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纯感叹道:“这些天忙昏了头,难得能有这番闲情逸志了。真要谢谢你呀,明月,赶回县城去,说不定又要忙到下半夜。”
“净是虚的,你怎么感谢我啊?”明月撇撇嘴。“来点实在点的好不好?”
“嗯,和刚才的欠账一块儿记上。”
“哼,你呀,就是皮厚,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明月耸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那我就只有谋杀债主了!”温纯突然把明月搂腰抱起,就地转了几个圈,作势要往池塘里扔。
吓得明月哇哇大叫,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死也不敢撒手。
温纯哈哈大笑。
“你讨厌!”明月叫了一声,双脚在他怀里乱蹬了几下。
他放下明月,见她一副又羞又恼又急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哈哈哈地开怀大笑起来,气得明月挥着拳头,直往他的怀里捶。
温纯一把抓住明月的手,好奇怪啊,今晚上只是那么轻轻地一抓,明月就不动弹了,换做平时,她一定要拉开架势和温纯决一高下了。
救命啊,抢劫啦 (32)
她只是委屈地噘起嘴。
温纯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不起,明月,你又生气了?”
“哼,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什么事都生气,我不成了你的受气包了。”
温纯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明月也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两个人完全摘去了指挥长或者警察的面具,忘却了追踪秦大炮的辛苦和劳累,揭去了各自职业的伪装,还原了年轻人应有的一份本色和轻松。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觉得有些凉意不由双臂抱紧了双肩,细心的温纯看见了,一把揽紧明月的肩,温情地问道:“明月,冷吗?”
明月没有拒绝,而是更靠紧了温纯,说:“不冷,真的不冷,今天我好开心啊。”
温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我也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明月温柔地笑笑,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温纯问:“明月,你要离开望城了吗?”
人之将死 (1)
第五章
明月略带惆怅地说:“抓到了秦大炮,我在望城县的任务就结束了。”
黑暗中,一阵沉默。
温纯心里的伤感如潮水涌上沙滩一般漫上来。
“明月,你真的要改做刑警吗?”温纯的声音了充满了疲惫和离意,如潮水退去沙滩上留下的空脚印,落寞孤独。
明月说:“嗯,我喜欢斗智斗勇的感觉。”
“可是,那很危险的……”温纯不知该怎么说些劝阻的话,他知道明月是认真的。
突然,明月问道:“温纯,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还想起我?”
“不会。”温纯毫不犹豫地回答。
“太直接了吧,虽然是心里话,但你也可以稍微委婉点嘛。”明月这回是真的生气,她挣脱了温纯的手臂,几乎要恼羞成怒了。
温纯盯着明月的眼睛,认真地说:“因为我想不起来,所以,你不可以死。”
这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像粒华丽的子弹。
明月有点伤感地说:“人生也不过是一个流星而已。”
温纯迅速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将紧攥着的拳头递到她眼前说:“那我就要把你这颗流星紧紧地抓住。”
她接过手,紧攥拳头,神情凝重,仿佛他的手里真的抓着那颗属于自己的流星。
温纯的心里如浪花涌上沙滩,一阵感动。
明月又主动倚到了温纯的胸前,无限神往地说:“其实,死亡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据国外的同行说,他们有过濒死的体验,最后的那一刹那经过了一个彩色隧道,自己一生的记忆如电影般在眼前飞速掠过,清晰如昨,触手可及。”
“是啊,圆通大师说过,人是有灵魂的,或者善良,或者邪恶,当人睡着了的时候,身体里的灵魂便会出窍,在在浩瀚无边的宇宙中去捕捉信息,灵魂把捕捉到的信息传送到人的大脑中,这就是梦!灵魂回归了身体,于是,你就醒了。”
明月被温纯离奇的言论绕进去了,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死亡,便是一个人的灵魂受到了外力的阻碍,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于是,这个人就醒不了。但是,他的灵魂还在,或许会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所以,藏传佛教里有转世灵童的说法。”
“你梦见过我吗?”明月抬起头来问。
“没有!一次都没有!”温纯回答的简单干脆。
明月不说话了,满脸失望的表情。
温纯顿生歉意,托着明月的脸,郑重其事地问:“明月小姐,请问去你的梦里怎么走?”
“讨厌!”她笑了。
这时温纯一看表,不知不觉,已经一点多了。
人之将死 (2)
“今夜,我要走进你的梦里,你给我开门,好吗?”话刚说出口,温纯就后悔了,他想起了那两间鸳鸯房和那扇风景画的门。
很显然,明月也想起了那房和那门。她不太自在地说:“回去吧,该休息了。”
洗漱完毕,温纯靠躺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副风景画,侧耳倾听着隔壁房里发出的声音。
可是,一丁点也没有!
那门没有动,也没有听见拉上插销的声音。
另一个房间里,明月躺在床上,心怦怦直跳,瞪着秋水般的大眼睛,也紧盯着那副风水画。
都有点忐忑,都有点期盼,却又都不愿意打破这特有的宁静。
床上的人儿终于疲倦了,迷迷糊糊地睡去。
一夜,那门,始终没有动静。
第二天一大早,温纯醒来之后,走到画前,轻轻地敲了敲画框。
明月答应了一声,也走到画前,解开系在铜插销上的一根头发,甜甜地笑了。
第396章人之将死
就在温纯和明月从红杏镇上返回的第二天下午,失踪了十几天的王宝良完好无损地回到了福庆街。
福庆街上一片欢腾,被马秀娥逼得都快要蔫了的崔元堂也来了精神,抱着王宝良痛哭流涕地嘘长问短。
王宝良只和马秀娥等经营户们简单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让赵子铭约了温纯来他的店铺里喝茶。
还没进店门,温纯就关切地问:“宝哥,没事吧?”
王宝良笑着迎了出来,说:“还好,别的没什么,胃还是老毛病。”
温纯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这些天你哪去了?都快把大家急死了。”
王宝良左右看看,把温纯拉进了店里,又啪地把店门关了,招呼温纯进了里屋。
温纯接过王宝良递过来的茶杯,紧张地问道:“崔元堂说,你被秦大炮抓走了,吃了不少苦吧。”
王宝良放声大笑:“哈哈,敢动我王宝良的人,还没从娘胎里生出来呢。”
“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温纯拉着王宝良坐下来。
王宝良眼里闪过狡黠的光,他压低了声音说:“我是那天晚上【文。】被秦大炮带走了,到了靠近清【人。】远市的那个小镇上,藏在早就【书。】租好的一间房子里。还【屋。】好,这小子的良心还没有被狗吃完,我跟他说,做人要给自己留点后路,这话他听进去了,所以,没有把我怎么样,这十几天,一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那他怎么肯把你放回来呢?”
“这个,还得谢谢你和圆通大师啊。”
“宝哥,这,沾边吗?”温纯有些奇怪地问。
人之将死 (3)
王宝良大笑起来:“怎么不沾边?昨天,秦大炮上街买烟酒,听人说,圆通大师和他的徒弟能签会算,有人把个小孩藏在山洞里,他们一找就找出来了。秦大炮还看见你和一位姑娘在小镇里转悠,回来之后,慌了手脚,跟我合计了好半天,我告诉他,既然他们能算得出一个小孩,也一定算得出你的藏身之地来。”
“呵呵,你还真没说错,我们去那个小镇,就是去找他的。所以,他一害怕,就把你给放了?”
王宝良笑道:“可不,鬼怪哪有不怕神仙的,何况他一个小小的秦大炮。”
温纯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那我们去报告公安局,派人把他抓回来。”
王宝良拉着温纯坐下,说:“坐下,坐下,纯哥,我喊你来,就是要和你商量这事呢。”
温纯有点急了:“宝哥,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他秦大炮干了什么坏事,他自己不清楚,你宝哥还不清楚吗?”
王宝良把温纯按在了椅子上,大声说:“我当然清楚,如果要报告政府,还用得着麻烦你过来吗?我跟你说,秦大炮他放我回来,是有条件的,他让我给你传句话,他要和李逸飞来一个了断。”
温纯不屑地说:“什么?难道他还想垂死挣扎,负隅顽抗吗?”
“不是,秦大炮听说了‘竿子’的事,情绪非常低落,想了好多天,他知道抓进去交代了孟亮饶不了他,不交代李逸飞不会放过他,他明白他自己早晚就是一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会儿后悔,晚了!”
“所以,他让我告诉你,要是派人去抓他,他就拼了一死,顽抗到底了。”
“他这话吓不倒谁。宝哥,他到底想怎样?”
“他说,他想请你约一下李逸飞,他想和李逸飞见上一面,然后按道上的规矩,在给李逸飞一个了断之前,托付一件大事。”
秦大炮放王宝良回来,果然不是那么简单。
他要找李逸飞,另有图谋。
王宝良和李逸飞还扯不上关系,所以才把温纯请了过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了断之前,秦大炮要找李逸飞托付一件大事,应该不会是坏事吧。
温纯沉吟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当天午夜,红杏镇荒郊的一处野地里,四个男人在夜色中沉默着。
其中三个人站着,一个人跪着。
站着的是李逸飞、温纯和王宝良,跪着的是秦大炮,他在的面前,立着关春生的遗像。
秦大炮给关春生的遗像磕了三个头,然后,向李逸飞哀求道:“六哥,你饶了我这次,我远走高飞,再不踏进临江一步。”
人之将死 (4)
李逸飞红着眼,摇头:“秦大炮,你有悔改之心,也算是一条汉子,我有心饶你,但你应该知道孟亮的为人,我饶得了你,他能饶了你吗?兄弟,逃亡的日子生不如死,竿子逃进了看守所,不是也难逃一死吗?”
秦大炮沉默了良久,缓缓站了起来:“六哥,你要怎么样,我都认了,但是,你不能把我交给政府。”
李逸飞没有说话,他弯腰将关春生的遗像拿了起来,端在胸前,然后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咣当扔在了秦大炮的脚下。
“大炮,我不杀你,你自己了断吧。按道上的规矩,我绝不会牵扯到其他人。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
温纯明白了,秦大炮自知早晚就是一死,如果被政府法办了,或者死在了孟亮的手上,李逸飞还有理由找他家人的麻烦。
借着月色,温纯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死到临头的男人。
秦大炮流泪了,他从出来混的第一天就知道迟早难逃今天的下场。但最终结果到来的时候,他感到了生命的可贵。
“六哥,那我说最后一件事,你能答应我,我下辈子感激你。”
“你说,我如果能办的,尽量替你办到。”
“六哥,不是我信不过你,按道上的规矩,我想请宝哥……做个见证。”秦大炮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在看着温纯。
王宝良苦笑了一下,说:“秦大炮,你是不是嫌我年老体衰,不中用了,还想请温纯也给你做个见证啊?”
没等温纯说话,李逸飞就一口拒绝了:“大炮,我告诉你,这个梦就别做了,纯哥是公家的人,管不了道上的事,你别把他也牵扯进来,他日后在政府还要进步的。”
秦大炮低头无语,一看就是心有不甘。
温纯看出了秦大炮的担心。
第397章一路走好
按照道上的规矩,这个时候的所谓见证人,相当于是一个担保。
如果承诺人翻脸不认账,见证人有责任和义务敦促承诺人履行承诺,或者直接替承诺人履行承诺。
在李逸飞面前,王宝良的分量明显不够,将来李逸飞要是变卦,王宝良既没有能力压服李逸飞,也没有能力去替李逸飞履行承诺。
看来,这也是秦大炮放王宝良出来去找温纯的用心所在。
李逸飞有点不耐烦了,他大声说:“秦大炮,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秦大炮也不甘示弱,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六哥,你可以不答应我,那我就只有逃亡一条路了。”
李逸飞略略迟疑了一下,又说:“秦大炮,我小六在道上混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答应了的事情,决不食言。你用不着强求纯哥给你当什么见证人。”
人之将死 (5)
秦大炮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温纯,眼睛里有亮光闪过。
温纯看秦大炮一脸的可怜相,暗想:能让这么一个凶残的灵魂动感情,应该不会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他上前一步,站在了秦大炮与李逸飞的中间,郑重其事地说:“秦大炮,我可以给你做这个见证人。”
秦大炮激动地说:“纯哥,你要能做这个见证,我是求之不得啊,可你是公家的人,我……怕连累你。”
温纯慨然道:“要是怕连累,今天你就见不到六哥,我也不会来了。”
秦大炮给温纯鞠了个躬:“好,纯哥仁义,果然名不虚传。有你这句话,我死也可以瞑目了。”
李逸飞抬手看了看手表,说:“大炮,有什么要交代的,你快说吧。”
“筷子巷29号,住着一个老太太,他是我母亲,大炮不孝,不能给老娘养老送终,六哥,我就拜托你了。”秦大炮说着,泪流满面。
“没问题。”
“谢谢啦,六哥。”
秦大炮扑通跪在地上给李逸飞、王宝良和温纯分别磕了一个头。
温纯搀起了秦大炮,说:“秦大炮,你磕的这个头我受了,日后有那么一天,我会替你送到你母亲那里。”
李逸飞拱拱手,说:“大炮,你一路走好!”
夜,漆黑。
风吹过,一阵呜咽。
第二天,红杏镇有个上山干活的村民报警说,在野地里发现了一具男尸。
当地派出所民警初步勘测判定,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一直在逃的犯罪嫌疑人秦大炮,立即向县公安局报告。
胡长庚带着督办组一行人一起赶去了现场。
明月回来跟温纯说,秦大炮畏罪自杀了。
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了他的胸前,胸口的血已经凝固了,眼睛还没有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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