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儿伸着脖子望了眼窗外,隔着窗纸,他什么也瞧不见,但是外面落雪的声音分外清晰,他嘟着嘴,终还是不敢再横,在刑远身边躺好。
躺了片刻,他又对刑远不离片刻的佩剑感兴趣起来,伸手摸了摸,见刑远并不制止,他拿将过去,颇有兴趣地把玩:“刑叔叔,你是不是很厉害?”
刑远双手枕着头:“很厉害也算不上,一般吧。”
唐果儿也来了兴趣,他趴在刑远身上,笨拙地将剑抽出来,剑身太长,他拿在手上并不灵便,但不影响他的兴奋:“那你和我义父,谁更厉害?”
刑远享受他趴在自己胸口的这片刻亲近,他答得很诚实:“若论身手,他不如我,若论其它方面,刑叔叔不如他。”
唐果儿将剑架在他脖子上,比划了个杀人的姿势:“刑叔叔你有没有杀过人?”
刑远这般仰躺着看他,他的眉眼竟然像极了何馨的清秀,架在颈间的剑是他自己的佩剑,他已经熟悉到对它的每条纹路也了如指掌。持剑的人是他的骨血,他除了知道他的年龄,对他的喜恶爱好,一无所知。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答他。
唐果儿却起了性子,他在榻上站起身,将剑舞来舞去,剑锋极利,将榻间的幔帐割出了数道口子,唐果儿大惊,又赶紧躺下来:“完了完了,刑叔叔,娘亲看见肯定是要打我的!”
刑远的笑意便明朗些:“那你当如何?”
唐果儿亲昵地在他胸前蹭了蹭:“那个……刑叔叔,你打得过我娘亲么?”
刑远摸了摸他的头,他明明是在笑的,却不知为何心痛,唐果儿将头枕在他胸口,磨蹭了一阵,又在他耳边轻声道:“刑叔叔,如果娘亲问起,你就说是你割坏的成么?反正娘亲肯定是打不过你的。”
刑远伸手触着他的脸,半晌方点头:“可以。”
唐果儿便有些得寸近尺:“刑叔叔,你教我武功吧?我也要像刑叔叔一样,整天玩剑。”
刑远见他以指去拂剑身,忙收剑入鞘,他的语声很低很低:“可以,我许你任何事。”
65蒲留仙
丰昌七年,二月初春……
唐黛亲自将唐果儿送入寿王府,由沈裕择日安排他进宫。府门前唐果儿抱着唐黛大腿,声声哭着喊娘亲,唐黛无动于衷:“去吧,义父会照顾。”
刑远过来拉他,他死死抱了唐黛腿不敢松手:“他们说得对,不是娘亲,如果是,怎么会这么狠心!”。
唐黛不了解小孩,虽然也是从这个年龄成长起来……
平时对唐果儿其实并不算很好,经常责打,他对唐黛也是恨不能转身就从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玩。可是临到可以离开身边时候,他却哭得塌糊涂:“娘亲,不捣乱了,不要送走。”
唐黛俯身抱住他:“又不是不回来了,闲暇时依然可以回浮云小筑嘛。”
他却只搂着脖子:“果儿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两个人在寿王府门口足足“缠斗”了盏茶时间,刑远终于将他弄进了府里。王府管家很热情,问唐黛要不要入府稍坐片刻,唐黛也很客气,笑着摇头:“唐某不打扰了,您忙您去吧。”
果是没有入内,个人在府门口站了许久,最后终是转身离去。
寿王妃在暗处窥探,直到唐黛离开。是听过这个女人,时常听婢子说起书、人,说起自己夫君与种种。那个站在大荥言情小说界顶峰女人,亲眼见,却只觉普通,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出彩夺目。
实在是吃不起醋,寿王女人,不是论个数,真要细究起来,怕是论捆吧?十个捆……
唐果儿顺利地入了宫,尽管他其实来历不明,但有沈裕力相荐,朝中无人反对。
唐黛便觉空闲很多,这浮云小筑其实并没有多少变化,却只觉得冷清。个人穿梭其间,竟然不知何去何从。
公开亭事务繁杂如昔,依然四处收罗作者,天天审核稿件,日日出各类新点子。比如引进知名帮派冠名制,赞助制等等。
于是公开亭经常可见这样标识——公开亭仙侠奇幻小说由武当派独家冠名连载、公开亭武侠小说由少林寺独家赞助连载、公开亭女尊言情小说由峨眉派独家冠名连载等等。
后来呢,有人灵机动,找到作者,要求植入广告,广告费用视作者知名程度而定。小透明作者每提到指定关键词次,获钱贯;小粉红作者文中每出现关键词次获钱五贯;当红作者文中每提及次获钱十贯;神级作者价格面议。
华山派最初找到寒锋,遭拒后方联系上北美狐狼。狐狼倒是很痛快地接下了这单生意,只是最后被唐黛打了,因为那篇小说成了——杨小邪抬头看,见匾上书着“华山派”三字,他走进了华山派,他抬眼打量华山派,只见这华山派着实气派,每名华山派弟子都穿着华山派蓝色剑客装,持着华山派配发标着华山派印记华山派长剑…
这日,唐黛过八杂集时见盗版书摊上短篇集,封面极为精致,顺手买来,不料翻其文,竟然是惊为天人。当下便找着了贩卖盗版书小摊主,追查此短篇集作者,后辗转查找,寻至兰若寺,找着了他。
那时候是傍晚,初春时节,天黑尚早,唐黛行至兰若寺时,光线已经极暗,阴天无日,层云俱成暗灰色。
唐黛在寺门前久伫,穿过破败大雄宝殿,内间残破禅扉时而嘎嘎作响,棂上窗纸当是重新糊过,此时透出油灯隐约光亮。
唐黛内心深处好处战胜了恐惧,轻推门,内间旧案上伏身疾书少年便抬起头,四目相对,唐黛觉得此情此景甚熟,而何处相熟,却是时想不起来了。
这么愣神,案间男子已经开口了:“是谁?”
唐黛也不答,走过去顺手拾了案边页正待风干手稿,脸上带了丝笑,却是存了调戏之意:“是这山下住户,听闻兰若寺闹鬼,特地过来查看!是鬼吗?!”
彼时虽年逾三十,但未曾生育,而且直未经辛劳,是以其姿态、声音,仍如少女。男子听见这话却是放松了警惕,言语中也带了些亲善之意:“在下非鬼,只是暂居荒寺。姑娘孤身人,实不该来这种地方,天色已晚,还是快些归家去吧。”
唐黛借着灯光看手上纸稿,本也是爱才,此人若是收罗到公开亭,不日必将又是另蹲大神。细细将手上纸稿阅毕,方才开口:“这书是写?!”
少年想来当是饱读诗书之辈,对陌生女子他执礼甚恭:“在下姓蒲,字留仙,些许粗鄙文字,惹小姐见笑了。”
唐黛觉得这人煞是有趣:“哈哈,蒲留仙?是不是名龄?!”
少年神色肃,认真答道:“小生正是,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唐黛已经笑弯了腰,顺嘴便答:“小女子聂小倩是也。”
唐黛在兰若寺直呆到三更天,后来见天色已晚,长安城城门早已关闭,便索性想在寺中呆到天亮。暗处有西门吹牛在,也不惧,只说天色已晚,山路难行,须在寺中暂宿夜了。
蒲留仙还算厚道,当下便找了被褥与。这庙虽破旧,他卧具倒还是干净整洁,棉被上面隐隐还有阳光味道。
唐黛靠在墙角木板上,将他书稿搬了摞过来,方才问人家:“呃,可以看看这些稿子么?”
蒲留仙瞅了手中稿子眼,终是不好回绝,也就点头应允了。
唐黛对这儿其实是熟悉,很顺手便将棉背抵在墙上,靠着棉被页页翻看那堆手稿,浑然不觉间,天色已晓。
蒲留仙见是真入神,也是甚为诧异:“不睡么?”
话出口,他又觉得唐突,是了,荒山野刹,孤男寡女,自然是不敢睡。唐黛却是惯熬夜,页页看下去,只觉得字字珠玑形容原来是当真存在。
蒲留仙自然也夜未眠,早间他起来做早餐,也给唐黛煮了碗,其实就是粥,腌了些野菜,倒也可口。唐黛发现良材,也是兴奋无比,自然打起挖墙角主意了:“蒲留仙,书是和哪个书局签约?”。
每个作者,对喜欢自己作品读者无疑都会产生亲近之意,所以蒲留仙态度也还不错:“在下写书也就图个自娱自乐,没有签约书局。”
唐黛觉得很费解:“可是上次在街上买到本短篇集!”
蒲留仙这才展露了个微笑:“转文坊经常有人上来讨文,可能是他们发出去吧。”
“那他们也没有支会声?”唐黛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晃醒:“它们就是个盗文网站,知道不?”
蒲留仙不以为意:“在下知道,但是文本是无价之物,若是以它易金,难免俗气了。”
唐黛生来便不是个能与高尚沾边人,无法理解这种清高,好在也不敢鄙视:“可是将它交与转文坊,他们样会拿它换钱,反正都免不了要营利,还不如自己赚了呢,对不对?”
蒲留仙依旧摇头:“若是视它为利,则难免要迎合市场,迁就读者,产出文字就会失去灵性,明白么?”
唐黛怒了:“这人脾气怎么又臭又硬呢!看寒锋,人家不也混得顶好?比风光吧?”
岂料提寒锋,面前这位笑了:“得空问问他,他所写东西,还是原来感觉么?营利小说是为读者写,只有与利益、声名无关小说,才是为作者自己写。不是作者,不明白。”
他这番话,字字义正严词,唐黛无从反驳,向觉得有钱不挣那就是傻冒,可是不论是二十世纪还是大荥王朝,身傲骨、无欲无求人,永远都那么值得尊敬。
初至大荥王朝唐黛,沿街乞讨,文不名,那时候写小说是为了什么?真是为了自己。但是如今站在言情小说界顶峰唐黛,推敲着每段剧情,写情、色,写穿越、写百合、写耽美,为了什么?
为了人气,为了黛色烟青声名不坠。
这也是作者悲哀,在二十世纪,们把这叫做商业化,商业化意思,就是为了市场、为了读者而写,哪怕就是边写边吐呢,没有关系,但求销量。
作品多了,读者也会慢慢增多,于是作者还是那个作者,文风日渐成熟,构思也越加精巧,只是心境,在人气、点击、收藏背后,再不复当初。
唐黛难得次,竟然会觉得心中戚然,搁了碗筷,三时有曹刘青梅煮酒论英雄,大荥也有唐蒲二人喝粥论小说。唐黛不是个轻易放弃人,寻思着竟然来了,总得捞点什么再走。
“蒲留仙,看呐,反正拿给转文坊也是发行,不如直接给发行吧?”贼兮兮地靠过去,蒲留仙却并不在意:“可以。”
于是公开亭取得了蒲留仙所有文章发布、出版权,唐黛将它几经造势、宣传,蒲留仙在公开亭人气扶摇直上,俨然另蹲大神又将诞生了。
唐黛拿着对方钱,也觉得过意不去,时常去兰若寺,带些酒食之类与他畅谈。说来好笑,蒲留仙以卖字、替人写信为生,偶尔遇红白喜事,也写些对联、挽联之类,经济上却过得非常紧巴。
他为人倔强孤高得可以,唐黛背地里戏称其为蒲石头。
蒲留仙性格虽然不怎么,学识却相当渊博,他自穿越过来后直孤身人,所得除糊口以外,全买了书。唐黛写书时也经常需要查各种资料,那时节没有谷歌、百度,就把他当成移动辞海了。
更兼之时不时上去鞭策催更什么,久而久之,二人也建了些交情。
66将这二人抓起来
沈裕仍旧经常过来浮云小筑,没有唐果儿这个发光体横在二人中间,他与唐黛私下相处时间也就多了不少。唐黛给宫中个内侍塞了些银子,内侍了然地将唐果儿消息及时递与知晓。
朝中有人私传唐果儿其实是唐黛和裕王爷私生子,但这种传言很快就打破了——唐黛自穿越过来十来年直就居住在长安城,那时候城市实在是不大,人们大都抬头不见低头见,从没有人见着挺着肚子出来过。
倒是何馨死前曾经有段时间没有出来……有人如此低声议论,但没有人敢再提起那个貌若天人女子,个弑君谋逆之徒,谁都怕受牵连。大荥言论,是绝对称不上民主自由。
于是唐果儿来历,越发扑朔迷离。
四月,桃花汛如期而至,部分河堤决口,洪水肆虐。
沈裕督促户部将赈灾银两拨下去,命工部协助刑部,追究河堤工程偷工减料事。然而但凡灾年,总是事故频多。涝灾未退,疫病又开始横行。
沈裕代顺隆帝视察部分地区受灾情况,直与工部、户部人商量着解决办法,拟定受灾严重人家由朝廷接济种粮,待秋收后原数归还。
而民间也不知从何处流出传言,称天怒佞臣,大荥多灾。
沈裕直忙了三个多月,他忙着各处视察庄稼、民情。
而但凡元首外出,安全总是令人担忧。
沈裕在长安西郊三元镇遇刺,那时候唐黛在公开亭审稿,还是宫里内侍过来向报告唐果儿近况时候顺便提起才得知。
唐黛倒是不怎么担心,还记得数年前他诈死反歼太平天事,这个人当不是个轻易中伏主儿,所以也未曾放在心上。
及至傍晚,下班,准备离开公开亭时,有两个人前来苦苦恳求唐黛晚闭馆半个时辰,待他二人参观下公开亭……
二人说得可怜,唐黛闻得他们从翼州赶到长安,也就准了二人请求。
于是公开亭其它人陆续归家了,馆里就剩这二人时候,他们终于跟唐黛坦白,称二人乃太平天义士,受迟容初之命前来刺杀寿王沈裕。
唐黛在脑子里转了七八个弯,终于开口:“们杀了他?”
二人相互看了眼方道:“没有,他身边暗卫极多,二人拼尽全力只伤了他刀,未能杀他。还请唐姑娘收留。”
唐黛只沉吟了阵,遂留二人在公开亭稍候。
这种事情不是第次经历,怀疑二人身份只是因着二人称那声唐姑娘。若当真是穿越来两个人,这种称呼,不是太过奇怪了么?
况且迟容初与有杀夫之仇,为什么最终却要让自己手下前来公开亭投靠求救呢?
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如果这帮人不是太平天派来,那么他们是谁?反正不管是谁,只要收留了他们,就是他们同党。
想到这里,唐黛对二人来意倒是心中有了数,恐怕这二人刺杀沈裕之余,更是来栽赃吧?
出去直接唤了西门吹牛:“将这二人抓起来,送往寿王府治罪。”
西门吹牛迅速集了寿王府六个高手,将二人并抓获,解往刑部,投入大牢待审。
先前审讯时二人口咬定乃太平天所派,迟荣初吩咐二人事成之后立刻到公开亭找唐黛。沈裕在半个月之后回转,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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