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说什么?”
“采访啊,唔,就是我问你答,”竺竹然笑着解释道,鹅蛋小脸,不怎么漂亮,但笑起来眉眼弯弯,两颗虎牙灿灿,孩子般的温柔,叫人忍不住亲近,她瞟到雪沫的目光,指指她注视的东西,“这是电脑。”
又是个新词,雪沫还是不解,不过她天生好奇心欠缺,觉得再追究无益,都不如眼前的女子来的可爱。
“我叫舒雪沫。”
“嗯,雪沫,你好,”竺竹然在电脑上打上一行字,忽然想起什么,又抬起头,“舒雪沫?这个名字有点熟,哪里听过来着。”
竺竹然兀自沉思,雪沫便静静在旁伴着。玉无瑕缓步走来,手中托着一个端盘,却是四碗茶,一叠点心。见到竺竹然也不惊讶,只悠然坐下,雪沫迫不及待捏了块点心送入口中,松软滑腻,入口即化,比之店中先前之物,真是天壤之别,该是玉无瑕亲手所做。
“啊,原来是你!”竺竹然突然叫道,清浅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玉无瑕,恰似于灯火阑珊处寻到了梦之所在,一瞬间点燃了眼中的勃勃生机。
雪沫一口糕点噎在喉咙,玉无瑕忙递上茶水,看她大口喝下的样子,又不由好笑,论暴殄天物,这天下谁能及她。俗称“金镶玉”的极品君山银针啊。
“君子,出来见客!”竺竹然不管不顾,继续兴致盎然。这“君子”两字读音极怪,“子”为上声,恰同孔子、老子之音。
“来了,来了,别大呼小叫的,丢了本少爷倾国倾城的脸。”内堂有人应了声,似将糖融进一练横坤的虹,绮丽夺目,嚣张至极。却又叫人心甘情愿地把他托在手心,任其高高在上,恣意跋扈。
只要他要,天上的星星都该是他的。
随后,若漫天烟花绚烂,惊艳了所有人的心魂。诚如他所言,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更是一种倾国倾城的绝代风华。笔墨难书,唯最高明/奇/的画者堪画/书/其形,难画其骨。他本身即是一幅画,江山城阙成了他脚下尘埃,他在画中寂寞了千年,承载了千年的光华渲染,每一丝骨骼中都浸溢风流写意,红唇一绽便是一场盛世繁华。
待回过神,人已在眼前,手托一叠点心,边吃边囔囔:“我说无雪宫怎么这么小气,这个大的基业,点心这么难吃,不带这么糟蹋本少爷的胃的。”
目光一点,霎时贲亮,一个恶狗扑食将桌上糕点尽数纳入怀中,笑得像将整个世界的糖都占为己有的孩子。这些粗鄙不堪的动作被他一做,竟如伶人舞步翩跹,牵云拂花,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我说我闻到香味了吧,去厨房却找不到,原来是你先下手了。”少年不顾形象,塞了满口食物,脸儿鼓鼓,唇红齿白,叫人忍不住想要去掐掐他的脸。
有人这么做了。竺竹然狠狠地拧了拧他的脸,又用袖子蹭掉他嘴角的碎屑。
“君少爷,您能不能端庄些。”
“哪个混蛋发明了‘端庄’两字,本少爷穿回去灭了他,什么朽木脑袋!”碎沫喷了离他最近的竺竹然满脸,她气得大吼:“君月闲!”同时一脚踹出。
君月闲急忙闪到一边,操起桌上的一碗茶,不紧不慢地嗅了嗅。
“嗯,茶照上楼人,君山破湖影,君山银针。茶是好茶,可惜用错了茶具,该用玻璃杯才好。”
“闲月君子果然见多识广,眼下条件有限,请公子权且将就。”玉无瑕起身施礼,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雪沫却从他嘴角眉梢望见了喜悦。
既有一见钟情,何妨一见如故。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请求了,本少爷就大发慈悲地将就下好了,”君月闲抿了口茶,又皱眉道,“其实你那个糕点做的也不够好,太淡了,本少爷喜欢吃甜食,甜不怕。”
这样子,这口气,明明很是欠揍,可是,对象是他,又是那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若这世上真有天生就该受人宠的,那么,只有他。
“好。”玉无瑕点点头,笑得认真。七君子中除了倾云君子与他相熟,其他的都只心向往之,缘悭一面,如今又见一位君子,一见如故。若齐名者都是这般神秀妙人,这虚名倒可欣然接受。
不知是不是彼此间心有灵犀,七人都不曾寻过彼此,只莫名地觉得,冥冥中又一条叫做宿命的丝线终究会引领他们走向重逢。是重逢,务须过去,一眼便是相知。
见两人自顾自“眉来眼去”,丝毫没有理会旁人的意思,竺竹然实在忍无可忍,推了推君月闲。
“喂,靠边站,别打扰了我办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君月闲嘟囔一声不动如山,忽的袖手一动,袭向玉无瑕,“啊,想起来了!”
玉无瑕始料未及,堪堪躲过掌风,却仍被君月闲擒住了手腕,察觉到他没有恶意,便放弃了抵抗,任其由腕转向手心,手覆其上。同时,又不禁在心里赞叹,好快的动作,内力可谓深不可测,恐怕在我之上。若不是闲月君子从不出手,怕这江湖第一的位置还轮不到倾云。
君月闲闭目沉思片刻,突然放手,不复嬉笑模样,视线停驻在雪沫和玉无瑕身上。空灵而辽远的目光恍若穿透虚无到达一个未知的彼端,依稀怜悯崇敬。
玉无瑕和雪沫只觉得心神有一刹那的游离,仿佛在他冰凉的指尖萦绕了一圈,回归原点,若有所悟又怅然若失。
“得罪,”君月闲恭敬一拱手,又回头对竺竹然道,“时候未到。”
竺竹然疑惑地看着他,似懂非懂。
“为什么?”
“你难道想要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刹那间恢复了慧黠淘气,叫嚣着拍了下竺竹然的头,又下意识地揉了揉,满眼的宠溺。
竺竹然佯怒,但嘴角笑意温柔,满眼的纵容。
他们,不知是谁宠了谁,谁纵容了谁。
走出茶馆大门,竺竹然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君月闲有读心的能力,他刚才,一定是看到了他们的未来。这么好的两个人,难道会有什么灾难?
“我看到了……”君月闲故意拖长了调,看着竺竹然清浅的双眸徐徐生辉,突然仰天长笑,“佛说,不可云,不可云。”
然后揉了揉竺竹然的刘海,趁着她未反应过来发飙之前赶紧闪人。
阳光将他的衣衫染成了虚无的颜色,飘渺如游戏人间的神灵。调了蜜的声音幽幽传来:“云了也白云,这件事,他们不得不做。”
作者有话要说:申明三点:
一,不要问我为什么用了这么玄乎的语句来描写君少爷,因为他本来就玄乎。介绍下,君月闲,俺家老二。顺道提下咱其他孩儿,老大唤大神,老二称二少,老三是三爷,老四还是老四,老五乃五郎,老六可以唤六儿,老七嘛,小七呗,性格所定,over。
二,此竺非彼竺,其所言所行咱概不负责,纯粹取名无能。
好吧,我承认,是我盗了她的名。
三,没错,这两个家伙乃穿越来的,却又算不上穿越,即非典型穿越,那么什么叫做非典型穿越呢,此事说来话长,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呃,说书的也会传染……)
最后,看文愉快~~
竹映雪楼带风雅
一路波折不断,回到无雪宫已是月移西楼,华灯初上。
无雪宫位于幽谷深处,四季如春,一路繁花相送。到了主楼前,却只剩秀竹茂密,雪色楼宇穿插其中,晕染了碧色的月光返照,连绵成玉璧生烟,恰似雅君子笔下的墨宝,遗世独立,雅骨天成。
雪沫下马走近,眼前“无雪”两字轻落重收,收折犀利,给人飘逸如风、云卷霞舒之感,正是玉无瑕手笔。
“这名儿取得实在忒没深度。”留下一言断语,雪沫举步入内。
玉无瑕哑然失笑,指尖掠过腰间玉笛,吭的一声清脆空灵。是啊,无雪,无你啊。
正游目间,前方一阵凌乱脚步,带着欢快的节奏。
“少宫主,你回来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青年的男子,五短身材,粗狂五官,属于一入人群便寻不出的平凡相貌。他眼里的目光却是明亮生辉,可见内心的喜悦。
他身后一大群人整齐跪倒,中年男子也突地单膝点地。
“这次少宫主怎么不提前通知下,害属下们措手不及。”
“说了千百遍了,无雪宫只是你我安身立命之所,哪来这许多礼数,须浪大哥,你们快些起来吧。”
待众人立定,玉无瑕牵了雪沫的手走近几步,月华如霜,两人的面容清晰可辨。
“这是少夫人。”
一时间,鸦雀无声,竹间偶有几声虫鸣响起,突兀裂锦。雪沫目光淡淡从每张脸扫过,不意外地看到了失望,她坦然一笑。
“我叫舒雪沫。”
众人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唤了声“少夫人”,语气态度俨然与方才对玉无瑕天壤之别。是啊,他们白玉无瑕,天下无双的少宫主怎么会娶了这么个“丑妇”,暴殄天物,怎叫人不扼腕叹息,难以接受。
人群散尽,只余须浪一人随侍左右,以他的身份,本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但他是打心眼里佩服少宫主,所以态度煞是谦恭。其实,无雪宫哪个又不是如此。
见须浪眼角不时瞥到雪沫身上,玉无瑕不动声色地提高了音量。
“沫儿,你看须浪大哥这人如何?”
雪沫回头瞪他一眼,这不摆明了叫她得罪人么,可是,叫她撒谎讨好别人她又不会,只得实话实说。
“好大喜功,粗枝大叶……”见他刚才迫不及待赶来,言语中又下意识抱怨中便可看出,雪沫偷偷瞄了眼须浪,只见他怒目而视,满脸不服,忙又接道,“却是忠诚坦率,可亲可爱。”
果然,须浪立刻喜笑颜开。
“嘿嘿,少夫人赞的我一张老脸都不知道放哪了。”
雪沫微微而笑。她觉得,心思单纯的人其实最聪明,因为他们往往能抓住最该抓住的,所谓重点。
“白玉呆瓜不通世故,须浪大哥,你们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无雪宫有如今的气候,全是你们的功劳。”这是实话,白玉呆瓜虽然刻苦,但毕竟无法全能,若没有这样一群可爱可敬的人在他身边辅佐,也走不到今日。如此一想,不由心存感激,略倾了倾身。
“哪里哪里,全是少宫主聪明绝顶,料事如神,我不过跑跑腿而已,”须浪笑得愈发欢快,当下泄了成见,露出亲近之态,挠着脑袋道,“其实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我的小命还是少宫主捡来的呢。”
雪沫回头询问地看了玉无瑕一眼。
玉无瑕但笑不语,只将目光移向须浪。
须浪话一出口,不吐不快。
“少夫人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种地的……嘿嘿,我本来就是种地的……其实本来守着家里一亩三分地,我又天生一股蛮力,养活家里老小不成问题……”
“可是,天不长眼啊,连年大旱,朝廷那些狗官又征税征的跟驴粪里扣草籽一样……老子忍无可忍就召集了村里一帮弟兄占山为王,闹出了几年倒闹出了些名堂,得了个黑云山蛟龙寨的称号。”
“后来,朝廷出兵说要剿了我们,那士兵啊,黑压压的跟另一座黑云山似的,我们中本来就没有几个读过书,做事从来靠一身蛮力,当下便都没了主意……后来,后来,少宫主来了……”说道此处,须浪顿时激动起来,回忆起那一刹那的惊艳,不胜感慨,“那时,我们看见少宫主青衫白马忽然出现开得像火一样的山茶花中,真当是从云间走下的仙人呢。”
雪沫闭上眼,想象着年少玉人取次锦绣花海的绮丽美景,思绪一下飘出很远。那是十三岁的白玉呆瓜呢。她失陪的这六年,他又走过多少繁华似锦,多少寂寞花开?
“咳咳,其实,”待回到玉尘苑,须浪退下后,玉无瑕扶鼻苦笑道,“那时年少气盛,一心想闯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所以,此行,本是单枪匹马剿匪去的……”
“然后听到他们的苦衷后便改了主意?”雪沫无大惊讶,只因太过了解。十三岁的玉无瑕哪里有那么厉害的心思。义薄云天救苦救难?单枪匹马独闯龙潭虎穴倒是一根筋的白玉呆瓜会做的事。他不是神,如今的云淡风轻,都是跌跌撞撞经年积淀的结果。
随后,望殿主百清前来谒见。百清一袭鎏金松纹褐袍,长须星眸,举止稳重儒雅,雪沫觉得,他是无雪宫唯一一个具有领袖风范的人。
而他,也是唯一一个见到雪沫没有泄露丝毫不满的人。他本是百晓堂后人,辨人能力自是不差,眼前的女子虽称不上姿容俏丽,但眉宇间的灵秀大气却是举世难寻。
玉无瑕则默默感慨,同样是长辈,怎么差别就如此之大。那几个妖怪啊……
“说起儒雅,另一个人倒更贴切些,不过……”玉无瑕嘿嘿一笑,带些狡黠,“你明早见了便知。”
果然,翌日天刚破晓,那人便踏着玉无瑕掐准的时刻前来。
昨日听了玉无瑕一番描述,雪沫对宿昔依稀有些了解,少时淘气复苏,忽起了戏弄之心,玉无瑕自是舍命陪君子。
于是便有了宿昔一进门忙喃一声“非礼勿视”退出,满脸涨红的情景。宿昔在外守候许久,见里头毫无动静,便又敲敲门。
“进来吧。”玉无瑕忍笑,作出一贯淡然表情。雪沫却忍不住,把头埋在他怀里笑得直颤。
宿昔一进门,刚退下的红潮又汹涌而至,但见当事人一脸坦然的模样,他倒不好在退缩,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立在一边。
其实,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玉无瑕正坐案边阅卷,雪沫蜷在他怀中玩弄他的头发。垂首抬额间,肌肤相触,眼波纠缠。
何等於旎春光,简直是伤风败俗!宿昔直在心中怒斥,想他本是堂堂秀才,寒窗苦读十余载,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皆是倒背如流,女戒女则不敢说通彻,了然不在话下,怎见得妇人如此放浪形骸。岂有此理!
《女戒》有言:“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
此女行为放荡,是为无德,岂有此理!
见客不顾,是为无言,岂有此理!
衣鬓不整,是为无容,岂有此理!
茶礼不奉,是为无功,岂有此理!
来时就曾听说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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