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搏浪- 第2部分

霍世荣的想法他心里很清楚。他只是借这个机会观察一下自己而已。

霍世荣在90年底从副书记位置跳过区长那一级直接接任书记，个人能力比较强，是已经挂上号的市领导梯队干部。94年离开洋河区去省内另外一个地级市任副书记，常务副市长，后来直至升官到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

但他在洋河区当一把手的这几年，和市委的步调却不合。几年中没有一个市委市政府大员来过洋河区。但省委的几个书记，副书记对他看法又很好。他后来升任省委政法委书记全靠省委的这几个大佬支持。

他的仕途上升应该说很另类的。和市委水火不容，却和省委水乳娇融。

本来是草根阶级的他能一步步走到省委常委的位置上，这个人算是长袖善舞了。就因为他这样的出身和性格，柳文翰笃定他不会为难自己。和市委不合是有省委支持，想搞中央来的，难道去巴结联合国的领导？

第三章　书记聊天

霍世荣压根没有重要文件要批阅，他的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柳文翰，心中默默衡量着这次给对方安排的得失。

正如柳文翰预料的一样，柳文翰空降到洋河区的事情，市委一些主要领导的态度是根本不管。反正洋河区的事情他们说话力度不大，索性放手给你们自己去折腾，有功劳的时候跑不了市里一份。假如出纰漏了，那对不起手中的厚板子早就高高的举起在，到时候新老旧账一起算。

要说霍书记做事还是有魄力的。本来省里的意思是暂时给柳文翰挂个区委常委衔，再在基层乡镇兼个书记，实际锻炼一段时间再说。毕竟柳文翰以前在中央给领导做服务工作，没有基层实际工作经验。

但霍世荣考虑了一下，还是向组织部门建议直接给他任命为区委副书记兼任乡党委书记。

这点推荐正是霍世荣做人精明的地方。他自己原是淮河省南方人，今年刚好四十岁。虽说86年就进区委做副书记，可以他当时三十多岁的年龄，干部任用还讲究论资排辈的大环境下。这几年下来他并没有扶持到‘铁杆小弟’。

现在区政府的几个区长、副区长的都是从乡镇一步步走上来的本地派。有个别还很强硬，拿他这个刚当上一把手的外地人并不是太重视。他霍世荣可不是软脚虾，作为区里一方大员，手下的一些副手都不能摆平，那他干脆不做这个一把手算了。

他这次的推荐，柳文翰不可能不知道。他不用自己说，上面的领导也会帮他把这个好意卖给柳文翰。要是取得柳文翰的支持，那就得了一个有力臂助。

假如这次卖好没得到预期效果，这小家伙是个头上长刺的，那也不要紧。到时候变化一下手段，自有区政府的那一帮看不上年轻人的本地大佬来和他唱反调。离了自己这个一把手支持，在这个他人生地不熟的环境，想顺利开展工作是寸步难行的。

就这一小会时间，两个人肚子里的算盘珠子都打的叮咚直响。

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霍世荣放下笔。看见柳文翰端坐在沙发上微笑看着自己，心中对这年青人养气的功夫高看了一眼。亲和的笑道“文翰书记，兼任苇荡乡党委书记有什么困难没有？有就提出来，组织上尽可能帮你解决。”

柳文翰略微沉吟了一下，语气诚恳的道“霍书记，暂时没有困难，以后要是工作中遇到一些难处，我尽量想办法克服，难度实在过大的情况下，我会第一时间向霍书记请示，在霍书记的指导下开展工作。”

霍书记心里微微一愣，第一时间向我请示，柳文翰这是靠拢的意思？表示服从领导？但不管怎么说，这年青人能说出这么谦逊的话就不简单。原以为对方二十出头就是副处级别了，又从京城下来，难免会有些恃才傲物。自己有思想准备对方会说些什么刺耳的话语，毕竟人家是从全国最大的那个衙门口子里出来的，时间呆长了，看不上地方上的这些小官小吏的也是人之常情。换了自己可能难免都有这种思想。

面部笑容愈发灿烂了。官场上历来讲究的就是‘人抬轿子轿抬人’，看来自己事前给组织部门的建议是对的，这个年轻书记还是很讲游戏规则的。

“好，好好，文翰书记既然这样表态，那就预祝你工作顺利。乡里的工作你放开手脚开展，遇到难处就来找我。”霍世荣中间停顿了一下，拿起办公桌上的香烟顺手递给了柳文翰一支又接道“做为书记，乡里的大方向你要把握好，另外。。。稳定压倒一切”

两人喝茶抽烟聊的正欢的时候，区委办公室主任夏传田走了进来。

“柳书记也在啊，那正好。”夏传田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道“霍书记，我们区委办已经将柳书记在区委的办公室安排好了，柳书记在这里正好可以去看一下自己的办公室，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在改进。”

霍世荣看着柳文翰脸上茫然的神色道“文翰书记还不熟悉吧？这是我们区委办主任夏传田同志，老夏也是常委之一。”

“哦，不熟悉，夏主任你好，办公室安排好了就行，我就不用看了。。。”

在夏传田的再三客气邀约下，柳文翰只好起身跟着他离去，霍世荣微笑着送到门口。看着柳文翰离去的背影默默回身来到办公桌前，取下眼镜，拿起眼镜布轻轻的揩拭着。

刚才虽然和柳文翰谈的比较愉快，对方做人也还中规中矩，但又怎么知道不是人心隔肚皮？这种故作矜持的小把戏，自己在省委领导面前做的比他不是更精彩？说的再好听都没有用，关键是看他下一步事情做的怎么样。要是阳奉阴违的。。。霍世荣脑海里浮现出常务副区长王怀明的面孔。。。

简单看了一下办公室，收拾的到也窗明几净，谢过夏传田之后。柳文翰坐在椅子上思量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以前的发展轨迹，霍世荣在今年年底就会是市委常委兼区委书记，本地派中最为强硬的是副区长王怀明，在和霍世荣斗了几年后，终于不敌一把手的强势。黯然离开去市科委当科委主任。

政府一把手曹贤泰区长年龄快到站了，已经是日暮西山。在王怀明离去之后，底下的众人树倒猢狲散，全部给霍世荣一个个慢慢的收拾掉。而曹区长也夹起尾巴做人，随便霍书记摆弄了。

不过老曹运气还算不错，最后的几年霍世荣看他还算温顺，老曹自己和市里的关系还不错，最后去了市政协当了副主席，临退前升了半级。而且副厅级的退休年限是六十五岁，又可以多延续几年政治生命。

兼任乡党委书记也是自己的意愿，现在洋河区里面上层局势微妙。自己既要紧跟霍世荣的步伐争取政治优势，又不能白白的给他当了探路石，弄的当地派对自己群而攻之，就得不偿失了。

自己到下面乡镇去人不但自在，还能踏实的做一点实事。有区委副书记身份，只要好好配合霍书记唱几年好戏，争取更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希望。

第四章　事发突然

苇荡乡政府会议室里围坐着乡里的一干领导，柳文翰借着党小组生活会的机会和众人接触一下，顺便听听乡里几个副职的工作汇报。

乡长王志清手里夹着香烟闷声不响的低着头。余下的众人眼睛里疑惑，羡慕，谄媚各种各样的都有。

原以为老书记到区人大当副主任后，这个空出来的一把手位子该自己来坐坐了。前段时间上下跑前跑后的折腾许久，还是空欢喜一场。谁知道下来这么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自己都四十出头了，这一等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才能轮上自己。

令他郁闷的是这年轻书记的来头大了点，虽然搞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人家是区委副书记兼任乡党委书记，从区里传来的信息来看，不是自己这个小小乡长能招惹起的。

王志清前几天听到对方的来头后左思右想了好一阵子，决定将现在自己坐的那辆奥迪A100换给柳文翰乘坐，自己还是坐原来的那辆捷达算了。

想到车子，王志清的眼睛不自觉的看了看窗外。乡政府大院里那辆黑色奥迪在初春的阳光下灿灿发光。黑色奥迪外观庄重大气，里面空间也宽敞，性能方面也不是捷达可比的。前段日子还暗暗偷着乐，老书记刚买了奥迪人就去了人大，崭新的车子便宜自己了。

谁知道风水轮流转，自己的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要换给别人享受了。想换车，可总感觉胃里酸酸的，就象看见自己老婆和一个比自己年轻的帅哥说笑那感觉一样。

可他这人耳根子软，经过别人背后一怂恿，他又改变主意了。“是啊，自己都四十好几的人，书记捞不着当，坐个车子还不行？我就不相信你会用区委副书记的身份压着我换车。再说了，自己又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的手上，你还能把我撤了不成？”

柳文翰一直面带微笑的坐在会议桌旁静静听着几个副乡长和副书记的工作汇报，途中偶尔会趁着别人喝水的机会提出一些简短的问题，然后又拿着笔在工作本上记录。虽然大部分是一些常规工作的情况，可他还是一丝不苟的写着。

区委办驾驶员杜刚到乡里的时候一般喜欢躲在驾驶班里和乡里的几个领导司机没事吹牛侃大山。他也是个猴精的人物，现在分配给柳书记当司机，开的是属于区委办一部普通款的桑塔纳。要说这车在91年也还算不错了，下面好多局里还有不少微型面包车或是老款的北京吉普，仪征等车子。可区下面这些乡镇的一，二把手很多都换了好车，大部分都是奥迪，本田雅阁。

他这桑塔纳比起奥迪就不在一个档次了，同样是驾驶员，每每看见区里几大班子的‘师长’们给领导开的好车，心里就痒痒的。原本还美美的想到这下自己也能开上奥迪了。哪知道碰上王志清这个眼珠子不亮的主，愣是装傻。你说你乡长和区委副书记叫什么劲？难怪别人乡长能升为书记，你就只有干瞪眼看着。

杜刚每次来停车的时候，只要王志清的奥迪在院子里总将自己的桑塔纳有意识的停在奥迪的旁边，几天一过，乡里很多干部都发觉到这个现象，有的人就在背后偷笑。

杜刚虽然知道这些乡里的领导和区里的领导背后都有丝丝缕缕的关系，但他也不怕这些乡里的头头。

驾驶员群体自有一番理论。“我们当司机的图什么？又没人给我们送钱送物，大不了跟着‘老板’们后面吃点喝点，我们只要不犯大错，你难道还能将我的驾驶员变成副驾驶员？不要我开正好，我在办公室里坐着喝茶看报。我是正式职工，你又不能把我开除了。”

“现在我们乡最好的企业是清合市苇荡乡建安公司，是利税大户，有钱的老板多，公司里面很多项目经理在清合市甚至淮河省都能排的上号，做了不少大的工程项目。。。”王志清正在发言。

原本不想说的，可在乡里除了书记他就是最高领导。柳文翰刚来工作，情况还不熟悉，他不总结也不行。

会议还在进行的当下，只听见从乡政府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哭爹喊娘的嘶叫声，中间还夹杂自行车的铃铛声，拖拉机“突突”声，加上小孩子来回跑叫的喧哗，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使得刚才还安静的大院刹时间象极了农贸市场。

会议室里的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眼睛看向院内，但众人中除了柳文翰外都是一辈子在和基层群众打交道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这种阵仗乡镇的领导几乎都碰见过。

柳文翰正蹙眉望着外面的时候，乡两办主任梁永军已经一下子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面色显得惶急。会议室里的这些人心都不自禁紧了一下。

“柳，柳书记，不好了。老百姓来闹事来了。。。”

柳文翰心里有气道“慌张什么？镇定点说，老百姓闹什么事情？”

梁永军连吸了两口气，镇静了一点，还是有些急迫道“柳书记，老百姓用门板抬了一个死人到乡政府里了。。。”

柳文翰身体登时站了起来。“去看看”首先带头走了出去。

边走边想，还真是流年不利啊。刚刚来工作没几天就碰到事情了，还是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

“小娟啊，我的好闺女啊，你死的好惨啊。。。”

“乡政府办事不公，逼死人命，我们要上访。。。”

刚走到院子里，已经围上了很多人在看。哭喊的人大概是死者的家属亲友等人，一片延绵不绝哭叫声此起彼伏，大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感觉。

事情一直闹到半夜，经过和家属谈过之后才知道那个死的人并不完全怪罪乡政府。

死者名叫张小凤，是一个有着两个女儿的母亲。因为家在远郊，农民的那种家里没有男孩子就是绝了代的意识，让她和丈夫又偷偷怀上第三胎。

可这时代的计划生育标准是两个农业户口的夫妻只能在第一胎是女孩的情况下可以有第二胎，他们已经有两个小孩子，是不允许再生的。当乡里计生办得到消息之后，对她强制堕胎，这张小凤一下子想不开自杀了。

事情到这里其实和乡政府并没有关系，乡政府是执行国家大政策，强制执行堕胎的事情在很多农村，远郊地方都出现过。有的地方小孩子偷偷生下来之后罚款，家里没有钱的拆房子，牵猪抵钱款的都有。

坏就坏在村民了解到王志清乡长家里的侄儿媳妇也是同样的情况有了第三个小孩。虽说那个小孩有准生证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你叔叔当官而已。家里亲人死了导致心里极度不平衡的家属们抬着死者就来闹将起来，一定要让政府给个说法。

柳文翰等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弄清楚后，又找来村民所在村里的村官，在这些人的帮助劝说下，把死者家属一个个的劝说回家，并答应死者家属尽快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些家属们才一个个悲伤的被乡里安排的车辆送回去了。临走时还说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就一级一级的上访，直到让他们满意为止。

王乡长的脸色从村民来上访开始一直都是灰败不堪的，一会儿就用手抹抹头上的汗水，身体一付摇摇欲坠的模样。

又仔细安排好乡政府其他人员，柳文翰看了一眼在旁边垂头一言不发的王志清，拍拍他的肩头没有说话，才让杜刚送他回去休息。

靠在车后座上，闭目养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