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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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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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有怜弱之心,王琪如此装愚守弱,老祖父夫妇少不得偏疼几分。在老两口闭眼前,总会安排后王琪这个孙子。

既面对的不是愚人,道痴便也没有转圈圈,直言道:“世家子入王府伴读,本是好事,为何六从兄避之不及?”

王琪嗤笑道:“还不是怕被点了仪宾。真是可笑,王府的郡主还愁嫁?难道他入了王府,就一定会点了他做仪宾不成?”

说到这里,摇头道:“他被嫉妒糊了眼,想要借此断送了三郎前程,也不想想三郎多大。即便三郎成了世子伴读,王府也不会选他做仪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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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痴问道:“兴王爷,可是弘治爷长弟?”

王琪皱眉道:“这个全安陆州都知道吧……弘治爷是成化爷三子,王爷是四子……今上诸位皇叔中,兴王爷年齿居长……”

道痴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颤了,接着问道:“兴王世子年岁与七哥相仿?”

王琪点头道:“世子今年十二,前年请封的世子。”

道痴眼睛亮晶晶地问道:“到底什么条件,才能入王府为伴读?”

王琪闻言,不由抬头,看了道痴好几眼,不解道:“四郎想要入兴王府?王府规矩多,你怎么能习惯?王府伴读不过听着名头好听罢了,除非想要留在王府做个小吏,否则与前途并无多少益处。你虽才家来,可以洪大叔的脾气,只会督促你好生读书,会给你安排好前程的。”

道痴道:“若是机会允许,我想要入王府见见世面。”

王琪看着道痴,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怕是四郎要失望了,固然王府伴读并不算精贵,可不知多少人盯着……四郎庶出身份,到底容易被人挑剔……”

道痴此刻,已经笃定,这兴王世子就是历史上争议颇多的那位嘉靖皇帝。

因为大明宗室是最重视嫡庶长幼之分的,现在龙椅上这位正德帝死后无子时,朝臣与太后按照大明律,“兄终弟及”、“父死子替”选的嗣皇。

原本老和尚给道痴规划的人生是倚靠家族,科举出仕。

现下明晃晃的一条大腿在前头,不抱才是傻子……

第十八章 纪先生,李御史

送走道痴后,王琪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

提及兴王府后,道痴的“兴致”丝毫不遮掩,满眼放光。在王琪看来,那是想要攀附王府权势的野心。

一个刚回家的庶子,年岁又不大,有这样的“野心”说明什么?是不是说明他因自己被丢弃之事充满怨恨?是不是想要借着王府的势报复嫡母嫡兄?

庶子与嫡母势同水火的,又不是一家两家。不过多是嫡母占上风,除非庶子能出人头地,或者借势压人的。

王琪抬头望望天,竟是难得的忧郁了。

他本不想得罪道痴这个“小人”可真眼睁睁地看着三郎被欺负?

可现下去同三郎说这些,三郎能信才怪,说不得还会觉得自己在挑拨离间,道痴人前又惯会装老实。

真是愁人啊……

这会儿功夫,道痴已经随同王青洪离开宗房,去宗学先生家拜会去。

负责宗学的先生姓纪名泰字重康,生母是王家女,是依附王家的姻亲,是个举人。他二十多岁便取得功名,可因守孝耽搁了科举,直到四十才中举,而后三次参加会试不第。第三次,他与长子父子同科,他落第,他长子反而榜上有名。

虽说他长子只在三甲,可因王家二老爷在京的帮衬,也早早授官出来。

纪泰见儿子都已成才,便弃了自己再应试的心思,开始养活弄草的过日子。

刚好负责宗学的三老太爷病故,族长便亲自登门,请了纪泰出山,接手了宗学。

论起来,纪康与王青洪还是堂表兄弟。因此,对于王青洪携子上门,纪康言谈之间还算亲近,对道痴亦称得上和蔼。

只是听说道痴只学了三百千,四书五经不过粗读,他对道痴的兴致就减了许多,嘴里说的都是三郎。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赞成三郎明年下场,对于其应试结果也很看好,可是并不赞同他在童子试后继续考下去。毕竟三郎年纪在这里,多读几年书,课业踏实总是好的。

最好的结果,就是过童子试,入州学,想法子取贡。在国子监学习历练几年,在下场应乡试会试。

这个建议,正好同王青洪给三郎规划的一样。

因这个建议,王青洪对纪康更是多了几分客气,两人说话越发投缘。

说话之间,王青洪不经意提及宗学大考之事。

纪康皱眉道:“不算以讹传讹,宗学里是要集中考校一次,却不单单是考学问。听老太爷的意思,人选既要机敏,又要本分,还得人品好,沉得住气。否则的话,随便送人去王府,要是惹下祸事,不仅不能拉进王府与族里的关系,说不定还要给族里带来祸事。”

王青洪有些明白,为何老族长这么重视此事。

王家既在中庸子弟中遴选王府伴读,那应选之人,长大后多半会留在世子身边,做王府属官。

按照大明律,王府属官分两种,一种是品级高的,由朝廷选派;一种是品级低微的官员与小吏,则可以由王府这边举任。

王家是安陆州的庞然大物,同兴王府的关系就很重要。既不能太过谄媚,也不能太疏远。

这一代兴王,因纳了王氏女为夫人的缘故,对王家还算友善;下一代兴王与王家的关系,说不定就要靠这次选出的伴读来磨合。

想到这里,王青洪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既是由老族长选人,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三郎功课好,四郎才回家,都不是适合人选。就算四郎现下入学,考试成绩不拘好坏,都不能证明什么。

对于安排四郎尽早入学之事,王青洪便也不再犹豫。

两人说的热络,一时竟是没有留意到在旁的道痴正听得津津有味。

他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兴王世子的年纪。

宁王造反,兴王薨,正德驾崩,已继位的兴王世子成为嗣皇帝,进京入主紫禁城。

能被朝臣与*视为少年可欺,说明嘉靖进京时还未成年。大明宗室子弟,五岁请名,十岁请封,十五岁大婚。

这个成年的年纪,多是指大婚来说。如此看来,以上提及的几件大事,都会发生在三年之内。

大明官场向来是文官说话,武官与勋贵反而没有什么说话余地。

就算自己抱上未来皇上的大腿,可要是想靠幸进出仕,很难走到高位。

想要底气足,还是要靠自己,科举是条必走之路。

然而,科举又有籍贯限制。要是小嘉靖进京,自己却只能留在安陆应考,那还怎么抱大腿?

老爹与这纪先生说的,举贡之事,倒是一条更妥当的捷径。

道痴低下头,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等回到家中,道痴便去了桐院寻王三郎,提出自己的请求。他想要借王三郎学习四书五经与时文的笔记。

王三郎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招呼道痴随自己到书房,从书柜下拽出两个竹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全部都是王三郎的笔记,足有百十来本。

道痴见状,不由多看了王三郎两眼,生心佩服。

听说王三郎三岁开蒙,算算他读书的时间,不过九年。换成个成人,九年之间,记下百十来本笔记或许不稀罕;可对于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小少年来说,这其中的毅力与辛苦可想而知。

王三郎的手摸索着那些笔记本,脸上不禁带了缅怀之色。

道痴见状道:“三哥放心,我会仔细这些笔记,定会完璧归赵。”

王三郎忙摆摆手道:“四郎切莫误会,我不是舍不得这些笔记,只是想起在南昌府的老师,心有所感。这些笔记,有什么不懂之处你就来找我。等到笔记都看完,好生保存就是,不用送回来。等五郎大了,四郎将这些留给五郎就是。”

说罢,他就再也不看那么书,反而拉着道痴说起在南昌府拜的老师。

道痴对于王青洪在南昌府的生活也心有好奇,因此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时而接上一句,让王三郎有兴致继续说下去。

从王三郎的话中,道痴了解到,王青洪在江西官场日子并不好过。

先前在地方任上时还好,饶州府虽是三省交界,政务繁忙,不过王青洪正值壮年,还可以胜任,要不然也不会成绩不菲,从知州升知府,而后又升从三品参政。

可自任参政后,就到了南昌,就同地方上迥然不同。

宁王府在南昌开府百数十年,开枝散叶,成为宗室大藩。从宁王府分出来的郡王、将军、中尉数以十计。

宁王府的势力,在南昌风头一时无两。

“老师丁忧还乡,守孝不出,除了家人与弟子,鲜少见外客,再没人能挑出不好,宁王府却是跋扈,硬是将老师请进王府宴饮,次日老师方归。而且还带了美婢出府。士林都说老师好色贪杯,违了孝道,我却晓得老师不是那样人,他定是被逼的。老师就是南昌人,妻儿亲族都在南昌,不屈服宁王府,又能如何?坏了名声,为士林不容,便也只能依靠王府。”

王三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到最后已经带了愤愤:“幸好兴王府才开府一代,子嗣亦不繁盛,要不然安陆州百姓苦甚!”

道痴听着,心却跟着沉了下去。自己便宜老爹还算谨慎,同宁王府扯不上干系;三郎那便宜师父,显然已经从逆。

从逆造反,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要是旁人抓住这个说事,王三郎能不能保全性命都两说,仕途上更是没指望。

“三哥拜师之事,可否众所周知?”

道痴沉声问道。

王三郎点点头,带了几分涩然道:“老师丁忧前为正二品由督御史,关注的人自然多些。父亲虽没有摆酒,可官场上多是得了消息,送了贺礼上门。”

道痴听了,看着王三郎,真是无语……

第十九章 不留爷处爷不留

当天晚上,耦院书房的灯亮了许久。

道痴打着哈欠,从书房里出来时,心里已经踏实许多。现下说什么乡试、会试还太遥远,首先要看童子试。

童子试考三项,八股、诗词、策论。

策论不过是文言版的议论文,对于通过后世应试教育的道痴来说,并不算难事;八股有定制,熟能生巧;唯一完全需要主观发挥的就是诗词。

人都有取巧之心,就是道痴脑子里也记得太祖与大将军几首耳熟能详的诗词,还有就是《红楼梦》里的诗词,可事情哪里会有那种好事,出的诗词题目会是这几首?

可只要将诗词当成八股来看,未尝没有取巧之道。拼拼剪剪,内涵且不说,平仄韵律叫人挑不出错处来,也不算什么难事。

至于王三郎拜师之事,道痴揉了揉太阳穴。

王三郎还看不出李御史的险境,王青洪却是能看出来的。可世人讲究尊师重道,王三郎已经打上李门弟子的印记,想要消弭谈何容易?

若是在乡间籍籍无名还罢,只要走上官场,总会被人翻出来。想要淡化李门弟子的印记,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另外拜个老师,而且对方名头不弱于李御史。可是在士林,背师另投又容易为人诟病。

想要十全十美,怕是不能,总要割舍些什么,才能消弭未知的祸患。王青洪之所以没有为儿子处理此事,多半是抱着侥幸的心。毕竟李御史致仕前是朝廷大员,轻易得罪不得;不管宁王怎么拉拢,等李御史三年孝满起复离乡,说不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书房对面的西厢房,始终亮着灯。

听到书房有动静,有人从西厢房出来,是兰草。

道痴脚步顿了顿,道:“书房明日再收拾,预备水了吗?”

“早预备下了。”

兰草轻声应着,脚步却没停,疾行两步,撩开正房纱帘。

道痴折腾一天,也有些乏了,简单洗漱了,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临睡前,他竟想起过去数年每早下山担水之事。回到王家两天,都没有挑水。

倒不是他勤快闲不住,不过是觉得少林寺前年传承下来的功课,还是有一定益处的。配合上内家呼吸法门,确实是淬炼身体的好法子。

自己来这世上后,从没生过病,就是因这个缘故。

可在王家挑水,又太奇怪了些,道痴可无意被围观。算了,还是找机会上街买两个石锁,同样锻炼身体,却没有那么显眼。

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一夜好眠。

待道痴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几个丫鬟都已经起了,兰草进屋服侍道痴梳洗。

说是服侍,不过是端个水,递给毛巾什么的。毕竟道痴现下头发还没长出来,他又是习惯自己穿衣。

难得兰草是知趣的,没有啰嗦什么“少爷怎能自己动手,等奴婢服侍”之类的话。

青巧则带着小穗去厨房取道痴的早饭去了,今日他开始随王三郎入宗学,辰初点之前就要出门。

等到道痴梳洗完毕,青巧步履匆忙地回来,却是两手空空,神色不安。

“四少爷,老太太病了,老爷太太已经使人去请了大夫……小姐与三少爷已经过去老太太院子了……”

青巧不待道痴相问,喘着粗气禀道。

道痴闻言,不由皱眉。

他回来三日,在王家亦住了三晚,只有刚进门时见了王崔氏。就是第一晚的接风宴,老太太都借口身子乏,没有出面。

这说病就病了?

是病还是旁的?老人家对自己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对孙子的态度,眼中满是打量与疑惑。

想到这里,道痴又摇摇头,或许自己想多了。老人家年将古稀,前阵子又旅途劳乏,一直没缓过来精神也是有的。

不管怎样,自己做孙子的,得了消息,还是当请安探疾。

到了老太太院子里,道痴便察觉出气氛凝重。

廊下侍立着几个丫鬟,都是凝神伫立,其中有两个看着面善的,正是三郎与容娘身边的丫鬟。

看到道痴,几个丫鬟神色都有些古怪,竟没人开口给道痴通传。

这时,便听屋里传来闷闷的哭声。

夏天屋子本就开窗,道痴五感又较常人灵敏,因此听得真真切切:“你们不怕死,也要想想三郎与五郎……既是舍不得送走他,就让老婆子带两个孙儿挪出去……”

这话断断续续,又带了哭腔。

道痴只觉得后背发冷,他晓得这便宜祖母不怎么待见自己,本还以为是老人家抹不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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