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镜湖道:“我记得你对我爷爷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的可是‘映川在哪,我就在哪’!你忘了,我可没忘呢!”
尹姓少年顿足:“映川,你到底要到南疆找什么?你家后园里的兰花还不够多吗?再说,秋闱只有半年了,你不好好温书,如何考得上举人?考不上举人,你如何跟你祖父交代?”
刘镜湖低声道:“我这次到南疆要找的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样子…。。还有,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这天半夜里,云城的西门悄悄打开,一队五百多人的官兵悄无声息出城、没入夜色当中,三天后,这队人马与象州南下的十万人马汇合,浩浩荡荡向滂城杀去。
徐景宏骑着快马跑在先锋营的战阵里,尽管马速已经被他催到了极限,可他还是觉得慢——越城沦陷已经二十天,南诏人凶残无比,不知道清妹妹怎么样了?清妹妹看着泼辣,论杀人的胆子,其实连亦婉都不如,真刀实枪与人相搏的时候,肯定吃亏。但愿她脑子清楚,不要老惦记着稻种、忘了逃命才好……
第31章 031 炸山洞舍身取义
德清和祖父安顿的地方一直没有贼人前来打扰,祖孙俩就一直住了下来。越城沦陷一个月之后,四下烧杀掳掠的南诏官兵慢慢消停了下来,两人便计划着回象州,于是,祖孙俩打包了随身行李,隔几天便换一个住处,逐渐向越城方向靠近。
十天之后,两人到达了离越城十里的绿萝村附近,白日时德清爬到树顶上观察,发现村子里住了很多奴隶,其中少数在田间劳作,大部分则在准备箭支、草料等物资,村庄周围还有士兵在巡逻,看来这里应该是一个军用品补给站。德清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天合朝南疆人,心下大骇,赶紧爬下树跟杨老爹商量对策,两人最后决定晚上夜探敌营,打听一下外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晚上,两人悄悄挨近了士兵们的宿营地,走到三丈开外时,杨老爹听见兵营里传出来的声音,皱了皱眉,对德清道:“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你等在这里不要动,为爷爷观望四周的情形,若有不对就立即给爷爷示警。”
那些声音德清也听见了,她抿了抿唇,低声道:“爷爷,你一定要小心,一有不对就往回跑,千万不可冒险。”
杨老爹点了点头,悄悄潜了过去,一会就摸到了窝棚外边。窝棚里面传来女人低低的喊叫声,两个男人在用南诏语互相调笑,一个声音道:“纳木尔,刚才你太狠了,你看看这女人的样子,哈哈!”
另一个声音道:“乌拉迭,她这个样子,不也有你的功劳?这妞性子太烈,不给点颜色瞧瞧,她不知道我们南诏男人厉害,哈哈哈!我看她还熬得住,纳木尔,你要不要再来一回?”
杨老爹忍住要冲进去砍人的冲动,继续听下去。
又听了半刻,纳木尔突然道:“乌拉迭,你留着点力气,明日我们押送粮草去滂城,可不能误了正事。”
乌拉迭气喘吁吁道:“能误什么事?如今越城四周,方圆上百里,城里、乡下都找不出一个活着的天合朝人;滂城在我们的手里,上游的沥城也即将攻陷,越城到滂城之间的水道,最是妥当不过,明日也只是走一走过场罢了。”
杨裕谷听了,震惊不已:居然连滂城都已经落在了南诏国手中!越城与天河朝其它郡县的通道,如今是完全断绝了。更糟的是,越城内、外全部居民都已经被南诏人杀光,祖孙俩就是想扮作投降的顺民也不行。看来,只有退到山上、等天河朝收复了越城之后才能回去了。
杨老爹暗叹一声,正准备退回去,那个纳木尔却又道:“白日你没有听队长说么,天河朝已经派了大军前来,说不定已经到了沥城了。我们自己的战船无法经由山洞运过来,越城根本就没有战船,滂城的大部分战船开战之前就被天合的镇南大将军调去了雁城,如今恐怕正往滂城赶回来呢。如果我们的先锋营截不住那些来支援的战船,滂城不一定能守得住,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听了这个这个消息,杨裕谷先是振奋:有徐原麒坐镇南疆,迟早会把南诏人赶出越城!然后他又皱起了眉头:看如今越城的情形,肯定是找不到稻田种水稻,手中的稻种无法播种,如果拖个两年、三年的才收回越城,好不容易寻得的那些稻种,恐怕都要废掉了,真是气人!
杨老爹心情复杂地潜回到德清身边,示意她往山上走,走到安静之处后,把听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了她。
德清听了,沉默了一会,道:“爷爷,我们再回到大瀑布那边去,寻到有小水塘的地方住下来,然后慢慢种我们的稻子。那些小水塘肥力足,几年之后,待徐将军收复了越城,我的‘三系’也许也已经育成了呢!对,就这么办!”
杨老爹看着她,摇摇头:“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拉在了南疆也无所谓,可是你不行,你才刚刚满十三呢。如果徐将军十年才收回越城,你岂不是成了老姑娘?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德清瘪瘪嘴,心道:十年之后我也不过二十三岁,要在上一世,大学刚毕业一两年呢,正是鲜花绽放年纪,怎么就成了老姑娘?
杨老爹想了一夜,第二日告诉德清:“那个山洞是南诏人唯一的生路,爷爷打算去把它弄垮,这样南诏就无法补充兵力,等徐将军的大军一来,他们就只有挨打的份,说不定十天半月就败了。”
在这没有强力炸药的年代,一个老头要去把南诏举全国之力、挖了十年的山洞整垮,简直是异想天开,德清坚决不同意:“爷爷,山洞出口肯定守卫森严,估计飞鸟都飞不进去,去了也是白去,我不同意!我这就回大瀑布那边寻小水塘种稻子。”
杨老爹却道:“老虎都还有打盹的时候,我就不信他们没有疏忽的时候!对了,这件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你等在这里,我完事后就回来找你。”
杨老爹说到做到,当即就开始收拾东西。德清趁他低头理背包,抓起一根木棒就向他砸过去,没想到杨老爹一个反手、轻轻松松就把木棒抢到了手里,然后飞快举起掌刀在她后颈上一敲,德清顿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德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日头已经高高挂在了头顶。爷爷已经不见了,他带走了弓箭、厚背刀,留下了全部稻种。
德清泪流满面,她知道爷爷一生罕逢对手、也一向胆大心细,可是爷爷以前的对手都是江湖泼皮,如今将要面对的则是一个国家的军队,如何会有胜算?她快速收拾东西,仔细把稻种分成两份,一份背在背上,一份吊放在附近一个隐蔽的干燥山洞里、做好记号,然后缠紧绑腿,跟着爷爷的足迹一路追过去。
此刻,二百里之外的滂城正在发生激战,徐景宏所在的军队已于昨日抵达滂城,当夜就对南诏人发起了进攻。南诏人没想到天河朝军队来得如此之快、人数如此之多,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路败退。如今,战场的中心已经移到澜江之上,双方正在进行水面战,势均力敌,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傍晚十分,百里之外正在进攻沥城的南诏人分了一半兵力前来支援,而自雁城赶回的天河朝战船也到了,战场顿时扩大了一倍不知,澜江水色血红,江面上到处都是燃烧的船只、漂浮的尸体,呐喊声把两岸高山上的鸟雀惊得飞向远处、野兽则四处奔逃。
战争持续到晚上,终于有了结果,南诏人败退,集结了剩余的几十条战船,一路往越城而去。天河朝却没有乘胜追击,打扫战场之后,重新装备了剩余的一百多条战船,然后趁着夜色往上游的沥城而去,而陆地上,这时候也有一队十几万人的天河朝军队往沥城进发。三日后,在水陆大军的夹击之下,进攻沥城的南诏人全军覆灭。越城沦陷两个月之后,天河朝重新掌控了沥城、滂城这两座澜江上的重镇。
这一日,德清终于摸到了南诏人开凿出的山洞附近,由于杨老爹故意掩藏了行踪,德清走了不少弯路,她估计自己比爷爷晚到了一日左右。到了目的地之后,她在附近寻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爷爷,担心他已经出了意外,心内焦急不已。
晚上,她摸到山洞守卫外围的一个营地,看看能否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她一动不动趴在南诏人窝棚外的灌木丛里,尽管已经在裸露皮肤上都涂了防止蚊叮虫咬的植物汁液,还是被咬了不少红包。
趴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巡逻的南诏士兵终于回来了,一人骂骂咧咧道:“阿多诺将军太大意了,十几万人竟然守不住一个滂城!”
第二人道:“乌多拉将军不是更狗熊,攻了沥城近两月都没有攻下,反倒被别人砍了脑袋!更窝囊的是,砍了他脑袋的还是一个孩子,今年刚满十六岁呢!”
第一人道:“小孩子?你知道那人是谁么?他是徐原麒的儿子,据说力大无穷,乌多拉十个回合不到就被他掀下了马!不过,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今晚楠王世子乌多翎就要到了!论力气,谁能越过他去?”
第二人道:“是了,世子一来,肯定能把滂城和沥城夺回来。我刚才偷听了伍长与队长的谈话,世子这次带了很厉害的火器过来,一小块就能把一座城墙掀翻呢……”
德清大惊:这个世上已经有如此厉害的火药了么?
德清又听了一刻,没有听到这几日有天河朝人被抓住、处死的消息,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仔细想了想,继续往更靠近山洞的兵营潜过去。
两个时辰之后,她确定了两件事:一是杨老爹还没有行动,还在寻找机会;二十南诏国楠王世子乌多翎黎明时将通过山洞来到越城,随身带着很厉害的火器。
她确信,自己爷爷肯定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等待的肯定也是这个机会。
德清没有别的选择,潜到厨房里偷了半桶油,又到晾衣服的地方偷了十几件晾干的衣物,然后抱着这些东西悄悄的往洞口靠近。
南诏人以为已经把越城四周的天河朝人都杀光了,偶有剩下的,也躲在山里不敢出来,因此尽管防线一道又一道,巡逻的人却并不是特别警惕,一个时辰,德清居然摸到了洞口上方不到二十丈的山壁之上。
她刚刚在一棵树上藏好,突然听得五十丈外有动静,灵机一动,学起了附近常见的一种夜莺的叫声,一长一短、重复三次。果然,过了一会,有动静那方传来了同样的鸟叫声。德清大喜,抑制住欢喜,静静等待自己的爷爷走过来。
杨裕谷一边走,一边叹气:还是甩不掉她。罢了,既然都来了,就做到底,是死是活,尽人力、凭天命。死了,也算为国捐躯一回了;活了,就高高兴兴回家种稻子。
不曾想,刚走了一半,山洞下方突然火光大起,然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有奸细,快抓住他!快,他往洞口那方去了!”
杨裕谷一愣,赶紧停下,然后紧贴着山壁站定。德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爷爷被南诏人发现了,好在火光并没有朝山洞上方来,也没有箭支射过来,这才稍稍放了心。
经过这么一闹,洞口周围的守卫顿时多了三倍不止,几十把火把熊熊燃烧,把方圆几十丈都照得雪亮。好在祖孙俩距地面二十多丈,又隐在树丛之中,从下面看什么都看不出来,从上面往下面看则一览无余。
德清紧紧屏住呼吸,她看见低下来了一个南诏人首领,对大家训了一通话之后,指派士兵们前往各个岗位、守住每一个角落,看样子那个世子马上就要来了。德清正计算着点火的路线,那个将领突然取下背上的弓,搭上一支箭,然后弯弓射箭,朝自己藏身的地方射过来。
德清大惊失色,把嘴唇咬出了血才没有叫出声来,她不认为南诏人发现了自己,他射这一箭,只是为了打消自己的怀疑罢了。边上还有爷爷,德清不能弄出动静,她不能逃避,于是她闭目等着那一箭。
杨老爹两眼通红,他绝不能看着孙女死在自己面前,他在同一时刻射出了手中的箭。
“砰”,两支箭在空中相撞,然后各自偏了准头向一旁射开。
杨老爹射出那一箭的同时,奋力往下一跳,在地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刷刷又射出了几箭,南诏将领被放到,士兵们醒悟过来之时,杨老爹已经冲进了山洞之内!
南诏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一大堆人往洞里追过去,却不敢放箭,因为洞的另一头有他们的世子。
源源不断有士兵朝山洞涌来,德清眼泪哗哗直流,可是一动也不动,爷爷为了救她引开敌人,她不能动。
过了一会,山洞里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响声,震得山崖上的石头轰隆隆往下掉,山洞周围的南诏士兵大声呼喊着四散奔逃,德清趁乱飞跑,逃出十里地之后,瘫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德清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的全身。
天放晴的时候,德清跪在地上,朝山洞方向不停的磕头,直磕得头破血流。
第32章 032 战流寇同窗再聚
德清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日头过午。她找回原来的山洞,解开包袱查看稻种,发现裹着稻种的油布已经磨破了一道口子,种子已经被上午的大雨浇透。她赶紧把稻种摊开来在岩石上头晒,一边晒,一边泪如雨下,爷爷跳下去的一霎那,曾经大吼了一句:“一定要带着稻种回家!成亲、生子!”
这一句,断了他自己的生路;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有去无回。或许,几天前他把孙女敲昏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但是他还是爬到了山洞上方二十丈,等待着合适的契机、玉石俱焚。或许,这一直是他所追求的:只求轰轰烈烈死去,不愿一天天慢慢变老。
德清与爷爷相处已久,很清楚他的心意,可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伤心。
在这个时空,爷爷的灵魂是与她最接近的一个,他是她的长辈,更是她的知己。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他认可女孩子的智慧和能力,并且愿意聆听和学习。
从此以后,再没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如此纵容她的任性和固执,毫不犹豫地陪她走天涯。
从此以后,再没有这样一个人:理解她因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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