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才过去一年而已。
第六章 十七岁的分割岭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晓桐还在熟睡,嘴角弯着,连睡觉都带着笑,她的梦里该有多美好。
定好了初一去镇上看我爷爷,爸妈他们肯定等急了,我赶紧穿上了衣服,脸没洗招呼没打就火燎似的跑回了家。
我爸手里握着皮带,在沙发上等着我,一进门就冲我吼:“过年吃饺子都没见着你人影!现在才回来!”
我说:“和宋源他们疯去了!”
“放屁!他们还来找你了呢!”我爸瞪着我,“去哪惹祸了?”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你。。”我爸拿着皮带朝我走来。幸好有我妈挡差,我赶紧跑回自己的屋里,换上一件衬衫,是我去年生日的时候,爷爷跑遍整个镇里给我挑的,衬衫前面画着一条龙,后面一只虎,我爷说穿这个才有一股子男人劲!我真佩服我爷的眼光!
我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爷子,每次去镇上,都要买很多的补品,然后毕恭毕敬的交到老人的手里,吃饭的时候,菜要先给老人夹,最后才轮到晚辈。我爸说他打小就没了妈,是父亲一直把他拉扯大的,从小学到高中,再到大学辍学,后来孤身一人来到城里自谋生路,直到认识了我妈,两个人白手起家,日积月累,才有了今天。每每炫耀完他的光辉历史之后,总要加上一句话:“杨宾,没饿着你就幸福去吧!我和你妈创业的时候,那叫一个辛苦…”
爷爷年过六旬,双鬓斑白,牙齿掉的差不多了,不过气色好的很,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和说不完的话。见到我以后乐得跟个什么似的。
哎呀,大了,都抱不动你了!爷爷笑着对我说。
爷!要不我抱您!
得!贫嘴!
爸妈捧着大包小裹进了屋,我一进门就开始四处寻找电视机,用来打发这一下午的光阴。
母亲下厨做饭,那对父子俩在门口下象棋,显然把我抛之脑外。
我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越看越困,索性躺在热乎的土炕上睡着了。被母亲叫起来吃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外面下起了雪,父亲拿起一串鞭炮走到了门口,挂在了老树底下,爷爷说他要来放,我爸不放心,两个人争了半天,最终小的还是没有争过老的。我猜想,或许我老的时候也会这样,抢着去做一些已经不属于我的事情,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没年迈。最起码,还活着。
最美的过去以后,留下衰老的身体,纵然心再年轻,又如何?
真到了走不动路那一天,或者身边的人都渐渐故去的时候,心又会如死灰吗?
躺在摇椅上闭着眼,回味着年轻时做的一件件傻事,是不是都是冲动?或是值得?
吃过饭以后,父亲旧话重提:“爸,搬去城里住吧,我们一家都希望你能搬过来。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方便,我们也不放心。”
爷爷摇摇头,哽咽着说:“我在这里住了六十多年,这里有我所有的回忆,有那么多的故事,我舍不得。。”
我看着爷爷的脸,布满了皱纹,这应该就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他真的是老了,我看着都心疼,真希望他能答应去城里,我们一家人孝顺他。
但我同样理解爷爷,他只是想守着这间旧屋,这里装满了他年轻时候的故事,有他和奶奶的爱,奶奶走的早,我也只是看到过一张已经焦黄的照片,爷爷说这就是你奶奶,年轻的时候,是镇上纺织厂的厂花,嫁给我以后就没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生完你爸以后更是落下了一身病,最后安详的睡了过去,就再也没醒过来。。
陪着一个早已去了天堂的人走过余生,就是爷爷的幸福。
多少年后,我也老了,我会守侯谁呢?
倘若我也故去,谁又会守侯我呢?
想着想着,真怕自己老去,甚至恐惧死亡。
***
中考成绩下来了,我的分数只够念个职高。我爸找到刘庆国,塞给他一万块钱,让他帮忙托托关系,把我送进G中。
九七年的一万块钱足够买间相当气派的砖瓦房,我爸出手如此阔气,就连我看了都心疼的要命。
马子威死活不念了,我劝了他好几天都不奏效。我说你怎么冒出这么个想法?他说这次肯定是去不了G中了,家里又不肯拿钱。不能和你们在一起,我上不上学都没意义了。
“好兄弟,”我点了点头,“难道你想混社会?那不成小地痞了吗?”
“不会的,我打算先找份工作,赚点钱,然后自己做生意。”马子威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有理想到是好事,不过谁敢雇童工啊!”
马子威沉默不语,我看着他,还想说点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就忘了。
僵持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马子威跟我道了别。我突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好象这一别,就是今生。
今生不再相遇。
我飞一样地跑到了家门口,喊着马子威:“子威!”
他已经走出了很远,双手插着兜,迈着盘跚的步伐,左右摇晃着。
他在哭泣,我想是。
“珍重。”我低声说。心底隐约的感觉到了什么,怪怪的。
我陷入了一团迷雾中,
猜不透。
宋源跑来找我,一脸恐慌的表情。
“琼微,琼微…”宋源浑身哆嗦地说,“怀,怀孕了。吵着要自杀。我该怎么办?”
“操?”我坐在地上,想了半天,“你他妈的怪能耐的!”
大哥,指条活路给我啊!宋源像见到了救世主似的盯着我。
“去医院。”
“要五百多块钱…”
“真倒霉,该死的!”我站起身,“在这等我,哪也别去。”
趁我爸妈都没在家的功夫,我开始翻箱倒柜,寻找人民币的踪迹。我爸曾经说过钱存在银行不安全,万一哪天存折丢了或者密码忘了,钱都被银行吞了。还是放家里安全,就算被耗子嗑了也认倒霉。
翻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衣柜,床底下,电视机下面,厨房…翻了遍,也没见到一毛钱。真怀疑我妈以前干过刑侦。
宋源跑进了我家,急着说:“宾哥,好了吗?”
“只有这么多。”我凑了一下自己的零花钱,只有三十二块六毛。
“这回死定了。”宋源整张脸像刮了大白,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宋源。”我点了根烟,“唯一的办法只有…”
“什么?”
我从衣服兜里掏出了晓桐送我的手机,递到了宋源的手中,“拿去卖了吧。”
“宾哥…”宋源眼泪巴巴的看着我,“这么贵的东西我不能要。。”
“少废话,快拿走!”我推他出了门。
他在门外喊着:“这是人家送你的,我不能要。。宾哥,给我开门!”不知他敲了多久,我始终没开门。
纵然再贵重的东西,和情谊比起来,也是一文不值。
晓桐,我把你送给我的礼物,又送给了别人,你不会怪我吧?
***
我躺在床上想着。
这一年我们十七岁,
有一些年少的欲望,
和一堆数不清的哀愁。
有离别,也有泪水。
更多的,是彼此的猜疑和忌讳。
你我,从此不再无话不谈,
只因你我都有了各自的秘密。
那一年我们十七岁,
十年后再这么回忆起来,
是否还会记起那些美,
和那么多被颓废渲染过的自以为是。
我们的十七岁,
和十六岁相比,
像是跨越了整整一个世纪。
我合上了日记本,想想这一年里发生的事,不禁有些惆怅。今后和刘建该如何相处?马子威最近怪怪的,他到底怎么了?宋源到底能不能摆平琼微…。
好累,要为你们想这么多。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静下心来,想想自己。
十七岁,
我竟要背负这么多。
第七章 闪电式分手
宋源考进了Y中,是所职高,听说那里盛产“妖魔鬼怪”,同性恋满天飞,甚至还传出有师生恋,简直不可言喻。不过这也正好符合宋源颓废的身份。他说进了“监狱”以后,要好好改造自己,从新做人。我说你是烂泥扶不上墙了,以后出息点吧,别逮个女生就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距离开学还有一周,我整理了一下书包,懒洋洋的,完全没有了积极性和热情。总是感觉到了终点,从此再也没有目标,也不想前进了。
我给晓桐打了电话,告诉她我要开学了,以后会很少见面。她说我们见个面吧,地点让我挑。我说那就去星期八吧,晚上五点,不见不散。
走进星期八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半了,晓桐坐在靠窗的位置,我朝她对面坐了下来。
“sorry,来晚了。”我说
“没关系。”
“你也喜欢靠窗的位置?”
“我喜欢坐在这看着外面。”
“是吗?”
“嗯。窗外的事物形形色色,有的人在等公交,有的人急着赶路,还有的人怀揣着心事。我们坐在里面看,就好象看到了大千世界。”晓桐品了品手中的咖啡,意味深长地说。
“你很懂得生活。”
“其实每个人想的都不同,就像我们。”
“什么意思?”
“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晓桐问我。
“半个月,准确的说是整整两个星期。”我回答。
“我送你的手机呢?”
“这个以后解释。”
“杨宾…”晓桐拉着长音,闭着眼睛,手一直在颤抖。我见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是这么凉。
“晓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看着她。
“我们…”
“嗯?”
“分手吧--”
分手吧!听到这三个字从晓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先是愣了,而后变成了惊讶。分手?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会让她说出如此铁了心的话?曾几何时,我已经把你当成是我的全部,纵然全世界都将我抛弃,我也要不顾一切的和你在一起。如今你说分手?让我如何承受?
我的心像块被打碎的玻璃,碎的平静,荒芜。整个人都凉了,比晓桐的手还要凉,凉的刺骨,寒心,甚至是雷雨交加,打便我全身所有痛处。过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晓桐早已买了单走远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是那么熟悉,那么清晰,却永远不再属于我。我的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我看着那幅叫做天空的油画,仿佛画中的所有生物都在盯着我,嘲笑我,带着讽刺。只有那只鹰没有盯着我,它还在天空飞翔,不知要飞去哪里。
如果能飞到极乐,请带我一起去吧,好吗?
晓桐走的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一道玻璃,竟把我们隔出了两个世界。
莫名其妙的在真爱中走散了。
我会永远记得你爱过我。
***
“马佳,出来喝酒啊?”我在电话里说。
“太意外了,不会又是旧话重提吧?”
“呵…”我的笑带着哭腔。
“怎么了杨宾?失恋了?”
“别问了,来不来。”
“去哪?”
“夜来香。”
“行,呆会儿见。”
夜来香过年期间重新装修了,扩建了不少,场地显得宽敞多了,每个酒桌的距离也拉远了。音响设备全都换了新的,听说还在海南那边请了位DJ大师wωw奇書网,这些新设备都是这位大师精挑细选进口来的。
一切都是晓桐告诉我的,我们约好了过完年来这里,如今却再也没能兑现。
我要了满满一桌子的酒,然后告诉服务生全部都给我打开。
“你疯了?”马佳用一副夸张的表情看着我。
“陪不陪我?”我咕咚咕咚的开始喝了起来。
“陪!”马佳抱着瓶啤酒一饮而进。
“你真够爽快!像我杨宾的哥们!”我哈哈大笑,看着她。
她还在没命的喝,我也不甘示弱,满满一桌子酒,被我们两个人掀了个底朝天。我的身体开始不自觉的摇晃,恍惚中,我走进了舞池,开始疯狂的摇头,疯狂的呐喊,音乐节奏快的令我窒息。
我仿佛看见了夏晓桐,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她在我身边,穿着一套牛仔,腿修长,带着墨镜。
我们靠的很进,甚至是融为一体,当我正想搂住她的时候,她不见了,我摇摇欲坠的跌倒在舞池中,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是幻觉。
我被马佳搀扶着走在夜路上。
“你真能喝。”我说。
“舍命陪杨宾。”马佳说,“你还真重。”
“呵…”我的心如刀绞,谁也不能体会。
“和夏晓桐分手了?”马佳问。
“你怎么知道?”
“我听别人说的。”
“谁?”
“…”
“谁?”我又问。
“刘建。”
“快去他妈的!”我扯开马佳,跑出了很远,我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了?晓桐和我分手究竟是为什么?而这一切刘建是怎么知道的?他又为什么会告诉马佳?
我跑到了路灯下面,用头猛烈的撞击杆子,直到血肉模糊。
一点都不痛。
马佳拉住了我,劝我想开点。我说不要你管!你们都在看我笑话!马佳泣不成声地抱住了我,我的身体僵住了,毫无知觉,但我仍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以及那双凝望着我的温柔的眼神。
她吻着我的耳缀,那唇是湿漉漉的,一点一点,轻轻地移动到我的嘴边,我们像两团火一样纠缠在一起,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切。就好象和晓桐的吻一样,那股感觉很微妙|Qī|shu|ωang|,很舒服,也很冲动…
我还记得晓桐搂着我睡觉的时候,总会让我讲一些有趣的故事,甚至是一些夸张的黄段子。故事的前奏总会很冷,然后切入主题,越来越让人兴奋。这时晓桐会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扒在我的腿上认真的听,听着听着就入了迷。我也坐了起来,告诉她想听结局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然后她闭上眼睛,我们…。
“马佳!”我推开了她。
“怎么了杨宾?”马佳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
“对不起。”
“我是心甘情愿的。”
“谢谢你今天能陪我!”
“…”
“再见!”我转身离开。直到走出了第一个拐角。
“杨宾--”马佳在身后喊我。
“谢谢你!”说完,我钻进了一辆计程车。
漆黑的夜路上,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
突然觉得自己很没良心,抛弃了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感情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让人猜不透。
没有原因。只是不想。
我坐在计程车里,司机问我去哪儿,我说你随便给我扔个旅店门口就可以。
车里放着广播,播的是一个点歌节目,主持人问打进热线的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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