吹着，往绿儿的方向涌过去。
绿儿没有想到，自己在夜里悄悄地唱支歌，也能惹来他这样的质问。白日里受的气一下子涌上心间，她没好气道：“小白天天在我耳边唱，不用学也听会了。怎么？君上是不是想来告诫我，妖是没有资格唱歌的？”
东华倒是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毕竟她不会知道这支歌的来历。可是她若每天都唱这支歌，让他情何以堪？
于是他淡然点头：“你可以唱歌，但是这支歌不可以唱，以后都不要让我听到你唱首采莲歌，知道了吗？”
言罢，他拂袖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自从九莲出事，他便不喜欢面对任何一处池水。因为那粼粼水波，他总是想起九莲，他会在那池中看到一朵九瓣莲花，随风摇曳摇曳，最后幻出九莲的样子来，在他面前舞之蹈之。
而幻像总会消失，清醒后的东华，便会沉浸无尽的痛苦与愧悔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因此他逃避任何一处能让九莲的幻像出现的池，包括蕴灵泉。
他脚步匆匆，却没有看到身后的绿儿正在酿酝一股怒火。她眸中琥珀光骤然绽亮起来，藻发四散飞扬，美丽的尾巴用力地一摆，腾空而起，直奔东华扑了过去。
正文 第六章 小妖急了也会咬人
蕴灵池四周所设结界，其实一点儿都不复杂。也是东华料定绿儿没有什么修为，不可能闯得出去，便不太费心思在这上面。
虽然绿儿一直梦想着能冲破那一层结界，逃离紫府仙洲，去到属于她的地方，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她在这个地方，活命刚好，修为根本谈不上。连小白都可以进出自如的结界，却牢牢地将她困在这方寸之间的一汪池中。
可是今天，先是为了生存的那一滴血，后来又为了一支她喜欢的歌，她被东华彻底地激怒了。
当东华那样理所当然地告诫她，她以后不可以再唱这支歌时，绿儿终于对眼前的这位上神恼火了。寻死不得，活着又是半饥半饱，现在连一支歌也不让她唱，他到底是当她是什么东西？
东华帝君又如何？远古上神又如何？她若是不拼一回，这些自大的神仙们还真以为妖是好欺负的。
一瞬间，她浑身都充满了战斗的意志，藻发飞扬，银尾一摆，拼尽她身体里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