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让摇摇头,自从丰无庸再次恢复了意识,就不停地自言自语说些奇怪的话。严千蝶同黎斯对望了一眼,严千蝶问道:“丰无庸,你真的这么想死?”
“想死?哈哈,这不就是你们逮我进这里想要的结果吗?我一死,死无对证,盈盈的案子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推在我身上,你们岂非省去了找出真凶的麻烦?”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狡辩!丰无庸,铁证如山,你逃不掉。”王怀让冷冷地说。
“哈哈,哈哈!”丰无庸双眼射出诡异的绿光,让在场的几人吓了一跳,丰无庸笑罢,“我自从进来这里,便不再想活着离开了,起码我可以去找我的盈盈,只是没找出杀害盈盈的真凶,我实在死不瞑目。”
“咳咳。”黎斯突然咳嗽两声,严千蝶轻笑,转望王怀让道,“我看丰无庸的状况,目前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了,不如就让他暂且回到墨善药堂吧。”
“你……严姑娘,你可知道你说什么?”王怀让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指着丰无庸说,“他可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即便他死在牢狱里,也断无放他回去的说法。”
“王捕头,你这边来说。”
王怀让迟疑着跟严千蝶走到一旁,不多会儿,王怀让脸色几度变化,而后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回牢房,又望了几眼丰无庸,才叹气说:“你走吧!”
丰无庸做梦也没想到,他是多么荒唐地进了大牢,又如此离奇地走出了牢狱。
丰无庸走后,黎斯当先带着几人前行,王怀让赶紧赶几步,追问:“严小姐,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自是真实,我又怎敢欺瞒王捕头,放跑真凶?”严千蝶顿一下,才继续说,“昨天我们去了墨善药堂调查,查到丰无庸前天一大早去了芙蓉镇跑药材生意,直到昨早辰才赶回佛洛。而卞盈盈的死亡时间经过仵作初步检查,应该是在前天深夜的戌时到亥时之间,而这个时间,丰无庸根本不在佛洛,他又如何杀害卞盈盈?”
“至于那把匕首,我想的确是丰无庸定做防身,后不慎遗失。否则,他应该不可能将如此厉害的证据留在案发现场,难道想着有朝一日,用这匕首指证自己杀人吗?”
“这……”王怀让额头又冒出了冷汗。几人行行走走,头顶天色骤然变黑,王怀让错愕地抬头,才发现黎斯竟带着几人来到了县衙黑屋子。“来这里干吗?”王怀让问。“听卞盈盈说话!”走在前面的黎斯突然说。王怀让闻言,不由得背后一阵发冷,听死人说话,难道想让死人诈尸不成?他望着黎斯,心道这个严小姐的朋友也不简单。严千蝶一语不发,站在黎斯身旁,看着他,大眼睛里闪烁着异样光彩,但只一瞬间,就消失了。“吴闻!”
“在呢!”吴闻应着,从横躺的卞盈盈的尸床上搬起了卞盈盈的上半身。
黎斯小心地取来从仵作那里借来的工具,将卞盈盈胸膛上方的致命伤重新刨开,仔细检查起来。“不是已经检查过了?”王怀让纳闷地说。“王捕头,虽然这匕首尖口同卞盈盈的伤痕切口大致可以吻合,却不知你可否瞧出了其中细微的不同?”
“不同?”王怀让仔细看着卞盈盈致命伤口,突然说,“好像在卞盈盈的伤口周围有些不规则的小伤口,像是,像是……”
“齿伤!”黎斯接口说,“就像是极微小的动物撕咬过的痕迹。”
“不错!”王怀让又摇摇头:“但这伤口太过细小,做不得准。”
“这些细微伤口是不能说明什么,但加上这个我想就可以了。”黎斯吐出口气,用银针从卞盈盈胸内挑出了一样事物,沾满了血迹,但不难看出其本身自带的微绿之色,形状像是极小的柳叶。“这是什么?”
“这是紫竹的根!”黎斯说。而后他将微绿带血的根放在白布之上,道,“吴闻!”吴闻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身后取出了一截植物的根茎,根茎底端生长着几片不规则的叶,而根脉坚硬。黎斯淡淡地说:“王捕头,瞧好。”吴闻又取出了一截坚硬木板,黎斯拿着半截根茎狠狠刺在木板上,只听着“咔嚓”一声,木板被穿了一个一指大的小洞,而那半截根茎却是完好无损。“好坚硬!”王怀让说着。“的确,紫竹的根茎具有极高的韧度和硬度,穿破普通木板不在话下,而王捕头,请你仔细看,这紫竹根茎底端的切面同卞盈盈胸口的创面,可发现了什么?”王怀让仔细辨别,竟然发现两者切面也同样大致吻合,而且紫竹根茎生有细小的倒刺,也刚好解释了为何在卞盈盈伤口附近会出现细微齿痕的原因。“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卞盈盈根本不是死于丰无庸遗失的匕首之下,而是死于紫竹尖根之下?!”
“是。”黎斯点点头,说,“这就是我想说的,而凭这一点,更可以说明现场找到的丰无庸的匕首,是凶手为了欲盖弥彰,有意放下的。”
第五章 扑朔迷离暗中鬼
“竟如此?”王怀让擦了一把额头冷汗,终于明白严千蝶为何要放走丰无庸了。“这紫竹,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当初发现匕首的那个水池里,水池当中就生长着紫竹。”黎斯摇了摇手里的紫竹根茎,说。“丰无庸既无嫌疑,而又有人欲陷害他,那这个人,难道会是顾青城吗?”
“捕头,捕头!”门口有人呼唤,进来的捕快找了王怀让好半天,没想到竟在黑屋子里找到了自己捕头。王怀让见这人,脸色一暗,这人正是自己派去监视顾青城的手下。
“黑子,怎么了?”一脸黝黑的捕快脸色微红,道:“捕头,那顾青城,不见了!”
“什么?”顾青城果然不见了,他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在佛洛消失得无影无踪。王怀让的脸色顿时铁青,他万没想到,自己当了一辈子捕快,竟被一个文弱书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给戏弄了,这比掴王怀让两个耳光子还难受。
王怀让找不到顾青城,就接受了严千蝶的意见,重新回到了青城客栈调查。而黎斯看着被折磨得神智不清的丰无庸,同吴闻护送着丰无庸回到了墨善药堂,将他安置妥当了,也赶来了青城客栈。
黎斯一来到客栈,就发现王怀让脸色更加凝重,他面前是青城客栈的小伙计,黎斯上次也问过,名叫小石头。小石头支支吾吾,看着王怀让的脸色不敢说话。“小石头,想起什么尽管直说。”严千蝶在一旁柔声说。小石头这才壮起了点胆子,仔细想了想说:“其实卞姑娘遇害的那晚戌时左右,我在卞姑娘客房门前打扫经过,听到她在跟人吵架,而且吵得很凶,我害怕只听了几句就走了。后来,就再没去过。”
“那你可听出跟卞盈盈吵架之人是谁?”王怀让急切地问。
“是,是……”
“是什么是?快点说!”王怀让扯着嗓子喊。
“王捕头,总得让这位小兄弟好好想想。”黎斯也走上来,说。
小石头咬着嘴唇,半晌才道:“我的确没听出是谁,但那之后,我看到有人从卞姑娘客房外的廊子里走出来,而那条廊子尽头只有卞姑娘一间客房,我想,或许会是他。”
“谁,走出来的是谁?”
“是顾青城,顾公子!”
“果然是这厮,这厮真是个骗子!”王怀让握得拳头咔咔作响。
黎斯又问:“小石头,你听到卞姑娘同他人吵架,可听到吵架的内容?不详细没关系,一两句也无所谓。”
“嗯。”小石头挠着脑门子,忽然一拍脑门说,“我好像听到卞姑娘当时说了句‘如了你的愿……死’什么的,别的就真的记不住了。”
“问也不用问了,跟卞盈盈争吵的肯定是顾青城,他发现自己无法得到卞盈盈后,就丧心病狂地杀了卞盈盈。用的就是客栈水池里的紫竹尖根,然后将事先从丰无庸处偷来的匕首藏到了水池里,再在第二天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客栈中。当众人发现卞盈盈尸体后,他更是跳出来陷害丰无庸。这厮,可恨!”王怀让说。
“但我总觉得哪里还有点疏忽遗漏。”黎斯摇摇头。
“没有任何遗漏了,卞盈盈活着最后见的人就是他,也只有他有理由陷害丰无庸!”王怀让叹息说,“只是不知道这厮现在逃到了哪里。如果逃离了佛洛,再拿他就难了。”
小石头说完了,盯着几个人的脸色,欲言又止。严千蝶心细看出了小石头的犹豫,说:“小石头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小石头憋足了好大劲,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小姐,您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有鬼?”王怀让脸色阴沉下来。
“怎么会这么问?”严千蝶不答反问。
“就是,就是卞姑娘死后,我总是感觉有人老往卞姑娘生前住的客房跑,但我去看了几次,都没有人。但有那么一次,我看到一道黑影从半空里飘了出去,吓得我一整晚都没睡好觉。”
“有这样的事?”严千蝶抬头看了一眼黎斯,王怀让则生冷地说:“就算有鬼,也该去找顾青城。”
严千蝶开导了小石头两句,王怀让带着手下缉捕顾青城去了,这一次他将范围扩大到了佛洛方圆十里,看样子就算让王怀让把顾青城生吞活吃了也不解气。
黎斯和严千蝶则继续留在了青城客栈,两人同时来到了卞盈盈死前居住的房间,黎斯突然问:“千蝶,你觉得小石头的话可信吗?”
“什么话?”
“鬼!”
“与其相信有鬼不愿安息,我宁愿相信是活人心里难安,在装神弄鬼。”黎斯笑了笑,望着整间客房,不知是日渐西垂,还是刚刚死过人,这间客房里布满了阴森森的气息。两人继续在房间里找寻了许久,而吴闻和李英风则在大堂里询问曾经入住的行商,看是否可以从他们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
晚饭时候,四人聚在饭桌旁。吴闻先说:“看来小石头说的没错,我又从两个人口中听说了顾青城曾经同卞盈盈激烈争吵过,而且不止一次,甚至说过要杀掉卞盈盈的狠话。那之前顾青城说的,就是谎话了。”
“这个家伙就是凶手,跑不掉了。”李英风认定地点点头。
黎斯微微沉吟,他没有再从卞盈盈的房间里发现新的线索,但笼罩心头的疑云却似提醒着他,事情或许还有变化,严千蝶仔细地听几人说话,饮着杯中的清茶。
黎斯放下心中所想,突然问严千蝶:“不知严老前辈可安好?”
“嗯。”严千蝶点点头,“家父一切安好,老听他叨念你,说是他见过的所有捕快里,你是除了轩辕善之外,最特别、最与众不同的一个。”
“呵呵。”黎斯笑过,脸上竟然禁不住泛起了一抹红晕。“哪里与众不同,我倒没看出来。”一旁的李英风摇摇头说。
吃过晚饭,严千蝶和李英风准备回县衙别院休息,四人在青城客栈外告别。倏然,几个黑影从长街一头急冲而来,黎斯眼尖,眉头挑了挑说:“难道王捕头有收获?”
长街尽头冲来的的确是三名蓝衣捕快,当先一个就是黑子,黑子看到严千蝶,脸上露出笑容,带着一丝兴奋道:“严小姐,顾青城……顾青城,我们抓到了!”
严千蝶脸上也是一动,而黎斯倏然回头,青城客栈之内似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转眼不见痕迹。
第六章 爱到不能情转恨
到了县衙大牢,李英风问黎斯:“吴闻那小子呢?”
“呵呵,有些东西我需要他去拿一下。”黎斯回说。同样阴冷潮湿的大牢,此时的顾青城趴伏在地上,身上华丽的袍子早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脸上乌漆麻黑,脖颈上还有几块露血的伤痕。“王捕头,你对他动刑了?”李英风问。“我是想狠狠教训这小子一顿,但屈打成招,我老王还不至于。”王怀让摇摇头,解释说,他在城南一条暗巷里找到顾青城时,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城南暗巷?”黎斯问了一句,王怀让点点头,这两天黎斯也将不大的佛洛镇转悠了两遍,对于城南的印象莫过于……黎斯微微摇头,低头望着顾青城。
“顾青城,我问你,可是你将杀人罪行栽赃嫁祸于丰无庸,又是不是你见留不住卞盈盈才丧心病狂地对她下了杀手,将其杀害?”王怀让一口气说完,紧接着又说,“之前你说同卞盈盈情比金坚,哼,但不止一人听到你们两个激烈争吵,甚至你还放出狠话要杀了卞盈盈,如此,你之前那些话就都是谎话。还不赶快说出事情真相?”
顾青城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一眼王怀让,用极低的声音说:“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我不想多说,多说也无用。”
“那么你是承认了,是你杀害了卞盈盈?!”王怀让死死盯着顾青城,等着他的答复。
许久,顾青城笑了两声,再次抬头,黎斯看到他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厌世的绝望感、无力感,他点点头说:“是,我承认了。我杀了卞盈盈,而且我还嫁祸给丰无庸,如何嫁祸,就是你知道的。”
“好,认罪就好!”王怀让吐出一口气道,“终于拿到真凶了,明日我就急报柳大人回府定案。”
“哼哼,死了好啊,死了可以一了百了,不似活着的人,依旧忍受着千般万般的痛苦,我倒是羡慕起盈盈来了。”顾青城突然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但王怀让得到了答案,还管得了这许多。王怀让安排下了夜中三岗专门看守顾青城,他可不想顾青城变成第二个丰无庸。
黎斯凝望顾青城,定定地问:“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否还爱着卞盈盈?”
顾青城脸色蓦地一沉,随即低下头去不再说一句话。
顾青城被层层看管,几人准备离开县衙大牢时,那始终低头的顾青城突然又抬起头来,喃喃说:“有时爱着,便是恨!”
情到浓处,爱成恨!黎斯不知自己何时曾听到过这句戏文,但此时这几个字在黎斯脑海里浮现却有了不同的意味,恨自可杀一个人,但爱呢,爱又何尝不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事情告一段落,黎斯和严千蝶从大牢里出来的时候,东方的天空蒙蒙光起,又是新的一天,王怀让已经派出了手下迎回县丞。黎斯甩了甩袖子说:“顾青城服罪,我想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千蝶,就在这里一别吧!”
“这么快?”严千蝶不假思索地说出一句,随即感觉到失言,脸色微红地说,“那请黎大哥保重,希望他日皇城还能再聚。”
“也许,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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