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郢
第一回 舍利少年
北京,某豪华别墅里。
一个十七八岁大的少年躺在床上,柔软的黑发撒在额前,遮住了小半张脸,他的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没有一毫血色,有气无力地对身旁的保姆问:“小英阿姨,爸爸,说他还回来吗?”
保姆小英红着眼圈,哽咽地说:“小少爷,你别急啊,羿总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听说是正在商讨一件关系到整个集团的大事……”她努力地想把事情说得更重要一些,但到最后,却是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唉,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少年虚弱地仰起头,摆了摆手,“小英阿姨,我知道自己是一定活不过今天晚上了,有件事情要托付给你,你……你最好能答应我。”话语里带着三分的祈求和七分的无奈。
“小少爷你别说傻话,你哪里不舒服?要不我找王医生来?”小英说着把少年的手臂塞回被子里,转身就要去给羿家的私人医生打电话。
“小英阿姨!”少年从被子伸出手,吃力地抓住小英的袖子,紧紧攥住,“小英阿姨,你别走,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你要是走了,恐怕就再也听不到了。”
小英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她胡乱用袖子擦了擦,重新蹲到床前,握住少年的手,哽咽道:“小少爷……你,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完我再把医生找来给你检查。”
“小英阿姨,我先天体虚气弱,这些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也花了爸爸好多钱……”少年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脸上充满了向往、回忆的神情,“不过这些都是他前世欠我,今生到现在,也差不多都还完了。”
他叹了口气:“今天十二点之后,我必死,你听我说完!我死之后,你让爸爸,唉,让他派人把我送到殡仪馆火化,之后骨灰之中必有一颗舍利子,你一定要把它捡回来,然后在我那间书房里面,摆设一个供桌,桌上放上我的黑白照片,一切香炉蜡烛供果都可以不用,只把那颗舍利子用水晶盘盛了,供奉在我的画像前面,七天之后,舍利子消失,你就把供桌撤了,画像烧掉,之后……便忘了我吧。”
他用手指了指床头柜下面的抽屉:“我的黑白相片还有水晶盘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千万不要忘记,要不然,要不然我还要再转一世,受二十多年的苦。”
“小飞,你别这样。”小英哭得泣不成声,“阿姨家是农村的,也没有什么文化,但我知道你们一家都是好人,对下人也是极好的,从来不随意责骂。尤其是小少爷你,从小就喜欢吃素,不喜欢荤肉,连蚊子也不愿打死一只,像你这样的善人,应该是长命百岁的,听阿姨的话,别再胡思乱想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另外老爷也说过开完会就回来了,你先睡一会,等醒过来,一睁眼就能看到老爷了,我在做点你爱吃的……”
“阿姨,你就听我的吧。”羿飞苦笑着摇头,“我知道,爸爸是不会回来的,他开完会之后还有那么多的应酬……其实,死了也好,我大哥就会很高兴的……”
小英看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弱,身子也开始支撑不住,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的肩膀,哭喊:“小飞!小飞!你别吓阿姨!你快振作点!你爸爸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不等他了么?你快看看,他就在门口了!”
“不等了……不等了……”羿飞说话声音逐渐微弱至低不可闻,到最后把头往下一垂,眼睑轻轻闭合,小英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结果已经是气尽人亡。
听说小儿子去世的消息,羿天也没有立即赶回来,只是把自己手下最倚重的行政总监蒋理派回来筹办丧事。
这蒋理常年为羿天打理身边的一切事物,对他家里的情况很了解,知道羿家父子三人之间的情况,也没有如何操办,本着一切从简的原则,连亲朋好友全都没有通知,第二天就直接拉到殡仪馆进行火化。
小英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眼看着羿飞全无生气的身体就要被送进炼炉里,手扒着栏杆,尖声痛哭:“你们再等一会!再等一会吧!蒋总监,求求你再等一小会,羿总一定会来见小飞最后一面的!”
“爸爸不会来了!”一辆路虎开进殡仪馆院内,羿飞的大哥羿宇从车上下来,把大衣交给背后的保镖,大步流星走进来,摘下墨镜,看了看即将被推进炼炉的弟弟一眼,摆手让工作人员继续,“爸爸正在跟欧洲来的客人谈一项很重要的项目,没有时间过来。”
羿宇只停留了不到十分钟,就接到一个电话,向蒋理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收拾骨灰的时候,小英一边哭一边用棍在骨灰里扒拉。
蒋理看的不耐烦,走过去劝说:“咱们烧也烧了,哭也哭了,就得了呗,赶紧装骨灰坛吧,墓地已经挑好了,赶紧抱过去下葬吧。”
小英不答,只是一个劲地哭,蒋理知道她在羿家当了七年的保姆,跟羿天、羿宇都是有感情的,也不敢得罪她,只得耐着性子在一边陪着,心里嘀咕:也不知这傻妞着了哪门子的魔,一堆死人灰,有什么可扒拉的,难不成还能从里面找出金条来?
他正想着,忽听小英一声欢呼,双手从骨灰之中捧出一颗桂圆核大小,金光剔透的珠子,忽然又是泪如涌泉,捧着珠子跪在地上,对天大喊:“小少爷,你一路走好,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把这颗舍利子守护好,等你头七回魂夜的时候交还给你!”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还是蒋理,全都惊诧到石化,一动不动地呆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向小英手里的珠子。
尤其是那些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这座殡仪馆并非新建,有些老师傅迎来送往,干了少说也有十几年,亲手焚化的尸体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却还从没有遇到过能烧出舍利子的呢,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小英啊,我看看你那个……”蒋理忍不住伸手过去,要把舍利子拿过来仔细看看。
“住手!”小英一声尖叫,吓得蒋理一哆嗦,她擦了吧眼泪,一手紧紧握着舍利子,一手指着蒋理,“小少爷的舍利子,谁都不许碰!你还不快点把骨灰收起来,跟我一起带回家去!”
“带回家?老爷说是直接下葬啊,墓地都买好了。”
“买什么墓地!下什么葬!小少爷临走前都跟我说好了,七天之后要回来把这颗舍利子带走的,这骨灰……这骨灰……”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哭了,“这骨灰等小少爷回来之后,问他应该怎么办,他说下葬就下葬,他说带走就带走!”
蒋理无奈,只得让人开车把小英送回家,自己则是立即打电话向老板汇报。
回到别墅,小英一手捧着骨灰坛一手握着舍利子飞跑进屋,到羿飞生前卧室的床头柜里一找,果然看到一张黑白照片,上面的少年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不知是羿飞什么时候照的,另外还真有一个醋碟大小的水晶圆盘。
她按照羿飞所说,在他的书房里设立供桌,把遗像用白纱罩上,供奉起来,前面放着那个水晶圆盘,舍利子盛在里面,金光闪烁,把晶莹剔透的水晶圆盘映得珠光宝气。
她又买来蜡烛香炉、果品碟子,每日调换供果香蜡,打扫祝拜。
第二回 净通法师
羿氏集团的老总小儿子死后,骨灰中发现舍利子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天就几乎传遍了北京和周边地区的所有上层社会,甚至还有一大群媒体专程上门采访。
这下子不论是公司里的员工,还是生意上的伙伴,纷纷提着礼物前来祝贺,说羿家能够出现这样百年不遇的祥瑞,必定是常年积德行善,羿家上上下下都是慈善有福之人,送来礼品不计其数,还有电视台来找羿天做专访。
羿天虽然在人前表现得很是胸有成竹,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一面表示深刻怀念自己的小儿子,一边说自己这么多年来做了多少多少的慈善事业,还打算再捐一笔钱给福利院云云。
但是他自己心里也一个劲地犯嘀咕,当时听到蒋理向自己汇报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蒋理在拍自己的马屁,后来架不住对方一再赌咒发誓,说是自己亲眼所见,这才将信将疑,准备抽空回家去看一看。
舍利子是佛门高僧大德,圆寂火化之后,遗留下来跟珠宝相似的生成物,其形状大小全不一样,至今科学家们也无法弄清其形成的真正原因,按照佛家的说法,是一个人透过戒、定、慧的修持,加上自己的大愿力得来的,十分的稀有。
羿天听蒋理向他描述那舍利子的模样,也弄不清真假,为此,他特地花了高价请来专家佛者,让他们来帮忙鉴定。那位专家也是一个和尚,法号叫做净通,是在全国佛学界都极有名望的,这时正好在北京寺庙里挂单,羿天赶忙亲自去请,单是出场费就是十万,如果是真的舍利子,还有红包。
却说这净通法师,倒也真有些法力,他自幼被高僧收去,出家修行,不久之后那位高僧便圆寂,他便跟随师兄净空法师修行。
当年师兄要带他觅地潜修,他却无法舍弃世间的繁华富贵,谢绝了师兄的好意,称自己要游走天下,化百万善缘,之后便到全国各地弘法讲学,收下许多弟子,被人称作是活佛在世,至今已有八十余年,看上去却与凡人三四十岁无异。
在他心中,对羿家能出舍利子的事情嗤之以鼻,想他活了近百年,走过天下这么多的地方,除了他师父当年圆寂的时候出过三百多颗五颜六色的舍利子以外,还没看到过其他舍利子的诞生,便是寺庙里真正苦修的僧人,死后也只是一把骨灰而已。
这次能来,主要还是看上了羿天的身家,心想到时不管那舍利子是真是假,只要我巧说一番,再略使些手段,定然让他变成自己的老主顾,正好自己刚刚炼了三柄纯金的金刚杵,把先前的积蓄都差不多花光了,这回搭上了羿家,那炼制紫金钵盂的本钱可就有了着落了。
他本是心不在焉地坐在车里,盘算着一会该用什么手段才能够让对方自愿把钱拿出来,冷不防一抬眼,便看到前方别墅区中一片祥和气氛,其中一栋别墅里面,更是有九道金光射起,直冲霄汉。
他心里暗暗吃惊,连忙让羿天停车。
羿天也吓了一跳,看他面色凝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让司机把车子靠路边停了,然后陪着净通法师下来,小心翼翼地问:“老法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净通法师不答,他法号里带有一个“通”字,便是专爱修炼各种神通,此时已得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和神足通五种神通。
那天眼通便是能看通六道众生,只是他修行不够,如今只能看到鬼道而已,不过除了能看见各种游魂鬼魅之外,还可以用来望气搜灵,先前粗略看得不仔细,这次下车之后,运足天眼往别墅内观望。
经过这次仔细观察,净通法师已经能够确定,别墅内确实应该存放一件舍利子,虽然不是佛门正宗,但也是用功德、愿力修来的。
羿天看净通法师在那里面对着自家别墅上空看了许久,脸色变幻不停,忽喜忽怒,不知道是个怎么情况,等了半晌,才忍不住问道:“法师,你到我家……”
“不必去了!”净通法师转过身,满脸忧虑地说:“你家这别墅有些诡异,阴气极重,我刚才用天眼看了一下,应该是有鬼魅滋生纠缠。”说着用手朝天上一指,“你看那里,一团煞气盖顶,阴煞垂挂,当是大凶之兆!”
“啊?”羿天当时就被吓得够呛,他本来对这些鬼神之事并不怎么相信,只是家业越大,顾虑越大,随着年龄见长,心里越发的空虚,这些年在生意场上也难免做些亏心龌龊之事,疑心越来越重,连对自己的妻儿也不都不敢放心。
正所谓疑心生暗鬼,等一过五十岁,更是连睡觉都要独居了,家里专门有一个祠堂,里面供奉着祖宗十八代的排位,其余各路神仙也都花大价钱请回来。东边供着纯金的观世音菩萨,西边供着纯银的土地神,翡翠关云长和琉璃孙悟空并排站立,黄蟒蛇狐众仙扎堆唠嗑。
满满一屋子的神像,逢年过节都要带着全家拜祭,上供全用洋酒、龙虾、甲鱼,在北京城最大的酒店定一桌酒菜,也只够八月中秋上一次供的,遇上春节更是三倍的标准。
羿天自思:自己这小儿子从生下来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生性内向,从不多言多语,也不爱奢靡享受,因为他天生体弱多病,不能上学,只跟家庭教师学了三四年,之后便一直窝在那间别墅里,每日诵经念佛、打坐修道,与人说话也都和和气气的……
或许,这里真有什么古怪也说不定。
若是平时听人说这种话,他还不十分相信,但这几天怪事越来越多,净通法师又是佛学界公认的德高望重的人物,他便立时信了八九分,虽然家中有那么多“神仙”保佑,并不十分害怕,但也有些担忧:“老法师,那鬼厉害么?可需要破财消灾?会不会影响我家的产业运势?”
净通法师不回答他的话,就地盘膝坐下,退下左手腕上带着的一串佛珠,拿在手里拨动,双目微闭,右手掐了个法诀立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羿天看老法师推演天机,不敢打扰,嫌地上脏,也不坐下,只得在一边站了,焦急等待。路上行人看这边一个和尚坐下念经,旁边停着一辆高级轿车,又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烦躁地站在一边,都感觉很是奇怪,纷纷指点议论。
净通法师这一坐就是整整一个小时,之后睁开眼睛,满脸凝重地对羿天说:“阿弥陀佛,冤孽呀冤孽!羿施主,老衲刚刚入定出神,以本心慧眼观看你家宅院,方才看出一些端倪,现在就说与你听,你可一定要坚持住,莫要悲伤才好。”
他用手朝别墅那边一指:“实不相瞒,你那小儿子并非善类,乃是一个入了魔的厉鬼,因为看上你的家产,特降生在你家,打算以你家的财产助其修行魔门鬼道,只因为施主向来乐善好施,又做过几件有大功德的善事,他不能直接迫害,便以退为进,假死一回,表面上是死了,实际上魔魂仍然留在你家,伺机害人!”
“啊?”羿天登时吓得脸色发白,额头上也见了冷汗,“老法师,您看看,能不能替我将他赶走?最好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