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之余,太宗当即传旨道:
“进封李靖为代国公,大赦天下,摆五天庆功酒!”
见太宗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似乎忘了萧后的事,一旁的房玄龄提醒道:“是不是令李靖把萧后送回长安?”
“送回,送回!”太宗手一挥说,“她到底是我们中原人吗。”
莺飞草长,春暖花开,萧后在一队唐兵的护卫下,和儿子杨政道一起乘车回到了长安。太宗在长孙皇后的陪同下,在弘文殿以礼接见了萧皇后,太宗问了问她在北边的生活情况,说道:
“听说你当年做了一篇《述志赋》,以表示你又想劝隋炀帝劝不了的两难境地,是否有此事?”
萧后道:“妾为后,帝每游幸,未尝不随从,但见帝失德,心知不可,然不势听趋,不敢厝言,曾做了一篇《述志赋》以自寄。”
“念来朕听听。”太宗看了一眼长孙皇后说。
萧皇后记忆力还很好,轻启朱唇念道:
承积善之余庆,备箕帚于皇庭。恐修名之不立,将负累于先灵。乃夙夜而匪懈,实寅惧于玄冥。虽自强而不息,亮愚蒙之所滞。思竭节于天衢,才追心而弗逮。实庸薄之多幸,荷隆宠之嘉惠。赖天高而地厚,属王道之升平。均二仪之覆载,与日月而齐明。乃春生而夏长,等品物而同荣。愿立志于恭俭,私自竟于诫盈。孰有念于知足,苟无希于滥名。惟至德之弘深,情不迩于声色。感怀旧之余恩,求故剑于宸极。叨不世之殊盼,谬非才而奉职。何宠禄之逾分,抚胸襟而未识。虽沐浴于恩光,内渐惶而累息。顾微躬之寡味,思令淑之良难。实不遑于启处,将何情而自安!若临深而履薄,心战栗其如寒。夫居高而必危,虑处满而防溢。知恣夸之非道,乃摄生于冲谧。嗟宠辱之易惊,尚无为而抱一。履谦光而守志,且愿安乎容膝。珠帘玉箔之奇,金屋瑶台之美,虽时俗之崇丽,盖吾人之所鄙。愧絺绤之不工,岂丝竹之喧耳。知道德之可尊,明善恶之由己。荡嚣烦之俗虑,乃伏膺于经史。综箴诫以训心,观女图而作轨。遵古贤之令范,冀福禄之能绥。时循躬而三省,觉今是而昨非。嗤黄老之损思,信为善之可归。慕周姒之遗风,美虞妃之圣则。仰先哲之高才,贵至人之休德。质菲薄而难踪,心恬愉而去惑。乃平生之耿介,实礼义之所遵。虽生知之不敏,庶积行以成仁。惧达人之盖寡,谓何求而自陈。诚素志之难写,同绝笔于获麟。
萧后念完后,坐在那里默默无语。隋炀帝荒淫无道,以至国破家亡,也弄得妻儿老小藏身无地,飘流异域,确实让人悲叹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太宗问。
萧后说道:“妾迭遭惨变,奔走流离,此后余生,全仰恩赐,惟死后得归葬江都,得与故主同穴,妾就衔感不尽了。”
太宗点点头,表示会很好地安排萧皇后。时间不早了,侍从刚想示意接见结束,但见萧皇后从自己的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囊,从中取出一个朱红色的小匣,打开金锁,掀开匣盖,周围人觉得眼前一亮,但都不清楚里面是什么,萧后双手捧着小匣,对太宗说:
“此乃传国玉玺。太宗即位,天下归心,理应物归正主。”
太宗一听说是传国玉玺,忙接过匣子,但见匣内放有一块方圆四寸,龙璃虎钮的玉玺,以黄金镶补缺角,并有篆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太宗取在手中,激动的手微微颤动,宝玺玉色正青,以龙蚓鸟鱼文,正是秦始皇传下来的帝王受命之符。高祖李渊得天下后,找不到传国玉玺,只得另刻玉璧,文曰“皇帝景命,有德者昌”。传国玉玺是天命所归的体现,一个皇朝没有传国玺实在是一大憾事。“陛下,”萧后向太宗行个礼说,“传国玺乃天下至宝,愿陛下能小心对待,臣妾告辞了。”
太宗目送萧后走出大殿,对长孙皇后说:
“随朕去大安宫,朕要让太上皇亲眼看看传国玺是什么模样,太上皇自太原举义,又当了八九年皇帝,真正的传国玺还没见过一次呢。”
李靖出马邑旗开得胜,颉利急急慌慌撤军碛口,跑了一天一宿,人困马乏,前面就是通往阴山以北的要隘白道。回视追随的兵将,断断续续的也有好几万人。颉利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喘了口气,对部将执失思力说:
“幸亏我们突厥战士灵活、马儿善跑,撤退得才这样及时,不然就让李靖的十万唐兵一网打尽了。”
“李靖有这么些人吗?”执失思力不相信地问,“定襄城破时,怎么听着唐兵动静不大,咋咋呼呼的倒都是我们的人?”
“小心为妙。”颉利了望着前面的隘口说,“过了白道,就不怕他们了,阴山以北辽阔的草原是我们突厥战马驰骋的地方。”
大队撤退的突厥人马迤逦接近隘口,正在颉利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耳边就听几声闷雷似的炮响,有几股硝烟从两旁出山谷、树丛中升起。紧接着,喊杀声四起,平地冒出许多唐兵,他们挥舞着战旗,刀光闪闪,勇猛地向突厥冲来……
颉利大惊,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早有人指着唐军战旗上的字对颉利说:
“不好了可汗,唐兵主将是名将李勣,此人虽是山东一田夫,但通晓兵法,勇猛善战……”
颉利急令几个酋长:“快!快领你们本部兵马顶住唐兵!”
无奈何,酋长们只得提马接战去了。颉利回头催促亲兵卫队:“快,保护好义成公主,冲过白道!”
唐军两路伏兵一起杀出,李勣则自率一队精骑,勇猛穿插,将突厥兵截成两截。阴山脚下这一块狭小的战场上一片刀光飞舞,鬼哭狼嚎。
面对突然杀出、以逸待劳的唐兵,突厥酋长们显然无心恋战,三杀两杀,见势头不妙,觉得保命要紧,相继滚鞍下马,叩头求降。而他们的主子颉利则趁着兵乱,凭着兵精马快,勉强冲过白道,狼狈奔碛口而去。
此役李勣大获全胜,检点降卒达五万余人,可谓战绩赫然。捷报传至京城,太宗当即下诏拜李勣为光禄大夫。颉利虽然逃过了白道这一关,无疑问也丢失了这一河套东北通往阴山的要隘。回到碛口的颉利面对众叛亲离,屡战屡败的不利局面,哀叹着对亲信执失思力说:
“白道已失,唐军可长驱而入,碛口亦不能守,不如我们逃往铁山吧。”
执失思力脑子比较好使,想了一下说:
“不如遣使长安,谢罪求和,来一个缓兵之计。等我们形势好了,养足精锐,再来个大举反攻。”
颉利一听,也是个办法,顿时眉开眼笑,指着执失思力说:“好好好,就说本可汗愿举国内附,马上让人修国书,由你亲自出使唐朝。”
执失思力见出使任务摊到他头上,面露难色,颉利见状面露不悦,执失思力只好满口答应,立即去长安。执失思力快马加鞭,抄近道,风尘仆仆来到长安,递上了降表,表示情愿举国内附,请大唐皇帝宽恕。太宗允其所请,乃遣鸿胪卿唐俭、将军安修仁一同前往突厥,抚慰颉利。此时李靖已率军北上,在白道与李勣会师。两臣主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时,一致认为要马不停蹄,乘胜追击。在作战计划上,还是由李靖率军作正面攻击,李勣军后继,直插碛口,堵击颉利,切断其漠北退路。
休整了两天后,李靖挑选精骑一万,携带二十日干粮,作为先头部队,自白道出发,向铁山方向追击。部队临出发前,李靖接到驿传紧急文书,言颉利求和,朝廷已应允,并派唐俭前去安抚,诏令李靖率兵去迎。
看了驿传后,李靖与李勣会商,李勣看了驿传以后先自笑道:
“颉利求和,乃缓兵之计,谁人不知?”
李靖点头道:“颉利狡猾,圣上早有觉察,遣使和谈,只不过是使颉利放松戒备,以利我军追击。”
“即使皇上真的允和,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李勣挥手道。
“好!”李靖一锤定音,“按原作战方略执行,为了不贻误战机,不用再向朝廷疏奏了。”
李靖率万余精骑背道而驰,几天后就离铁山不远了。部队休整一日后,李靖决定对颉利突然发起进攻,他对副将张公谨说:“颉利虽败,部众尚盛,若走度碛北,后且难图,为今之计,宜乘诏使到虏,发兵掩击,虏以为有诏往抚,必不相防,我军一至,不及趋避,必为我所擒!”
一万精骑隐藏在铁山不远的一座山包后,突然发动对颉利的攻击,对颉利极有杀伤力。但张公谨想到了尚在颉利营中的使者唐俭和安修仁,担心地说:
“诏书许降,使者已往,若我发兵袭击,虽可必胜,但我们的使者也会因此被颉利害了。”李靖不以为然地说:
“机不可失,韩信破齐,就用此策。唐俭辈何足惜也!。使者的性命李靖未放在眼里,当即勒兵向颉利营进发。
再说颉利见唐诏使到,闻已许降,心中甚感欣慰,正在营中大摆酒宴,款待两位唐使。几个突厥美女披着秀发,在大帐中翩翩起舞,颉利咧着大嘴边看边喝酒,时而对身边的唐俭说:
“我们突厥女子虽不如中原女子细腻,但却也别有一番野味,诏使此次来,可以多住些日子,好好享受一下我们漠北的美女。”唐俭哼哼哈哈,点着头,应承着,内心里却是满腹心事。来时过白道关隘时就听说李靖要乘胜追击,若两军开战,颉利一怒之下,必然会加害他和安修仁。正当唐俭思忖脱身之计之时,但见颉利的一个亲卒急急慌慌闯进大帐,向颉利报告说:
“南边山谷里突然冒出大队唐军骑兵,正向我铁山驰来。”
颉利大惊,手中的酒碗“哗”一声掉在地上,他拔刀在手,瞪着唐俭喝道:
“大唐天子,既许我归附,为何又到此袭击?你们言而无信,到底玩的什么招术?”
唐俭暗地里思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当即立断,忙起座拱手道:“可汗不必惊疑,我两人奉诏从都中来此,未曾到过李总管军前,想是李总管尚未接洽,所以率军前来。我两人即刻奉诏书前去拦阻,定可令他回军,可汗勿虑!”
突厥人便信以为真,颉利也把太宗允和的诏书还给唐俭,期望他拿着诏书令李靖退军。唐俭接诏书在手,一刻也不敢耽搁,和安修仁一齐步出帐外,跨马加鞭,竟自驰去。
颉利听了唐俭的话,心里安定了一些,望着他俩的身影消失在寨门口,颉利还拍拍手,对部下说:
“好了,好了,进帐篷等他俩,边喝边等。这仗是打不起来了。”又斟了一圈酒,突厥美女在马头琴的伴奏中重新跳起了袖子舞,已有几分醉意的颉利也手打着节拍,如醉如痴地看着舞女美丽的面庞。就在这时,一个亲卒踉踉跄跄跑进大帐,指着帐门口,惊慌地报告说:
“大事不好了可汗,唐军精骑如旋风一般卷过来了。”
“你胡扯什么?”颉利还不相信。“可汗您支起耳朵听听——”
颉利摆手止住了乐声,支起耳朵倾听帐外,还用倾听?但觉无数铁蹄敲击着地面,有风暴一样的声音从南面滚滚传来……久经沙场的颉利“嘣”一下从座位上跳起,他自知不及整兵迎战,高叫自己的亲兵:
“快!快拉过我的千里马,逃命要紧!”
亲兵拉过千里马,颉利翻身上去,回望寨南,但见雪尘荡起,无数唐骑浩浩荡荡,疾驰而来。颉利头皮发麻,两腿一夹马肚子,领着亲兵落荒而去。
一队搜索营的唐骑,按照李靖的命令,直接冲进颉利的后帐。好东西没搜着,倒搜着一个盛装美妇和一个孩子。住在可讦后帐的可不是一般人,兵士们二话不说,把这两人携上马背,来见主帅。一个时辰左右,战斗己基本上结束,番兵营帐,也全部被荡平。检点俘虏,不下数万,一串一串的,全被绳索捆着,垂头丧气地听从唐兵的安排。李靖重新择地安营,帅帐中当先就坐,兵士们推来那盛装妇人和少年男子,一见面,李靖就猜个八九不离十,问那妇人:“你是义成公主?”
妇人一开始默默无语,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你和颉利的儿子?”李靖指着那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少年问。妇人点了点头,旁边早有先自投诚的指认道:“此少年男子乃颉利子叠罗支。”
李靖点点头,喝令手下把叠罗支打入槛车,即刻解往京师。“你四次嫁人,不觉羞耻吧?”李靖又回头指着义成公主斥道。
义成公主听了李靖的话并不觉得难堪,她撩了撩额边的乱发,侃侃而言:“开皇十九年,我奉旨嫁给突厥启民可汗,使得隋朝在突厥心目中地位大增。启民曾上书隋炀帝,希改民族服装为汉装,给北幸的隋炀帝跪伏敬酒,隋炀帝大悦赋诗,自认为汉朝天子‘空上单于台’更为威风。启民死,我依突厥民族风俗先后改嫁给他的三个儿子: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我始终作为可汗的可敦,乃身不由己,没有多么值得可耻的地方。”
见义成公主脸不红,心不跳,说起自己,也是娓娓道来,李靖大怒,指着义成公主喝道:
“你多少次怂恿突厥兵侵犯边境,使得民不聊生,百姓离散丧亡,该当何罪!”
义成公主微微一笑,道:
“要杀便杀,匹夫何必动怒?我作为隋宗室子女,数请颉利出兵攻唐,为隋朝报仇,乃是忠于故国家乡,理所应当,何罪之有?”罢罢,我是说不过你这个女子了,反正唐朝、突厥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我就成全了你吧。——想到这里,李靖手指着义成公主,命令刀斧手:
“拖下去,即刻斩首!”
义成公主面不改色,不待刀斧手近前,已袅袅婷婷先自走了出去……
打扫战场的功夫,唐军后续部队已赶了上来,李靖当即决定马不停蹄,率精骑沿阴山山道追击颉利。
颉利慌慌张张,携万余残兵向碛口方向退却,临近碛口时,不想李勣又故伎重演,早已在颉利通往漠北的路上设下埋伏。此时已是下午,阴云低垂,唐兵突然伏兵四起,截住了突厥人的退路。
前有劲敌,后有追兵,没奈何,颉利只得拨头向西逃窜,末路穷途的他准备往投吐谷浑,暂