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在教室的角落,一眼看到了余淮。
我以前就对新东方的授课方式有所耳闻,所以没有表现出来身边几个同学的新奇和兴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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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们讲听力课的女老师叫Renee,是外交学院大四的学生,北京人。我是第一次听说这所提前批次招生的学校。这个女老师长得很普通,气质很出众。她穿衣服有风格,松松垮垮的,却格外好看,普通话口音纯正,嗓音有种略带沙哑的性感。她也是四个老师中唯—不怎么讲笑话的人,当然有可能是为了省力气。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抄完黑板上最后一点点笔记,抬起头看到她倚在讲台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笑闹欢腾的螅猩恰
我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并不傲慢的优越感,在热烘烘的教室里,带着一丝凉意,穿过了喧闹人群的上空。
她在想什么呢?她每天的生活会不会很丰富、很有趣?
以后我也会成长为这样的女人吗?
我合上抄满了听力易混词的笔记,心中升腾起一种忧郁却又跃跃欲试的复杂情绪,一时间竟然忘了去找余淮相认。
课间休息被我耽误过去了,重新上课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余淮回到他的角落坐下了,于是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短信。
“你在干吗? ”
他很快回复:“上课。”
“假期上什么课呀?”
“学十字绣。”
浑蛋。我咬着牙继续发:“那你猜我在干什么?”
“你不是也在绣十字绣吗?”
我一愣,本能地朝他的方向看过去。重重人头的阻隔下,我在缝隙中 看到,余淮朝我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
中午休息,我蹦蹦跳跳地穿过一大排椅子跑去找余淮。
不知怎么回事儿,一个你天天都能在学校见到的人,即使心中喜欢,也没觉得怎样。可冷不丁在校外的场合遇见,竟然会让我有些害羞。真是奇怪。
“一起吃饭不?”
“好啊。”他扣上外套的扣子。
我们要在校外单独吃饭了。我又开始控制不住地用脚尖钻地。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呀? ”我笑着问
“你进教室的时候跟头熊似的冲进来,带倒了一排凳子,是个人就看得见你。”余淮鄙视地看着我。
天天都十点起,突然改成七点起床,迟到也是在所难免的嘛。我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
“不过你可真行啊,居然抢到了那么好的位置。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只能坐在这种鬼地方。都看不清黑板。”
“不是还有电视吗?”我指指教室中部悬挂的几台电视。
“我今天早上右眼起了一个小泡,不知道是不是麦粒肿,看东西有点模糊,盯着电视屏幕久了就痛,”他拎起书包,拽了拽我的袖子,“走吧。”
还没走到大门口,我口袋中的电话就响了。
居然是我爸。
我疑惑地接起来:“爸?”
“你怎么还不出来啊,人都快走光了吧?我在门口呢,今天中午我带你吃午饭吧。”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
“为啥?”我颤颤地问。
“什么为啥啊,”我爸和煦地笑道,“爸爸请你吃饭有啥奇怪的,你说说你,不好好上课,还给我发短信说什么谢谢,爸爸给你创造学习条件不是应该的吗?你这孩子跟谁学的这一套,跟爸爸还客气。”
我平时对我爸到底有多恶劣?导致他收到一条致谢短信居然激动地跑到我上课的地方来请我吃饭?这么感性、这么冲动、这么任性,我爸难道双鱼座?我市公务员是不是工作太湥辛耍浚
我吓得什么都顾不了,在余淮诧异的目光下撒腿就往外跑,刚踏出大门就看到我爸乐呵呵的身影。
“爸......”
我爸依旧呵呵呵地保持着昂扬的精神状态:“走,上车,医大附近都是学生,饭馆肯定爆满,我带你到远点儿的地方吃饭。”
我正在张口结舌,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呼唤:“耿耿!耿耿!”
我爸的目光自然飘到了我的背后去。
我僵硬地一寸寸转过头,然后瞬间挤出一脸惊喜非常的笑容。
“余淮?你也来上新东方?我怎么没看见你呀?你坐在哪排?呵呵呵呵,真是太巧啦!”
余准:“耿联,你是不是傻……”
我迅速地用大嗓门盖住了他没说完的话:“爸!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被手指盖住,看不清,猜测是同学,如有错误,请指正)余淮,学习可棒了呢,总考我们班第一名,平时经常帮我讲数学题,非常(看不清,猜测是非常)热心!”
两个人都被我的热情洋溢吓到了。余淮扔过来一个不解的眼神,然后转头非常礼貌地朝我爸笑着点头:“叔叔好,我是耿耿的同桌,余淮。”
余淮的自我介绍让我不合时宜地走神儿了。
耿耿余淮。虽然已经过去半年了,可任何时候,冷不丁听到这两个名字排在一起,依然会心尖颤动。
真的很搭呢。
我爸浑然不觉,对着余淮笑得慈祥。
“余淮?哦,我开家长会的时候还听张老师表扬你呢,听说你参加什么全国什么大赛还得了奖呢。真厉害,我家耿耿要是有你一半,我就螅怂懒恕P恍荒闫绞闭饷垂卣账 !
我爸拍了拍余准的后背,一副感慨后生可畏的领导样,令人不忍直视。
“走!一起吃饭去!”
快说“叔叔不用了”,快!我扔给余淮一个严肃的眼神。
余淮却挠挽后脑勺,咧开嘴笑着说“那就谢谢叔叔了! ”
我爸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过去了,示意我们跟上。我气得踢了余淮一脚——这顿饭我要是能吃得下去就怪了!
“你怎么这么小气,我还能吃垮你家吗?你看你爸多大方!”
“不是这么回事儿!”我急得想咬他。
“那你干吗老是一副心中有鬼的样子。”他说完就大大咧咧地跟着我爸走过去了。
我默默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你就是我心中的那只鬼啊。
这是我吃过的最别扭的一顿饭。
我的拘谨表现和那对一见如故的“父子”形成了强烈对比。他们天南海北地聊,我爸平时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冷落过头了,遇到一个稍微有点儿见地的年轻人就能说得这么热火朝天,我一句话也插不上。余淮反客为主得过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我阻止他来吃白饭,他居然好意思坏笑着对我说:“耿耿多吃菜啊,别客气。”
简直是气死我了!
但是另一方面,心底隐隐尝得到甜味儿。:
你看我爸和他姑爷相处得多好啊。虽然现场只有我有足够的远见,他们还不清楚这次会面的重大意义,但是他们以后回忆起来就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
嗯嗯。一定会的。
我正在心里撒了欢儿地意淫,忽然觉得现场一片安静。
“怎么了? ”我懵懂地抬头问。
原来他俩聊着聊着就发现我在一旁一边盯着桌上的一盘菜发呆,自顾自傻笑了很久,诡异至极。
被他俩这样盯得发毛,我起身说要去上厕所。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的谈话出现了分歧,居然争起来了。
“可是叔叔你刚才说的这一点我不同意,中国古代很多所谓的贤者没留下太多好影响,他们推崇的也就是以终南捷径那种方式入世,错的时候退一步,对的时候进两步,说白了还是投机。”
我愣愣地听着。
这人是余淮吗?他平时是这么有文化的人吗?
“你啊,还是年轻,”我爸笑了,听上去还是呵呵呵的宽和长辈样,但我看得出他是很认真地在对待余淮,“识时务和投机本质上都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程度问题,没必要这么偏激。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人啊, 越是对某些事情知之甚少,越容易形成固执单纯的看法。”
余淮有点儿不服,但似乎也听进去了,正在低头思考。
“您刚才的意思是,偏见源于无知?”他歪着头问道。
我爸忽然问我:“耿耿,你觉得呢?”
我觉得啥?
我本能地看了一眼余淮,不经大脑地点头说道:“我觉得余淮说得有道理,做人还是不要……不要投机,真诚点儿比较好。”
什么叫一句话得罪两个人?就是我这样的。
余淮对我这个水平低下的支持者十分嫌弃,而我爸的脑门儿上,则忧伤地写着一行大字:
“女大不中留”。
回去上课的时候,余淮跟我说:“你有个这么好的爹,这么有思想,聪明,深谋远虑,为啥这些优点平时在你身上都体现不出来呢? ”
他像煞有介亊地摇摇头说:“真是白瞎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反击,只好转移话题:“喂,我们换座位吧,你去坐我的位置,我那里看黑板可湥С耍褪怯械愣苑郾驶摇D阊劬玫愣寺穑俊
他忽然笑了,摇头,说:“耿耿,你真是个心底很好的女生,又单纯。”
节奏忽然从虎父犬女转变成了口头表扬,我有点儿跟不上。跟我爸聊完天后的余淮真是很奇怪。
余淮微笑着看着我,说:“不过上—辈想得多、做得多,下一辈自然就比较单纯没心机。”
他说完,毫无预兆地拍了拍我的脑袋,说:“耿耿,我真羡慕你。”
然后他就回座位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大门口发呆。
“到底换不换啊!”我喊道。
“不换!我坐在门外上课都比你反应快,换个鬼。”
余淮的背影依旧是我所熟悉的,高大宽阔,却瘦,所以走起路来晃悠悠的,浑不吝的样子,永远大大咧咧,永远直来直去,永远阳光。然而某一个时刻,他明明白白地展示着他没有那么简单。
他那么纯粹,却说,我真羡慕你的单纯,耿耿。
我早就知道他优秀。
但那不是我觉得他离我如此遥远的真正原因。
我忽然意识到,虽然我一直坐在他身边,每天十个小时的相处,对他的侧脸熟悉到可以背着画出来,我却并不真的了解他。偶尔会觉得好像多懂得了他一点儿——比如发现他会因为竞赛考试而脆弱不自信,伹也只是 一瞬间的共鸣和亲近,下一秒钟,又回到原点。
在我们的时间轴上,我拥有的都是零碎的断点,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的余淮。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爸在饭桌上隆重地表扬了余淮。
概括来说,就是考上振华的学生果然不一般,不光成绩好,而且全面发展,很有思想,涉猎广泛,虽然还是年轻稚嫩,但是前途不可限量。
我本来还担心他们争论一番后我爸会有想法,没想到居然是如此高的评价。我听得心花怒放,却不得不绷住,可以表现得很淡然。
我爸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要落回主题:“耿耿,你要好好跟人家学着点儿啊。”
“嗯,当然当然。”我点头。
我爸愣了。
以前每次他表扬邻居或者亲戚家的谁,我总会皱着眉头臭着脸,用沉默来表达我的不屑。
然而,我爸是个多么可爱的男人啊。
他把这一切归结为他的女儿终于懂得了他的苦心。
新东方持续了十一天,在春节前结束了。
余淮只坚持了一个星期。
他到底还是不同意跟我换座位。他提前退场那天我像是有点儿预感,频频回头,每次都正好赶上他站起来往外面走。
我给他发短信“你怎么了?”
“尿急。”
“这才多久啊,你就尿了这么多次,也不嫌折腾,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
“你看看我,都好几个小时了,还没上过一次厕所呢。”
他好久都没有回。
等我都快要忘了这回事儿,手机忽然振动了。
余淮说:“当然,懒人膀胱大嘛。”
……他妈的。我合上手机,一边愤愤,一边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知道吗?和喜欢的人发短信,亲密地互损,却决口不提喜不喜欢这些心思,是特别快乐的事情。
反正我是现在才知道的。
后来余淮退场了才告诉我,他跑厕所是因为他灌了一肚子水强制退烧,烧没退,反而差点儿让膀胱报废了。
余淮到底还是没能用水蒸气熏眼睛这些土办法克服住麦粒肿的生长,发烧住院了。
我朝我爸要钱去买了支小录音笔,开始录老师讲课的内容。当然为了省电,讲笑话、调戏在场同学以及口头连载《死神来了>这些部分,我是没有录的。
我把录音笔和我精心抄录的笔记都放在书桌里面收藏好,给余淮发了条短信。
“你好好养病,我把课堂内容都抄下来了,还有录音,别着急,不会让你错过重要内容的。”
唉,我爸要是知道他女儿这辈子第一个关心呵护的男人居然不是他,得有多伤心啊。
第四十三章意外 (No.238 一
春节到来的标志大概就是我爸开始一批批地往家里搬单位发放的大米、大豆油,代金券、芦柑、苹果、宽带鱼……
我一直都对春节没啥感觉。过去的中国人对春节的期盼大多源于物质匮乏,尤其对某些北方农村地方来说,这种穿新衣、吃大鱼大肉、大扫除的机会是很难得的,怎么可能不欢欣鼓舞。
小时候还觉得去爷爷奶奶家很热闹,可现在只剩下无聊。春晚不好看,无所亊事,还要面对七大姑八大姨对学习成绩的询问,想想都头头皮发麻。
小林帆蹦蹦跳跳地过来问我:“姐姐,快过年了,你怎么不高兴啊?”
我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好好珍惜吧,现在过年对你来说还是开心的亊情。”
小林帆使劲儿点头:“有压岁钱我就开心。”
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湥鹘谝灿醒顾昵俏乙不嵯不肚迕鹘凇!
嗯嗯,你死了就能在湥鹘谑涨恕N倚ψ糯咚辖舸┖靡路颐窍侣シ疟夼凇
小林帆这种蔫儿坏的小孩很喜欢放鞭炮,幸亏我这个姐姐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是也不害怕,所以我爸就买了好多他认为安全系数较螅谋夼冢梦蚁侣ゴ诺艿芡妗
安全系数高的鞭炮里,自然没有小林帆最喜欢的二踢脚。
我爸说,每年新闻中都有人放二踢脚炸飞半个脑袋。
“半边脸都不见了,眼睛都塌进去了呢!”
爸你可以不要和颜悦色地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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