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但是没研究过。”
“尝一下,这茶不错。”林正毅又将茶杯倒满,做了个请的手势,方磊不敢迟疑,忙举起一杯,也不急着喝,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闻,叹道:“好香。”抿了一口,又是赞叹:“好茶,叔叔,是上等的龙井吧?”
“呵呵,是碧螺春。”
方磊顿时面红耳赤,还好林正毅也未在意到他的脸色,喝了一口茶,说道:“方磊,最近工作如何啊?”方磊一听林正毅又是开门见山地谈工作,心中疑惑,这是怎么了,董事长老问工人的工作,他不是知道现在我在做苦力么,难道他想提拔我,之前听陈峰说上面要提我,难不成是他,按照常理来说,做老丈人的提拔女婿是天公地道,可凭他对林正毅的了解,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林正毅性格孤僻,做事情讲究原则,喜欢独断专行,这么多年来工厂在他手里发展得如日中天,他在工厂里是说一不二,让他改变原则来提拔女婿,似乎不太可能?方磊脑筋转了一圈,口中却没含糊,回道:“还好吧,叔叔,热处理车间的高炉快开始架设了。”
“可是,我听人反映说,你不怎么安心工作,似乎很不满意啊?”
方磊一惊,身上开始出冷汗,急忙道:“叔叔,您听谁说的,我现在没有不安心工作啊。”
林正毅双眼炯炯有神,盯着方磊眼睛,方磊目光不敢和他对视,低下头来,听得林正毅呵呵一笑:“方磊,没关系,我知道,天天在那敲水泥,确实委屈你了。”方磊听得他口气中无责怪成分,忙诚恳地说道:“叔叔,现在的工作是对我们的磨练,我知道的。”
“你能这么想最好了,不过,话说回来,让你们这帮大学生去做最基本的活也是出于无奈啊。”
“哦,叔叔,这怎么说?”
“工厂现在的情况其实并不好,有几个大问题,首先就是用人机制,别看咱们厂的效益不错,每年那么多上缴国家那么多利税,可是底子不好,利润不高,工人工资低,我们厂虽然是为空调上生产铜管,但是科技含量不高,属于劳动密集型企业,纯粹的一个加工企业,资本发展潜力不大啊。”方磊从未听到过此类话语,听得这位工厂的第一掌舵人如是说,当下不由地暗暗心惊,一时不敢打扰他的话,听他继续说道,“正因为科技含量不高,你们这帮大学生来了后,工厂无法安排一个合适的培训课程,只能让你们作为工人,一步步提拔为领导,其实真正适合你们的还是技术工作啊。”
方磊听他停住了话,轻轻搭茬道:“叔叔,我也听下面说,咱们厂留不住人。”
林正毅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叹了口气,又拿起一杯茶,抿了一口说道:“不光是留不住人,现在工厂的领导阶层也有问题,这些工厂领导大都是当年的车间主任和工人,文化层次不高,怎么能接受挑战,现在国际市场上铜价又居高不下,工厂成本高,市场竞争激烈,内忧外患啊。”
“叔叔,我对管理方面不懂,我在车间里所听到看到的,也都是不好的,说得很难听。”
林正毅微微一笑:“都说些什么,你告诉我,正好听听下面工人议论什么。”
方磊拘谨地说道:“叔叔,都不好听的,您听了别生气,类似什么‘国企时代能吃饭,林家当政只吃糠,再到明年花开时,家家户户忙田耕。’还有就是工人们对那些领导很有看法,比如我们车间的郑班长,水平不高,却还整天拉帮结派,提拔亲信,压迫工人,这种领导,工人们寒心啊。”方磊打郑屠报告也留了个心眼,没将郑屠骂他的事说出来,不然肯定摆脱不了报复郑屠的嫌疑,果然,林正毅一听,立马动容,站起身道:“都象那个什么郑班长一样,工厂怎么得了,这种人,留不得。”
方磊心中连连点头,嘴上却不敢造次,轻轻说道:“叔叔,反正我觉得工厂需要改革,不改革不能发展。”
林正毅心中估计早有打算,听方磊一说,感兴趣地问道:“那依你的看法,怎么改革呢?”
方磊正色道:“工厂现在的问题分对内和对外,对外的话是大环境,国际环境造成我们的成本居高不下,竞争激烈,不能争取更大的市场分额,对内的话,以前老国企的拖沓,拉帮结派,争权夺利的毛病阻碍工厂发展,机构庞大,干部超编,干部不做事,工人无积极性,整个厂一团死沉沉,所以,我觉得要改革的话就应该对内对外实行从整体到局部,从上到下的整体改革。”
林正毅显然没料到方磊有这一番见解,忙点头道:“那具体点怎么改革呢?”
方磊说得口干,拿起一杯茶一饮而尽,说道:“我的总的理论基础就是技术中心论,以技术为根本来改革工厂,首先,加大研发力量,针对空调项目,开发新产品,例如现在国内外比较热门的一个亲水铝铂项目,这个我觉得就比较适合我们厂,研发要针对市场,开辟市场,通过专业的市场调查和分析,制定适合市场的发展策略,开发新产品,这是其一,第二,降低成本,研发的同时就是要规范采购和生产,通过降低成本提高我们厂的利润,采购这一行,灰色收入太多,影响工厂的直接成本,通过技术控制可以从源头上控制这一行的灰色收入,降低工厂成本,第三,我觉得厂里可以考虑开辟其他增资渠道,我们厂每年的销售额有那么多亿,那么大的资金流,如果有一个很好的资本运做,是很快能形成一个资本空间的,叔叔,这里我想提一点我的看法,就是二叔建议的收购上市公司,我的意见是可以考虑,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听您的。”林正毅不置可否,沉思了一会,问道:“那是对外,对内呢?”
“对内,就是以前一套管理机制需要修改,实行从上而下改革,怎么改革,竞聘上岗,以实际能力考核作为上岗依据,我看了一下,可以大致分三大块,销售,生产,后勤,设置三大块的负责人,以副总为例,如果一个副总是主抓销售的,那就以上一年的销售金额为依据,以数目为具体依据分等级,论证年终的销售金额达到哪个等级,以此来发放此副总的奖金,如果连续两年未达到预计目标,可以考虑换岗,主抓生产,一般来说,销售的副总奖金应该最高,其次是生产,最后是后勤,以能力考核分配工作任务,依此而下,到车间主任,主要就是看完成多少产量了,同副总一样,以前年产量为理论依据,实行能力应聘上岗,而工人们也如此,完成的产量高,可以适当加奖金,如果没完成或者出现质量问题,那就扣奖金,这样一来,工人们就有积极性,而不在整天混日子了,叔叔,我想,如果器尽其能,人尽其才,团结一心,咱们厂不愁没发展。”
林正毅沉吟道:“就这些么?”
方磊一看他无动于衷,心中暗叫可惜,看来人家并不买帐,说道:“叔叔,我所能想到的就这些了,我才疏学浅,说的不对的地方叔叔您别介意。”
林正毅微微点点头,站起身走到窗前,心中思潮澎湃:“工厂的问题只是流于表面,更大的问题在于内部,当年和他争斗的那些老家伙虽然表面上已经不经事,但私底下还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林正毅犯错呢,改革,谈何容易,这小娃娃说得轻巧,都是理论,实行起来难着呢,之前因为女儿的事情,对他确实有点看不顺,想想女儿那么优秀,找个男朋友就这么普通,实在让他难以接受,而这小子也不太争气,在厂里不好好工作,派下去的亲信得到的消息都是说他不好,本想这晚提点他几句,没想到他还想改革工厂,唉,少不经事,少不经事啊,也许让他受点挫折他才知道爬得高摔得重的道理。”
林正毅心里对他不满,口中却是另外一番语调:“你说的其实挺有道理的,有些我想到了,有些我没想到,可是说到改革,谈何容易啊。”
方磊走到他身边,将最后一杯茶递给他,高兴地说道:“自古改革无不艰辛困难,叔叔,如果您真有心改革,我想您可能会受苦了,您需要人才啊。”
林正毅听出他的意思,哈哈一笑:“是啊,小磊,我没想到你有这等看法,看来,以前我是低估你了,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哪有,叔叔,我也是随口说说而已。”
林正毅喝了一口茶,说道:“其实,今天我本来是想和你谈你的工作的,怎么一谈谈到了我的工作上了,呵呵,我听下面说你工作不安心,建议将你调上来,我知道,下面可能有人听说了你是我的未来女婿,想拍我马屁。”方磊一听要提拔他,心中一动,脸上不露神色,听他继续说道,“而我怕太早地调你上来,会让你骄傲,所以想和你谈谈,让你安心地接受磨练,等你成熟了,我一定会给你个合适的位置,但是现在看来,我的想法过时了,该提拔的还是要提拔啊。”
方磊屏住呼吸,认真听着,林正毅笑道:“让你在车间里做苦力真的太委屈你了,但是我也不想让你这么快脱离第一线,所以,我想安排你去做赵卫国的助理,了解观察学习,正好他向人事科的蔡主任汇报说缺一个助理,我想派你去,你觉得如何,还是继续留在热处理车间接受磨练?”方磊暗叫一声好,心道:“谁还想留在那里做苦力啊,当然是做助理舒服了,虽然赵卫国不是个好鸟,但总比做苦力的鸟舒服吧。”于是忙回道:“叔叔,我听您的安排,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是您的亲兵,俗话说的好,上阵不离……那个兵么。”方磊本来想说是上阵“不离父子兵”,又一想自己还没算是人家女婿,硬生生地将这“父子”两字吃了下去。
林正毅一听哈哈大笑:“好,那从下个月开始,你就到赵卫国办公室去报到吧。”
林正毅走到窗前,沉默着看着窗外,窗外正对着锦阳湖,从这个角度看锦阳湖,烟波浩淼,一望无际,已是高秋季节,水面上开始有水气飘动,林正毅怔怔地看着远处,似是在沉思什么,方磊不敢惊扰他的沉思,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心中盘算着当上了助理后自己生活应该有什么变化,忽然听到林正毅唤他,方磊忙走到他身旁,林正毅指着远处水面,方磊上前一看,水面上无任何怪状之物,正不解中,林正毅又一指远处一个黑影,方磊睁大眼睛看,原来是一条小船,船上人正在撒什么东西,林正毅笑道:“人家在打渔呢。”
“我小时侯经常去打渔的,可是一把好手,一网下去,那活鱼在网里鲜蹦乱跳,看得人眼馋啊,带回家红烧炖汤,可是乡下人餐桌上的美食啊,那时候不像现在,能吃的东西少,几天不知肉味是很正常的事,靠水吃水,那时候的人们都喜欢去水里捞点晚饭下料菜,那时候水也好,长什么肥什么,我有次打到一条五斤重的刀鱼,换到是现在,能卖个好价钱吧,哈哈。”林正毅在那忆苦思甜,方磊随声附和,林正毅说到动情处,恨不得马上下湖去撒上一网,方磊暗自高兴,这位林董事长慢慢当他是自己人了,先是提拔,再是唠家常,接下来是什么,委以重任,临场托孤,将林小如许配给他?
“我十八岁参军,三十三岁作为专业干部回到这里,当时我不像你们,没得选择,就进了中铜制造,哦,不对,当时应该叫制铜厂,做的只是铜制品加工。”
“哦,叔叔,您还当过兵,这我都不知道啊,您给好好说说,是不是特威风?”
“嘿嘿,当兵的事咱现在不说了,等以后空下来了,咱爷俩好好喝上一盅,咱给你好好说说当年的事。”林正毅越说越开心,就差拍着膀子和方磊称兄道弟了,方磊不时地哄着他,估计他以前应该是在北方当兵的,不然说起话来一口北方腔调?
方磊点点头,说道:“叔叔,当时您进厂就是厂长么?“
林正毅摇摇头,“我当年进来分配到的是供销科,职务上是供销科主任,但司令是我,小兵也是我,因为那时候搞的还是计划经济,所以我一进厂就被当成退休被养着,我那时候舒服啊,上班等下班,一杯茶一张报纸坐一天。”
方磊哈哈一笑,“叔叔,您倒受得了的啊,才三十几岁啊?”
林正毅微笑道:“受不了有什么办法,没事可做啊,其实那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那您想通了吗?”
“当然想通了,我就是要拼搏奋斗,我不想庸庸碌碌平凡一生,在思考了半年后,我的机会来了,那时候已经是80年初了,国家正式开始实行改革开放,那时候我们厂的铜管统产统销的计划任务取消了,年产几千吨铜的厂子一下子断了销售渠道,一百多人的厂马上陷入了危机,这时候,厂长被迫让我这供销科长出马去寻找销售渠道了。”
林正毅叹了口气,“一开始并不顺利,我发现我们做的铜制品产品单一,市场需求量不大,而这不大的市场也被全国好几家大厂霸占着,以前因为有国家的计划体制制约,我们厂还能有活路,体制一改,市场经济了,马上我们就遇到困难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实在没办法,在上海一家小饭店里住了两天,白天出去寻找拜访客户,晚上就在饭店内查当地的报纸,看有什么办法能销出我们厂的铜。”
“就是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了商机,那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十点多的时候我起床去厕所,正好看见饭店内在修一个东西,我上完厕所回来,一看他们正捣鼓一个大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空调,那时候,谁知道空调这东西有多大用啊,我走上去一看是金属部分的东西,心想也许能有点铜部件,在他们身边看了一会,果然,让我发现了了铜,一问才知道,这个叫空调的东西就是靠铜来工作的,可以说是核心部件,这一发现让我捡到了宝贝,我趁他们修空调的时候,将那个空调厂的名字记了下来,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乘长途汽车来到了那家空调厂,那天我是特别顺利,一下子就见到了他们的厂长,我跟那厂长说我们厂就是生产空调上的铜管的,说是巧,可真是巧,那厂长告诉我他们正缺铜管呢,因为他们厂的空调属于新品种,有些是出口的,而国家计划的铜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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