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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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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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两重的馒头,道痴就着粥,一口气吃了两个。这还是因晚饭的缘故,吃多了不舒坦,若是早饭与午饭,他能吃三个半馒头。

吃饭漱口后,他便摸到水缸前,去了上衣,而后在瓷盆里取了水瓢,从头上浇下来,好生冲洗一番。

在灵棚里诵了一下午经,出了好几起汗,他身上已经黏哒哒的。

冲洗完毕,他才觉得舒坦。折腾一整日,又是大悲之下,他精神已经极乏,回了东斋房后顾不得想旁的,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禅房里,老和尚却是不由皱眉:“好好的,怎么说致仕就致仕?先前半点动静都没有,莫非是惹了祸端,或是在官场上得罪了人?”

王老太爷道:“我也担心这个,问了两遭,青洪只说不是。他只说是因‘养亲’致仕,给朝廷写的致仕折子也是这样写的。青洪他娘今日七十岁,说是‘养亲’,倒也不算扯谎,可委实太仓促了些,像是临时定的主意,实不像是早就打算好的。”

老和尚想了想道:“他正值壮年,又在江南富庶之地任职,若非遇到不可解的难处,也不会走这一步。”

王老太爷道:“要不,我使人往京里送封信,问问青江那边,看是不是能有个转机?”

老和尚摇摇头道:“他已经四十多了,又不是孩子,哪里需要人操心。若是求到京中有用,他早就求了。毕竟除了他堂兄,他岳家也在京中。”

王老太爷道:“那就这样居家闲赋,未免可惜……不过青洪还年轻,过几年再出仕,说不定比之前的差事还体面……”

老和尚道:“他仗着有几分天赋,少年成名,前半辈子太顺当,行事少了敦厚,磋磨磋磨,不是坏事。”

王老太爷迟疑道:“既是青洪已经回来,四郎之事,总要给个交代才是。”

听到这里,老和尚不由黑了脸,道:“受制岳家,抛弃骨肉,十年不闻不问,他还有脸要交代?”

第六章 闻言始知被弃因

虽说心里也觉得王青洪有不妥之处,可见老和尚着恼,王老太爷少不得道:“也不能都怪青洪,当时将四郎留在安陆是崔氏做得主。毕竟四郎当年……谁会想到,天生痴傻的孩子,三岁开了心窍……”

“那是个糊涂的,小崔氏是她亲侄女,又舍了性命才生下这个孩子,说扔下就扔下,她倒是真狠心。他们母子两个,过于在乎颜面,都不是惜福的。”

说到这里,老和尚不禁露出几分灰心。

见老和尚难过,王老太爷忙劝道:“说起来还是您同四郎的缘法,若没有当年的阴错阳差,四郎也不会到了您跟前。要是没有您这些年教导,四郎也不会这般出息。”

老和尚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想到他们回来的这么早,本还以为要等那孩子再大些。”

王老太爷闻言,皱眉道:“您要安排四郎下山?虽说那边是父母兄姊,可到底没相处过,四郎年岁还小,要是受了委屈……”

老和尚叹了口气,道:“他总要回家,趁着老和尚还在,还能从旁看顾些。要是有个不妥当,也能早作打算……”

*

两位老人家各有思量,睡得都不安稳,道痴却是一夜好眠。

只是次日清晨去跨院去扁担与水桶时,道痴囧了,水缸满了。

不知是王老太爷吩咐,还是跟从王老太爷上山的几个仆从自作主张献殷勤,反正天色蒙蒙亮,就有人挑了水,劈了柴,小米粥也熬好,馒头也热上了。

水缸虽然满了,可道痴早课还是要做。不为旁的,只为有个好身体。老和尚本是想要借担水磨练道痴的心情,道痴却是将这个当成锻炼身体之法。因此,在厨房匆匆用了早饭后,道痴便提着扁担与水桶下了山。

只是因惦记着下山诵经之事,道痴今日放快了脚步。

原本两个时辰才能完了,今日就用了一个半时辰,加上他今日比平素早起半个时辰,使得晨正点就做完早课。

道痴去禅房同老和尚打了声招呼,便下了山。

老和尚留了一个王老太爷的一个仆人在山上,虽他没有说什么,可道痴晓得,如此这般不过是怕他在山下惦记。

到了王家窑,道痴依旧一遍一遍在灵前诵经。

在诵经前,王福平寻道痴商量出殡时间之事。老和尚吩咐道痴“诵经百遍”是王福平亲耳听的。

依照他的意思,出殡的时间,就要看诵经的时间。

毕竟是大师父的好意,即便花银子多停几日,也要等道痴诵经百遍完了再出殡。

道痴在心里算了下自己每日的诵经数,道:“我这边,总共十日差不多。”

那就是可以定在第十一日出殡,王福平闻言,松了一口气。并不是舍不得银子多停几日,只是昨日又是族长又是房长的,不知要引得多少人关注到他们这一家。

为了不招惹祸端,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在外人眼中,他们只是宗房外管事的身份,停灵十一天也算是大操办。要是日子再久些,就显得招摇。

王氏宗族中,可不只有仁慈和蔼的老族长、功成名就的十二房大爷,不乏游手好闲的浪荡子。

若是被他们盯上,少不得破财免灾。

转眼,到了五月十四,王家出殡。

同王老爹去世第一日只有乡邻与周遭管事来吊祭时不同,不仅宗房大少爷与十二房大老爷过来,其他房头的王氏族人,也纷纷打发人来送殡。

王老爹的后事,竟比王家一般族人的丧事还体面。

道痴懒得理会旁的,在王老爹坟前诵完最后一遍《地藏经》后,就带着虎头回山上去了。

没想到,山上还有一盆狗血等着他。

“虎头留下,你今日就下山去吧。”

老和尚面色平静地说道。

道痴闻言,抬起头:“大师父……”

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算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个话题来的这么早。

“能不能延迟些日子下山?《小人经》我才学到第五卷。”

他满是认真道。

老和尚摇摇头,道:“又不是不让人回来,以后逢五你就过来。”

虽说晓得老和尚的决定很难改变,可道痴依旧有些不死心,道:“大师父,我不愿亦不想下山。”

老和尚的目光添了几分慈爱:“洗砚走了,我也老了……你既是王家子孙,总要回到王家……”

这是老和尚第一次提及道痴身份,道痴的心里却丝毫不觉欣喜。

按照老和尚的说法,他是庶子,可值得庆幸的生母不是“贱妾”当年是以二房贵妾的身份进的王家,是道痴祖母的娘家侄女,死于产关,留着道痴这个孩儿。

不想道痴天生痴傻,刚满周岁就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有次王老太爷刚好路过那庄子,想起这个侄孙,无意过去看了一眼。见下人们慢待的实在不像话,就使人送到山上,直到三岁开了心窍。

道痴生父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致仕还乡的十二房大老爷王青洪。

除了道痴这庶子,王青洪其他儿女都是嫡出,四子一女,其中长子、次子夭折,如今剩下的,就是与道痴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嫡三子、将满周岁的嫡幼子,还有年长道痴三岁的嫡长女。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刚好?身世这块道痴相信,可王老太爷“刚好”路过、“无意”探看这话,道痴却是不信的。

定还有些旁的缘故,自己这原主当时不过是刚满周岁的婴儿,还是天生呆傻,王老太爷专程去管了这一遭闲事,定不会是因这小婴儿的缘故。

剩下的,多半是落在老和尚身上。只是老和尚避开这个不说,道痴便也知趣地不提。

算上今日出殡,道痴见过王青洪两次。对于他是自己这个身体的生身父亲,道痴不觉欣喜,反而觉得有些麻烦。

瞧着王青洪的模样,典型的士大夫。这样的人,心里最看重父父子子这些。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儿女完全从属与父母。不管是前程,还是婚姻,父母都有权力全权做主。

道痴又不是真小孩,自然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到旁人手中。

如今下山的事情已成定局,自己到底当如何行使,还是先去十二房看看再说。总要知己知彼,才好想法子应对。

想到这里,道痴就淡定下来……

*

山门外,王青洪停下脚步,脸色有些古怪,看着旁边的青年:“西山寺,现下只有两人?除了老和尚,就是四郎,再无旁人?”

那青年点头道:“没错,祖父就是这样说的……对了,早年还有一人来着,就是今日出殡的王老爹……”

说到这里,也察觉不对,不由瞠目结舌。

王青洪只觉得嘴里发苦:“道痴小师父,就是四郎……”

道痴的快诵《地藏经》不仅征服了王家窑的乡民,连王青洪这个探花老爷,听了两次,也心生佩服。

这青年今天第一次听,都忍不住赞了几句。

佛经本就晦涩,“诵经”指的本是诵念经文,道痴的诵经,却是背诵。

背诵经文,放在法力高深的大和尚身上不算稀奇,搁在这半大孩子身上,怎么也当称得上一声“聪慧”

这样的资质,怎么会是“天生痴傻”

第七章 小僧今日会亲行

山涧溪水旁,石岩上。

道痴躺成了大字,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不知在想什么。虎头坐在一旁,一会儿看看道痴,一会儿又顺着道痴的视线,望望天空。

看了两回,他就打了个哈欠,耷拉下眼皮,眨眼功夫便传来阵阵鼾声。

道痴转过头看,看着虎头,想起方才听到的所谓身世,不由失笑。

这叫什么?大傻碰到二傻?自己原本还在心里可怜虎头,一个小孩子,被亲人忽视轻慢,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冷暴力。只有虎头这比胳膊还粗的神经,才会不以为意;换做其他孩子,早心里扭曲了。

没想到自己这边情形,比虎头还不堪。虎头再不济,亲爹亲娘,家人也没扔掉他,好吃好喝地养大,不过是少了关爱;自身本主这边,襁褓中就被丢在庄子上,但凡那家人有半点关爱,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名为“抛弃”对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来说,更像是谋杀。在他们心里,怕是根本就没想过让那孩子继续活着,只是又不愿背负恶名,才任由其自生自灭。

想到这些,道痴如何能对那所谓的家人产生好感?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无奈。他早就晓得,自己终要下山的。

老和尚虽给他起了法号,也教授他佛理,可在儒学上的教导更多。道痴尽管喜欢自在生活,也并不反感老和尚的安排。

皇权社会,士农工商,等级深严,即便想要做个田舍翁,也要有功名傍身才能安身。

道痴长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且看着吧……”

说话间,他不由蹙眉,回头望向山脚。

他随老和尚学过吐纳换气法门,耳目较常人灵敏,已经听到一人走路的声音。

须臾,从山脚小路下来一个青衣男子。因离的尚远,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形有些眼熟。

从山上下来?道痴慢慢从石岩上起身,凝目望向来人。

待来人近前,道痴已经认出,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上午去王家窑送殡的王家宗房嫡长孙王珍。

看着道痴面色淡定的望着自己,王珍清的脚步迟缓下来,在两丈外站定,咳了一声,扬声道:“道痴,大师父吩咐我来唤你回寺。”

道痴尚未应声,虎头揉揉眼睛醒了。

看到王珍,他不由瞪大牛眼,怒视王珍道:“闯,打……”

在王家窑村事,虎头像个温顺的羊羔;到了山上,却是牢牢记得大师父与小师父的吩咐,有人敢随意上山,无须客气,使劲教训。

只这一眼,王珍只觉得身上寒毛耸立。今天上午出殡人多,他又被奉为上宾,并没有留意到虎头。他只是觉得,这孩子瞪眼时面相太恶,不像善类。

道痴摇摇头,安抚虎头道:“是大师父的客人,大师父叫,上山去吧……”

“哦。”

虎头应了,小狼犊子般的气势立时弱下来,对着王珍,露出几分憨笑。

这痴痴傻傻的模样,也是山上人,到底谁是四郎?

王珍见状,不由有些傻眼。不怪他疑惑,不管怎么看,同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相比,这肥头大耳的傻小子更符合“天生痴傻”四字。

山上有两个少年,为何祖父只说山上除了老和尚,只有一人?

王珍满心疑惑,随着两个孩子回到西山寺。

不单单他生出这个感觉,原本坐在老和尚面前,羞愤难当的王青洪,看到进来的是两个孩子时,也瞪大眼睛。

在他看来,既然道痴是四郎,那当年所谓“天生痴傻”之说就是个大笑话。自己当时在任上,相信了妻子的话,真当表妹生出个傻孩子,隐隐地以这个孩子为耻,才默许将孩子留在安陆的决定,并且十来年不闻不问。

要是四郎还在庄中,他即便晓得真相,也不过是气愤妻子的欺骗,不会这般羞恼。可四郎是被老族长接出来的,听说当时下人怠慢的不成样子,如今父子二人在这个情形下相见。

可想而知,在老族长眼中,自己定是惧内、连庶子也护不住的可怜虫。实情也确实如此,明明是自家骨肉,却沦落在寺里寄养。

幸好现下致仕,要是在任上,“治家不严”、“不义不慈”这两条,就够他喝一壶。

亏待庶子的内疚,同家丑外扬的羞愤混在一处,他竟有些怕见到这个儿子。

看到面向呆傻的虎头,随着道痴一同进来时,王青洪的心跟着颤了颤,隐隐地生出几分不得见人的期盼。

旁人或许看不出他隐匿的心思,可老和尚是什么人?

他暗暗叹了口气,懒得再说旁的,招呼示意道痴上前,对王青洪道:“这就是王老施主十年前送上山的孩子。”

王青洪打量着道痴,心跟着沉了下去。尽管道痴乍看上去,并不怎么肖父,可多看两眼,那眉眼、鼻梁,同自己的大同小异。

他百感交集,神色动容,哑着声音道:“四郎,我是你父亲。”

到底是骨肉之情,压过爱惜名声羽毛的私心,看着道痴,他不但内疚,还有些害怕。害怕自己这个刚见面的儿子问他为何抛弃他,为何才来接他。

道痴闻言,望向大和尚,见大和尚点头,便道:“父亲。”

王青洪心里已经想好几种说辞,没想到道痴只是招呼这一声,便闭上嘴再无他话。

没有父子相见的激动,也没有被抛弃地委屈怨恨。这声问好,透着老实乖巧。

怎么会这么平静?王青洪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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