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观还是那幅破破烂烂的样子,紫霞真人李信义正懒洋洋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连张扬四人走入道观都没有引起他任何的注意,眯着眼睛坐在长条凳上似乎就要睡去了。
赵新伟扶着姐姐去老君殿上香,杜宇峰过去和李信义是见过面的,乐呵呵晃了过去:“李道长,一年多没见还是风采依旧啊!”
李信义睁开一只左眼怪模怪样的看着杜宇峰,好半天才想起杜宇峰是干啥的,点了点头代表打了一个招呼,然后眼皮又耷拉了下去,显然是不想被别人打扰。
杜宇峰也觉着有些没劲讪讪笑了笑,兜了一圈来到正欣赏碑文的张扬身边,却见张扬轻诵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他大赞好诗,这首诗乃是唐朝陈子昂所写,发生在他身后的事儿,张大官人当然不会知道。
杜宇峰没什么文学细胞,远远站在一旁看着张扬摇头晃脑的样子,心说,这小子正发酸呢,还是别打扰他了。
张扬上次来的时候主要是陪着左晓晴看日出,并没有留意紫霞观中有这么多的碑刻,现在方才有机会仔细的欣赏,却见一块碑刻上写着一行字:最易是当官,这段话引起了张扬的极大兴趣,都说仕途艰险,怎么有人会这么说呢?
李信义不知什么时候汲着草鞋来到他的身边,他早已认出张扬就是那天和陈雪还有另外一个女孩过来看日出的那个,因为陈崇山的那层关系,他对张扬比别人都要友善,低声道:“你知道这段话的出处吗?”
张扬摇了摇头道:“还请道长指教!”
李信义轻抚颌下白色山羊胡道:“这段话乃是满清重臣李鸿章所说,这当大官的上头有人,下头人更多,上头交代的事情他交代下头去办,所以自己反倒不用做什么事。”
张扬却道:“当官容易,可是当好官却不容易。”
李信义道:“何谓好官?做官的最高境界合乎于我道法的境界,那就是无为而治!越是碌碌无为,无所作为的人越容易坐稳位置,越容易当上大官。”
张扬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老道士真是好玩,他身为道家弟子居然用这种谬论来解释无为而治的真意,张扬道:“无为而治真正的意思是,无为:遵循自然的法则而不妄为;治就是治理。自己不妄为而使天下得到治理。这原本是约束个人行为的一个准则。”
李信义听到张扬的这番话,目光之中不觉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想不到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有这样的见解,难怪陈崇山那老头儿对他推崇备至,正要和张扬辩驳两句,看到从门外又进来了一老一小,李信义眉头皱了皱,一言不发的向后院走去。
张扬不知这老道士为什么突然离开,转身望去,却见刚才在上山途中遇到的那爷孙两个也来到了紫霞观。看到那老者步履稳健,气定神闲,心中已经推测到这老头十有八九也身怀武功,不然以他的年纪怎能徒步攀上青云峰。
老者乐呵呵跟张扬打了个招呼,目光也落在那块刻着最易是当官的石碑上,他仔细看了看,断定这几个字并非是李鸿章亲笔所书,不禁笑道:“最易是当官,我看李鸿章的官当得也不怎么样,他若是做个好官,晚清怎会败落到那种地步?”
杜宇峰总算找到机会插话了:“老爷子,那事儿应该怨慈禧那个老娘们,不是说她把北洋水师的军费都弄去修园子了吗?”
老者叹了一口气道:“中国历朝历代,这腐败二字从未从政坛上消失过,人性使然!”
杜宇峰却道:“其实官员贪点儿倒没什么,最怕的就是那种又贪污又不给老百姓干事的。”
赵新伟搀扶着姐姐走了出来,笑道:“我说哥们,咱们出门在外莫论政事。”
眼看已经到中午了,赵新伟担心姐姐饿了,招呼他们两个去道观外选块地方吃饭,赵新红带了一些鸡蛋烙饼,分给张扬和杜宇峰两个,又让赵新伟给那位老者送了两个过去,礼尚往来,人家刚刚给她送了一瓶水,怎么也要有所表示。
那老者倒是和蔼得很,吃着烙饼跟他们凑到了一起,反倒是他孙女儿显得离群索居的,一个人走到观海台上欣赏风景。
几个人的话题聊着聊着就来到安大胡子的身上,还是那位老者主动提起的,他刚才去青云竹海的时候顺便游览了一下当年马贼盘踞的黑风寨,感叹道:“青云峰的旅游资源真是不少,只是缺少开发,假如开发起来,打出名气,肯定可以为春阳带来一笔不菲的旅游收入。”
杜宇峰道:“何止青云峰,整个清台山上大大小小的景致数不胜数,只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可惜啊可惜!”这厮居然文绉绉的拽出了一句诗文,可惜不怎么着调。
张扬笑道:“老先生是干什么的?”
老者笑道:“我姓李,是春阳文化局的退休职工,这不,正想搜集一些素材,写一本关于马匪安大胡子的小说。”
“作家啊!”杜宇峰瞪大眼睛惊呼道。
老者乐呵呵道:“我可算不上什么作家,报纸上的豆腐块倒是出版过几篇,这种大部头还是第一次尝试些,只可惜啊,现黑风寨剩下的遗迹没多少了。”
张扬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老爷子,安大胡子的墓你去过没有?”'(m)無彈窗閱讀'
第四十二章【原来是故人啊】
老者明显愣了一下,双目之中流露出激动无比的光芒,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张……你知道他埋在哪里?”
张扬点了点头,上次来青云峰的时候,他还跟陈崇山一起捍卫过安大胡子的坟墓呢。
老者抓住张扬的手臂颤声道:“小伙子,带我去!”
张扬有些纳闷了,这作家怎么都神经兮兮的,不就是一个素材吗,至于激动成这样,他笑道:“没问题,老爷子这上上下下的,您老的身体还禁得住吗?”
老者连连点头道:“禁得住,禁得住!”
他们一起离开紫霞观的时候,老道士李信义方才从山岩后悄悄露出脸来,望着那老者的背影,双眼中浮现出极其复杂难言的神情,喃喃道:“五十年了……”
来到青云竹海前,杜宇峰和赵新伟决定先背着赵新红下山,张扬则带那爷孙两个去找安大胡子的墓,然后再追赶他们。
经过石屋的时候,张扬发现房门紧闭,门上上着锁,想来陈崇山又去山里打猎了,按照那天晚上的记忆,张扬带着他们从石屋后的小路来到竹林中,可是竹林中道路错综复杂,进入之后张扬才发现找到那座坟头并不容易,找了近二十分钟还没有找到。
那女孩儿有些急了,瞪了张扬一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老者斥道:“妖儿,不得无礼!”
张扬一听乐了,原来这丫头叫妖儿,真是邪性啊,居然有人叫这名字。他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然后睁开双目观察了一下黑风寨遗址所在的位置,指向右前方道:“应该就在前面!”
他向前走了近二十米,果然看到竹林中出现了一块空地,里面只有一座坟墓,上面的土层是新添上去的。
老者半信半疑的看着张扬,这明明是一座新坟啊,可安大胡子死了近六十年,怎么可能。
张扬看出了他的疑虑,微笑道:“前些日子,有些盗墓贼过来盗墓,他们不知怎么查到这是安大胡子的坟墓,以为里面一定会有不少的陪葬品,幸亏被陈大爷及时发现阻止了他们,可是坟头的外表还是遭到了破坏,重新填土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老者点了点头,缓缓向那座坟墓走去,他蹲下去,颤抖的手落在坟头之上。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你们想干什么?”陈崇山手握双筒猎枪,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张扬转过身去,微笑道:“陈大爷,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陈崇山这才认出张扬,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收起猎枪,大步从竹林中走来,拍了拍张扬的肩头道:“张扬,你怎么来了?”
张扬将身后的老者介绍给陈崇山,陈崇山听说这位姓李的老者专程为了寻找安大胡子的坟墓而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两道花白的剑眉拧在了一起,低声道:“你要写安大胡子的生平?”
老者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我的祖上和安大胡子有些渊源,而且还欠他一个不小的人情,所以才想寻找他的埋骨处。”
陈崇山一言不发的向前方走去,老者紧紧跟上,来到不远处的草丛,陈崇山用枪杆拨开草丛,里面现出一块断裂的墓碑,老者蹲下身子,却见那断裂的墓碑上,有个安成……后面就没有了,顺着陈崇山枪口的指向,他找到了另外一部分,上面有个虎字。
老者的唇角颤抖起来,他踉踉跄跄回到那座坟前,竟然双膝跪了下去,含泪道:“爹……不孝儿……来看你了……”
“爷爷!”那叫妖儿的女孩上前扶住老者的手臂。
陈崇山愣了,张扬却懵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位老者就是安大胡子的儿子,这厮真的有些忐忑了,那啥……刚才自己可是骂了安大胡子一路,这老头儿,应该是安志远可真够阴的,听着自己骂他老子,居然还始终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难怪那个妖儿看自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张扬真是后悔不迭,麻痹的,我这是什么脑子啊,怎么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当着人家儿子的面骂他爹,更倒霉的是这位安志远老爷子是整个江城乃至平海省眼中的超级财神爷,是个连平海省委书记都要给面子的人物。
陈崇山可没有张扬想得那么多想得那么远,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就是安志远!”说完这句话,老爷子就背着猎枪返回他的小石屋去了,人家这才叫性格。
张扬却仍然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说良心话,他也不是害怕,就是觉着郁闷,自己辛辛苦苦认认真真的重建红旗小学,为的就是讨好这位安老爷子,让他老人家龙颜大悦,夸奖自己两句,然后自己就能凭借着积攒下的政绩,搭上李长宇书记的顺风车扶摇直上,这倒好,认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跑到山沟沟里都能把人得罪了。张大官人冤枉啊,辛苦了这么长时间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想想自己刚才对安大胡子冷嘲热讽,从头到尾都没有两句好话,和安家的梁子恐怕是结定了。
张扬讪讪道:“那……您忙着,我先走了……”
安志远正沉浸在对亡父的追忆之中,根本没有听到张扬说什么,身边的那个妖儿狠狠瞪了张扬一眼。
张扬也不想自讨没趣,灰溜溜的离开了竹海。
陈崇山在石屋外面等着他呢,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意,张扬暗忖,十有八九这位老爷子不喜欢自己带人来打扰他的清静,陪了个笑脸道:“陈大爷,给您添麻烦了!”
陈崇山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麻烦的,人家祭奠亡父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想不到安大胡子居然还有一个儿子活在这个世上。”
张扬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中暗自奇怪,难道安大胡子还有其他的儿子吗?
陈崇山拿出一包野山茶:“这包茶叶拿去尝尝!”
张扬受宠若惊的接了过来。
陈崇山又道:“下次你见到雪儿的时候,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她,这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需要增加营养。”他将一个花布包交给了张扬,里面放着一些晒干的竹荪石耳黄精之类的山珍。
张扬点了点头道:“陈大爷放心,我去县城的时候给她捎过去。”他满腹的心事,也失去了留下了跟陈崇山高谈阔论的心情,匆匆告辞后向山下赶去。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才追上了杜宇峰、赵新伟他们,两人都已经累得不行,幸好这还是下山,想想张扬强悍的体力,共同总结了一句,这厮真不是人啊!
看到张扬终于赶到,赵新伟气喘吁吁的招呼道:“快……快,该你了!”
赵新红斥道:“怎么?把你老姐当成手榴弹了,恨不能马上扔出去是不是?”
赵新伟苦着脸叫道:“姐,您饶了我吧,我是真走不动了!”
张扬一言不发的走过来背起了赵新红,其实他们距离汽车已经不到三百米,只不过赵新伟和杜宇峰两个已经累得脱力,如果不是张扬赶到,他们也打算大歇一会儿了。
回到汽车中,赵新伟拿出三瓶矿泉水分给他们两个,这才注意到张扬的神情有些不对,关切道:“你怎么了?”
张扬的目光呆呆看了看一旁的那辆破破烂烂的吉普车,连个车牌都没有,谁能想到香港富商安志远会坐这车来到这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张扬想了想还是没把安志远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低声道:“人有三急,我忽然很想……”话没说完他就向树丛后跑去。
杜宇峰乐呵呵道:“找个顺风顺水的地方!”
返回黑山子之后,张扬做东在四季香宴请赵新红姐弟,因为返程时还要开山路,赵新伟表示不能喝酒。
杜宇峰笑道:“敞开肚皮喝,明儿一早再回去,你是校长谁敢查你的岗啊!”
赵新伟道:“话虽然这样说,可是我怕我姐身体受不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他这么一说,杜宇峰也不好意思劝他了。
只用了半个小时他们便吃完了饭,这边赵新伟起身向他们告辞,想不到赵新红却忽然开口道:“张扬,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一位老中医看病吗?”经她这么一提醒,张扬才想起自己今天的主要任务,不由得暗叫惭愧,安志远的突然出现扰乱了他的心境,从山上下来他就一直神不守舍,究其原因,张大官人好不容易才积攒了那么点可怜的政绩,付出那么多自然不想功亏一篑,而且这次得罪人的确有些冤枉。
张扬将心中的烦恼事儿暂时抛到一边,微笑道:“赵姐,不过那位老中医脾气有点怪,咱们必须得单独过去见他。”
赵新红居然微笑着点了点头,向赵新伟道:“你在这儿等我!”
赵新伟不知道张扬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不过看到老姐心情上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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