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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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满楼-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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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茹月冷冷地看着她,说:“哟,您这是给上面的人送东西吃吧,那就快点了,仔细粥凉了坏了肚肠!” 
  大奶奶心里最恨她尖牙厉嘴,面上却努力保持平和,说:“你看,风满楼如今遭这样的大难,你我都是敖家的人,还是不要闹了。” 
  茹月没想到婆婆会说出这样的软话来,倒是吃不准了,慢慢站起身,问:“您说不闹就不闹了?”心说,今天这光景倒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大奶奶叹了一声,弯下眉毛来,“也有我的不是,夜里寒气大,我给你做了碗冰糖莲子羹喝,就算是让你了。” 
  茹月愣住了,看着托盘里的碗,缓缓从大奶奶手中接过,心中闪出一丝惊恐,眼光钉在婆婆的脸上,大奶奶勉强地笑笑,“你妈死得早,我也只有子书一个儿,以后便把你当亲生闺女看吧!” 
  茹月却突然笑起来,“茹月真是不敢当,也没福气享用,近几日肚子疼得厉害,这碗莲子羹还是婆婆您喝吧。也权当我这个儿媳妇的孝敬!” 
  大奶奶脸色一变,讪讪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肚子疼喝莲子羹才好呢。喝吧,婆婆我也不能白做啊。” 
  茹月看着大奶奶的神情,已经明白了,没想到她会拣这个当口下毒手,暗中打个哆嗦,冷笑道:“那婆婆先喝上一口,茹月才敢喝的。否则传出去让人家笑话我不懂事。” 
  大奶奶向后退了一步,嗓子眼异常干涩,“没事,就咱们两个,要那么多规矩干什么。”到了这般地步,茹月岂肯放过她,走上一步舀起一勺,笑眯眯地说:“婆婆还是先喝一口,算是茹月给婆婆赔罪了。” 
  大奶奶强作镇定,盯着茹月:“我从不喝这莲子羹的。你忘了?” 
  茹月嘿嘿笑起来,“您瞧我这记性,居然把这事给忘了!我记起了,老太爷最爱喝这莲子羹,他在楼里那么辛苦,心里有火,也该进点补了。”暗自诅咒,若非那个老东西授意,她岂敢对自己下手? 
  大奶奶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忙说:“老爷子也不喝这个!” 
  茹月笑得更甜了,“这您就错了,老爷子爱喝莲子羹,茹月天天伺候着,还能不知道吗,每天晚上上床前老爷子都喝上一碗。” 
  大奶奶失声叫道:“你别去!” 
  茹月脸沉下来,注视着她,“婆婆,你干吗拦着茹月啊?” 
  大奶奶支吾道:“这是我给你特意做的,你还是自己用吧,回头我再给老爷子炖一碗。”茹月步步逼近,眼里闪过一丝狠毒,“特意做的,这里面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要不您会这么好心地端来给我喝?” 
  大奶奶额头上已经见汗,叫道,“不喝就倒了它!”上前来抢碗。茹月一闪躲开,笑道,“婆婆,瞧您急的,这碗羹今晚一定会有人喝的,既然是您特意做的,我倒真想好好品品呢。 
  ”背过身去,将一勺羹洒在荷塘里。 
  大奶奶呆呆地看着她,全身都哆嗦起来,茹月冷笑着,“婆婆你来看,这些鱼儿都怎么了? 
  ” 
  大奶奶不耐她刀子般锐利的目光,低下头去,慌了手脚。茹月狠狠地说:“茹月这就拿着这碗羹去官府衙门,说是您特意给茹月做的!让他们查看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你是知道的,周先生上边的路子熟,随意给你安个罪名,您下辈子就准备在大牢里过吧!”扑哧一笑,“您是不是以为茹月没这本事啊,实话告诉你,我早跟周先生睡了,你今天动了我,明天他就能要了你的命!”说完,转身就走。   
  3、老太爷之死(2)   
  大奶奶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叫出来,“茹月你别去!”茹月尽管冷笑着一步步地走,大奶奶随后跟上来:“茹月!我求求你!我求你了!” 
  茹月猛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她,“您别求我,会折寿的。要么这碗羹您都喝了,茹月就不用去了。来啊,要不要茹月喂您?”一伸调羹,吓得大奶奶慌忙后退着,颤抖着手指着茹月,一下子瘫软在地,茹月狠毒地笑着,“我已经跟您说了,今晚这碗莲子羹肯定有人喝,您要是不让我端给老头子,难道叫我给子书吗?你不会愿意看着我年纪轻轻,就做寡妇吧?” 
  大奶奶听她这一说,心一急,竟昏厥过去。茹月眼中露出狠意,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羹,一咬牙,转身向风满楼走去。大奶奶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看到茹月端着托盘跨进了楼门,虚弱地伸出手喊着,“茹月……茹月……”但她并不理会,全身都被怒火烧得发烫。 
  楼里雾气弥漫,又潮又热,茹月一步步迈上了风满楼的楼梯,老头子当年侮辱她的情景一幕幕从脑子里闪过,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毁了自己的幸福不说,现在还想要了自己的命,可不知,她如今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受气丫头了。现在,也该是跟他算算旧账的时候了。 
  一楼,二楼,眼看着三楼到了,茹月眼中的仇恨慢慢隐了去,尽量使神情看起来无恙,尽管知道这碗东西一送来,那老东西的一只脚便踏进鬼门关,心里居然一丝惊慌也没有,她是真的把他恨到骨子里。一踏上楼梯口,便看到那祖孙俩正守在蒸笼前,身神俱惫,听到脚步声,敖子书方才抬起头,愣了下才问:“你……你怎么上来了?” 
  茹月瞥了老头子一眼,说:“我给老太爷送莲子羹来了,怎么,现在风满楼都成这样了,还要轰我?” 
  敖子书皱眉正要发作,敖老太爷便说:“让她在旁边伺候吧!”如今他差不多已是灯尽油枯了,早忘了曾吩咐大媳妇对茹月下手的事,下意识里还是贪恋有她在旁边伺候着。 
  茹月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打量着老太爷,见他浑身湿透,苍老得像具干尸一样,却仍聚精会神地盯着风箱,嘴里轻声念叨着:“风要静而鼓,火要文而正,气才能柔而劲,书中的湿气才有可能除去。但我已经没力气了……”仰头望着房梁,又说,“若能达到给书除湿的效果,须要再看到屋顶上的水汽凝成水滴。子书,爷爷眼神不好,你看到了吗?” 
  敖子书仰头仔细看着,沮丧地摇摇头。茹月冷眼瞥着老太爷,说:“您还是歇口气,先喝了莲子羹再说吧。要不要茹月伺候您喝?”她觉得自己此时还能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倒有些稀奇了。 
  老太爷强打着精神说:“你等会儿!子书你来看,把这些书的潮气抽出来,把纸张变新这并不难,难的是修旧如旧,恢复它本来的状态。” 
  敖子书喃喃地道:“我知道,是修旧如旧……” 
  老太爷叹了声:“这得蒸上三天三夜,可我还没有修旧如旧的把握。” 
  茹月突然冷笑,说了句:“人要是能修旧如旧那就好了。” 
  老太爷忙抬头瞧着她,见茹月在光影下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他目光中闪过一丝慌乱,又迅速暗淡下来,脑子里依旧混沌一团,便像眼前这白雾茫茫的。茹月已舀起一勺莲子羹喂到老太爷嘴边,柔声说:“您还是心里有火啊,快喝了它,心里就踏实了。” 
  老太爷不觉便张口吃下去,敖子书见他们贴得如此近,想起那些个难以启齿的事,不禁心头绞疼,赶忙扭过头去。老太爷眼神涣散,只知道一口口地喝着,直到吃完了最后一勺。照以往,茹月会拿出一方手帕给他擦擦嘴角,但这次并没做,而是慢慢直起身子,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容来。 
  老太爷尚在迟钝中,蓦地觉得心头剧疼,便像给刀剜一般,眼珠子朝外凸了出来,死死地抓住风箱,突然喷出了一大口血,像扇面一样溅在墙上。 
  敖子书惊得呆若木鸡,待醒来要扑上前时,却被茹月死死地拽住,他怒道:“你疯了吗,爷爷他……”茹月一脸的杀气,尖叫道:“他早就该死了,子书你不知道吗?” 
  老太爷这才猛地清醒过来,又咕嘟咕嘟地吐了几口血,喘息着问:“你……你放了……” 
  敖子书像木头似的戳在那儿,茹月冷笑着松开手,说:“您猜对了,这莲子羹可是我婆婆熬的,砒霜也是照您的吩咐下的,只不过现在钻进套子里的是您自己。您到了阴曹地府可别怪茹月啊!”她看着老头子像个虾米似的蜷缩那里,痛得满脸是汗,甭提心里多痛快。 
  老太爷艰难地喘息,颤抖着伸出手去,指着茹月,嘶声喊着:“子书,你……你杀了她…… 
  ” 
  茹月尖笑起来,“你个老不死的,你以为他还会听你的?几十年了,你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香的自己占着,臭的甩给他,他敖子书几时为自己活过?” 
  这番话像锥子一样扎得敖子书的心出血,旧事一幕幕地在眼前闪过,没错,爷爷是压在他心头上的一座山,他总是龟缩在那阴影里,发冷发抖。或者说,他是爷爷手里的皮影,不能随便乱动,只有上头扯动线绳,他才会手舞足蹈,不能越雷池半步,他敖子书算什么,什么都不是!这么想着,泪水便夺眶而出,慢慢跪了下去,颤声道:“这是我一生最大的苦。爷爷,是你给我的。现在,还给你了……”   
  3、老太爷之死(3)   
  敖老太爷的脸已笼上一层黑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敖子书,似乎才认识了他。茹月笑眯眯蹲在老太爷身边,像猫戏耍到手的老鼠一般,兴奋地两眼泼闪闪的,用一种极腻人的声音说:“您干吗还那么大火气啊,让月儿伺候您吧,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跟月儿说说。” 
  老太爷全身都在抽搐,喘息着叫道:“子书,快叫人去……爷爷必须把这些书给修好,它们都是你的……” 
  敖子书蓦然发出一长串毛骨悚然的笑声,竟把茹月吓了一跳,见他高举着两只手,大张着嘴巴笑得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眼泪却簌簌而下,就那样看着老太爷慢慢向窗前爬去,黑色的血从口鼻汩汩地涌出,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终于,他艰难地伸着手够着了窗户,但就在触到窗户的一刹那,却猛地松开,老太爷慢慢地瘫软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敖子书的笑声慢慢变成哭音,眼睛充满了恐惧,而茹月则长出口气,解脱般地诡笑起来。子书此时像是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着老太爷,像条狗似的手脚并用,趴到他身边急声叫着:“爷爷!爷爷?” 
  老太爷僵死在地板上,七窍出血,那把山羊胡子也给血染透了,敖子书的牙齿发出嘚嘚嘚声,不提防有两只穿绣花鞋的脚踏了过来,他回头看是茹月一脸的诡笑,吓得惊叫起来,倒着向后爬去,连声叫道:“不,不是我杀的!” 
  茹月一步步逼近盯着他,“当然不是你杀的!我能替你说话,咱俩都在场,都瞧见爷爷是怎么死的。对吗?” 
  敖子书吓得脸色跟纸一样,猛觉得手滑,抬手一瞧,手心满是血,头轰的一下,啊的一声跳起来,又哭又笑,“嘿嘿哈哈,不是我杀的,不是我……”茹月被他怪异的举动搞懵了,见他手舞足蹈便似迷失本性一般,当下上去就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敖子书原地打了个转,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如梦方醒。猛瞧见灶里已经冒出了火苗,燎到上面,叫道:“糟了!”转头看着茹月,使劲地搓着手,仓皇地说,“怎么办?” 
  茹月知道这呆子定性不够,不敢再刺激他,放软了声腔说:“别慌,你不是一直在他身边学吗,怎么弄也看清楚了,慢慢地把火稳住。我这便出去报信,就说爷爷累死了,现在这敖家可真真的是你在当家作主了。” 
  敖子书还呆呆地站在那里。茹月就推了他一把,轻声骂道:“快干啊!” 
  敖子书这才省来,手忙脚乱地去摆弄笼屉,他拉着风箱,却把握不好力度,火苗忽大忽小。 
  笼屉中早冒出徐徐轻烟。他慌忙将书卷捧出,却又烫着了手,待弄好这边,灶里的火苗又慢慢隐去,他慌忙使劲地拉起风箱。 
  茹月瞧着他这副狼狈相,摇了摇头,蹲下身去背起老太爷的尸身,敖子书要上前帮忙时被她一把推开。看着爷爷的嘴角还向下淌着血,敖子书的眼里又涌出泪来,咬着嘴唇又去拉风箱。不多会儿便听到外面传来茹月的喊声:“落花宫的人干的好事,谢天那贼做的好事,把爷爷给累死了!”接着,是他娘撕心裂肺的哭喊:“爹!” 
  敖子书伸手使劲地摸了把眼泪,强打起精神来拉动风箱,控制着灶里的火势,突然,他觉得背后有响动,一回头,便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身后,敖子书吓得一激灵,冒出一身冷汗,待看清原来是沈芸,那颗心才悠悠地落下,颤声道:“三婶,你怎么来了?”沈芸这一身打扮甚为奇怪,倒像传说中的侠女。 
  沈芸并不看他,盯着地板上的斑斑血迹,泪花在眼中打着旋儿,悲声道:“爹,您老到底还是去了……” 
  敖子书心虚地把头转开,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爷爷……爷爷是累……累死的……” 
  “累死的?”沈芸冷笑着,伸手拿起桌上的粥碗,“那这又是什么?”长叹一声,“只怪我迟来一步!” 
  敖子书脑门已渗出汗来,惊慌地说:“不是我杀的,爷爷的死跟我无关……是茹月害死的。 
  ” 
  沈芸盯着他,“茹月害死的?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去报官?最起码你该告诉你爹你娘,为什么不告?”敖子书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么多年茹月和老爷子的事你不是不知道,一碗莲子羹解决了,你是不是也乐意看到?每一次出事从没见你先站出来承担,你总是先为自己开脱。你到底有没有做人的一点骨气!” 
  敖子书颤抖着声音,哀求道:“三婶,你别说了!” 
  “事到如今,你已经对不住茹月,对不住你爷爷,对不住敖家,这么多年你更对不起你自己,你哪里像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沈芸看着这个懦弱的侄子,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她越说越气,泪水又涌了出来。昨天晚上解决掉风口的问题后,她本以为风满楼的书得保,敖家总算又度过了难关,谁想老爷子没累毙,却死在自家人手里。 
  敖子书适才经历了那骇人的一幕,如今又遭沈芸这般厉声质问,哪里还能禁受得住,情急之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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